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軍深夜集結聖女處處起疑心

第3章 .大軍深夜集結聖女處處起疑心

軍中傳遞訊息的角聲接連響起,不多時,除了北方陣的軍士之外,主帥及親衛,帶着其他三方陣營的千夫長也集結而來。

甲兵自動讓出了一條道,随着穩健的步履與盔甲摩擦之聲,主帥寒浞信步走上前來。

在寒浞的身後,站着其獨女寒祺,寒祺之後,列着東方陣千夫長姜故烨、西方陣千夫長娈徹、南方陣千夫長聞人順,千夫長之後又分列着各陣百夫長,秩序井然。

寒浞眼神淩冽,如鷹視狼顧,在火把點照下,臉龐一半明一半暗,眸中似乎有幽幽跳動的野心,與其身後清麗和煦的寒祺對比強烈,令秦雪若心神一晃。

辛乙、百裏赫急忙單膝下跪,向寒浞報告情形。

秦雪若兀自愣神,一時間理不清千頭萬緒,寒祺出聲提醒道:

“聖女……”

純闕劍的劍尖恰好還對着寒浞,是為大不敬。

劍尖閃着寒光,秦雪若松手,“哐——”,純闕跌落在地。

秦雪若虛虛行了一禮,她不便行跪拜之禮,無軍職在身也不适宜行軍禮。

寒浞聽完了禀報,從容掃視了一圈,悠然開口:

“既然如此,那賊人可曾劫掠財物?或是可留下什麽蹤跡?”

秦雪若暗在袖中捏了一捏睚眦玉印,微暖,嚯,看來這材質還不一般,是為昆侖暖玉雕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雪若道:“不曾。”

蔔算天機之人有時最信直覺,秦雪若的直覺告訴她,戍北軍中處處透着詭異,局中有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故事,她這個局外人是由着婚事喪事被牽扯進來的,既然如此,還是盡快脫身為妙,左右這些舊事和她也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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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曾看清賊人面容?”

“賊人覆面,不曾見得。”

嘴上這麽說着,秦雪若大概猜出了賊人的一些特征,比如身量瘦小,劃刻棺材之聲确是使用指甲,很大可能是個女子。

戍北軍中女兵的數量比男兵少很多,仔細排查下來,未必揪不出來。

只是,一陣之首喪生,在軍紀森嚴的戍北軍中還現了賊人,不為圖財,那是如何?

辛乙差點要說出禹應煥屍首衣帶被解開之事。

被秦雪若輕踹了一腳。

辛乙疑惑回首,秦雪若輕之又輕地搖了搖頭。

可別什麽都往外禿嚕。

說出去引人誤會,連帶着她水鏡族一起丢人。

議論聲四起,不乏有将士提議,如此侮辱北方陣,不如連夜排查。

寒浞冷臉不語,忽地擡起右手,喧嚣之聲頓時戛然而止,幹淨利落得像被一刀斬斷,毫不拖泥帶水。

秦雪若輕眯了眯眼睛,戍北軍看來已被寒浞牢牢地捏在了手心。

寒浞心中已有了計較,朗聲道:

“賊人夜掠北方陣,驚傷北方陣新婦,辱人太甚,是為我軍所不能容。然而明日是禹将軍下葬的日子,不可耽誤,還請各方今夜回去細細摸查,待禹将軍後事安排完畢,再行徹查!”

寒祺率先領命應是,随後安排各方有序回營。

差不多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意思,也不知事後寒浞是否願意費心查探。

不過說起來,哪個主帥能容忍軍中有不為自己所掌控的意外呢?寒浞要是輕易翻篇,豈不是說明賊人……

秦雪若身在局外,愈發覺得戍北軍水深得很,等禹應煥一下葬,她也收拾收拾趕緊跑回水鏡族。而且,她帶來的那些送嫁人馬,按照戍北軍軍規,只得遙遙地駐在營帳五裏開外,出了什麽事難免支援不及時。

辛乙茫然問道:

“嫂夫人,我們又當如何呢?”

“還能如何?我們繼續守夜,這次你們兩個陪我一起。”

不管什麽禮法不禮法的了,小命要緊,如今她時時刻刻都不想身側離了人。

秦雪若正欲回帳,繼續将夜守下去,體體面面盡了死鬼夫君的後事,聽到軍士齊整邁步聲中一個低沉穩重的指令聲。

東方陣千夫長姜故烨,少年老成,沉穩持重,其所指揮的東方陣格外有條不紊。

姜故烨的姑姑是寒浞的夫人,和寒浞獨女寒祺是表兄妹,可以算得上是戍北軍中第一關系戶。其人長得也如雕如琢,有東魯一派的天然野性,眼睛中蘊含的東西既堅硬又不失三分溫柔,常年位居珨國女性理想夫婿排行榜榜首。

秦雪若想到一事,叫住了随東方陣要撤離的姜故烨:

“小姜世子!”

姜故烨微怔,他和這位水鏡族聖女沒有私交,白日相迎時按部就班地同衆人一起官方地拜會了一次,不明白秦雪若緣何叫住他,仍是停下手頭的事,客氣有禮道:

“聖女。”

一副耐心聽她講話的模樣。

眼神柔柔的。

秦雪若純粹欣賞地暗嘆了下他流光溢彩的眸子。

“……我的好友,逐風族的宣于岚之是您手下的百夫長,為何無論是白日還是如今,我都沒瞧見她?”

由于女娲賜福多顯在女子身上,珨國女子地位向來不俗,就連當今珨王都是女性,更是鼓勵女子從軍報效國家。

宣于岚之是秦雪若閨中密友,被定為逐風族下一任的族長,頗有才名,年僅十四歲時便被當今珨王贊“智計無雙”。本來逐風族的質子是定了長子宣于牧之,宣于岚之勇于替兄從軍,被分在姜故烨手下,與秦雪若數年間不乏書信往來。

在族中重要的日子,一年中有幾天質子們得以歸家操持,在逐風族的地界上秦雪若也是見過她的,蕭蕭肅肅,光風霁月。

以她二人的交情,宣于岚之不會在這般日子不見她。

也不知是否是出了事。

現今戍北軍中發生什麽事,秦雪若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姜故烨唇齒一抿,有輕微的猶疑:

“……宣于岚之近日偶感風寒,身子不适,我便留她在帳中休息。”

實誠人現場編謊話,便易有不周全之處。

秦雪若沒收住滿腹狐疑:

“我人生的大日子,她宣于岚之別說風寒,只要有一口氣在,爬也該爬來見我。”

明着是怪罪宣于岚之,實際上已然心焦擔心她出事。

宣于岚之從軍五年,是倔強要強頑石一般的性子,摔傷骨折什麽的都不曾退下前線,一個風寒能把她放倒,是在開什麽玩笑。

姜故烨又補充道:

“聖女大喜的日子,宣于岚之不想過了病氣,給聖女帶來了晦氣。”

“哦?能帶來什麽晦氣,能壓得過我新喪的夫君?”秦雪若冷聲道。

笑死,新人之一都躺板板了,還會怕風寒帶來晦氣。

百裏赫聽秦雪若這麽說,一下子就委屈住了:“嫂夫人……”他書讀得少,聽秦雪若的話聽不懂個十成十,但大概曉得是說他們老大晦氣。

姜故烨身份尊貴,少遇見人這般尖牙利齒地同他講話,微微詫異之後,仍保有世家子的涵養:

“聖女惦念舊友,過兩日可去探望。”

姜故烨既能允她探望,便說明宣于岚之的病情即便是有什麽隐情,也不會有性命之虞。

姜故烨天皇貴胄,不願再與秦雪若糾纏,昂首信步地繼續帶隊,眉宇之間有凜凜正氣。

秦雪若的老爹教過她,他們這行的蔔算,除了靠真才實學,還得會察言觀色,識人之事。

其實,女娲的賜福不會雨露均沾地到每一代每個人,如果族內恰好出現了斷檔,岐黃之術勤加苦練還行,占卦蔔算……只能靠裝神弄鬼連蒙帶猜,以此延續家族榮光。秦雪若自被定為聖女之後,才曉得這樁家族秘辛,往大了說,欺君罔上,亵渎神靈,夠族中每個人的腦袋來來回回砍三遍了。

總之,秦雪若還從族長老爹手上學了一手觀察人心的本事。

姜故烨雖在宣于岚之的事上猶猶疑疑,然周身透着浩然正氣,聲如洪鐘,脊梁挺直如山,是個端方君子。

秦雪若疑心姜故烨,姜故烨也不是傻子,戍北軍平靜的表面之下風雲詭谲,姜故烨又何嘗不會疑心此前完全素不相識的她?

想要聽得別人口中的實話,總得主動邁出一步,向人交兩張自己的底牌。

眼見姜故烨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夜幕之中,秦雪若心念一動,提起裙擺急起追到:

“小姜世子且慢!”

姜故烨停步,未轉身,秦雪若不消幾個呼吸間便氣喘籲籲地趕到他身前,氣息未勻時就急切鄭重地行了個拜禮。

甚至顧不上歪斜的首飾,淩亂的喜服,有失她水鏡族聖女的體統。

“聖女這是……”姜故烨啞然。

秦雪若拜完又要再拜,姜故烨趕忙攔下,不讓她再躬身。

秦雪若誠懇道:

“方才我關心則亂,言語上對小姜世子多有得罪。”

姜故烨沒料到盛氣淩人的聖女返回來是為了致歉:

“區區小事,聖女不必挂懷。”

秦雪若凝視着他的眼睛,恨不得把心剖出來:

“我初來乍到,已覺軍中處處暗湧,人心難測,不敢取信于小姜世子。只是,我與岚之義結金蘭,情同姐妹,若是岚之出了事,望小姜世子千萬讓我出力。水鏡族的随嫁人馬上千,駐于大營五裏之外,我願讓其皆聽小姜世子差遣以護岚之周全……”

秦雪若真急到磕磕巴巴。

姜故烨要是能放人,她想直接把宣于岚之帶走算了。

珨國再宣揚男女平等,也不能無孔不入地滲透進每個人的思想裏,就連女君在位時,也是議論紛紛,各種聲音甚嚣塵上。

人生得一知己何等困難。

宣于岚之與她,都是不落于窠臼的超脫之人,多少個日日夜夜促膝長談,約好等服役結束,打馬江南,歌盡九州,金秋折桂,寒江聽雪。她雖不願踏足戍北軍這攤渾水,為了宣于岚之的平安,是願意多管一下閑事的。

“聖女言重了,這些時日人多眼雜,過兩日定邀聖女替岚之診治,”美人情真意切,眼眶泛紅,字字铿锵,姜故烨神色有所松動,“岚之是我手底下的親兵,有什麽事,故烨定先替她受過。”

一個是水鏡族聖女、北方陣小統領遺孀,一個是東方陣小統領、軍中最大關系戶,人後多加言語,實在是易惹閑話,姜故烨沒再多講什麽,再點了點頭,帶隊撤回東方陣陣地。

秦雪若倒能安心幾分。

姜故烨先是允了她去探望宣于岚之,後又表明他會護着,至少說明宣于岚之的情況沒有很糟糕。

一通兵荒馬亂之後,天色已泛起了魚肚白,秦雪若忙扶着搖搖欲墜的頭冠,回帳中收整,順便再瞧自個兒的死鬼夫君最後兩眼。

天明之時,便是徹底的訣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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