第23章 狡計1
第23章 狡計1
眼神比風雪更冷
奉玄在荒村中走了一圈,荒村中安靜得吓人,幾處老屋牆倒屋塌,房頂上的茅草被風吹散,落了一地。村中沒有絲毫人氣,奉玄又回到破廟,抱劍在破廟中等了一個時辰,沒有等到任何人。
雪盡天清,天氣連日晴好。奉玄與佛子相遇在雪境中,分別在一場大雪後,當積雪消盡時,佛子也沒了蹤跡。奉玄後來每次看見下雪,都會想起佛子——他的友人是雪中背雙劍的黑衣少年,身上有伽羅香,出沒有如忽然而至的風雪,眼神比風雪更冷。
盧州軍隊南下,鳥發山山匪果然不敢下山。扯去插在兼忘短刀上的信的人也不曾回來。奉玄見天色開始轉黑,出了破廟。
在廟外等了許久的馬看見他出來打了個響鼻。奉玄騎上馬,讓馬轉身向枯林走去。
不遠處的枯林中傳來馬蹄的聲音,奉玄勒住馬,在原地停了片刻,看見枯林中有一個人騎着馬走了出來……不是崔七。
騎在馬上的是個身姿雄壯的中年男人,鳳眼斜挑,蓄着絡腮長胡,他的馬後跟着七八個壯漢,其中一個壯漢抓着一個被塞住了嘴的士兵。天光微暗,不知為何,在那中年男人騎馬經過奉玄身邊時,奉玄覺得他的眼中似乎有一道很細的金光。奉玄不認識他胯.下的馬,那不是崔七騎的馬。
奉玄不閃不避,直勾勾盯着騎馬行來的男人,落在後面步行的幾個男人拔出刀,指向前面的奉玄。
騎在馬上的男人望了奉玄一眼。奉玄不像軍中的人,烏發雪膚,眉眼精致,穿着一領青袍,以青帶銀簪束發,一身骨秀神清,讓人望之頓生清光洗濯五髒之感。他揮手讓人收了刀,用有些奇怪的口音問:“小兄弟怎麽獨自在這裏?”
“找我的友人。”奉玄一眼也不看那個被抓住的士兵,騎馬跟上中年男人,和他并辔而行。衆人跟在後面,奉玄和那中年男人身下的兩匹馬一起慢悠悠往前走着。如果忽略二人之間的殺機,二人真像是一對在閑行間偶遇的路人。
“我遠遠看你一眼,想起我的兒子。他如果活着,也該像你一樣大。”那中年男人氣勢迫人,他說:“你的頭我今天不想要。”
“阿伯不想要,阿伯身後的人未必不要。”
“所以你沒有回頭的路。”
“這世上的回頭路本來就少,沒有就沒有。”奉玄問:“阿伯可曾見過我的友人?和我差不多大,背兩把劍。”
“你很重義氣。”
Advertisement
“阿伯和我有緣。我在這裏找友人,碰見了你。”
“我沒有見過你說的那個人。”
“原來你沒見過。”奉玄和對方一起前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阿伯要去哪裏?”
馬上的中年男人看奉玄生得纖細,覺得要殺他易如反掌,并不讓人收走他的劍。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也不厭惡奉玄,回答他:“前面。”
遠處傳來一聲犬吠,聲音在清冷的空氣中傳得很遠,隐約有如豹吼。
“前面什麽都沒有,阿伯為什麽不帶人往南走。”
“你們常說,出其不意。”
“可是,”奉玄說:“前面,不是個好地方……”他的行動極快,轉瞬之間抽劍砍下了對方的頭,斷頸上噴出的血濺了他一身。
跟在兩匹馬後的幾個男人對奉玄的動作猝不及防,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首領的頭滾到了地上,那頭在落地的片刻似乎還有意識,神色猙獰而痛苦。
馬匹受驚,奉玄翻身站到地上,問:“你們抓人,是要喂狂屍嗎?”他起了殺心,緊皺着眉頭,擡眼怒目看向那一群壯漢。在破廟裏,他打開棺材後,看見棺材裏躺着兩個不過五六歲的孩子,染了屍疫面色青紫,被堵着嘴捆着手腳——狂屍比普通人強悍,那兩個染了屍疫變成狂屍的孩子一時死不了,聽見響動,只能在棺材裏死死望着棺材板。
一支黑翎箭破風飛來,捉着士兵的壯漢身後中箭,撲倒在地。
剩下的壯漢立刻拔刀,轉身擋箭的擋箭,不肯轉身的向着奉玄攻了過來。
沖在前面的壯漢擡起彎刀,奉玄側身避過,後仰彎身躲過第二個人的回旋踢,起身時從那人背後狠踹一腳,将人踹倒在了地上。肋下的傷口崩裂發出劇痛,在這疼痛中,奉玄體會到一種打鬥和殺戮的快意,這疼痛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這身體還活着——他知道自己能進攻的時間極其有限,擡起手來舉劍就劈,此時他的劍術已經毫無章法,只是憑着本能揮出,因着迅猛的本能硬生生逼得敵人倒退幾步,被他一劍劈在肩頸相連之處,再也擡起不拿刀的手。
一條白犬如卷雲之風,極速奔向人群,狂吠着直直撲倒了一個壯漢。
韋衡帶人從後面殺了過來。兩個壯漢捉着刀猛力砍向韋衡,韋衡提槍擋刀,向後彎腰躲開一人的刀勢,起身時立刻斜握長.槍擋住第二人劈來的彎刀,一腳将對方踹出去老遠,那人倒在地上噴出一口血,再也站不起來,用最後的力氣把刀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轉瞬之間,剩下的那個壯漢已經顯出頹勢,只能轉攻為守,勉強橫刀擋住韋衡迎面刺來的長.槍,韋衡的長.槍攻勢猛烈,然而槍尖只在他的刀上輕點了一下,在他還沒有看清時,槍頭已經移至刀下,一招挑飛了他的刀。
不過兩招,他已經被韋衡打得躺在了地上。韋衡踩住他,看了一眼躺了一地的壯漢,彎身對他說:“你們首領沒了腦袋,恐怕耳朵聽不見了。你死了之後,替我捎個話,告訴他,欺負小朋友可不算本事。”
那壯漢惡狠狠瞪了韋衡一眼,擺出視死如歸、大義凜然之态,韋衡手裏的槍向下刺去,他閉上了眼,沒想到劇痛只落在了他肩上,槍尖戳着骨頭攪動血肉,他疼得張嘴發出一聲慘叫,嘴裏立刻被塞進了一團破布。
往他嘴裏塞破布的是崔七。最初拉弓射死捉着士兵的壯漢的人也是崔七。崔七在林中等待奉玄時,看到了從軍隊捉人歸來的金目室韋人,他怕打草驚蛇,沒有與對方發生沖突,騎馬潛行回軍營,向崔滌報告了消息。那時韋衡剛剛出城,沒看見奉玄,又聽說崔滌要派人去捉林子裏的室韋人,來不及下馬,點了崔七和幾個兵,帶着沖雪直接騎馬追了出來。
韋衡冷笑了一聲,對那壯漢說:“怕你咬舌自盡,好心給你塞上。你必須知道,有時候活着比死難受。”他擡起腳,把人留給了崔七。
沖雪頗通人性,見敵人都倒下之後就跑了奉玄身邊,蹭着奉玄讓他靠住自己。天色擦黑,西邊還亮着,東邊的天已經暗了,韋衡走過去,摸了摸沖雪,親自扶起了奉玄。他扶着奉玄,只覺得手下的衣服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室韋人的血還是奉玄的血。
韋衡沒有想到會遇見奉玄,更沒有想到奉玄敢帶着傷去殺那群室韋人的首領,不但一劍就削下對方的頭,還連傷了幾個室韋人。他不忍去想奉玄傷成了什麽樣,手下不敢用力,對奉玄說:“你不用防備我。你師姐出了城,我這就帶你去見她。”
打鬥之時,奉玄的傷口撕裂,他只是拼着一口氣才撐到現在,疼得根本說不出話來,聽見韋衡說隐微藥師在駐地等他,還是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韋衡嘆了一聲,說:“你對你的朋友情深意重。我與他沒有恩怨,我替你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