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野狗和仙女

第16章 .野狗和仙女

他哪裏知道曲解了秦雪若的心思。

明明是他趁着秦雪若昏迷與她親近,卻激動得微微發抖,一點出息也沒有。

心髒跳得快從嗓子眼裏冒出來——從他猜想秦雪若愛上了他開始。

寸草不生的鹽堿地,逐漸被甘露浸潤,有了生機。

被愛是這種滋味嗎?四肢百骸被烈焰灼盡也暢快甘願。

他甚至希望烈焰就此蔓延,把他們一同燒成了灰,讓他們相擁着死在了此處最好——這樣便徹底斷絕了愛意消減的可能性,能讓他帶着愛意死去。

上天讓他重活一回,是要将人間真情恩賜于他麽?明明他原本的人生軌跡,是被退婚、被厭棄,孤零零一個人死在荒郊野嶺,秦雪若為何要來?為何願意向處于深淵種不斷陷落的他伸出手?

禹應煥無措,躁動難安,凝望着秦雪若的唇瓣,想去品嘗,又在快要貼近之時猶疑退縮——

野狗和仙女,實難相配。

秦雪若卻在他進退兩難之際,迷迷瞪瞪睜開了眼睛。

美人乍醒,如皎月驅散了烏雲,光輝慷慨揮灑,美得禹應煥窒息。

秦雪若腦子都是發昏的,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栽倒在雪地中。

“小殺神……”身上大半的水分都被培養出绛珠仙草的血泉吸了去,秦雪若嗓子嘴唇幹得快冒煙。

面前出現了禹應煥的臉,離得如此之近,如夢似幻,并且他的身上并未有她所驚懼的煞氣,平和了許多。

并且,禹應煥因緊張而舔嘴唇,他的唇上留着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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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暈又渴的秦雪若腦子不清醒,看到水痕,直接嘴對嘴貼了上去。

禹應煥驚得睜大了眼睛,并未閃躲。

秦雪若得寸進尺,光貼貼不夠,皺眉奪取他蘊含的水分,又吸又咬,沒有章法。

那一點疼痛對于禹應煥來說不值一提,他會錯了意,任着秦雪若占他的便宜。

有股子邪火在身體裏竄。

他是粗人,掌控不了事情的尺度,怕做出出格的事吓到主動投懷送抱的秦雪若,于是動也不動,乖巧垂眸,任人宰割,享受着這個綿長得過分的吻。

秦雪若的虎牙刺破了禹應煥的唇,血液的味道喚回了秦雪若的理智,意識到自己在抱着殺人如麻的魔頭狂啃的時候,她吓得往後猛地一仰。

魂兒徹底回來了。

“小心。”

禹應煥急忙扶住她的腰,以免她磕到了後腦勺。

秦雪若很快明白了此時的處境,顯然是禹應煥救了她們,她磕磕巴巴道謝:

“謝、謝謝你啊。”

“應該的。”

禹應煥視線朝下,對着秦雪若低下了頭,哪裏還像條嗜血野狗,分明是乖巧忠犬。

唇上還挂着被秦雪若咬出來的血珠。

秦雪若心虛地為他拭去:

“這個……也不好意思……”指的是突然發癫摟着他狂親這回事。

“應該的。”禹應煥語氣又更柔了三分。

夫妻之間,被親兩口,也是應該的。

人遇到尴尬的時刻就會裝忙,比如此時的秦雪若,分明早就看到了宣于岚之四仰八叉地躺在不遠處,還伸着腦袋東張西望:

“岚之呢,你也拖回來了吧?”

“嗯,在那兒。”

秦雪若起身要去檢查她的傷勢:“我去悄悄她——”

沒起得來身,禹應煥不肯放人,扯了扯她的胳膊,将她扯回身側:

“我給她處理過傷口了,沒事,你好好休息。”

手腕快斷了,在禹應煥眼中,四舍五入等于沒事。

他們好久沒有過離得這麽近的時候。

上一次還是喪禮上秦雪若失足從祭壇上跌落。

從初見時,他便覺得,她美得不似人間凡人,是從天上來的比較合理。

秦雪若紅着一張臉,試着掙脫,沒掙開,手腳綿軟無力,于是作罷。

大腦裏裝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又是和宣于岚之這幾天的死裏逃生,又琢磨着狠狠占了禹應煥的便宜會不會被他報複回來……名聲狼藉的殺神嘛,怎麽會願意吃虧呢。

還是再誠懇地低頭認錯比較好,趕緊結清了賬了斷恩怨,好過提防着日後被惦記着伺機報複。

秦雪若提心吊膽,雙手握住了他的手,再次表示歉意道:

“剛剛神智不清,輕薄了你,我真的惶恐非常,希望你……你,不要記恨于我。”

“怎會記恨于你,夫妻之間,如此這般,是再尋常不過了,為夫允許你,再多加輕薄。”

活到了如今的年歲,禹應煥才初嘗情愛滋味,百煉鋼化成了繞指柔。

秦雪若暗道不妙,兩人分明說好了是假夫妻,看他含羞帶怯的模樣,莫不是動了別的心思?

“不用了,我當嚴于律己,不會再冒犯了将軍。”

“呵,”禹應煥想,她的少女心事都被他看穿了,還裝什麽矜持疏離,罷罷罷,女兒家臉皮薄,随她去吧,“為夫允許你冒犯。”

一口一個“為夫”聽得秦雪若頭皮發麻。

雖然今時今日的禹應煥順眼柔和了許多。

但他們的關系難道不是很純潔的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麽?

他怎生正兒八經地以夫君自居了起來。

秦雪若勉力撐起一個尴尬的笑容,轉移話題,邀功道:“我們找到了傳說中的绛珠仙草,傷員們有救了。”

“旁人的命再重要,能重得過你自己的?下次再不可激進冒險,更不可欺瞞于我。你須記得,想要讨我的歡心,不需要在我身邊的人身上花功夫,不如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禹應煥沒太在意士兵有沒有救這回事,有救最好,沒救也無妨。他對手底下的人不算好不算壞,沒在夥食軍饷上克扣過誰,也僅限于此,他們只是他用得趁手的武器,和必要時用來擋箭替死的盾牌。

有次遇襲,他順手抓過來身邊親衛替自己擋了流矢,一箭封喉,他沒為手上死去的同袍難過愧疚過分毫,同時也做好了被位階更高的主帥随時犧牲掉的準備,他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宣于岚之能直呼姜故烨的大名,其他統領手下亦有來自于各地的貴族子弟,回去之後繼承一方家業,都需要給彼此一些薄面,大家一同在軍中長大,等級秩序沒有那麽分明,禹應煥不同,他帶的士兵甚至直視他的眼睛都成了一種冒犯。

秦雪若有氣無力地反駁道:“我沒有……”

她才不會蓄意讨好誰,全憑一腔醫者仁心。

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兩條道路相同的河流,因緣際會,恰好地有了短暫的交彙。

禹應煥不能理解非親非故也不出于愛慕,有人會為他人的性命赴死。秦雪若看着他反常的樣子,并沒有膽量過于忤逆于他,只感嘆跟這人溝通真費勁。

沒見着他的時候,會想到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點點柔情,會回憶他于祭臺躍下及時救她的矯健身手,為何真的見面相處上,又哪哪都不自在?

秦雪若想不通,憋悶難受無處發洩,從山洞裏摸了根枯枝戳着火堆玩。

“小心,別被火星子濺到。”

禹應煥才出言提醒,秦雪若便戳起來幾點躍動的火星,空間狹小,躲閃不及,放棄掙紮準備等着被燎了,禹應煥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将她護了個嚴實。

“疼嗎?有沒有被燙到?”秦雪若手一松丢了小木棍,連忙檢查着禹應煥的手。

她沒有想到禹應煥會替她擋。

這般微不足道的舉動,卻讓她心情複雜,百感交集。她聽過宣于岚之說的禹應煥很多壞話——也不能說是壞話,宣于岚之僅僅是把禹應煥做過的事情重複了一遍,聽起來足夠令人膽戰心驚。

所以每次秦雪若嘗試着想禹應煥再把關系處得好一點,總是臨陣退縮,害怕畏懼。

可是,這小小的舉動,又令她動容,因為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作出的所有行為都處于本能的支配下——禹應煥的本能,是護着她。

“不疼。”

不疼歸不疼,肉體凡胎,又不是銅鐵做的,立竿見影地被燎出了幾個小水泡。

“我去給你找找治燙傷的草藥。”秦雪若着急忙慌準備扒拉随身帶的小藥包,禹應煥阻止了他的動作,欲言又止。

秦雪若望着他的眼睛,示意有話可以說出來。

“我……我聽人說,受了小傷,被娘親吹一吹就不疼了,我沒被人吹過,不曉得是否真能止痛……”

說到最後,聲若蚊吟,禹應煥耳根子燒起來。

他也不知怎麽了,可能是他們離得近,氣氛自然而然地暧昧,讓他膽大妄為,想要索取更多。

想把世間沒體驗過的情愛關心,報複式地都嘗回來。

帶着卑微和渴求,向面前的聖女索取。

一點點,他就要那麽一點點。她不是對別人很好麽,不是可以為別人出生入死麽,那讓他舒服好過一點點行不行……

野狗只在暗處窺伺過別人的幸福。

會嫉妒,會想要破壞,會假裝不在乎,終究是想品嘗下那般滋味。

秦雪若的心猛地傳來針紮一般的疼。

她說不清楚為什麽。

眼底泛起了帶起鹹味的淚水。

好像她和禹應煥,有着更深的羁絆,他們不僅僅是一紙婚約和當過一陣子假夫妻的關系。

她的心髒,似乎在別的時空,為他狠狠地牽動疼痛過。

她無言地捧着禹應煥的手,輕輕呼着氣,控制力量,吹得太狠了怕吹破了皮,盡量離得遠些,保證她吹的氣到了禹應煥的皮膚上是涼涼的。

“真的。”禹應煥像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物。

他在說什麽是真的?

秦雪若眨了眨眼。

禹應煥如撥雲見日,殺神向來陰雲密布的臉孔,浮現了幼童般的澄澈歡喜:

“受傷了被呼呼,真的會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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