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也很擔心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他也很擔心你”
我突如其來的爆發令我自己都有些驚訝,秦先生大概也沒想到我會如此激動,愣了一會兒才推開同樣愣住的方燃,然後快步走到我身邊,說:“臻臻,我們不打了,你不要激動。”
方燃想站起來,結果手撐在了碎玻璃上,吃痛地皺起了眉頭,這是我始料未及的,于是連忙問他:“有創可貼嗎?”
他沒理我,擠了一點血出來,然後扯了幾張紙巾抓在手裏。
我站在離他兩米的地方,看着他說:“方燃,我和你哥……”他瞪了我一眼,我連忙改口,“和秦森都知道,你和賀醫生為了幫助我們做了不少事情,我覺得我們倆缺你一句謝謝。”
“大可不必!”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那支香煙坐了下來,這時秦先生對他說:“她懷孕了!”
方燃聽到後,不情不願地把嘴裏的香煙丢在了茶幾上,冷嘲熱諷般地說:“恭喜啊。”
我看着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說:“好好的話你就不能好好說嗎?你為什麽一定要裝作這副樣子呢?”
“我裝什麽?”他看着我,兩手一攤大笑着,“我什麽樣子你們早就見識過了,我能裝什麽?你該不會還真以為我會念什麽兄弟情吧?”他冷笑一聲,擦了擦鼻子,“臻臻姐,不要自以為很懂我!我生平最讨厭的就是你們兩個人!”
或許是見不得他對我如此這般,秦先生放在我肩頭的手很明顯用了用力。我拍了拍秦先生的手,看了他一眼,他轉身走去了陽臺透氣。
我拉s了張餐椅坐下來,說:“方燃,你是我見過的最口是心非的人。”
方燃冷哼一聲,準備反駁我,但我在他開口之前就将他的話堵了回去:“跟秦森一樣。”
方燃愣了一下,說:“我跟他才不一樣。”他語氣中盡是反諷,“他優秀、穩重,我什麽都不是,我哪能跟他比啊?”
“他也很擔心你。”我對他說,“他一直想跟你和解,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
“我跟他?和解?哈哈哈……”他笑得前俯後仰,一手捶着沙發,“哎喲,你真的要笑死我了……”
“你能不能不要這副樣子?”我站起來走過去,這一舉動把秦先生吓得不輕,連走過來護着我,連踩到了碎玻璃也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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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沖秦先生點點頭讓他放心,他退後了兩步,我繼續對方燃說:“那天你也聽到,他也跟你道歉了,那件事,賀醫生也向我們解釋了,我們不怪你。”
他冷笑道:“呵,那你們可真是大人有大量啊。”
“方燃!”我擲地有聲地喊着他的名字,他臉上的表情也終于嚴肅了起來。我繼續說:“你們兩個人到今天這一步,不是誰單方面的錯。你們的爸爸有錯,爺爺也有錯,我也有錯,你們兩個人也有錯。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好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打開心扉談一談呢?為什麽一定要把你自己置于他的對立面呢?”
這時,我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秦先生抽泣聲,可他背對着我,似乎不願意将這一面呈現給我或者說給方燃看。
方燃似乎也注意到了秦先生的異樣,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将臉轉了過去。
“所以,你連我都不如嗎?你已經膽小到這樣的地步了嗎?”我指着自己的胸口說,“我都願意面對我被人侵犯的事實,願意把它當成我人生的一部分,願意接納、直視它的存在,也願意面對那樣的我。為什麽你不能和他何解呢?”
我轉過身來,對秦先生說:“還有你秦森,你明明答應過我的,為什麽你作為哥哥,不能容忍他的任性呢?不能作為榜樣先服個軟呢?你還記得宋琤琤出生那晚,我跟你打電話,你跟我說的話嗎?作為哥哥姐姐,我們要作為榜樣,承擔某種責任,你還說,如果先有了弟弟妹妹爸媽才來告訴你,你就會說都喜歡。如今,我們是不是該承擔起做哥哥姐姐的責任了呢?你自己也說了,方燃的存在并不是他的錯,所以,為何還要執着于過去呢?難道你也連我都不如了嗎?”
秦先生沒有動,我幾乎用命令的語氣,含着淚對他說:“你轉過來啊!”
秦先生轉了過來,早已淚流滿面。而我回過頭看向方燃時,發現他也捂着臉無聲地哭了起來。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對他們兄弟兩個說出今天這番話。或許,在學會面對自己的這個過程中,我看清了太多東西,也學會了卸下束縛自我的枷鎖。沒有什麽比跟自己在乎和在乎自己的人好好生活更重要了,人這一生只有這麽長,明天和意外誰先到來也沒有定數,與其和過去一直無意義地糾纏較勁,不如一刀和它兩斷,重新開始面對未來的生活!
在方燃和賀醫生的幫助下,我已經學會了重新開始,所以,我也有義務去幫助我愛的人。
看到秦先生哭成淚人,我伸出手抱住了他。
然後,房間裏只剩下我們三個人的抽泣聲,過了很久很久,方燃才邊哭邊說:“我除了恨你們,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我多麽希望,我跟你沒有血緣關系,這樣,我也不必恨,更不必恨得那麽不忍心。”
他突然笑了兩聲,繼續說:“多可憐啊我,就連恨你們都做不到全心全意,我甚至都恨我自己為什麽要這麽矛盾!”
他說着,用力捶着自己的腦袋。我想上去阻止他,可秦先生攔住了我,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方燃擡頭看着他。此刻,兄弟倆都滿臉淚水,四目相對間,秦先生終于開口對方燃說:“對不起,方燃,對不起。是我沒有盡到做哥哥的責任,在你最敏感脆弱,最需要愛和關注的時候沒能照顧到你。請你原諒我!”
方燃的眼淚如同決堤了一般,嚎啕大哭着喊了一聲“哥”。秦先生一把将他攬入了懷中。他的臉埋在秦先生的衣服裏,哭聲悶悶的,但我知道,此刻的哭聲并不代表悲傷,它代表的是遲到了多年的原諒和愛。
我難以自已地捂住了嘴,哭着笑了起來。
小時候,我和奶奶一起看電視上播放的八點檔家庭肥皂劇——那些狗血的富豪家庭,私生子,後媽繼子之類的——當初我就不明白,為什麽大人犯的錯最後要讓小孩子來承擔,為什麽明明兄弟兩個人沒有仇恨,卻因為他們不是同一個媽生的,然後被迫互相算計、互相折磨、互相傷害。血濃于水的親情明明比那些名譽、財富、地位以及個人那多餘的自尊重要得多啊!
回去的路上,我問秦先生:“其實,你當年也嫉妒過方燃,對吧?”
秦先生專心致志地開着車,問:“為什麽這麽問?”
“當年,你爸爸懷疑你的身世,而他又試圖幫方燃争奪你們的家産,所以你覺得你爸爸愛方燃更多一些,更在乎方燃一些。不過後來你才明白,其實你爸爸并不是為了方燃,只是為了他自己。所以,在他向你索要房子的時候,你最後才把新買的房子登記在了方燃名下。”
我看向窗外,繼續說:“那個時候你就明白,方燃其實挺可憐的,媽媽去世了,和爸爸又沒有什麽感情基礎。他剛來時試圖與我們接近,我們還刻意回避他。”
秦先生說:“原來你都知道啊。”
“好在,今天該說的話都說開了,你們兄弟兩個也和解了。”我由衷地笑着說。
秦先生騰出一只手來握住我的手,對我說:“臻臻,謝謝你。要不是你,我恐怕沒辦法跨出那一步。他就像一個長在我心上的疙瘩,我沒辦法拔掉,因為拔掉我的心髒就缺了一塊,唯一的辦法就是吸收他。而你今天就像一個醫生,給了我一針強心劑,幫助我吸收了他。”
我回握他的手,說:“從今往後,我們要和他好好相處,有時間就叫他過來吃飯,我跟你一起下廚。”
“嗯,好!”他點了點頭。
因為這一個插曲,我們倆都餓慘了,于是在我們小區外的面館吃了碗面才回家。
這一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這樣的:我們的孩子剛出生,秦先生笨手笨腳地抱着他,我爸媽也湊上前逗他。宋琤琤則站得遠遠的,直到秦先生把孩子放到嬰兒床上,他才偷偷過去看一眼。然後,方燃提着水果抱着鮮花來了。病房裏,我們是和諧的一家人。
生活大抵就是如此,有矛盾、有不堪、有快樂、也有期盼。最終矛盾會化解,不堪會被遺忘,快樂會被記住,期盼也終會實現。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前進。
第一次産檢結果,孩子成功着床,醫生說一切都挺好,然後說了一些注意事項。秦先生掏出手機準備一一記下來,醫生卻掏出宣傳冊讓他回去多看看。臨走時,醫生還小聲對我說:“你老公對你真好。你可真幸福!”
我看着正在仔細研究宣傳冊的秦先生,笑着對醫生說:“對呀,他很愛我!”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秦先生的身上,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光。我喊了他一聲,他回過頭來朝我伸出手,我走上前,牽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