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雪交加等來救援
第15章 .風雪交加等來救援
禹應煥第二天清晨便發現了秦雪若的失蹤。
一并消失的還有他的愛駒閃電。
最開始的想法,是誤以為這位貴女實在受不了和他一起在軍中生活的日子,跑了。跑了也好,他是有過慶幸的,以免讓他生出不該有的眷念。
很快姜故烨親自來遞消息,說是秦雪若拉着宣于岚之夜間進山尋藥,禹應煥大駭,拉着姜故烨拳頭便要落下去:
“你怎麽不攔着她!她不熟悉地形,天脈兇險,你是要看着我的夫人去送死嗎!”
姜故烨亦是不悅,手底下的人有眼力見,馬上橫在他們中間好聲好氣地勸慰。
姜故烨心想,還是他的夫人拐走了他帳下的人呢:“怕什麽,有岚之陪着呢。”
“就是有宣于岚之在此行才更加兇險!”禹應煥怒極反笑,“宣于岚之自從生了病,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憨貨,你他娘的別說你沒看出來。”
姜故烨一時語塞,他不能否認,宣于岚之病後和從前相比變了很多,從敏感堅毅喜形不于色的戰士,成了個喜歡黏在他身邊愛笑愛鬧撒嬌耍賴的小女孩。這麽一想,确實不太安全。
秦雪若不屬于戍北軍中的人,宣于岚之是東方陣百夫長,不得擅自離開,需瞞着主帥寒浞。進山為生病的士兵尋藥是個聽上去合理的理由,然而寒浞生性敏感多疑,若是細究十一個士兵突發怪病的前因後果,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因而,禹應煥和姜故烨要去尋她們,還不能大張旗鼓,兩陣的統領一起去搜山過于顯眼,二人只能交錯着去尋。
一連兩三天,皆是無功而返。
姜故烨亦是憂心忡忡,回想着五年來和宣于岚之每一次的默契配合殲滅敵軍,再想到她病後如同孩子般的純澈依賴,願意相信她定會平安無事:
“我相信岚之,她在天脈之下呆了五年,一身的本領,她會無事的。”
禹應煥聞言破口大罵:“你他娘的相信宣于岚之,那我夫人呢?我夫人柔柔弱弱,沒有武功,她能完好地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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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擁有過什麽屬于自己的東西。
小時候,凡是看上了什麽,哪怕是一塊形狀稍微新奇一點的石頭,哥哥姐姐們都要從他手中搶奪了去,更別說是通曉人性的貓兒狗兒了。進戍北軍為質的名額倒是沒人同他搶。
有過孤寂難耐的時刻,沒人願意搭理他問候他,在那一段時期,他沒人可以說話,十天半個月都說不上一句話,甚至開始自言自語。後來覺得跟自己說話實在是可憐,便沉默寡言,鮮少言語,習慣了寂靜無聲。
可能是秦雪若的眉眼有點像他童年時那只大花貍貓,狡黠,機警,沒有落入他的哥哥姐姐手中,飛檐走壁一走了之,很偶爾的時候在院牆上給禹應煥投來或悲憫或不屑的一眼。也像是顆小石子,驚了他這一潭死水,她說的話經常讓他無言以對不知從哪接,但其實,他心底很喜歡有人能同他說說話。
這樣有真正在活着的感覺,使他感受到自己,還沒死,還不是個死物。
姜故烨忍他這個鳥脾氣忍了很久,怒斥道:
“你很有臉來找我發火?宣于岚之可是被你夫人拐走的!她本來也不必冒險!”
連着幾天找不到人,很可能兇多吉少,還要提防着寒浞的懷疑,二人的神經俱是緊繃,一點就着。
手下人再攔着也沒攔住,二人酣暢淋漓地扭打了起來。
打了一半,有兩匹駿馬直直地沖入帳中,發出了焦急的嘶吼。
“閃電?”
“追風?”
他們認出了是自己的駿馬,也是被二女騎出去的那兩匹。
馬回來了,人不在。
都說老馬識途,禹應煥驚喜地揪住閃電焦黃的鬃毛:
“閃電,閃電,快帶我去找她!”
閃電果然通人性,打着響鼻引着禹應煥。
姜故烨是想跟上的,恰逢主帥又巡防任務交給他,不得不執行,囑咐道:
“記得将岚之也帶回來。”
禹應煥翻身上了追風的馬背,跟着閃電的步伐,冷笑道:
“宣于岚之死外面算了。”
一切在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注定,秦雪若、宣于岚之棄馬棄得早,先人轉山移石的布局機關,竟生生地将她們的位置掉轉,分明棄馬走向了西南方,血陣啓動,居然又将她們轉移到了最開始來時的那片冰原!
也正是如此,閃電、追風能帶着禹應煥走上她們的舊途。
于重雪掩映中,禹應煥見到了自己消失好幾天的新婚妻子。
聽到了她口中微弱的聲音,喚着他的名字。
“禹應煥”。
鮮少有人叫他的名字。
下屬叫他老大,手足喊他野狗,親生父親提到他只說他是個克死親母的孽障——哪怕他當時只是個一無所知的嬰孩。
原來他的名字,被人叫出來是那麽動人。
禹應煥下馬跪伏在秦雪若身前,她膚白勝雪,幾乎和周圍的景致融為一體,滿身霜雪,凍了許久,已經沒什麽人氣兒了。
禹應煥想登時就把她撈進懷中,又轉念一想,他身着的甲胄會凍到佳人,于是毫不猶豫地脫下保命的盔甲,把人裹到心髒的位置,運轉內力,把他身上的熱氣度給她。
懷中的人一點一點回暖。
禹應煥瞥了一眼秦雪若旁邊的那一大坨,拂掉了一層雪,露出來了有進氣沒出氣的宣于岚之。
他含着氣,怪天怪地,亂怪到宣于岚之身上,是真不打算管她,姜故烨的心腹死了,等于斷了東方陣一條臂膀,正合他意。
卻又想到,宣于岚之死了,他的妻子會不會傷心難過?
再定睛一看,宣于岚之左手上有一道見骨的劍傷,劍傷周圍的血肉發白,怕是能流的血都流幹了,左手腕子傷得快斷,仿佛只剩一層薄皮連着。而秦雪若身上沒有外傷,被凍得氣息微弱,其他還好。
不難猜出,是遇到了什麽危難時,有武功的宣于岚之護住了沒武功的秦雪若。
于是禹應煥繃着臉,不情不願地将宣于岚之扔上閃電的馬背,別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眼下,這兩人都不能再在天寒地凍的冰原上停留,回程的路漫長,需找個地方等待風雪過去。
他憑借着多年行軍的經驗,疾行繞至背風山壁後,安置好馬匹,摸索到了個看起來沒有兇獸栖身的洞穴,一手一個,把二人拎了進去稍待歇息。
秦雪若半暈半醒,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麽,禹應煥直覺她在呼喊自己,心髒被叫得軟軟的。
禹應煥解下披風平鋪在洞穴內,才輕手輕腳地将秦雪若安置上去,确保她的身體不會沾染到髒污,宣于岚之被區別對待,團吧團吧一團破布一樣被丢在一邊。
不過,宣于岚之的左手腕子随着被轉移到洞內,一晃一晃的,好像快掉下來了,禹應煥見多識廣,殺人如麻,還是于心不忍,撕扯下來衣服衣角簡單地給她包紮了一下。至于左手會不會廢,乃至這條命能不能撿得回來,看她自己造化了。
根據禹應煥的經驗來看,宣于岚之別想再同以前一樣拉開百來斤的神功耀武揚威裝模作樣了。
他自覺命運凄苦,習慣于欣賞別人的痛苦,從他人的不幸中汲取快樂。一想到身陷絕望泥沼中的不止他一人,即便自己爬不上雲端,也覺得痛快非常。
堂堂逐風族未來的族長,最擅騎射,在這場冒險後卻再也挽不了弓、馴服烈馬,禹應煥舔了舔下唇,迫不及待地想要觀賞宣于岚之的絕望,于是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保命藥丸,強行塞進宣于岚之嘴裏。她可一定,要表演給他看啊。
禹應煥收拾了些洞穴內的枯枝爛葉,再加上他帶來以備不時之需用的木炭,生起了個小火堆。火堆既沒有離秦雪若太近燎着她,也沒有離她太遠,恰到好處地為她提供光和熱。
秦雪若沒有大礙,只是過于疲乏凍暈了過去,在火光的映照下臉頰逐漸恢複了血色,嘴唇紅潤,熱烈。
看得禹應煥心裏癢得慌。
他自問不是正人君子,卻老老實實地這麽些天都與她井水不犯河水。
不是沒有過绮麗的遐想。
都硬生生地掐滅、沖冷水澡,強行轉移注意力。還有些人取笑他做了新郎滋味如何,他知道個屁啊,讓人曉得成婚這些天其實什麽也沒做,那他還要不要在軍中擡起頭來做人了?
他這又救了她一次,那些才子佳人的佳話中,對于救命之恩除了當牛做馬結草銜環就是以身相許。那秦雪若,會選擇哪一種?她要是選擇了後者,他可以提前一親芳澤嗎……
而且,他本就是她遵循禮法十裏紅妝相嫁的夫君啊。
禹應煥鬼迷心竅,挪過去将人攬在懷中。
他卸去了甲胄,仿佛連自身那從小生出來的防備之心都卸了。
兇駭的盔甲之後,也是血肉之軀,也是暖的熱的,只是從未有人有緣得見。
他知道,她此番冒險,是為了救他手下的士兵。
人命不能拿出來衡量比較,他輕視人命,從他自身的角度來看,便是一百個士兵都沒有他自己的性命重要。可秦雪若千金之軀,為什麽要豁出了性命相幫?難道是對他一見鐘情情根深種,才拼了命地對他好?
沒觸碰過美好的野狗,解讀不出作為醫者濟世救人的大愛,只貪戀着渴求着他裝作不在意的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