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拐帶好友深夜尋藥

第10章 .拐帶好友深夜尋藥

铮铮男兒因為同袍的遭遇眼淚直淌,秦雪若看着心裏也不是個滋味。

刀子割在誰身上誰知道疼,勸慰他們兩個不要過于擔心憂慮太蒼白了,秦雪若只能迅速地挨個細看病情,不放過一絲有異的經脈跳動。

結果卻讓秦雪若倍感意外——都是由于天脈雪崩出的事,症狀也相似,秦雪若先入為主地認為他們和宣于岚之的脈象表征應該差不多,誰知呈現出的結果大相徑庭。

宣于岚之的脈象亂歸亂,但是總體來說健壯有力,隐隐有股氣息是護住她的心脈的。而這些士兵們不但內心亂得很,還軟綿虛弱,看起來大限好像就在這幾天了。兩種脈象相較而論,一個如同滂沱大雨,一個只是滿天飄絮。

禹應煥觀察着她的臉色,看她臉色沉了下來,更心焦得難受:“你能治得好嗎?”

“別急,我先施針穩住他們的內息。”先把人命保下來要緊,再任由內息紊亂下去,好好的一個大活人也能被磨死。

穩住了生命體征,再一舉鏟除病根。

秦霜衡的思路也是如此,所以先行喂了吊氣續命的湯藥。秦雪若謹慎下針,四平八穩。

有的士兵意識全然喪失,卻還曉得掙紮,秦雪若拈着金針額頭急出了一層薄汗,還沒開口求助什麽,禹應煥便湊到她身前按住了胡亂扭動的病人。

他力大如牛,失神之人的力氣一般有使不完的勁兒,在禹應煥手底下也無法動彈分毫。

“你還挺通人性的。”秦雪若小聲嘟囔。

禹應煥眼睛死盯在傷員身上,不顧秦雪若占的這些口頭上的便宜。

沒想到,傳聞中的嗜血魔頭對待手下竟還有如此柔軟的一面。

秦雪若更為小心地下針,免得針頭斷在肌肉中,傷及氣血。

十一個人,挨個紮了一圈兒,發癫的症狀都有所減輕,可把秦雪若累到胳膊酸麻擡不起來。

Advertisement

“辛苦你了。”

“應該做的。”用針灸壓制只是權宜之計,秦雪若面色凝重,細細的想過曾經在古書中看過的類似病症,不找到病竈所在,也只是讓他們茍延殘喘。

說起來,宣于岚之倒是很輕易地就好了,難道他們得的不是同一種病?

秦雪若鋪上宣紙,提起筆,幾度欲落又止。

秦霜衡在此時悠然信步而來,滿身藥香,望着冥思苦想的秦雪若,譏諷道:

“原來還有我聖女妹妹拿不準的病症。”

瞧他這副孔雀開屏的樣子,想來是有了頭緒。

人命關天,秦雪若不在乎三言兩句的冷語,作揖道:“是雪若才疏學淺,還望哥哥明示。”

秦霜衡沒想到秦雪若會順着他的話低聲下氣示弱,他是心中不平,故意拿話激她,想逼着她跟自己鬧将起來,這下反而是他不好意思再過于咄咄逼人了。

理了理長袖的褶子,以此掩飾不自在,秦霜衡惜字如金地提示道:

“離魂之症。”

秦雪若眼睛亮了一亮,上古神農氏留下來的古籍上提及過,在靠近天脈的極寒之地,受天脈波動着的靈力影響,人在體弱的情況下容易被誘發離魂之症,嚴重者魂魄離體,神智盡失,危及生命。

離魂之症随每個人的神魂受損情況表現出來的症狀不一,輕微的人安神休息就好,神魂喪的幹淨的只能一命嗚呼了。所以,用藥方案也不同。

秦霜衡指揮着藥童般進來兩大箱藥材,輕飄飄地發號施令:

“我可不耐煩慢慢試出對症的方子。”

辛乙不忿道:“你是醫官,這不是你應該做的事嗎?”

秦霜衡不惱,用狹長的丹鳳眼睨着秦雪若:“你們的統領夫人在此,把活兒全推給我做什麽?”

禹應煥擡了擡手示意辛乙別與之起沖突,這個醫官他是打過交道的,醫術精妙,脾氣古怪,哪句話不合他的心思就撂挑子不管。禹應煥想揍他也想很久了,可是在軍中大家都容易缺胳膊斷腿兒受傷生病,命捏在醫官手上呢,到底不敢造次,只在心裏把人戳成了篩子。

秦霜衡從前不是這樣的。

從前的秦霜衡與尖酸刻薄絕緣,如果三月中一股最清甜的暖風,族中的老人小孩都喜歡他,會将秋天釀得最好的糖柿子全給他留着。只是,這一切,在秦雪若被更改為繼承人時都變了。

秦雪若依舊是恭謹有禮地謝過秦霜衡,撩起袖子親自配藥試藥。

她獲得的愛和溫暖足夠多,多到她可以全然包容秦霜衡的冷言與苛待,她端莊包容悲憫的樣子,全是有力的依托撐出來養出來的。

也是這副模樣,看得秦霜衡恍惚又愈加憤怒——他也本該長成這樣,而不是難釋前塵,躲到一方小小的方寸之地中避世逃避,活得見不得光。

秦霜衡冷臉拂袖離去,不忘吩咐他帶着的所有藥童:

“這批病人,你們不許相幫。”

藥童們都是知曉他脾氣的,知道此舉不妥,仍然哆哆嗦嗦不敢不從。

為了加緊幹活效率,秦雪若幹脆跪坐在地幹活,衣服下擺早就沾染上了一圈泥塵。

辛乙說要給她找個合适的小板凳,秦雪若大咧咧回應道這樣幹活比較快。

禹應煥着着笨重的盔甲,像是第一個擁有這副身軀,別別扭扭地并排蹲下:

“我幫你。”

“你又不通藥理不認識藥材,能幫我什麽呢,忙你的去吧。”秦雪若挑了塊舒展皎潔的幹百合花瓣,“哎這個百合長得真好看!給你拿着玩吧!”

她小時候還沒學習藥理知識時,族長老爹在挑揀晾曬藥材的時候,她盡知道在一邊纏着添亂,每到這時,族長老爹就會選揀出品相好看又随處可見的藥材花葉,讓她拿着去旁邊玩兒。

有些東西耳濡目染是有傳承在的。

禹應煥居然鬼使神差地收下了這片不起眼的百合花瓣,順着了秦雪若哄小孩的套路,小心放到懷裏:

“嗯。”

他将靜谧的空間全然留給了秦雪若,帶着辛乙繼續處理着每日的軍務。

遠處屹立着千萬年不變的皚皚雪山。

天空被山脈切割,人們能看到的一方藍天,小小的,窄窄的,每個人都是一只被囚的鳥。

太陽每天都會升起,卻沒有溫度,吝啬地只提供一點點亮。

禹應煥的心卻熱了起來,怪異地發燙。他想也許他是在對秦雪若難為情過意不去——再怎麽說,她也是他的新婦,記挂在他名下的人,他都想好好地照拂着,卻累及她新婚沒兩天為他辛苦忙碌。

他不該有心疼誰的情緒。因為他覺得天底下他自己最可憐,當然要把僅剩的微薄的憐愛都給自己。

可為什麽想謝她,想對她好,他也說不上來。可能,也希望,在他受傷遭難之時,這位仙女也能施予他一些垂憐。

今日軍中放飯的夥食有葷腥,有難得一見的羊肉餅子,按人頭分的,禹應煥毫不客氣地仗着塊頭大去搶了兩塊,他猜秦雪若肯定忙碌到廢寝忘食,要趁着熱乎,給她送去餅子。

宣于岚之見狀恨恨咬牙道:“喂!禹應煥!你有沒有發現你拿的是我的那份!”她和從前有些不同了,盡量壓低存在感以免被人察覺異常,但是有人争搶她的口糧哎!葷腥不是天天都能吃上的,她忍不了。

姜故烨擰眉:“還給她。”

禹應煥一向不把宣于岚之放在眼裏,粗聲粗氣道:“我夫人在勞心勞力治病救人,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嗎,讓給她吃怎麽了?”

宣于岚之有所松動,是給秦雪若吃的話,她是舍得的。

沒料到禹應煥又補充道:“而且我看你這次生病,就是胖出來的毛病,餓餓對身體好。”

說罷揚長而去。

留下宣于岚之癟着嘴巴幾乎哭了出來。

姜故烨嘴笨,不會安慰人,默默将自己的那份塞到她的手上。

剛出爐,金黃焦脆,散發着小麥最本真的香氣,宣于岚之咽了咽口水,覺得姜故烨比羊肉餅更誘人可口:

“其實我也不是饞嘴想吃這一口,姜故烨,在我眼中,你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姜故烨哪裏抵擋得住女下屬突如其來的直球告白,他一根筋,覺得大家像以前那樣相處就很好,宣于岚之一場病生得動不動就想當他夫人,他從未體驗過人間情愛,遭不住:

“……哦,你不想吃是吧,那我給公孫羽吃,他被禹應煥踹的那一腳還疼着呢。”

宣于岚之迷惑,憂愁,淩亂,她想再把姜故烨的大腿抱緊一點,安安穩穩在這個時代活到最後,誰知道這人對于她的明示暗示可以說是油鹽不進,對她和對其他人沒有區別。看來,抱大腿也是項技術活。

禹應煥保持着一貫的冷臉将還冒着熱氣的兩個羊肉餅帶回傷兵營丢給秦雪若。

秦雪若不知其中有宣于岚之被搶的一份,毫無心理負擔地小口小口咬下去。

禹應煥頂着朔風狂奔回來的,羊肉餅中心的位置甚至還燙嘴。

秦雪若吃慣了精細的吃食,來到戍北軍之後跟着啃了好幾天幹巴巴的小麥餅,難得接觸到美味葷腥,開心得眉眼彎彎。粗犷的軍中飲食別有一番風味,肉汁将面餅沁透了,每一口都有肉有汁水,羊肉肥瘦相間,唇齒留香。

禹應煥被風吹得僵硬的臉,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他沒吃,但是,開心。

說不上緣由的開心。

也許是,秦雪若吃東西的樣子讓人開心,以後要多喂她些吃的。

秦雪若啃了大半個餅子便将剩下的遞還給禹應煥。

“不好吃?”

“我不能吃太飽,吃太飽會困得什麽都做不了。”想要保持大腦的清醒,就要維持一點饑餓感。

“哦。”禹應煥這才臉色稍霁,“之後有好吃的,我再給你搶。”

“搶?”

“不是,給你拿。”禹應煥改口道。

秦雪若松了一口氣:“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欺負岚之,搶她吃的。”

糟糕,被說中了。

禹應煥做賊心虛,在她面前再呆不下去,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

美人如星如月,不敢直視。

一連好幾天,秦雪若一頭紮在傷兵營中研究藥方,睡覺便打個地鋪簡單地小睡一會兒,不回住處歇息。主要對症的藥材她基本上能确定,但具體比例還需試驗研究,并且還要根據每個人的不同反應進行調整。

有時候瞎貓碰着了死耗子,讓三兩個傷兵情況好轉,然而運氣沒那麽好的幾個,眼看着就要斷氣了。秦雪若等于是在和閻王爺搶時間,不能放任自己休息。

禹應煥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惦着她這一份恩情,“送”來的吃食一日比一日豐富。

短短幾日內試驗了幾十個方子,效果都沒達到預期,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

秦雪若凝神靜心分析,萬事萬物相生相克,相伴而生,比如被毒蛇咬傷,七步之內必有解藥。天脈靈力波動引發的離魂之症,其周圍說不定有對症的藥草,好像,典籍中記載過,天脈深處生出的天然溫泉邊上,生着可以修補魂靈的绛珠仙草。

只是,千百人來,少有人有此奇遇能采集到仙草。況且天脈地形複雜,天氣瞬息萬變,一天之內有時早上炎熱難耐,下午便風雪鋪面,山腳和山腰的情形也大為不同,其間還有着上古大能留下來的遺跡,誤觸後也不知會有什麽難以承受的後果。

還沒有人能保證能全須全尾地從天脈裏頭溜達一趟出來,戍北軍也只是在外圍守望。

這也是秦雪若沒有第一時間去天脈內部尋藥的原因。

十一條人命在身上壓着,秦雪若不得不冒險。不過她一個人難以應對複雜的地形,需有個熟悉地形風向氣候的人相伴,她心中已有了最好的人選。

她沒提前跟禹應煥打招呼,禹應煥自從因天脈雪崩死過一次,對天脈諱莫如深,不允許手底下的人靠近,巡山也只能遠遠尋着,必然不會讓秦雪若冒這個險。

夜色四合,辛乙又奉了禹應煥的命令請她回去休息,秦雪若推說藥房距離研究出來只差一口氣,待人走了,換上夜行衣往東方陣的方向溜。

能幫她的最合适的人選是宣于岚之,希望她身子已恢複完全。

不過,秦雪若沒拿準現在宣于岚之是仍住在姜故烨的大帳中還是重新和東方陣百夫長們擠一起。

在兩所營帳中間猶豫不決,聽到姜故烨那邊傳來了輕輕細細的女聲:

“東方陣其他百夫長們都是男的,我和他們擠一塊不太好吧?我能不能去和若若一塊睡?”

姜故烨一邊撫着一卷兵書,一邊應付她:“首先你以前也是和他們擠一塊的,日日賴在我這兒易遭人非議。其次聖女和禹應煥成了婚,她被安排和禹應煥一起住,你別介入人家小兩口。”

宣于岚之怏怏道:“那我同你成了婚,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順和你住一起了?”

姜故烨對這類話題避之不及:“……你先把身子養好,別一天到晚只想着成婚。”

秦雪若聽牆角聽得笑出了聲,他們怎麽不算是一物降一物呢?最大關系戶在直球虎女面前毫無招架之力。

姜故烨耳聰目明,聽得動靜,厲聲喝到:

“誰在那裏!”

随之傳來利刃出鞘之聲。

“是我是我。”秦雪若連忙現身,駕輕就熟走入營帳。

整個晚上,姜故烨拿着一卷兵書一個字兒都沒看進去,宣于岚之托腮癡癡望着他,看到秦雪若來了姜故烨有種逃離虎口的慶幸:

“聖女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宣于岚之則是親親熱熱挽住了她的胳膊。

“小姜世子,我是來找你借人的,”秦雪若簡明扼要陳名事情前因後果,扣住宣于岚之的手腕給她把脈,脈搏沉穩,看不出曾是個身子虧空的人,恢複得夠快的,“岚之,你身子恢複得很好,一身測風知事的功夫可還在?可願助我?”

“在的在的,我可厲害了。”

秦雪若沒按捺住驚奇:“不是我說,你恢複得也太快了吧……”

和北方陣那群奄奄一息的人截然不同。

姜故烨解答道:“這些時日,我喂了她許多東魯千年靈芝。”

東魯物産豐饒,也經不住靈芝當蘑菇吃,姜故烨帶來的幾株靈芝是東伯侯為他備下保命用的,都進了宣于岚之的嘴裏。

“小姜世子真是舍得,不知可舍得将岚之借我一用?”沒有長官的允許,不能擅自離隊,宣于岚之歸姜故烨直接管。

耗盡了東魯的奇珍異寶才算是把宣于岚之的身體修補好,前去天脈深處冒險,說難聽點如同送死,即便宣于岚之有一身測風知事的本領,誰能保證這一趟下來會平安無事呢?

“聖女,抱歉,此事對我方無益,并且,你也不能保證宣于岚之一定平安,恕我難以從命。”

宣于岚之是想去的,她才不管會不會有危險,而且,她對自己的定位更傾向于現代人,在這條件艱苦的古代她呆夠了,萬一從天脈中能找到魂歸現代的線索呢?宣于岚之抓住姜故烨的衣袖,面帶渴求:

“我願意為戍北軍的弟兄們冒這個險,那可是十一條人命啊!再說了,此前天脈深處何種情形,一直只有先人的寥寥記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一趟我們過去再将其中所見詳細記載下來,不也是造福後人嗎?”

姜故烨不忍她冒險,迎着她閃亮的雙瞳又做不到再斷然拒絕,提點道:

“你想好了,禹應煥天天搶你的肉吃,你還要冒險救他的兵?”

提起這茬,宣于岚之臉色一冷:“你說得對,我不去了。”

“可別,我替你打他出氣!”秦雪若連忙順毛哄着。

“真的?”宣于岚之真的很好哄。

“真的!”秦雪若點頭保證,到時候打禹應煥身旁的空氣也差不多……

秦雪若趁熱打鐵,将宣于岚之拉到一邊,賊眉鼠眼道:“等回來之後,我送你一瓶藥,是那種藥哦!保證小姜世子對你情難自禁……”

宣于岚之聞言一臉正氣道:“我也不是想讓姜故烨對我情難自禁,主要是想救人。”

于是宣于岚之又央着姜故烨放行。

姜故烨問道:“聖女,你可能保證岚之一定會毫發無傷地回來?”

“不能,但我能保證,要是發生危險,我一定會死在她面前。”秦雪若對視上姜故烨的眼睛,堅持不讓。

姜故烨轉念一想,即便他此時嚴令禁止,以這兩個鬼精靈的心性一定還會尋了機會偷跑出去,堵不如疏,不如允了,好歹算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無奈應允,一邊嘆氣一邊手腳麻利地收拾出了個包袱丢給秦雪若,裏面是幹糧皮草和一些暗器弓弩,“去吧,沿途記得留下标記,去馬棚挑兩匹最好的馬,最好誰都不要受傷。”

秦雪若接着包袱,眉開眼笑道謝,拉着宣于岚之趁着夜色離營。

望着她們離去的背影,姜故烨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被秦雪若擺了一道——她并未提起禹應煥是否同意此行,是利用着他的應允抗衡着禹應煥的心意。

禹應煥少不得事後過來鬧事發火了。

姜故烨嘆氣,說不上來宣于岚之一體雙魂哪裏變了哪裏沒變,總之,如今的她總是叫他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失去判斷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