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救世血戰
第37章 .救世血戰
藥囊破碎,姜黃姜黃的藥粉從娈徹的腦袋撒下兜了他一身,清香中帶着刺激性的氣味。
怪物本想張口嘗嘗新鮮活人的滋味,見食物上滿滿都沾染了刺激性的粉末,并且這味道讓它感到非常反胃和難受,怪物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噴出的氣流讓娈徹朝後翻了個跟頭。
如此怪物還不解氣,用尾巴橫掃娈徹,把他掃出去兩丈遠,娈徹前胸被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悶哼出聲。
還好,怪物對娈徹的報複僅此而已,它并沒有過多地在乎這個讓它倒盡胃口的食物,鼻孔不耐煩地噴氣,揚長而去往外走,俨然是要下山覓食。
辰光景和目瞪口呆:“原來你這個藥粉,會讓它不下口,借我塗塗。”
說罷自顧自地挑了包藥粉往身上抹。
兩個呆愣愣的小的吃了幾口剩的屍體,舌頭一卷,意猶未盡,也要下山覓食。
秦雪若如夢初醒,吼道:“攔着它們!不能讓它們下山!”
那頭大的明顯機靈些,跑得快,攔着它是來不及了,兩只小些的兇獸或可攔上一攔。一只兇獸便啃了十幾個人,三只一齊下山,尋常兵刃連它們的血肉都破不開,百姓們豈不是成了它們的盤中餐?
娈徹如夢初醒,他慣常使用的佩劍斷了,但他還有別的兵刃——臨行前,寒祺不放心,再三讓他帶上她的“定坤”。
最開始娈徹舍不得用定坤劍,怕在戰鬥中讓定坤染上髒污或者損了劍身,眼下顧不得這麽許多,娈徹調整呼吸,拔出定坤劍,大喝一聲朝着一只兇獸的背後砍去。兇獸生得高,娈徹向前劈砍,位置只到它的臀尾。
定坤是珨國王室一代一代傳下來的,不是凡品,一入手,娈徹的精神便為之一振,甚至定坤劍的劍身上發出了聲聲龍吟,流光溢彩,像是神仙贈與的神兵。
定坤劍沒入兇獸的血肉,疼得兇獸吱哇亂叫,長尾一掃,又将娈徹甩了出去。
但是定坤劍既然能傷着兇獸,便說不定它并非刀槍不入不可戰勝,娈徹再次被甩飛,士氣絲毫不減。
另一只兇獸見同伴受傷,也掉轉身子,朝娈徹步步逼近,擡起巨足要将娈徹踩在腳下,碾作塵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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娈徹吐了一口血沫子,激動地舉起定坤劍相迎,定坤劍輕而易舉地貫穿了兇獸的巨足,娈徹見好就收,及時拔劍,回身打滾再次跟兇獸們拉開距離,以防被逼入夾角腹背受敵。
辰光景和看呆了,從未見過從小一起長大的西州農夫如此神勇的模樣。
酣暢淋漓的打鬥亦讓秦雪若心中直呼過瘾,她是見過寒祺練武揮舞定坤劍的,彼時定坤劍在她手上,與凡鐵沒什麽不同,只是更為鋒利削鐵如泥,而這年頭削鐵如泥是一把寶劍的基本素養了,秦雪若當時只道定坤劍被誇大其詞了許多。
如今定坤劍好似認定了娈徹才是它真正的主人,龍吟聲聲,有了生命,人劍合一。
秦雪若不禁想到,難道,娈徹被定坤認主,說明他才是天下的主人?
定坤劍雖能劃傷兇獸,但距離将兇獸斬殺還遠得很,就算定坤劍一整個沒入了兇獸身體,也不過是皮肉傷。
并且,這樣無意義地糾纏下去,先前還經歷了和紅羽的一番惡鬥、幾番被兇獸重重摔傷,氣力逐漸不支,杵着定坤劍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兇獸們似乎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麽傻,就像是貓在伸爪子逗老鼠玩,不急着對娈徹發動最後的進攻,一步一步試探着消耗掉他的體力,等待娈徹松懈下來,再徹底結束他的生命。
其餘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秦雪若提醒道:“試着攻擊它們的脖子和眼睛!”
眼睛紮得深了,直通的是大腦,秦雪若不信有什麽活物被攪碎了腦子還能活得下去。
宣于羽折近戰表現平平,不忍娈徹一個人在正面抗壓,從側翼跳出來舉劍來到娈徹身前。
宣于羽折道:“兄弟,你墊我一下。”
娈徹心領神會,弓步支起膝蓋。
宣于羽折氣沉丹田一個小助跑,踏在娈徹膝上,借力彈起,撲騰了兩三丈高,并于滞空這短短的時間內,彎弓搭箭,雙箭齊發,箭矢直指兇獸的眼睛。
然而,箭矢只有短短的一截箭頭沒入了面前兇獸的眼睛,兇獸吃痛狂叫,視線模糊,但如此遠遠不夠。
耳膜都快被兇獸叫碎了。
辰光景和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看到身邊的秦雪若呆若木雞一動不動,很好心地騰出來一只手幫她捂單邊的耳朵。
秦雪若表面呆滞,其實是在飛快動腦筋想辦法。
只有定坤劍能真正傷到兇獸,主力戰鬥人員卻有兩個,總不能讓娈徹活活地被耗死吧。要是有別的厲害的武器就好了……
別的武器。
秦雪若靈機一動,從懷中掏出了什麽,對宣于羽折喊道:
“大兄弟!接住武器!”說着,将手中的東西丢給宣于羽折。
宣于羽折應聲接住,一看卻傻了眼,幾乎繃不住情緒要破口大罵:
“啊?你丢給我的是什麽?是啥玩意兒?小孩子的玩具嗎?”
他以為秦雪若給他的是什麽絕世神兵呢。
結果定睛一看是把袖珍小弩,才巴掌大小,看起來像是兒童玩具。宣于羽折抱有了很大期望,生死關頭希望落空,差點氣瘋了。
這是宣于岚之給她的防身武器,據說三步之內是無敵的。
秦雪若解釋道:“這是岚之做的,你試試呗,現在又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死馬當活馬醫吧你先別急眼。”
沒有別的更好的武器了,只能将希望寄于此。
宣于羽折沒話說,既然是宣于岚之做的,那多少應該有點作用,他無言地将小弩瞄準步步逼近的兇獸們,擡手撥動撥片。
心裏還在想着,這個設計真是簡單無腦,連傻瓜都能上手……
下一刻,“嗖嗖嗖”射出一排短箭,竟将兇獸射穿了,留下幾個觸目驚心的血窟窿。
看着不起眼像玩具,效果竟如此強悍,宣于羽折一怔,為以貌取物感到有一絲羞愧。
娈徹士氣大漲,運起定坤劍,乘勝追擊,在兇獸的血窟窿上又狠戳了幾下,想着趁它病要它命。
一只兇獸鮮血淋漓,另一只兇獸眼睛瞎了,都幾近發狂,沒有耐心再同人類玩貓捉老鼠的游戲,發狂着沖擊。
瞎了的那只不辨方向,竟一頭撞在了山牆上,卡住了,努力拔出來再換個方向沖鋒。
秦雪若提醒着想要大展身手的二人:
“弩箭數量有限,對着要害發,不要浪費。”
娈徹的體力消耗了太多,已禁不住成年男性的再一次踩踏,于是宣于羽折後撤,踩踏着一塊凸起的山石縱使,瞄準了兇獸的眼睛發箭。
小弩太小,存不了什麽箭,估摸着最多只夠發兩三發,所以每一次出手都不容有失,必求一擊即中。
意料之中的,弩箭貫穿了兇獸的眼球,兇獸吼叫着連連後退,因為吃痛,随便找了個方向拿頭撞着山石,蠻力大過牛,一時間山地再次震蕩。
辰光景和快被晃吐了,叫道:“你們別讓它再發瘋了,這樣下去會引來雪崩的!”
秦雪若已對雪崩産生了心理陰影。
娈徹再起,和宣于羽折對視點頭,這次換成了宣于羽折作他的墊腳石,娈徹騰起,使出了全身力氣,對準兇獸受傷的眼眶一插到底。
刺進去後仍不敢放松警惕,大力攪動,務求将兇獸的腦仁攪碎,掉在半空中吊着。
宣于羽折小心地判斷他的位置,以便在他下墜時能夠搭把手接住。
腦漿混着血液一股股地噴出,像是混雜了紅色液體的豆腐腦。
秦雪若發誓,她這輩子都不會喝豆腐腦了。
兇獸發出最後的哀鳴,凄厲地倒下,還從嗓子中嘔出沒有消化的人體,秦雪若本來還覺得有點傷感,現在僅剩的一點憐憫也蕩然無存了。他們是人,便只能站在人的立場上對待自然的生靈,兇獸若不食人,她會反對剝奪它們的性命,既然以人為食,便留不得它們了。
娈徹氣喘籲籲地拔出了定坤劍,宣于羽折從旁攙了一攙。
僅剩的兇獸聞到同伴血液的味道,終于找準了方向,似是想為同伴報仇,不管不顧地向二人沖來。
他們如法炮制,用相似的手法結果了它的性命。
确認了兩只兇獸皆失去了生息,娈徹一口氣兒再提不住,歪倒在低,胸口的傷持續滲着鮮血。
危機解除,秦雪若和辰光景和從藏身處跑出來,急忙查看娈徹的傷勢。
好在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及肺腑。
秦雪若為娈徹清創,拿不準兇獸的尾巴有沒有毒、劃傷皮膚要不要緊,想了下還是用匕首把娈徹傷口外層可能被污染的血肉刮去。
娈徹疼得汗如雨下,硬是哼也不哼。
秦雪若再給他喂了顆抗毒的藥丸,将傷口包紮好,由衷地感嘆:
“娈徹,你也太強了。”
強者的強大不僅僅體現在武功有多麽高強、心思有多麽缜密,而是遇到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守護弱小,于一己之間扛下萬鈞責任。
說起來,他們四個臨時湊起來的隊伍,沒有多麽深厚的戰友情,娈徹卻尚能将他們護下,獨自迎敵,實在是讓人欽佩。秦雪若再想想她自己,太局限了,總想着護住水鏡族全族就算完事兒,不免自慚形穢。
娈徹羞澀地撓了撓頭,一笑露出大白牙:“可能是因為我父親西伯侯的教導吧。西州盛産糧食,本地人卻不能敞開了吃,因為要節省下來在荒年兼濟天下,我父親從小就教導我,要變得很厲害很厲害,保護全天下的人,當個大英雄!”
定坤劍已被收于劍鞘,卻铮然鳴了一聲,仿佛在應和着它選定的少年英雄。
辰光景和望着他猙獰的傷口眼圈兒發紅:
“我是小廢物,沒幫上什麽忙。”
娈徹連忙止住了她的哭勢:“好啦,你沒有丢下大家,已經很厲害了。”
秦雪若又檢查了一番宣于羽折有沒有受傷,将護心養神的藥品以及幹糧、飲用水人手發了一份,大家就地休息,先行調息。
秦雪若蹑手蹑腳走到兇獸的屍體邊觀察了一番,提起兇獸尾巴,讓娈徹斬下來一截,可以入藥,藥效比穿山甲要好,因為深究起來算得上是穿山甲的老祖了。娈徹依言切下來一段揣進了懷裏,此行他的目的算是達到。
一番折騰下來,已到了夜晚,出來了滿天的明明滅滅的星星,辰光景和覺得是她發揮作用的時候了,打起精神觀星,口中念念有詞。
忽的成竹在胸地下了結論:“馬上我們來時的那塊區域會有暴風雪,很危險的,我們最好先在這裏找地方休息。”
衆人依了她的話,找到一處山洞,随随便便收拾了一下,便生起了火堆七扭八歪不顧及形象地躺下。
秦雪若手閑不下來,又抓了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梳理着此行所見所聞的一切。
她瞥見宣于羽折神色怏怏,有氣無力,其他人都有着劫後餘生的暢快,而他眉頭不展,手中捏緊着那只袖珍小弩。
娈徹将帶來的幹糧架在火上複烤了一遍,再分給衆人,熱食的滋味總是比啃又冷又硬的東西舒服,辰光景和眉開眼笑地接過狼吞虎咽,宣于羽折只是僵硬地、道謝,捏在手心裏,顯然是沒有胃口吃東西。
秦雪若忍不住問道:“宣于羽折,你是覺得自己的箭矢紮不透兇獸而岚之制造的弓弩可以,覺得又輸給了她一局,才不開心的?”
宣于羽折被說中心事,更是羞赧得想找個地縫鑽,尤其是娈徹也見過那日他對宣于岚之的出言不遜,更丢人了:
“你非要把話說得這麽清楚嗎……”
娈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的兄弟,輸給岚之不丢人哈。”經此一役,他已經把宣于羽折當成了自家兄弟。
宣于羽折咬了口烘烤熱乎的小麥餅,味同嚼蠟:
“所以天賦的差距,真的這麽難以彌補嗎……”
“嚯。”秦雪若很是不以為然,她不喜歡旁人把自身的不足都簡簡單單歸結于天賦,問道,“可不見得,我問你,你打造弓弩箭矢時,每支箭都打磨多少下?”
宣于羽折略一思索:“我的手法很純熟的,大概敲敲打打幾十下,就能造出來一支箭。”
秦雪若聞言輕笑:“那便不冤了,如果我告訴你,岚之造的每一支箭,都經過了上千次的錘煉打磨呢?”
宣于羽折驚訝得睜大了眼:“不,這不可能,她是瘋了嗎?”
一支箭錘打上千次那是什麽概念?一場小型的戰役沖突都至少會耗費上萬支箭,要是每一支箭都按照這樣的标準來,那手早就斷了吧。
秦雪若示意他将小弩遞給她,接過後,駕輕就熟地拆開箭匣,其中還剩了最後一組短箭,秦雪若挑出來其中一根短箭又交到宣于羽折手上:
“你自己可以觀察一下,随便一支短箭,是大概經過了多少次的打磨。”
宣于羽折接過,只消一眼,他便看出了箭頭是經歷了千錘百煉,原料是很普通的生鐵,在上千次的打磨中不斷地被灌飲鐵水、調整着含鐵和其他物質的比例,最終從普通人平平無奇的防身工具,蛻變成為能夠穿透上古兇獸皮肉的兇器。
尋常人打造武器,只留心于外在的形态,注重是否具有傷人的尖銳外表,而經宣于岚之手上的武器被錘煉出了神魂。
正是對待任何兵戈都一視同仁地頂着烈焰淬火錘擊千次的毅力與付出,才有了危機關頭救人于水火的兵刃。
竟是如此。
宣于羽折掐着短箭,眼角微濕,有着終于觸碰到茫茫大霧邊界的欣喜和釋然。難怪,族中的人都喜歡用宣于岚之打出來的東西,說手感好,說不上哪裏不一樣,用着就是舒服,他不服氣過很久,心想哪有這麽玄乎,不過是人雲亦雲讨好未來的族人罷了,卻未曾想過,在被定下重任之前,宣于岚之已經十幾年如一日地堅持下來了。
哪有那麽多天才,只有腳下的路的實心眼笨蛋罷了。
他們一個個此行都收獲頗豐,辰光景和悵然地托起了下巴:“你們都好厲害啊,不但本事大,還一個個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族的中流砥柱,是不是我這樣的普通人就什麽都做不了?實話告訴你們哦,每一顆星星的位置我都是死記硬背下來的,有些厲害的人看一眼就能把星圖印在腦子裏呢,我每次都要看好久好久慢慢掰着手指頭算夾角,平時身邊的人也挺不待見我的,唉。”
“我待見你呀,小姑娘,你已經做得很棒了啊,這一手觀星的本事,普通人可趕不上你,不要妄自菲薄哦。”秦雪若看着年紀輕的後輩,充滿了慈愛和包容。以前她會嫌手下的藥師藥童們學東西慢、反應慢、笨手笨腳,這一趟趟的生死經歷下來,她反而覺得正是一個個普通的人撐起了九州的未來。
娈徹補充道:“你不要想這麽多,大家不待見你跟你本領大小沒關系,純粹是你太喜歡偷奸耍滑好吃懶作。”
不愧是童年玩伴的交情,娈徹一陣見血。
辰光景和被他這麽一說,妄自菲薄的惆悵倒是蕩然無存,恨恨地化悲憤為食欲。
秦雪若懶散地靠在辰光景和的肩膀上,越看娈徹越覺得有真龍之相,半開玩笑地問道:
“據說定坤劍的主人就是神州大地的主人,你以後會不會稱霸九州啊?”
當今珨王年事已高,過不了幾年,寒浞将會即位,他那樣的人成了萬人之上的王那還得了,不如有正直良善之輩取而代之。
娈徹傻乎乎地根本不往那個方面去想,咧嘴笑道:
“定坤劍的主人是寒祺,寒祺按照繼承順序,确實是遲早會榮登大寶的。”
居然會有人傻到連神器認主都看不出來。
秦雪若懶得跟傻子多說話,啃了口小麥餅墊墊肚子。
她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捏着一把長短不一的蓍草,讓娈徹去抽一根。
這是起了形式最簡單的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