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前世

自己究竟是從什麽時候喜歡上先生的呢。

思及這個問題,路遠閉上眼睛想了很久, 但大概是因為那些記憶太過遙遠, 以至于一時半會兒竟是想不起來了。

只記得遇到先生的那天,明明已是深秋, 天氣卻非常晴朗, 平日裏冰冷刺骨的秋風仿佛都和煦了起來。

他蜷縮在長長的, 仿佛看不到盡頭的巷子裏, 本應安靜的巷子裏卻依稀可辨嘈雜的腳步聲和怒罵聲。

拼命壓抑卻還是無法忍住的劇烈粗喘,他的手裏緊緊地攥着一把水果刀,眼睛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有些模糊了,一陣陣的眩暈感讓他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近了, 那淩亂的腳步聲與粗聲粗氣的怒吼越來越近了。

路遠有些絕望的閉了閉眼,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那夥人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而追上來的後果就是,他今天可能無法活着走出這條巷子。

不過倒也無所謂了, 做他們這一行的,本就是過了今天難有明天,早該料到會落到現在這般境地的。

唯一有點遺憾的是,他這一輩子真的是太沒意思了,無趣至極。

路遠已經聽到了領頭那人的叫喊,他有些費力的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那夥人朝着自己跑來的場面。

路遠扯了扯嘴角, 罕見的露出了一個笑容,随後閉上眼睛, 等待着如雨點般拳打腳踢的來臨。

然而等了許久,預料當中的疼痛并沒有襲來,淩亂的腳步不知何時已經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車子關門發出的輕微碰撞聲。

路遠緩緩睜開眼,循聲望去,就見不遠處一個身穿剪裁得體深灰色西裝的男人漫不經心的從一輛黑色的卡宴上走了下來。

周圍的一切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張牙舞爪的敵人明明就站在距離他不足兩米的地方,此時卻噤若寒蟬,別說之前的嚣張了,此時簡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個乖得像學校裏被老師罰站的學生,一動也不敢動。

男人的動作很是優雅,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經過了精準計算一般,大小一致,哪怕他什麽都不做,只是站着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他實在是太過耀眼,已是強弩之末的路遠舍不得将自己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片刻,他靜靜地看着那人,看着他在保镖的簇擁下走進了一家酒吧。

在他即将進入酒吧的時候,男人像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他微微側頭,剎那間四目相對。

路遠緊張的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一動不敢動,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一般,整個人宛如雕塑。

對視的時間轉瞬即逝,他看到那個男人俊秀的眉微微蹙起。

向來不在乎別人看法的路遠,第一次為自己的形象和身份感覺到了難堪。

這樣的難堪和失落哪怕是在比現在更加落魄的時候都未曾出現過,唯獨在男人的視線,和觸及那微蹙的眉心時,前所未有的強烈。

強烈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

平靜了如死水一般的心髒,也在那個稍縱即逝的對視之下,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原本必死的局面,因為男人的出現也有了一絲轉機,原本已經不太強烈的求生欲,在男人出現之後又重新強烈了起來。

莫名的,路遠心裏閃過了一個念頭,只有站在他身邊,自己才能活着走出這條巷子。

只是路遠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為求生欲才會找上男人,還是因為男人才重新煥發了求生欲。

路遠向來是個行動派,當時的局面也确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更不會給他考慮的時間。

男人進入酒吧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再出來的時候,路遠看到了他白色的手套上濺上了一抹血色。

那血色很是礙眼,有那麽一瞬間,路遠甚至責怪上了跟在男人身後的那些保镖,為什麽要讓他碰到這些髒東西?

如果是自己的話,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吧。

路遠這麽想着,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他撐着牆壁從地上站了起來,一步步在保镖警惕的目光下走到了男人面前一米的地方。

“如果站在先生身邊的人是我的話……”

“我不會讓您的手套沾上任何髒東西。”

路遠聽到自己這麽說道,他的聲音雖然虛弱,裏面所暗藏着的,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長長的巷子裏,在這句話過後竟安靜的落針可聞。

短暫的安靜過後,就在路遠以為自己會被男人的保镖拖下去的時候,卻見男人忽然笑了。

他漫不經心的褪去了手上的手套,随手丢到了面前的男孩懷裏。

“是嗎?那就試試吧。”

路遠捧着還殘留男人體溫的白手套,聽到男人慵懶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炸開。

一瞬間,狂喜的情緒在心中蔓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

他真的為自己賭到了一個可以站在男人身邊的機會了。

那天,路遠被男人帶了回去,通過周圍人的交談中,他這才知道男人的身份竟是林家現如今唯一的掌權者,手段貫以鐵血狠辣遠近聞名的林先生。

先生身邊不乏能人,想要站在他身後,路遠所需要付出的努力遠比從小經過專業培訓的那些人要更多上十倍百倍。

所幸,他擁有比他們更加堅定數百倍的決心,也有着比普通人多十倍百倍的忠心,只要林思寧要,命都可以給他。

兩年後,路遠如願的站在了林思寧的身邊,而這麽一站,就是十六年。

這次的行動路遠本是不用去的,可他清楚的知道這次的行動對于林思寧而言有多重要,所以他來了。

可能是一種對危險與生俱來的直覺,從知曉這次行動之後,路遠始終心神不寧的,他隐隐有一種感覺,他這一去,十有□□有去無回。

路遠相信自己的直覺,但這次的行動本就是沖着林思寧來的,如果他去了,那些隐藏在水裏藏得極深大魚才會露面。

而這些隐藏極深的大魚,正是會對林思寧有所威脅,且威脅巨大的,如果真的能夠讓他們上鈎,一切都變得很值得。

反正,他的命本就是先生的。

路遠下定了決心,而這個決定并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過。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慷慨赴死,可以坦然面對接下來的事情,可臨行前,終究還是沒能克制住自己。

那天晚上,他在院子裏站了很久很久,院子裏的石榴樹已經從一顆碗口粗的小樹長成了枝葉茂盛的枝幹粗壯的大樹。

路遠有些懷念的伸手觸摸粗糙的樹幹,記憶恍惚又回到了十幾年前,他用命換來了先生的一個承諾。

那天他也是這麽站在小院子裏,站在這顆石榴石下,清冷的月光灑在先生的身上,将他勁瘦筆挺的身影拉的很長。

他漫不經心的問他想要什麽獎勵時,路遠看着他沾染了月色的薄唇,忽然就生出了一個大膽的念頭,他想要……想要先生一個吻。

可這句話在舌尖繞了幾圈兒,最終還是沒能夠說出口,視線掃到身邊的那顆石榴樹時,路遠有些慌亂的隐藏了自己的心思,只說希望先生能夠為他留下這顆石榴樹。

于是,這顆本應被鏟除的石榴樹,就這麽在先生的院子裏紮了根。

本是無心的一句,卻沒料到路遠發現這竟為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他可以假借看石榴樹的名義,小心翼翼的看向先生的窗臺。

有的時候運氣好,擡起頭時,恰逢先生剛好就坐在窗前處理公文的話,他能夠一眨不眨的看很久很久。

這天晚上,路遠站在院子裏,像從前做過無數次那般,透過石榴樹看向那扇窗,他看着那扇窗裏的燈光暗了,便知先生休息了。

已是入秋,路遠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襯衫,他卻感覺不到任何冷意。

他怔怔的透過那樹看向那窗,透過那窗,想着窗裏那人,以後可能就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吧。

待到天光乍,路遠終于緩緩收回了視線,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從腰間抽出了那把銀白色的槍。

這把槍是先生送給他的,路遠微微俯身,在外殼上落下了一吻,神色虔誠又認真。

他最後一次擡頭看向二樓的窗臺,随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安靜的小院。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如路遠所料,這場行動本就是個誘餌,為的不過是釣魚,這條魚本應是林思寧,但來的卻是路遠。

路遠帶去的人,一個也沒能夠活着走出那個倉庫,這當中自然也包括了路遠。

內憂外患,死亡已是必然的結果。

那些人本來想要留下路遠一條命,借此用來要挾林思寧出面,或是換取一些好處,或是能夠将人親自帶過來,無論哪一種,都遠比殺了路遠更為劃算。

可路遠是誰呢,他既已經料到了這場行動的結局,從踏進這間倉庫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打算活着離開。

他怎麽會忍心被人用作威脅先生的那把刀?

自然是不願意的,而他不願意做的事情,又有誰能夠逼他,路遠這輩子除了林思寧,沒有任何軟肋。

他身上一共中了四槍,但每一槍都沒能傷及要害。

可路遠還是死了,他身上的槍傷從四變為了五,最致命的那一槍,是他自己親手打出來的。

沒有半分猶豫,在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情況下,幹脆利落的結束。

直到緩緩倒地的時候,路遠的心始終是平靜的,所有的痛苦仿佛都與他無關,盡管猙獰的傷口讓他看上去非常可怖,渾身的血宛如修羅。

他只是覺得有點累了。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路遠這麽想着,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随着身體裏的力氣漸漸被抽離,恍惚間,腦海裏出現了一幕幕畫面。

那是他們相遇的那一天。

肮髒逼仄的小巷子,喧鬧的叫罵聲與兇神惡煞,随時都想要他命的仇人,和那個仿佛與這裏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打開車門,深灰色的西服熨燙筆挺,以及,純白色的手套。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幻燈片一般,在路遠的眼前逐一浮現,他靜靜地看着他走向了酒吧,在即将邁步進去的時候,忽然偏了偏頭。

兩人四目相對。

他的眼神很平靜,猶如一汪死水,無波無瀾,卻又帶着一種無法言喻的魔力,像是能夠将人吸進去一般,讓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緊接着,路遠看到他的眉心微皺。

而他的心,也随着他的眉頭狠狠地皺成了一團。

不知為何,路遠忽然想起了一句不知在哪裏聽過的話,那句話說……

這世界上總有那麽一個人,他的眉頭,連着你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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