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成了別人口中的罪人

第26章 .成了別人口中的罪人

秦雪若頻繁地介入禹應煥的生活,和寒祺、娈徹等人打成了一片。

寒祺真是最适合當姐的人物,八面玲珑,不僅多加問候秦雪若本人,連同她帶來的族人都照料得服服帖帖,生怕南方人受不得凍,從王孫的賬上撥去冬日必備的物資草料。藥品中哪些珍惜的藥材消耗殆盡,寒祺一封軍報寫往武都,請求珨王和母妃伸出援手。

秦雪若自是感激不盡,對寒祺中毒一事更是上心,将寒祺飲食用品驗了個遍,卻暫時沒有發現是何物上附着了“絕凍”。還屋漏偏逢連夜雨,過了幾日,驗出了與她吃住進出不離半步的娈徹體內也中了同種“絕凍”之毒,小情侶雙雙按時按點服藥。

……好好好,起碼證明思路沒有錯,娈徹一與寒祺拉近距離變成連體嬰就中毒,說明毒物确實只下在寒祺周身。

秦雪若百般鑽研,又想,莫非幕後之人下毒之法精妙,兩種不惹眼的藥物分開下,單獨查驗看不出蹊跷皆顯示無毒,二者在特定情況下相遇則會合成“絕凍”?然絕凍提取煉制步驟繁雜,秦雪若試驗多次尚未摸到其中門道。

都想加入二人的行列,親自體驗,中一回毒試試了,幾乎走火入魔,禹應煥好說歹說硬拉着才作罷。

繼續使用笨方法,她這邊拔毒,暗處的人繼續下毒,陷入了某種難以言說的循環。

又過了幾日,姜故烨與聞人順恢複了正常處理軍務的節奏。好到被衆人調侃“東南聯姻”的兩個人,不再跟彼此說一句話,哪怕是軍務中避無可避的交集,都從鼻腔中發出冷漠的“喂”“哎”,一句完整的話不再從口中吐出。

南都小太陽的溫暖也不再照耀着戍北軍,愛和聞人順說笑打鬧的女兵們看到他反常的态勢不再湊上前。

寒祺和娈徹強拉着兩個人,勸了好久,說什麽“大家都是兄弟沒什麽解不開的誤會”“哎呀你們兩個最要好了幹嘛冷戰呢”,二人照舊一言不發。他們心生嫌隙的事情,無法言說。

以聞人順的性子,裝不知道安然受着榮華富貴是不可能,姜故烨私下悄悄找過他,壓制着他讓他不要做不利于山河穩定之事,攔不下來,兩人還厮打了一架。

姜故烨表面上下手幹脆,實際上處處收着力道,聞人順被仇恨沖紅了眼睛,下盤不紮實穩重,莽勁兒随意揮使,落了下風。

失去理智的時候,聞人順掐着姜故烨的肩膀,怒道:

“你有本事不要欺負岚之一個女孩子!囚着她算什麽男人?你要是想當縮頭烏龜,把岚之給我!我這兒任她四海遨游!”

姜故烨徹底被這句胡激起了火氣,從未跟聞人順真下重手的人,揮拳砸在聞人順的面中,鼻血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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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故烨怒道:“你有謀叛之心,不要累及岚之!我所謂囚她,能讓她無憂自在一生一世,你是要帶着她抄家滅族嗎!你既然真心找死,我攔不住你,你死遠些死幹淨些,不要連累衆兄弟!”

話說到這個份上,是撕破臉了。聞人順和寒浞之間橫貫着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骨——當初他的兄嫂遭遇的“雪崩”,是連帶着一整支親衛一齊遇難,沒有一人僥幸逃生。現在想想,可真是天大的巧合啊。聞人順不可能不報仇。

最後聞人順揮劍,斬斷了姜故烨拉着他的一塊衣角,“姜故烨,往日照拂恩情,我感激你,血海深仇不能不報,今日你我割袍斷義,不再是兄弟了,從今往後你要是檢舉揭發我,我便祝你早日加官進爵權傾朝野!踩着我這個舊人的屍骨上位吧!”

姜故烨不可置信,然覆水難收。

他喉嚨發緊。

想問聞人順他們往日的點點滴滴算什麽。他的考量又沒有錯,有他的道理在——戍北軍叛了四分之一,整個天下都會陷入動亂,南都的南伯侯和百姓們首先便會被擒住屠戮,以正君威,況且,只是一件血衣,不足以充分地定了寒浞的罪,一擊不中或其中有什麽誤會,會制造出一個屍橫遍野的局面。難道不該至少從長計議嗎?

他想起了他們之間的五年。

聞人順幼時白白淨淨,長得像女孩子,禹應煥總拿這個取笑找茬,他向來好脾氣地不理會禹應煥的上門挑釁,然而,禹應煥一旦欺負他手底下的士卒們,聞人順便會一改溫順小綿羊模樣,設計用巧勁從禹應煥身上把大家吃得虧讨回來。姜故烨不放心,總是抱臂跟着,他鬥得過禹應煥便拍掌叫好,鬥不過,便觀察形勢及時下場補刀,回回配合默契把禹應煥氣得直罵娘。

聞人順喜歡黏着他,時常念叨着姜故烨像他的哥哥聞人起,一陣統領制尊,總跟宣于岚之一左一右地黏着他,被人誤認為是他的百夫長,還露出和煦的微笑,他笑起來的樣子,牙齒和眼睛不會同時出現,有種南都人江南水鄉特有的溫情。聞人順外向爽朗,宣于岚之腦子沒壞的版本內向腼腆,中間再夾着個姜故烨,寒祺經常帶着醋意說他們三個倒像是親的兄弟姐妹,說聞人順和宣于岚之搶走了她的阿兄。

那時,宣于岚之會耳根子泛紅地躲姜故烨身後,而聞人順會坦坦蕩蕩笑眯眯迎着寒祺的嗔怪道:

“對啊,這是我的小姜阿兄。”

他們二人,竟也走到了“君不知我,我不知君”的境地。

熙熙攘攘,身邊的面孔換了一批又一批,今天眼熟的親衛可能明天就倒在了沙場上,曾經徹夜長談意氣相傾的摯友也可能會改頭換面走向陌路,但是姜故烨從來沒有想過未來他和聞人順會踏入兩個不同的分岔路口。

姜故烨眼睛酸得幾乎睜不開,不想為自己辯解,更無力辯解,在互懷苦果的打鬥結束之後,拂袖離去,君向潇湘我向秦。

他的智商倒是沒下線,囚着宣于岚之的大帳外圍多加守衛,夜間更是同宿不離,安排了人手盯緊南方陣有無異常。

因而導致了秦雪若悄悄地想來探視宣于岚之時,連邊都挨不着,氣得跟禹應煥連着罵了姜故烨好幾晚。

白日軍務繁忙,夜晚睡前的溫情悄悄話時刻成了秦雪若單方面怒斥姜故烨,禹應煥難受非常。

等于是姜故烨和聞人順兩個人簡簡單單的翻臉,影響了一大圈人生活。

秦雪若的臉皮近日歷煉出來了,已經可以鎮定自若地在一旁看着禹應煥操練軍隊,等休息的間隙和大家說笑上幾句,挨個分上一碗滋補身體的冬日補品——當然,懶得搭理姜故烨,還替好姐妹不平呢。

姜故烨咽的委屈多之又多,不會在乎秦雪若的看法,秦雪若卻留意觀察他的境況。

尤其是看到姜故烨新提拔了個百夫長頂宣于岚之的缺,叫宣于羽折,恰好亦是逐風族人,替他訓練弓兵,秦雪若看着不是滋味,好像宣于岚之的所有痕跡都被其他人輕而易舉地代替了去,是根可有可無的野草。

于是,秦雪若刻意大聲在人前找公孫羽問宣于岚之的情況:

“公孫兄弟,岚之最近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傷養得怎麽樣了?”

公孫羽見姜故烨沒現出不滿與不耐煩,大着膽子答:

“岚之過得很好,東魯壓箱底的補藥流水一般送來給岚之用上,快将老大的老婆本都用完了呢。”

“哦,那行。”秦雪若是想刻意找茬的,姜故烨真待宣于岚之這般呵護,應了寒祺所說的“保護性囚禁”,沒啥可說的。就是她心中的不平之氣發不出來。

新任頂缺的宣于羽折桀骜不馴,少年意氣,仰慕姜故烨許久,能被他看中賞識激動不已,想在姜故烨面前好好表現自身的本事,格外賣力。

他不服宣于岚之的,總覺得旁人口中宣于岚之的箭術和計謀被誇大其詞,總想着有機會和她較量一番,奈何此前品階低,見她一面都難。有人的地方就有流言蜚語,總有人說宣于岚之與姜故烨有情,宣于折羽難受得像身上有螞蟻在爬,還胡亂揣測宣于岚之的未來族長之位是借了東魯的勢。

宣于岚之被褫奪軍職的消息傳遍軍中,其他逐風族人驚愕難過,宣于折羽倒是好一番竊喜,自認為能作出一番遠超宣于岚之的事業,結果被提拔上調了,發現宣于岚之的榮寵不減,日夜媚上與姜故烨同住,在他人口中多得愛護,沒人肯定誇贊他這個新任百夫長。聽到他們對宣于岚之的談論,扯出個難看又譏諷的冷笑。

秦雪若将其看得一清二楚,登時指了出來:“喂,這位,你是什麽表情。”

寒祺待人禦下寬仁,不願看到紛争,用胳膊肘頂了頂禹應煥:

“煥子,勸着你夫人些。”

禹應煥只顧着看戲,回應以寒祺一個驚奇的笑容:

“你還不知道我麽,除了惹事就是到處挑釁,你怎能指望着我攔着我夫人息事寧人?”

寒祺無言以對,行吧,水鏡族聖女被北境暴躁野狗帶壞了是吧。

姜故烨沒吱聲,聞人順在一旁緊盯着他,只等着他有何言語便借題發揮撒火氣。

他們這一批質子感情深厚,娈徹早把宣于岚之當幼妹看,同樣姜故烨在他心中也宛如親兄,叫他左右難做人,壓着的不爽被秦雪若發出來,他樂得借秦雪若的口抒發不滿。

宣于羽折要是足夠識實務,看得出秦雪若對宣于岚之的維護之情,打個馬虎眼過去就好了,偏偏這個小少年也是犟種,目不斜視道:

“是對罪人宣于岚之不屑的表情。”

“大膽!”秦雪若頭一回在外擺出水鏡族聖女的架子,“你是逐風族人,怎可直呼未來族人名諱!”

禹應煥暗暗贊着,他夫人發火的樣子和他動怒時真像,他們越黏在一起便越朝着彼此演變,這就是夫妻相吧,他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啊。夫人生氣時候更是美得傾倒衆生,下次請狠狠地辱罵他謝謝。

犟種宣于折羽毫不懼退:“罪人宣于岚之,不配為一族族長。”

“好好好,姜故烨,這便是你想要的局面,”原先抱臂靜觀的聞人順撫掌冷笑,“我清清白白剛烈正直的岚之妹妹,被你害得随便一個無名小卒都能一口一個地‘罪人’叫着,你是聾了嗎?”

姜故烨其實亦不願聽旁人對宣于岚之的輕慢,然而那一道囚禁令是他親自下的,這樣的後果在他的預料範圍內,再追悔什麽難免有些貓哭耗子假慈悲。

姜故烨麻木地對宣于折羽道:“她終是你的上級,不要再這般稱呼。”

“是。”

看起來跟護短似的,輕飄飄不痛不癢,聞人順手上已拿了九節銅鞭,出手迅疾如風,衆人尚未作出反應,便聽聞一襲勁風過去,宣于折羽尚未感知到疼痛,臉上便現了一道紅痕。

聞人順撫鞭道:“姜故烨,你不會管束士卒,我便演示給你看,你的狗眼可曾看得清楚?”

臉部皮肉本就嫩些,不耐打不耐疼,火辣辣的鞭痛延遲浮現,宣于折羽龇牙咧嘴地捂住面頰。

“聞人順!你真的過了!”姜故烨嘗試着憋住火氣,憋不住,根本憋不住。

他已多次對聞人順的挑釁視而不見。

這次的性質不一樣。

當着他的面,越權對他新提拔的下屬動手,狠狠地掃了整個東方陣的顏面,沒有交待的話他如何治軍馭下?

秦雪若還要從中裹亂,宣于羽折說話不好聽,她尖酸刻薄起來同樣不落人下風:

“小兄弟,我客觀評價一下,你無論是箭術還是頭腦和岚之比都難望其項背。其一,岚之箭術已到禦風而行的境界,她是箭,更是風;其二,你實在是不貼心啊,岚之在,定然不會出言過激,給姜故烨難堪。”

這兩點,都打蛇打七寸,戳在宣于羽折最在乎的點上。

年輕人不忿想出言回嘴,看到姜故烨和聞人順争辯到推推搡搡,言語凝在了喉間,便是這麽一凝,他恍然開悟——他哪怕再不服宣于岚之有再多的不忿,都是不能在人前将上級架在火上烤的,他的嘴上是表了忠心發洩了不滿,卻對姜故烨有害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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