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除夕前兩天，鐘遇收到一條消息。
“姜風走了，他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在我這裏，我想我還是應該交給你。明天我在這裏等你，後面是地址。”
地址是清臺山陵園。
鐘遇猛然僵住，心跳得厲害，他盯着這條消息很久，想确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恍惚間他感到強烈的窒息感，心髒似乎被拉扯成碎片，痛得快要崩裂。
他顫抖地輸入一個字——好。
他已沒有話，許多話也已埋葬，或将埋葬。
他夢見少年時期的姜風。
姜風穿着湖藍色運動套裝，衣領豎起，把脖頸擋得嚴嚴實實，濃密柔順的劉海遮住兩道眉毛，白淨的臉龐透着淡淡的粉，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好像一貫都帶着笑意。
鐘遇。
鐘遇。
鐘遇。
少年在呼喚他。
低沉清冽之中仿佛帶着點空靈悠遠，聲音堅定且溫柔，讓人着迷又踏實。
而每一次呼喚都使他沉重，哀傷裹住他，讓他不能呼吸。
Advertisement
他時常感知萬事萬物都有宿命，饒他百般折騰終究還是會回到他該回的地方，困囿于一方天地，終結一生。
就如那一年的冬天，他四處尋遍，不見姜風的身影，這就是他們二人之間的宿命。
他睜開雙眼，盯着天花板出神，他感覺身體好像被凍住，失去任何行動的欲望。
*
清臺山籠罩着淡淡的似雲似煙的氣流，雨慢慢地下着，空氣裏有一股清新濕潤的香氣。
鐘遇下車，看到不遠處的黑衣青年，青年撐着雨傘，臉色沉郁，似乎站了很久，青年緩步朝他走過來，手裏拿着一個木質盒子。
青年把盒子交給他，“你暫時別進去了吧，叔叔阿姨情緒不太好，哪天你想看他了，知會我一聲。”
他雙手接過，雨點打在他的眼睫上，流淌過蒼白的臉頰。
目光停在盒子上的花紋，他看出來，那是一個遇字，撚起袖口将花紋上的雨水抹掉。
青年的傘往他這邊偏過來一點，隔絕涼意。
“我收到東西的時候他剛走不久，他留了紙條，讓我幫他一個忙，他說讓這個盒子陪他一起下葬，這樣就不會孤單了……我本該這麽做的，但這次我不想聽他的。”
鐘遇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灰蒙蒙的天空下，眼眸也如霧一般，看不真切。
“謝謝。”喉嚨如同吞了刀片。
鐘遇回到家，關上門，終于支撐不住蹲下身子，他将盒子緊緊抱在懷裏，泣不成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鐘遇，實在太凄涼了吧，你說這種思念該是到了什麽程度啊。”
十六歲的姜風捧着書本問他，少年的眼睛如湖水般清澈見底。
有些思念，無法言語。
他的思念，永遠不會消亡。
他緩慢起身，搖搖晃晃朝沙發走去。
他癱坐在地毯上，一只手用力掐着另一只手，直到疼痛勝過心底的痛，才慢慢打開了盒子。
是一枚白翡翠戒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