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不在的時間

第8章 他不在的時間

“怎麽又讓我代班,有什麽好處?”

長卷發的女人彎腰站在半面鏡前,慢慢地戴上一頂寬大的純黑禮帽,調整好角度,又找出一朵淡紫色紗花裝飾在上面,把自己打扮得高貴漂亮,像是要去參加舞會。

白粥拿出最近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錢,其他同學也拼拼湊湊幫忙堆出一座小山,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身材高挑的女人側着臉點點下巴,讓守護獸出來收賬。

小獵犬晃着尾巴,拖出一只大麻袋,伸爪快速扒拉着,不多時便将金閃閃的錢幣全部掃入囊中。

“美女姐姐,我們不會亂跑的,您不用替季哥看門,只要做一件事就行了。”

不用異能就能猜到這些人的意思,回聲轉着鑰匙,說:“不就是想讓我去救他嗎?”

“可以嗎?”白粥雙手合十,小心翼翼地問。

她不緊不慢地梳着頭發,輕飄飄地說:“你們是不是忘了明天是周四,季明靈本來就不打算回來,成心找個借口到那邊躲一天而已。”雖然說話的時候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實際上回聲跟孩子們一樣擔心着季明靈的處境。

想到最糟糕的情形,她忍不住蹙起眉。

“那邊給季哥定的罪行很重,怕是不會只關一天就放人。”

只聽“啪”的一下,像靜電從毛衣上炸開的細微聲響,梳子卡在了幹枯的發尾,回聲疼得低低地嘶了一聲。

刺猬本來站在幾步遠的位置,瞬間就踏步過去,站在回聲身後接過了梳子。

“相信我,他周五肯定能回來,”回聲順勢坐下來,将外套折了折擔在手臂上,眼睛直視前方,“對了,小鄧同學,你那頭熊到底什麽來頭,放出來看看?”

“抱歉,我剛試過,它好像受了驚吓不敢出來了。”鄧賞月愧疚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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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局那幫人成天大驚小怪的,沒事,你回去好好哄哄它。”頭發梳好了,回聲滿意地點點頭,對着刺猬笑了笑。又安慰了新同學幾句,她便穿上外套往門外走。

刺猬跟在她後面:“我陪你去。”

“不用,你領着大家回宿舍休息吧,夜深了外面不安全。”回聲搖搖頭。

刺猬擔心地看着她。

回聲笑着捏捏她的臉,彎腰過去在她耳邊小聲講:“乖,等你再長高一點我就帶你出去闖蕩。回去好好睡覺,養足精神。想要什麽就在靜默空間裏留言告訴我,我幫你帶回來。”

“我什麽都不需要,只要你和季哥都按時回家就好。”平時酷酷的女孩此刻卻紅着臉,不自然地偏過頭。

“會的,我保證。”回聲粲然一笑,踩着高跟鞋下了樓。

另一邊。

陰暗潮濕的地牢裏,最深的一層只關押了一名犯人。這裏幾乎沒有活物的氣息,冷得可怕。

“你這個犟脾氣,真是随了他。”季明靈托着掌心的火苗,身體微微顫抖着,低罵了一句。

詭隼趴在他身上,很無辜地晃了晃腦袋。

要不是看它還沒痊愈,季明靈肯定要薅光這只臭鳥的羽毛。

在山上分別的時候,他就做了最壞打算,若是管理局執意要奪走鄧賞月的守護獸,那就不管什麽規矩和限制,他一定要跟專員打一架,絕對不讓步。

所以季明靈預留了一部分體力,沒把強制命令下得太死,沒想到讓詭隼找到了漏洞,突破了他的言靈限制,送學生回到校後又忙不疊飛了過來,二話不說伸出尖銳的爪子直接把專員打暈,然後就就叼着季明靈的衣領帶他跑路。

俯視着底下的一片風景,他突然覺得,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他們都想将他藏起來,讓他免于苦難。

可是都失敗了。

灰瞳大叫着緊跟上來,很快又派遣來了一隊緊急事件者,押送着季明靈到了地牢。

若是以前,不管來再多人詭隼都能打得過,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它實力還沒恢複完全,又花費了太多體能破除季明靈的強制咒,導致傷口裂開,損耗過度,直接變回了幼體形态,就不那麽有威力了。

拎着它的小翅膀,季明靈既心疼又生氣。

詭隼現在比鴿子大不了多少,知道他要責罵,睜着烏黑的眼睛,輕輕叫着跟人撒起嬌。

“回去再收拾你。”他确實不忍心,只能這樣威脅一句。

走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大物件在地上拖動的悶響,這架勢估計是又要用老一套來對付他了。

“我先把你召回,好嗎?我跟你保證,我不會有事的。”

詭隼點點頭,乖乖趴在他胸口。

趕在人來之前,季明靈把它收進靜默空間裏。

被詭隼無情襲擊的兩位專員已經醒了。他們步調一致,推開門,沒好氣地打招呼:“老同學,都沒來得及好好說句話,我們就暈過去了,真是失禮。”

這倆姓譚的,上學時就是萬年吊車尾,就連季明靈這種常年翹課的人都比他們排名高,因此一見面,少不了眼神激烈碰撞幾回合。其實關系不算太糟,他們都挺佛系,對于學校裏拉幫結派的事不感興趣,沒進過孤立季明靈的行列,但也出手護過他。

譚一渠和譚矗并沒有血緣關系,只是姓氏相同,經常一起出入,性格也差不多,總被誤認為是雙胞胎。

勝似孿生兄弟的二人如今都在管理局任職,盡管兢兢業業,卻還是和以前一樣,沒什麽出色的成就。

時間并沒有改變什麽,他們對季明靈的态度依舊不鹹不淡,不會特別針對,也不會流露出過多善意和好感。

“譚專員,不好意思,”季明靈歪着頭,伸了個懶腰,也不特別對着哪一個講話,“我家隼關久了,難得出來活動筋骨,就不小心撞上了你們。”

談一渠和譚矗異口同聲道:“不、小、心?”

“它長不大,心智跟人類幼崽階段差不多。一只小鳥,能有什麽壞心眼?”季明靈攤手。

“……嗯,你說得對,肯定只是湊巧,它才一腳一個,把我們倆踢飛了。”

“是啊。”季明靈用力點頭。

談一渠拿出紙筆,很快,幾個全副武裝的人形監視者搬來了笨重的機器。

“老同學,你知道的,管理局要查看你的記憶,請你配合。”

“配合,一定配合,我可不忍心害你們被扣工資。”

季明靈老老實實地坐到【念】上面。

他上一次進來的時候,也是接受的這種審訊方式。【念】會潛入精神領域,逼迫人進行回憶,一五一十地還原經歷過的場景,無法掩蓋任何細節。

只是沒想到這一回才剛開始,場景重築就出了問題,人形監視者亂作一團,嚷了起來。

“怎麽又是之前那個!都他媽放過一萬次了,給我調到今天!”這是個雄渾女聲。

監視者剛才被滅了不少,又不得不抽取出新的一批,化成人形工作,正處于情緒極度不穩的時刻,比工作日的專員還暴躁。

“嘤,系統突然不受控制了!怎麽辦啊!”這聽起來像是個剛入職的新手,慌裏慌張的。

季明靈閉着眼,不用問就知道,是有人故意使壞,讓記憶抽取的時間線錯亂。

腦海中浮現出靛藍色的汪洋,水面上立着只輕盈的鳥,它通體雪白,随着光線變化,漸漸融入漆黑夜色,變得和詭隼有點像。

這是【念】的引路者。

水鳥飛到他面前,長喙沖着他的掌心。

季明靈低頭一看才發現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擦破了,正在滴血。

“沒事,你走吧。”

一聲婉轉長鳴,鳥飛走了,潮水也退卻,只剩他一人留在原地。

今天真的不太正常,按常理引路者應該會按照指令帶他來到事發前的地方,交代自己經歷過什麽,可外面吵鬧的聲音都不見了,像是給了季明靈一個機會,讓他自行思考。

“我現在該去哪兒?”

喃喃自語着,心裏其實已有答案。

陽光傾灑而下,眨眼,季明靈便站在第一中學的校園裏。

只不過,不是現在那所破敗卻溫暖的地方。

在這裏,他的學生們還沒長大,第一中學的名聲也還沒有毀掉。

陽光刺目,季明靈捂着眼,竟然笑出了聲。

“掃把星,滾開點!”

每次都是這句咒罵作為開場白。

他彎腰撿起自己的飯盒,把掉出來的剩菜用紙包起來,扔到垃圾桶裏。

他們每個人都給季明靈起了各種帶有侮辱性質的外號,成群結隊地追着他打罵。

這些無聊的把戲怎麽都甩不掉。

直到一節實踐課,他不熟悉地形,受了重傷,體內的暗勢力不受控制,嘶吼着奔跑出來,對霸淩他的人發起了反擊。

大雨滂沱,地面泥濘不堪,剛才還生龍活虎的人不再得意,四散逃竄着。

他半跪在地,痛苦地捂着肚子。

火屬性的人最怕冷,也怕下雨,他感覺自己馬上就要暈過去了。

一把傘丢到地上,深藍發色的男孩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真狼狽啊。”郭清祈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也平淡,讓季明靈分辨不出來這到底是嘲諷,還是同情他。

他吐出一口血,剛想說什麽,就失去了意識。

之後,校方處理此事的方式,只是口頭警告了幾個挑事的人,将季明靈隔離起來,不讓任何人和他接觸。

美其名曰為了避免他遭到針對,實則是不想讓他再禍害別人。

晨會結束後,衆人理應快速列隊,上樓回到各自班級,但誰都沒有動。老師也不出言催促,因為知道說了也沒用。

沒人想跟隊伍最末端的季明靈并肩上樓。

直到季明靈走上第二層樓梯,身後才有人慢吞吞地跟上。

不出意外的,當他走到最上面一級臺階的時候,撞到一堵空氣牆。

這是同學們為他提前準備的“禮物”——【無解】。當年很流行這一套,作為整蠱人的招數,它多半是大型鼻涕蟲的形态,黏人程度高到變态。

中招的人會跟它膠着在一起,強行分開的話,會出現一根牽扯着痛覺的透明絲線,最多只能分開一米。

使用【無解】的人能力越強,這項整蠱維持的時間就越長。

他被撞得重心不穩,向後墜落,本該如其他人所願,跌入鼻涕蟲懷中,但不湊巧的是,那天的值日生多打掃了一遍樓道,無意間去除了最關鍵的一步,沒能讓季明靈和鼻涕蟲綁在一起。

缺失了這一環節,季明靈不斷往下跌落,學生都驚呼着躲開,只有一個人毫不閃躲,甚至還大步向前,穩穩地接住了他。

【無解】的本體一直堪堪停留在季明靈手邊,在墜落過程中被巨大沖擊力給晃暈了,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的使命,将兩個抱在一起的人緊緊粘在一起之後,它功成名退。

那個瞬間,季明靈聽見怦然響動的心跳,背景音是許多女生心痛的慘叫聲。

從此,他和郭清祈之間,多出了無形的連接。

由于參與【無解】的不止一位同學,差不多高一年紀的每個人都獻了一份力,導致持續時間大大加長。季明靈和郭清祈不得不親密無間,形影不離。

眼睜睜看着男神身邊多了個甩不掉的尾巴,郭清祈的愛慕者痛苦不已,紛紛聯合起來,研究破解方法,三天三夜不睡,依舊無果,破解方法唯有等期限結束。于是,每當季明靈被迫和郭清祈一前一後走在校園裏的時候,都要接受兩側充滿怨念的怒視。

“親愛的,怎麽東張西望的,管他們幹什麽?”郭清祈還很沒有眼力見地湊過來,全然無視那些心碎的旁觀者,親密地摟着季明靈,好像他們很熟絡的樣子。輕浮的語氣總能讓季明靈恨得咬牙切齒。

多了個跟校草接觸的機會,季明靈并不覺得多榮幸。他憑一己之力延長了距離,哪怕再疼,也要跟郭清祈保持十米的距離。

十米,剛好是教室最後一排的寬度。

他完全不懂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崇拜郭清祈。

逃課,撕告白信,偷藏禁書區的異能教程書籍,郭清祈做的事沒有一件對得起他優秀學生的稱號諵楓。

季明靈之所以能夠發現他的僞裝,不僅因為自己沒那麽容易上當,更因為郭清祈懶得跟他演戲。

像是認準了季明靈不會告狀,郭清祈放肆得很,每天大搖大擺地走到自習室門口,一腳踹開門,滿面春風地坐到心儀已久的座位上,無聊了就拽一下系着他手腕的絲線。

“離我那麽遠幹什麽,我又不會對你怎麽樣。”

“季明靈,吃飯去呀?”

“我幫你看過啦,今天沒雨,不用帶傘。”

不管季明靈對他如何愛答不理,郭清祈都樂此不疲地逗他。

這個人,虛僞、腹黑、懦弱,是世界上最讨厭的人。

季明靈在筆記本上用力地寫下詛咒的話,郭清祈只是輕松地笑笑,把一摞練習冊丢到他桌上。

“幫我寫作業。”

有的時候他還會自作主張地遞來一張申請表,“你不是一直想加入救援大隊嗎?我幫你搞到推薦資格了,簽字就行。”

“不需要,我自己去報名參加考試。”季明靈看都不看,不願意接受他的施舍。

“你怎麽這麽笨啊,有這麽方便的路子不走,非要繞路。”郭清祈最讨厭他的固執和清高,卻又不想白費功夫,拉着季明靈的手,想強硬地讓他在最下面簽名。

季明靈直接召喚火焰把整張紙燒成了灰燼。

“……算你狠。”差點被燎到手,郭清祈後退一步,看着這塊無可救藥的木頭。

郭清祈是個自我意識過剩的人,總是喜歡裝作游刃有餘的樣子,學大人的語氣,做事風格卻很稚氣。他似乎對任何事情都不在意,就算被季明靈發現了那個秘密,郭清祈依舊一臉無辜,好像沒做錯什麽,聳聳肩,風輕雲淡地說:“就算有各種限制,那也只是對弱者設置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礙我。你只要支持我就好,別告訴別人,乖。”

季明靈想拒絕,郭清祈卻握住他的手,不容許任何反抗。

“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最懂我,難道不是嗎?”郭清祈抵着他的額頭,像蠱惑人心的惡魔,對他輕聲呢喃。

他的瞳色好像變淡不少,一小片冰水藍就在他眼前搖曳。

“你不是說,想加入救援小隊嗎?我幫你實現夢想,作為交換,你也得助我完成計劃,好不好?”

“好。”他只能這麽回答。

“真乖。”郭清祈滿意地笑,勾了勾他的下巴,抱出一大袋零食,塞到他桌上。

他們度過了無數個寂靜卻躁動的清晨、午後和傍晚。

在這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郭清祈安靜地趴在桌上午休,窗外是一樹桃花,正在展覽最盛大的浪漫。

“誰在偷看我?”貌似睡熟的人勾起嘴角,眼睛依舊是閉着的,意識卻十分清楚。

“哪兒有人看你。”季明靈矢口否認。

“沒關系,趕緊多看看,馬上我就不在這裏啦。”

那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郭清祈真的是在同他告別,可語氣卻那麽稀松平常,好像只是在說無關痛癢的笑話。

快速略過那些日複一日的場景,他往前走着,直到自習室的門再也推不開。

“快走。”郭清祈痛苦地低叫一聲。

到這裏,就要結束了。

停在光影斑駁的門前,總覺得還有很多遺漏的記憶,可是剩餘事件已經寥寥無幾。

再往下,就是最不想面對的那天。

虛空中卻響起冷冷的指令聲。

“繼續回憶下去。”灰瞳的操縱者說。

門緩緩打開,季明靈想逃卻動彈不得。

郭清祈跌坐在地,雙眼空洞地看着他。

“為什麽今天是周四?為什麽非要在這天?”

季明靈難以呼吸,掙紮起來。

“不要!”

他提前預見了那一幕。

自己畫下血紅色的法陣,郭清祈倒在他面前失去了呼吸。

“我那麽喜歡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死亡降臨的瞬間,命運贈送給他一個荒謬的吻。

一旦指令執行,犯人完全無法逃避,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再次重複做過的事,哪怕精神高度緊張而死,幻境也不會停止。

季明靈用力制止着自己不受控制的雙手,試圖挽留住什麽,卻怎麽都無法抵擋監視者的操控,他們把刀塞到他手裏,強迫他動手。

郭清祈還在那邊看着他,瞳孔逐漸失去聚焦。

頭痛欲裂,季明靈拼命将刀刃的方向轉向自己。

一只冰涼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逞什麽強啊?”身後的人嘆了口氣。

如同溺水者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季明靈用力地抓住那只手,回到現實。

“回聲!”

“嗯,終于清醒了?”女人拍了拍肩上的灰,拿出一張創口貼,摁在他掌心擦傷處,“姐姐剛要睡美容覺,就被你的好學生們吵醒了。”

譚一渠和譚矗不知道去哪裏了,【念】也消失了,只有他和回聲在這裏。

季明靈捂着隐隐作痛的額頭,感覺整個人像是瀕死過千萬次。

“對不起。”

“別,怪不習慣的,”她環視一圈,随意地靠在牆邊,“你在我的幻境裏,他們看不到,放心。剛才郭清祈他媽媽來了,你估計知道吧。那個老女人,鐵了心要讓你再去當年那個場景一次,我就造了個替身出來代你受罪,沒想到【念】突然報廢了,外面正維修着呢。他們随時會回來看你的情況,注意點外面的動靜。”

“好。”

話音剛落,季明靈就聽到細微的響聲。

他側着頭敲了邊緣兩下,回到現實世界。

譚一渠遞給他一只硬邦邦的枕頭,譚矗清了清嗓,開始宣讀審判結果。

“因為【念】還沒修好,我們抽取了監視眼的工作記錄,初步确認了【至暗之掌】的危險等級,請您稍安勿躁,明天再配合我司錄個口供。”

等他們離開,季明靈又返回幻境。

“怎麽說?”回聲問。

“管理局判定鄧賞月的守護獸屬于至暗勢力,好像是什麽千年難遇的生物,不允許我們這邊的人留下。”

他感覺不到疼似的,把貼歪了的創口貼撕開,用力地抹下去,粘得更牢。

回聲卷着頭發,嘲弄地笑:“估計是哪個大人物家的孩子鬧着要高級別守護獸吧,欺軟怕硬,來動我們一中的人,真不要臉。”

季明靈默默點頭表示同意。

“對了,差點忘記。”回聲抖了抖袖子,柔軟的兔耳朵一搖一擺地露了出來。

“你帶它來這兒幹什麽?”季明靈接過傳聲兔,摸了摸它的腦袋。

“還好意思問,定音回來以後一直在哭,以為你不要它了,”回聲瞪着他,嚴肅地說,“季明靈,我是看定音很喜歡你,才把它交給你的,你要是嫌煩,不想關心她,我就把她送回家去了。”

“我沒有。”

“那你為什麽到現在都不肯讓它當你的守護獸?”

“不是我不肯,只是不想要守護獸而已。”

回聲惱了:“坦誠一點,接受別人的好意很難嗎?你為什麽老要把自己封閉起來!整天讓人擔心,你的學生、詭隼、定音,誰碰到你不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跟你說真話,也不指望你主動傾訴。當年……明明只要你開口說實話,事情至于變成現在這樣?!”

“你特地來這兒,就是為了罵我嗎?”季明靈扯出一個笑。

“季明靈,”回聲的語氣又加重不少,“我知道,你不樂意想起那些,我一個外人也沒資格摻和你的事,但我不想看你這樣不死不活地過日子,如果他……看到你因為那次意外變成這樣,會怎麽想?”

盡管她沒有直接說出那個名字,但季明靈全都明白。

無法辯駁。

他深吸了一口氣,暗室中冰冷得像是灌滿了鬼魂的怨念,迫不及待地鑽入肺腑之中,劃傷不堪一擊的血肉身軀。

“回聲,我做不到的。”

他失敗過,再不敢敞開心扉,觸碰溫暖。

定音抱着他的手指,看到那幾道傷疤,默默哭泣着。

守護獸一生只會認定一個主人,它們本來都是自由的生命,因為對人類産生了喜愛的感情,決定跟随他們,為他們提供庇護。異能獸可以活上千年,可大多數都是小孩子的心性,一輩子只會認定一個主人,如果主人死了,它會非常愧疚,認為是自己的錯,沒有保住人類的生命。

極不公平的是,異能者可以同時擁有多個守護獸。不管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還是仍然在底層努力往上爬的,都想将自己的能力提升到最大化。優勝劣汰,不夠強大的守護獸終究會被抛棄。

很多守護獸,最終都是因寂寞而死。

“我在意的人,也都是在我面前死的。”

所以他不想再承受更多的離別。

季明靈低頭,鼻尖輕輕碰觸着兔子柔軟的肚子。

“對不起,我不想讓你一輩子守着我這種人。”

小兔子哭得呼吸不暢,腦袋埋在季明靈頸間,用力搖着頭。

一瞬間,季明靈聽見它的心聲。

定音抽泣着和他反複強調的只有一句話:“我願意守着你。”

不管你是什麽樣的人,順風順水,還是黯然失意。

我都想陪在你身邊。

只有在互相守護的條件下,異能者才能了解守護獸的心理,但是此刻他卻明白了定音的心意。

那麽簡單又執着,直到今天他才明白。

就算他是這樣不堪的人,定音還是決定留下來。哪怕心裏一直誤會着,以為他不肯收它做守護獸,還是戰勝自卑的心理,幫他傳話、照顧學生。

季明靈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的兔子。

“對不起,我剛才有點情緒問題,話說重了。”回聲也蹲下來,拍了拍他微微顫抖的肩膀。

季明靈握緊雙手,拼命忍住淚,說:“你知道我為什麽非要來這裏一趟嗎?”

“我明白的,不要說了。”

季明靈還是想說下去:“我就是不想接受這個事實,我和他的回憶真的只有這麽點嗎。”

認識了一年有餘,剛想好好相處,為什麽就那麽突然掐斷了他們之間的線。

任何安慰的話都變得蒼白,回聲只能默默地陪着他。

季明靈慢慢平複了心情,試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冷着臉趕人走:“都幾點了,馬上回不了學校,你也得被關進來。”

回聲掏出鏡子檢查妝容,推開他,站起身來:“校長明天才能趕過來,我給你帶了條被子,今晚先湊合着。”

“嗯。”季明靈撐着手站起來,把枕頭丢到床上,定音敏捷地跳上去,幫他整理被褥。

走前,回聲故意輕松地說:“別偷偷掉眼淚哦。”

“我才不會,你趕緊走吧。”

“不要,剛才看到小帥哥,我得去要個聯系方式。”

季明靈翻了個身,摟着兔子說悄悄話:“別學她,老不正經的,知道嗎?”

兔子沒聽懂,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一起回家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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