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主帥的試探與敲打

第28章 .主帥的試探與敲打

不是啊,局面不是被姜故烨的話術掰回來了嗎,怎麽又要殺宣于岚之?

秦雪若肝兒猛地一顫,就要再行跪拜求情。

禹應煥支住了她的身子,輕緩地搖了搖頭,比了個“相信我”的口型。

寒浞生性多疑,凡事總要來回試探确認個幾次。現在秦雪若要是插手求情,必會讓他大為不安——小小的宣于岚之,調動牽扯了東魯、南都、水鏡族,他怎能安穩?那樣宣于岚之才會死得板上釘釘。

秦雪若開個求情的頭,寒祺、娈徹再想也不想地跟上,寒浞必叫宣于岚之死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他是主帥,他們應當本本分分擁他為主俯首帖耳,何必相互之間連成一片?他們同心同德,寒浞就睡不安穩踏實了。

姜故烨頓首道:“不可,望主帥留她一條性命。”

“哦?水性楊花的女人而已,你何必?”

禹應煥算對了,寒浞是在拿話試探敲打姜故烨,十方望族之一的繼承人,沒有實質性的錯處,便是太子也不可說殺就殺。

姜故烨道:

“宣于岚之曾屢立戰功,功勞苦勞皆有,随便殺了,會引起宵小的微詞,也會惹得逐風族動蕩憤怒,去大王面前給主帥您找麻煩鬧上一陣子。再者,再者……她的滋味實在不錯…… ”

前面曉之以理,最後一句話有意說自己耽于美色。

卻恰恰是那尾巴上的一句話,令寒浞覺得真實,笑道:

“別緊張,我開個玩笑,內侄,她歸你處置。”

姜故烨再叩拜道謝。

寒浞心情大好。他早聽了夫人吹耳旁風說這個娘家侄子如何如何剛正君子,完美的人,他偏偏要尋到白璧上的那一處微瑕才甘心。宣于岚之便是姜故烨這方白璧上的裂口,皎月跌落、山鷹折翼多麽叫人暢快,不完美的東西,他才想日日捏着拿出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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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應煥是對他心思把握得最通透的人。

眼見宣于岚之的禍事過去了,禹應煥連忙撫着秦雪若的小手,秦雪若感激又蒼白地對他咧了一下嘴。

果然,她信了他,他沒有失望。

不過寒浞這人的腦回路太峰回路轉陰晴不定了吧!他們這些人的心髒是由鋼鐵鑄就的麽,能在随時張開獠牙撲襲吃人的巨蟒底下當差那麽久。

寒浞還沒讓他們起來,對于他們的敲打遠遠沒有結束,狀似不經意地又提: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宣于岚之的傷是怎麽受的來着?”

壞了,他咬住了人,不肯輕易松口。

她們消失的那些天,禹應煥、姜故烨前前後後調動了上百號人分批去搜,人多了,封口就沒那麽容易,他們有意壓着不上報,還是讓寒浞聽見了風聲。寒浞特意刨根問底,或許不是更多一點的事他就不知情了,而是要檢測屬下的忠誠。

往深了裏說,回溯到底又會歸于那場雪崩。禹應煥步步小心,就是怕他再深究雪崩、複生、怪病。

禹應煥拍了拍秦雪若的後背,寒浞處處陷阱,只有他有本事過過招:

“我夫人同宣于岚之進山采藥,山中有豺狼,宣于岚之護着我夫人,因而傷着了手。”

“什麽稀罕的藥材古怪的病症,全軍的醫藥資源還不夠調配,要二位小美人冒險進山的?”

寒浞似笑非笑,是非要扒個底朝天了。

禹應煥心一提,又往下直墜,實話實話,寒浞可能會對傷員們不利;不說實話,寒浞要是揣着答案問他問題的,他得完蛋。

“我夫人說,是上古醫書上載的離魂之症。”

寒浞翹着腿,馬靴伸到禹應煥撐地跪伏的雙手上,沒使大勁,稍稍壓着他的手,當然,可能下一刻就憋着勁跺下去,禹應煥的手是廢是留全憑他心情。

截至目前,寒浞對他審時度勢的能力都是滿意的。

秦雪若見多了跋扈的禹應煥,不講道理的禹應煥,仗勢欺人的禹應煥……卻是第一次看到他被碾進塵泥的樣子。

所謂寧折不彎,在鐵一般的上下層級生殺予奪一念之間的軍隊裏,只能是個傳說。

秦雪若很想挪開壓在他手上的腳,卻也無能為力,因為這只腳同時也踩在他們每個人的咽喉上,稍加使勁,他們的屍身都可以成為野獸今日的加餐。

她恍然明白,所謂的陣營紛争,不過是孩童過家家一般的小打小鬧,自寒浞之下,沒有一個全乎人,沒有一個可以堂堂正正挺起脊背的人。什麽唯一王孫,關系戶,王孫妃,野狗……哪有什麽區別,必要的時候,大家都擠在一起不分彼此地瑟瑟發抖,于能力範圍之內打個照應,寒浞不在乎,那便沒有比旁人更高貴的人,也沒有比旁人更像人的狗。

看透了這一層,她幾乎要當場在寒浞的威壓之下墜下淚來。

仿佛跨越了多年的時光,看見了五年前那群初入狼窩的孩子。

寒浞又笑:“離魂症?可真是傳說中的離魂症?別是什麽山中的邪祟附了身。”

馬靴上擡,壓在禹應煥的肩膀,壓得他無法維持平順的呼吸。

秦雪若不想哭,不想顯得自己很沒出息,坦白說,她現在的憤怒遠遠多過對于強權的恐懼,眼淚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來,順着腮邊無聲地滾。她嘴唇發抖,氣大家的命大家的運,氣被寒浞踏在腳下的一切。

在離女娲娘娘最後的神跡最近的地方,世俗的掌權者其實心裏什麽都沒有,秦雪若想到先前宣于岚之對她說的,“寒浞不像是和女王、先太子是一家人”,一切有跡可循,貫通了,聯結了。

禹應煥答道:“全憑主帥處置。”

其他人撐不到這個時候的,早會被寒浞一腳踹翻在地。

當狗當久了也攢出了經驗不是,世上沒有白幹的活兒。

他聞到了身邊妻子眼淚的鹹味。

想安慰她哄着她,但是不能。哭什麽呢,害怕寒浞的笑裏藏刀?還是難受憋屈于夫君的窩囊?

那沒辦法啊這個有點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人人都想當大英雄,他們這些人,入營前,哪個不是滿含着成為英雄的渴盼。事與願違。英雄是書寫是史冊的最頂端的那一批人,他蹲在下首,連當個狗熊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當狗求個平順活路。

他沒娘爹不愛的,北方陣其他兄弟們還有家有口呢,他們得好好地回家。

寒浞滿意,收回了腳,慢條斯理吩咐紅羽:

“帶着紅羽衛再去瞧一瞧,別真是邪祟附體,有什麽髒東西從山中的封印裏掙出來了。”

紅羽領命而去。寒浞話中的意思很明确,傻子都知道該怎麽做,何況是跟了他這麽久的親衛。

那十一個得了離魂症的兄弟,但凡有一絲讓寒浞感到不安之處,都在劫難逃了。

秦雪若多少有所感知,知道來者不善。

但她不敢如此輕易地相信……她和宣于岚之冒死采藥,宣于岚之更是廢了一只手,失了軍職,換來的十一個的人的生路,竟可以憑着上位者的一句話統統剝奪……

憑什麽。

她不能說出口,但是抖如篩糠,禹應煥微扶着她的腰,更多的也無能為力了,悲憫地閉了閉眼。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掩抑了憐憫的嘆息。

寒浞有備而來,做足了打算,沒準備輕易地放過他們:

“那麽聖女,可采着對症的神藥了?”

禹應煥欲答,寒浞料到,擡手一馬鞭落在他右臉,血肉飛濺,血沫子濺射到了秦雪若的眼皮上:

“我問的是水鏡族聖女。”禹應煥答得太周全,沒意思。

熱血轉瞬即涼。

秦雪若恭聲道:

“采到了。”

寒浞了解得那麽清楚,藥師裏面必定也有他的人,搞不好就是那個跟她離了心的哥哥。

“得了神藥,為何不進獻主帥?”

俨然是問責的架勢。

禹應煥不敢想他身嬌肉嫩的妻子能挨得了寒浞幾下子。

罷了罷了,無論是幾鞭,他都會替她扛着,大不了兩個人一起被發怒的寒浞給打死,到了地府也是一對亡命鴛鴦。

秦雪若沒多少恐懼,面對寒浞最多是面對一只兇獸罷了,不抱有對着明主的期待也沒什麽。

她牽扯出一個笑容,低眉順眼答道:

“所謂醫書古籍,距今已久,不辨真僞,當時采到藥草時,我亦不知是神藥還是毒草,在傷員身上先行試過,準備觀察下來沒有異樣,再進獻主帥。如今,餘下的神藥,還存于藥師營中,主帥可派人去取。”

寒浞目的是想要将绛珠仙草據為己有,身外之物,忍着心疼給他便是。

只可惜,還沒研究出來绛珠仙草更多的作用,便要易主了。也幸好,秦雪若大公無私,是将用剩的藥存于藥師營,沒收于己身,不然又會招致災禍。

寒浞笑得玩味:“哦?那聖女獻藥有功了,當賞。”沒看得出來水鏡族的人很上道。

“份內的事,不敢居功。”

寒浞又将幾人好一番敲打,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沒事吧,都沒事吧大家?”

幾個相互攙扶,搖搖晃晃站起,尤其是挨打比較狠的禹應煥,被衆人輪着安慰查探了一番。

寒祺憋紅了一張臉,有些愧對于衆兄弟,她本身又大惑不解,憋了片刻嗫嚅道:

“父親,父親從前不是這樣的……”

最近兩年越發暴戾乖張。

“沒事啊,不管你的事。”娈徹順了順她的背,小聲安慰。

秦雪若想說可能不是以前不這樣,是現在不裝了。

禹應煥的臉皮沒有防禦力,被打得血肉模糊,秦雪若顫巍巍從懷中掏出藥粉。

預備用手指沾上藥粉給他抹,比劃了下不行,直接往他臉上倒,将藥粉厚厚地覆上那道鞭上,亂竄的惡氣沖出喉嚨,“嗷”一嗓子哭倒在禹應煥懷裏。

心疼,憤怒。

有些事親眼所見的沖擊力不同。

她曾說要罩着他護着他,實際上也只能眼睜睜地瞧着他延續屈辱。

是她沒用。

“又沒傷着你,哭什麽呢。”禹應煥有她的心疼便值當了,攬着人哄,哄得還不對。

“傷你就是傷我啊!”

“好,”禹應煥順着她的氣兒,又難得好心提醒姜故烨道,“姜故烨,我感覺你和宣于岚之的事那邊的懷疑還沒打消,你們還得多注意些。”

姜故烨面沉如寒潭,略一點頭算是表達他知道了,沒跟衆兄弟們多客套,步履匆匆離開,怕是直奔營帳去找宣于岚之去了。

“岚之她還會有事嗎?”秦雪若嚎了兩嗓子,擔心完這個擔心那個。

“她跟姜故烨綁一塊兩個人比鬼還精,你擔心他們不如再擔心擔心我。”

話是這麽說,禹應煥見着秦雪若臉又垮了下來,忙到:“我開玩笑的,不用太擔心我,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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