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抓手指

第35章 抓手指

水流沖走身上的汗味,将全身打理幹淨,秦段卷着一身淋浴室洗浴露的味道走進更衣室。

洗浴露味道幹淨清新,貌似沖淡了室內隐隐約約的汗臭味。

訓練中心外夜幕低垂,漆黑的幕布裏點綴着幾顆亮點,月亮從雲裏飄出來,安靜的更衣室內燈光明亮,像黑夜裏的一盞孤燈,萬物俱靜到極端孤獨。

手臂肌肉仍有些緊繃,鼓脹的青筋從手背一直攀爬至小臂,包裹住石塊般線條明顯的小臂肌肉。

想讓那鋒利的石塊變得柔和,可流動的靜脈血又事與願違地讓它更富有生機。

秦段彎下挺直的脊背,坐在長椅上歇了會兒。

淋浴間的熱氣蒸得他耳朵發紅,低垂眼時,根根挺立的發茬也垂了下去,不再那麽紮手,意外地讓人瞧出些乖巧。

月光投射在亮着的透明窗戶上,仿佛透過這一幕,看到過去十幾年的秦段。

那個秦家孩子的榜樣,克己又懂事,在獨處時一直維持着安靜。

寂靜不過一分鐘,終端對面驟然傳出嘈雜的音樂。

喧鬧得找不到焦點的人聲以及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幾乎要沖破那層懸浮屏。

許銳從群魔亂舞的背景中擠出來,眯着眼睛看了看他身後,聲嘶力竭:“你又去訓練了?”

軍校裏只有少部分學生會在晚上去訓練中心給自己加訓,秦段就屬于那少部分學生裏的一員,他總把時間花在訓服各種冰冷的訓練器材上,以此來消耗自己無從發洩的精力。

許銳那背景一看就在酒吧,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喉結上下滑動:“最近有點煩。”

那股焦躁無處丢棄,他只能在夜裏推開訓練中心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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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銳走到稍微安靜點的地兒,說是稍微安靜真就是稍微安靜,在秦段看來那震耳欲聾的喧嚣一點兒也沒少。

繼續聲嘶力竭:“你是不是易感期快到了?!”

Alpha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

每回易感期快來的時候,他就一頭栽進各種體育運動裏,寄希望于揮灑的汗水能幫他把狂躁的信息素也給揮發出去。

秦段一愣,思索幾秒,豁然開朗。

他說他最近怎麽這麽焦躁,先前被思緒困住,還以為是源于蕭越身上逐漸減去效力的臨時标記,經許銳這麽一提,才想起來他易感期快到了,沒幾天的事。

許銳掏了掏耳朵,說了句什麽。

他沒聽清:“嗯?”

對方吸了一口氣,張大嘴巴:“你要不要來玩?!”

“......”他那邊幾欲撕裂心肺,聽到秦段耳朵裏還是朦朦胧胧的。

“你不是煩嗎?!來發洩一下!”

“.......”又是一陣沉默,秦段不太愛去這些地方,先前只被許銳帶着去過一次,那裏邊糾纏着攢在一塊兒的信息素幾乎讓他鼻子過敏。

啥味兒都有。

除了沒垃圾場那麽臭,也和垃圾場差不多了。

許銳聽了想笑:“你這嘴還是損啊。”

沒勉強他,眼裏跳動着“随便你愛來不來”幾個字,擺擺手:“那就先這樣,我這邊切掉了。”

畫面一閃,退回簡潔的聊天界面,周身環繞的噪聲污染驟然消失。

劃掉聊天界面,給另一個人發了條信息。

秦段:在哪兒?

等了半晌,對面一直沒動靜。

點進瞪着黑眼珠看向鏡頭的狗頭像。

蕭越朋友圈發得不多,但也不少,裏面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大多是出去玩了随手拍一張,拍散亂一桌的空菜碟和空酒杯,拍天邊的雲霞,拍食堂自選菜裏吃出的頭發,拍新出的飲料,拍宿舍樓下的橘貓。

他以為蕭越這不長心眼的性格瞧不上萬物,根本沒什麽值得他發朋友圈,可事實再次和他的想象背道而馳,蕭越連路邊的一根野草也要拍了發上朋友圈去。

風穿行千萬裏,什麽都不留,又什麽都看到了。

最新一條是半小時前,照片拍得很随意,黑乎乎的一坨,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是什麽東西。

放大圖片,盯了好幾秒才分辨出這拍的是什麽東西,酒杯和幾只交疊的手,燈光黑紅昏暗,讓人看不清全貌,從而顯得糜爛。

頂上彈出條新信息。

蕭越:在外邊玩。

等秦段切回去,又彈出條:在酒吧。

他想了想,發:好玩嗎?

對面回信息速度很快,咻的彈出:你要來?

秦段不知道他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不過真讓他猜中了,心裏确實有些意動。

[不行?]

聊天框上顯示“正在輸入中”,來回轉跳幾次,狗頭像跳出句:我不建議你來。

秦段:?

那邊發了個假笑的表情:我猜你應該不會喜歡這裏,家規小王子?

看着後面那幾個字,秦段眉頭擰起,有股火蹭的升上來,依靠訓練發洩出去的焦躁卷土重來。

這小子,挑釁他?

“越哥!”有人貼在他耳邊喊,呼吸撲上他的耳廓,在這悶熱到令人窒息頭暈的環境裏這一點熱氣着實算不上什麽,“來玩啊!”

說挑釁倒真是冤枉蕭越了,他發這兩句話的初心絕對是站在秦段的立場上考慮,只不過最後沒忍住加上個“外號”,逗了他一下。

被人攬着肩勾過去,蕭越瞟了眼聊天界面,劃掉懸浮屏,重新加入酒桌游戲。

他伸出手,紅繩挂在腕骨上,隐沒在昏暗光線中。

厚重的喧鬧從狹窄的門板中沖了出來,勢如破竹,沖到半道又被擋回去,空中出現一層透明薄膜,将噪音裹住,死死地悶在裏面。

室外車水馬龍,不見得多安靜,可一到這地下酒吧,秦段才真見識到什麽叫吵得腦瓜子嗡嗡響。

他摁了摁眉心,看了眼終端上的消息,擡步在擁擠的人堆裏找過道,人堆像是蠕動的蟲子,他艱難扒開蟲子,來到稍微清靜的吧臺。

吧臺光線亮上許多,頂上環繞着一圈星空頂。

星空頂下,有個脊背筆挺的人影,那人影肩膀寬闊,鎖骨延伸出去的骨頭頂起單薄的毛衣,從身形看是個Alpha。

事實上周圍有很多人影,也有數不清的Alpha,可只有那個人影在秦段眼裏最突出,越走近越能看出他身上仿若有形的清貴。

人影穿着件黑毛衣,袖口垂落蓋住手腕,細長的手指攏着玻璃杯口,紅繩耷拉出一截。

星光落到他肩上,又帶點到他鼻尖,而後到面頰,在昏暗的環境中這點光顯得微不足道,可總讓人看清了他長什麽樣。

四面八方都往這邊瞥。

秦段裝作沒看到,坐到他身旁的高腳凳上,腳踩着環形杆,轉過去面向他。

一句“不好意思這裏已經有人了”噎在嘴裏,蕭越聞到一股清淡的木質香,香氣突破酒吧雜亂堆積的空氣,準确無誤地傳進他鼻子裏。

喉頭一抽,轉過眼看到牛仔外套裏搭白T恤的Alpha。

秦段穿衣總是簡單幹淨。

他坐下之後,才發現蕭越脖子上戴了串東西,白色的珠子墜在毛衣領口,一部分滾進鎖骨,沾上Alpha的體溫。

喉頭突兀一滾,在注意到身旁人的視線後,快速撇開眼,喉結連續滾了幾圈。

他媽的。

珍珠項鏈。

腦袋停滞了半晌才慢慢重啓。

蕭越見他一直不說話,以為他不喜歡酒吧。

點了杯低度酒推過去,眼裏萦繞着一如往日的笑意:“說了你不喜歡,非說我激将你。”

話到末尾,發出聲笑來。

手指捏着細長的杯梗,他悶不吭聲地咬住卷曲的吸管,喝下去一半才說:“我又沒說,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

“看出來了啊,”蕭越懶洋洋地,不和他争,話鋒一轉,“你喜歡,你喜歡總行了吧。”

“......”秦段噎住了,莫名覺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蕭越這丫鐵定學過太極,不然臉皮怎麽這麽厚呢?

身旁人無厘頭地冒出句:“欸,他不行,你惹不起。”

秦段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對方不是在和他說話,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目光落到站在吧臺後的高大Alpha身上。

那Alpha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蕭越:“家裏很有錢?”

蕭越搖搖頭,欲言又止:“有權。”

調酒師聽了,手上動作微頓,很快流暢起來,意味不明地看回秦段。

眼前的Alpha鼻梁挺拔,挺鼻下邊有一張唇形姣好的嘴,嘴唇微微合攏,抿出一條線,上唇中間鼓起,顯出些肉感。

瞧着挺好親。

打量了一會兒,調酒師又看他一眼,收回眼神。

秦段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

“你們在說什麽?”他看向蕭越。

蕭越左看右看也從他眼裏看出那名為“純潔”的東西來,不知怎麽的,心情好上幾分。

被他逗得發笑。

“嗨呀,”他哎呀一聲,伸長手臂将人攬住,“咱們回去玩。”

秦段被他帶下高腳凳,臨走前舉起杯子将低度酒喝了幹淨,到底沒明白他們那番意味不明的話是在說什麽。

一猛子紮進人堆,秦段暈暈乎乎地被蕭越帶回能讓能量炮原地爆炸的超聲波裏。

周圍吵得他聽不到任何重點,仿佛所有聲音都是重點,砰砰砰的在他耳邊炸開。

巧的是許銳也在。

他尖叫起來:“段段!你不是說你死也不來嗎?!怎麽轉頭找了蕭越!”

尖利的指控聲傳遍這一小圓桌,挨挨擠擠八九個人都聽見了。

“死也不來?”蕭越偏頭看他,深棕色的瞳孔隐在光線背後,可又顯得那麽近。

秦段到底在這擁擠喧鬧的環境裏感受到了窒息,有點無力地擺擺手:“許銳,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

許銳聽不見:“啊?!”

秦段:“……”

蕭越笑了一會兒,酒桌上沒人管這個小插曲,迅速接納了他這個中途插進來的人,幾句話過去,玩起了游戲。

“玩個簡單的,”一桌子人照顧着秦段這個初入靡靡之地的仙人,“我當莊家,數三個數之後,我做什麽你就做什麽,懂了嗎?”

蕭越聲音比平常大,語調不緊不慢,耐心地給他介紹規則。

許銳打斷:“先來一局,玩着玩着就會了,秦段學習能力很強。”

蕭越伸出手指,食指拇指并攏,比了個三,接着是二,最後是一。

321——

他左手握住右臂,秦段看着,也用左手握住右臂。

接着蕭越卻松了手,猛地用手指扣住他的右腕,另一只手伸到衆人的包圍圈中,拇指朝上。

在其他人接二連三地将自己的手疊在蕭越手上,拇指山一個圈一個地往疊,秦段反應過來自己也該像他們那樣做。

連忙伸出手去疊,可蕭越扣着他的手,他又不懂規則,終究是比別人慢了一步,成了最後一個。

“最慢的人喝酒。”

一杯酒遞到他跟前,蕭越指尖彈了彈酒杯。

手腕一折,又将酒杯端回來,嘴唇抵住杯口,一飲而盡。

有人喊起來:“蕭越你怎麽替他喝!”

“不行不行,”桌面上熙熙攘攘地鬧,“不能替人喝!”

“玩不起啊!”

知道他們都是人來瘋,逮着機會就一通鬧,蕭越沒理,将酒杯翻轉,在空中壓了壓。

“你不懂規則,這回我替你喝了。”

秦段的愣神到這會兒才結束,他拿起剛被放下的空酒杯,酒水向裏邊嘩啦啦地傾倒,剛好滿杯。

他下巴揚起,辛辣的酒水全灌進喉嚨,酸澀的橘子味在舌尖暈開,藏在辣味背後。

翻轉酒杯。

“喝完了。”低緩的聲音蓋過搖滾樂,出乎意料地有力。

蕭越沒必要給他替酒,他也不是玩不起。

一圈人都笑了,許銳捧場地鼓掌:“牛逼我段哥!”

接下來的游戲,蕭越總覺得他從秦段眼裏看出了隐隐浮動的好鬥之火,一雙黑眼睛在昏暗的光線裏亮得驚人,跟躲在暗處伺機而動的小豹子無兩樣。

心裏罵了句髒話,旋即止不住想笑。

不愧是秦段,這也能比。

酒吧抓手指的規則幾乎沒有限制,只要不太過火,想怎麽玩怎麽玩。

這東西無所謂高階低階,無論高階低階實質都是服務于一堆陌生人的暧昧,讓這群甚至互不知道名字就湊在一塊兒玩的人通過肢體接觸迅速熟絡起來。

後邊又玩了很多種玩法,倒計時摞骰子拿紙戳洞随便指人等等,眼花缭亂的規則,表情興奮的人群,一幀幀蜂擁而至,秦段終于在這悶熱窒息的環境裏找到點歸屬感。

他學習能力很強,反應也很快,當身體被環境同化,腎上腺素在混雜的信息素味中擠壓至飙升時,他開始從頻繁喝酒轉變為贏家。

重金屬搖滾樂隔絕在吵成一團的人聲外,人聲像一團發酵的饅頭,從扁平開始往外鼓脹,越鼓越大,饅頭表皮越來越薄。

秦段呼吸裏帶着酒氣,他抓住身旁人的手指,眼裏逐漸帶上恍惚之意,慢吞吞地說:“你輸了,你喝。”

蕭越單手倒了杯酒,喝光放下酒杯後卻發現秦段仍然抓着他的手指不放。

抽了下,沒抽動,反而被人更用力地攥住了。

秦段睫毛下垂,眼裏沒有焦點,也不知道在盯哪裏。

玩到現在,桌上的人都有些疲憊了,擺擺手說歇一會兒。

有人笑,說自己的手差點不知道被誰給掰折了。

“抓手指抓到骨折,他媽的真好笑。”

“痛死了,剛剛哪個打我,玩個游戲拿命玩是吧?”

“哈哈哈真服了……”

蕭越側頭看身旁人,暗紅色調的光線投在他脖子上,那人濃密的睫毛在下眼皮落下一片陰影,呼吸均勻,坐着一動不動。

“喂,喝醉了?”他覺得好笑,語氣保持着笑意,有點調侃,也像在逗這只昏昏欲睡的小豹子。

秦段沒理他,等到手裏抓着的東西試圖抽離,他才擡起眼不滿地看過去。

“別抓着我的手不放啊——”

蕭越懶散的語氣行至末尾猛然頓住。

桌案下,寬大的手掌慢慢松開攥着的細長食指,食指來不及抽走,很快便被重新抓住。

秦段手掌抓住他的手背,手心與手背緊緊相貼,小指和無名指擠進他的指縫,剩下的手指如同鐵鉗般鉗制住他的手骨。

蕭越痛得嘶了一聲。

大約是察覺到身旁人的不适,秦段漸漸放松力道,最後只是安靜地貼着,小指和無名指仍舊擠在他指縫裏。

親密相貼的手心沁出一層汗,高燙的體溫令汗液變得黏膩,濕乎乎地粘連着,如同這窒息隐秘的暧昧,仿佛再也不會分開。

搭在虎口上的拇指開始不安分起來,貼着他的指根摩挲。

癢意由拇指傳到食指,又往後傳,直至十指連心,最後到達他心口。

整張臉隐沒至昏暗中,蕭越沉默地靠着沙發,一直縱容着他摸來摸去。

沒人知道他們的手在座位間隙以一種別扭的姿勢握在一起。

摩挲帶起的癢意酥酥麻麻。

這種堪稱挑逗的觸碰一直沒得到被挑逗人的回應。

蕭越甚至沒反應。

秦段也不需要他有反應。

他只是喝醉了,想找個東西摸摸。

“我來一個,”席間有人出聲道,“有首飾的摘首飾,摘不了首飾的喝酒。”

一直沉默的人動了,脊背從綿軟的沙發裏起來,黑毛衣因為他弓背的弧度上卷,露出後腰的一小片皮膚。

蕭越抽了下手,沒抽動。

他倒了杯酒,酒水嘩啦啦流入杯中,透明玻璃毫無保留地呈現出酒水的狀态。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幹什麽?”

聲音不重不輕,和往常一樣悅耳動聽,這動聽又算不上清澈,摻雜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秦段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停滞的腦子開始轉動。

手指一松。

蕭越抽出手,摘下珍珠項鏈,純淨的珠串落到桌面,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他把酒喝了,弓着腰站起身,拍開身旁人的腿:“我出去抽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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