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陳美玉女士開的小飯館在初中學校附近,平時來往的大多是學生。

李鐘靈趕去飯館幫忙,帶着姜北言和程嘉西兩個小尾巴。

她去後廚幫忙,他們在外面幫着招待點餐。

這兩人出現在那,來吃飯的女學生比平時要多一倍,反而讓店裏更忙。

李鐘靈想讓這兩幫倒忙的回去,卻被陳美玉攔住,“活招牌,不要白不要嘞。”

李鐘靈無語,“陳姐,您是掉進錢眼裏了嗎?咱這可是正經餐館,你看那兩,都快成牛郎了。”

“去去去,說什麽鬼話呢,”陳美玉笑罵了聲,又老賬新翻,“多賺點錢不好嗎,我還不是想多攢點錢給你上大學。”

李鐘靈是單親家庭。

在她剛出生沒多久,她爸就因為尿毒症走了,陳美玉盤着的這家蒼蠅館子,一個人把她拉扯大。

單親媽媽獨自帶小孩不容易,她人又長得漂亮,沒少遇見來店裏找事的主,好在陳美玉性格潑辣,誰欺負她她就欺負回去,一點不是會忍氣吞聲的人。

李鐘靈小時候被熊孩子欺負,往她身上砸小石頭,罵她小克星,克死了她爸。

陳美玉知道後,手往圍裙上一擦,一只手牽着李鐘靈,一只手拿着把菜刀,直奔那熊孩子家,激情對罵,鬧得個天翻地覆,最後都讓人報警喊來了警察。

自那之後,再沒人敢在李鐘靈面前提小克星這三個字。

李鐘靈現在這沒心沒肺的性格,也多虧有這個潑辣媽罩着。

“我去讀大學,以後家裏就您一個,寂不寂寞啊?”李鐘靈賤了吧唧地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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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美玉嗤了聲:“巴不得你走呢。”

盡管早知道會是這種回答,李鐘靈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又說:“行啊,反正結婚記得通知我就行。”

陳美玉一愣,停下手中的活,看着自家姑娘,“你……都知道了?”

李鐘靈聳聳肩,“知母莫若女,您還能瞞得住我?”

她雖然看上去缺心眼,但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早在高二的時候,李鐘靈就注意到了,她家陳美玉女士,和程嘉西的老爸之間,有那麽一點不對勁。

程爸爸是個生意人,雖然現在生意做得不錯,但早些年,确實是有些慘。

他白手起家,又破了産,欠了不少外債,程嘉西的媽媽,也因為他欠的債,跟他離婚。

程爸爸帶着程嘉西第一次在這下館子的時候,大概就是這父子倆最慘的時候,一個破産離婚,一個被老媽抛棄,父子倆一個比一個自閉。

也難怪李鐘靈當時怎麽去跟程嘉西搭話,他連一個眼神都沒搭理。

陳美玉女士也是因為可憐程嘉西,所以讓李鐘靈常帶着他來家裏吃飯。

一個單親爸,一個單親媽,兩個不容易的成年人,多少會有點惺惺相惜吧,他們之間産生點什麽感情,李鐘靈并沒有很意外。

也猜得出,他們一直瞞着,大概是怕她和程嘉西接受不了,想等他們高考完,找機會再說這件事。

李鐘靈擡頭看着那邊的程嘉西。

第一次見他,是小學六年級。

那時候,他父母剛離婚,他跟着破産的程爸搬來這邊。

精致得像瓷娃娃一樣的小男孩,眼睛漂亮得像李鐘靈最寶貝的那顆玻璃彈珠,卻毫無神采,了無生氣。

那時候的程嘉西可高冷着,李鐘靈怎麽跟他講話,他都不搭理。

“你該不會是啞巴吧?”

那時候的李鐘靈,也夠單純,說話不懂含蓄。在她講了一百句,程嘉西都沒回一句的時候,她天真地做出這樣的猜測。

“如果你是啞巴,你就點頭,不是就搖頭。”為了得到确定答案,她甚至想出讓對方用肢體動作來回答的辦法。

程嘉西還是沒什麽反應,就像是沒聽見她講話一般。

李鐘靈的表情更驚恐了,看了眼面無表情的程嘉西,又看了眼他旁邊同樣沒什麽表情但滿臉寫着落寞頹敗的程爸爸,捂着嘴小聲自言自語,“該不會……還是個聾子吧?”

話說完就被走過來上菜的陳美玉女士罵了通,“瞎說什麽呢,沒禮貌,趕緊跟人道歉!”

“我沒瞎說,你看我跟他說話都沒反應!”李鐘靈振振有詞。

老天作證,她真不是在瞎說,也沒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她是真的在懷疑這個漂亮小孩是個聾啞人。

陳美玉女士把菜放到桌上,剛騰出的手立刻就落在她耳朵上,不顧李鐘靈哎喲哎喲的叫喚,揪着她耳朵給程爸爸和程嘉西賠笑臉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娃腦子有問題,太冒犯你們了,你們別見怪,今天這頓我給你們免單,随便吃哈。”

程爸爸同程嘉西一樣,對李鐘靈的吵鬧和對陳美玉的免單,都沒有什麽喜怒,就像是破敗的爛布,哪怕是野狗來撕扯一番,也不會有任何的反抗。

落魄的中年男人,勉強維持一分成年人的體面,低聲向陳美玉道了聲謝,又對程嘉西說了句:“吃飯吧。”

程嘉西因為他的話而有了反應,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夾起白米飯。

耳朵還被揪着的李鐘靈睜大眼睛,口無遮攔,“原來你聽得見呀!”

剛說完,陳美玉揪着她耳朵的力度又更大了些,把她從人家桌子邊拽走,一邊罵:“就你會叭叭,回去給我寫作業!”

李鐘靈又哎喲哎喲,被迫跟着她走,龇牙咧嘴地一個勁喊疼。

和程嘉西的第一次見面并不美妙,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耳朵隐隐作痛。

要是程嘉西稍微醜上那麽一點,李鐘靈就再也不會想跟他講話了,但誰讓他生得那麽好看,眼睛鼻子嘴巴,哪哪都好看,多看一眼就跟賺到錢一樣歡喜。

李鐘靈是打從心裏喜歡這小男孩的臉,自那天起,只要看見他,就立刻巴巴地跑過去,給他講冷笑話。

她決定用冷笑話來刺激程嘉西,因為每次她講冷笑話,再拽的姜北言都能無語地翻白眼,再穩重的蕭南,都會被她逗笑,祁東就更不用說了,鼻涕泡都能給你笑出來。

然而,這個辦法,竟然對程嘉西毫無作用。

與其說他是個冰塊,不如說他是個石頭,不會開心也不會生氣。

鬼點子多的李鐘靈都束手無措了,這位哥真是軟硬不吃啊。

第一次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念頭,是她又一次看見程嘉西,朝他跑過去的時候,左腳絆右腳摔在了地上,狠狠摔了個狗吃屎,手心裏的皮都被磨破。

她以為程嘉西至少會過來扶她一下,卻沒想到對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直接轉身走了。

李鐘靈真是又氣又委屈,他哪裏是石頭,分明是石頭心腸!

就在她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媽媽的店裏走,在心裏發誓再也不搭理那小子的時候,石頭心腸的小子從外面走進來,手裏拿着碘酒和棉簽。

原來他是去買藥了!

李鐘靈立刻毫無原則地毀掉剛發的誓,把退堂鼓給扔了,朝他招手,“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程嘉西拿着藥走過來,也不吭聲,擰開碘酒瓶蓋,棉簽蘸上碘液,給她處理傷口。

李鐘靈疼得跟蛇吐信子似地“嘶嘶嘶”倒吸冷氣,男孩手上的動作放得更輕,低下腦袋,輕輕給她吹氣。

李鐘靈那時年紀還小,腦子裏還沒有“溫柔”這個概念,只覺得他垂下來的眼睫毛真長,他微微嘟起來的嘴巴真好看。

可惜的是,那張漂亮嘴巴,不會講話。

從頭到尾,程嘉西都沒跟她說過一句話,給她處理完傷口,直接就走了,李鐘靈跟他說謝謝,他沒有回,陳美玉女士留他吃飯,他也沒應。

但,這對李鐘靈來說,足夠了。

她是曬一分鐘的太陽就能發兩小時電的人,發誓再也不和程嘉西說話,變成發誓一定要讓程嘉西跟她說話。

皇天不負有心人,李鐘靈煩了程嘉西快一個月,終于成功了一半,聽到他講了第一句話。

不過這第一句話,并不是對她說的,而是對那些吃飽了沒事做、背後講人閑話的大人說的。

“我媽媽沒有不要我。”

他反駁那些人,堅定,卻蒼白。

那樣的程嘉西,讓李鐘靈想起了更小時候的自己,也是那樣反駁別人,我不是克星。

繼承了陳美玉女士的潑辣,李鐘靈想也沒想就沖出去,跑那些長舌大人跟前,小炮仗一樣,破口大罵:“你們媽媽沒教你們少背後說人壞話嗎?再說人壞話,以後死了要被惡鬼剪舌頭!”

大人們忌諱談論生死,不停地呸呸呸,不停地念她沒教養。

李鐘靈才不管這些,各種從陳美玉女士那裏聽來的咒罵話,一股腦全說了遍,把自己說得口幹舌燥,也把小跟班祁東說得淚眼汪汪。

“大姐大,你說這麽多壞話,死了會不會被惡鬼剪舌頭啊?”祁東抹着眼淚,發自內心地在擔心她。

李鐘靈沒想到反彈來得這麽快,給了他一個爆栗,“呸呸呸,我這是行俠仗義!”

罵着祁東的時候,她聽見一聲很輕的笑。

她望過去。

在寒冷晦暗的冬天,她看見花開的瞬間,萬物都柔軟。

從那之後,李鐘靈身後又多了個小尾巴。

和咋咋呼呼的祁東不一樣,程嘉西只是安靜地跟着她。

安靜到,你往前走一百步,可能在第十步的時候,就忘記他的存在,在第九十九步的時候,不經意想起這個人,于是回頭,又驚訝他怎麽還在。

昔日瘦弱蒼白的小男孩,長成如今的單薄少年,他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安靜,像空氣一樣,沒什麽存在感。

老實說,陳女士如果和程叔叔結婚,李鐘靈确實有點接受不了,發小變繼弟,擱誰不別扭?

但是,她這種別扭,忍忍就過去了,反正高考完,大家各奔東西,一年也見不了幾面。更重要的,是她媽媽喜歡,她媽媽能過得好。

她不能自私。

程叔叔對她很好,把她當女兒寵。

程嘉西也很好,當弟弟……就當弟弟吧。

所以現在,李鐘靈主動提出來了。

“你和程叔叔在一起,我沒有意見,”她嬉皮笑臉地開陳女士的玩笑,“多一個弟弟,我還占便宜,對了,過年的壓歲錢,我還是得收兩份啊。”

程叔叔每年都會給她壓歲錢。

陳美玉笑罵了她一句:“掉進錢眼裏了吧你?”

“這不是得您的真傳嘛。”李鐘靈笑嘻嘻,沒個正經。

視線再投向堂前那兩人。

姜北言就算當服務生,也一副拽上天的少爺臉,偏偏小女生還就吃那套,望向他的眼神都快冒愛心。

李鐘靈看着直翻白眼。

程嘉西就有點慘,看着就一副好欺負的模樣,跟落入狼群的小羊仔似的,手機都怼他面前拍了,也只是低着頭避鏡頭,不吭聲讓人家收斂點。

一個社恐,想不開來這湊熱鬧做什麽。

李鐘靈搖搖頭,往圍裙上擦幹淨手,朝那邊走過去,抓着他的手腕,把他從狼堆裏拽出來,“你來後廚幫忙。”

說完又想起他才受傷的左手,立刻把他手腕松開,“算了,你歇着吧。”

被她拽着走,程嘉西沒掙紮,這會兒卻溫聲拒絕:“不用,我想幫忙。”

“也不缺你一個。”

李鐘靈剛說完,就聽見門口傳來祁東的大嗓門,“大姐大!”

這壞小子總算來了,李鐘靈回頭應了聲,跑了。

程嘉西看着她推着祁東離開店內,背影消失在門口拐角。

他垂下眼,視線落在左手食指的創口貼上,薄唇漸漸抿緊。

-

李鐘靈把祁東拽到店外,語氣兇狠:“五分鐘,給我解釋清楚,你昨晚的動機。”

祁東雙手合十,一邊拜一邊道歉:“對不起大姐大,我真不是故意要灌醉你。”

李鐘靈會醉得那麽快的原因,是他給了她幾杯度數挺高的雞尾酒。

并不是故意要灌醉她,而是他自己覺得喝氣泡酒沒啥味,就問程嘉西,有沒有更好喝的。

沒想到程嘉西這小子深藏不露,竟然會調酒,調出來的雞尾酒還怪好喝的。

祁東當然是有好東西第一個想到分享給大姐大,于是讓程嘉西多調了幾杯,給李鐘靈送過去。

更沒想到,李鐘靈的酒量竟然這麽淺,喝了幾杯後,沒多久就開始發酒瘋。

聽他講完,李鐘靈覺信息量太大,腦子處理不過來,“程嘉西會調酒?”

沒記錯的話,這小子昨天才過的十八歲生日吧?他從哪學的?

“等等等等,”李鐘靈慢半拍地抓住第二個信息點,“我發酒瘋?我發什麽酒瘋了?我不是喝完就睡了嗎?”

祁東也是一副驚訝模樣,“你不知道?”

“再等等,”李鐘靈想到一個更重要的事,“我喝醉酒這事,我媽還不知道吧?你們沒跟她說吧?”

祁東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哪敢啊,程嘉西給阿姨打了電話,說你只是在他家玩游戲玩睡着了。”

李鐘靈暫且松一口氣,難怪陳女士今天是一點都不知道的樣子。也多虧,她家和程家來往密切,她和程嘉西互相去對方家蹭吃蹭喝也不是一兩天的事。

“行了,你繼續說,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李鐘靈頓了頓,補充,“我估計是斷片了,只記得自己躺沙發睡覺這事。”

祁東老實交代:“你睡着之後,姜北言原本要背你回家,你不肯,被他叫醒後,就開始耍酒瘋,罵他。”

又壓低聲音說:“還使勁扯他頭發。”

李鐘靈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

姜北言今天竟然沒殺了她。lucky!

平時被她踩一腳都罵罵咧咧追着揍她的人,突然對她這麽寬容,昨晚那個偷親她的人,絕對是他吧?

祁東又說:“鬧完姜北言之後,你又開始鬧程嘉西。”

李鐘靈倒吸一口涼氣,跟坐過山車似的,心髒都要停了,“我也扯他頭發了?”

她對程嘉西的恨意沒這麽大吧?

祁東表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搖頭。

當時,他和蕭南好不容易把姜北言的頭發從李鐘靈的手裏解救出來,李鐘靈又突然換了個攻擊目标,筆直撲向一直安靜待在旁邊的程嘉西。

看着她撲過去,程嘉西也沒躲,可能是怕她摔了,反而還張開手接住了她。

醉鬼和色鬼大概屬性相通,李鐘靈直接開啓流氓模式,趴在程嘉西懷裏,摸摸他頭發,又掐掐他臉蛋,嘴裏還傻樂着嘟囔:“我們嘉西真好看啊,真好看,怎麽長的,怎麽這麽好看呢……”

都醉得口齒不清了,還一個勁誇人家好看,你也分不清她這是好色癡漢,還是母愛泛濫。

程嘉西始終沒吭聲,被她調戲得耳朵都紅得快滴血,也沒有推開她——他一向溫和好欺負。

祁東看得齒間發酸,姜北言臉色快黑成鍋蓋。

蕭南倒還有心情開玩笑,蹲在他們旁邊,問這個醉鬼,“我不好看嗎?”

醉鬼果然點頭,“也好看。”

姜北言的臉更黑了。

祁東也想過去湊熱鬧,李鐘靈自己從程嘉西懷裏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舉起手,豎起食指比了個一,拖着爛醉的腔調,大聲說:“當當當當!知心姐姐時間到——”

“……”

在聽到自己沖過去調戲程嘉西這段,李鐘靈就已經倒吸了好幾口涼氣。

這會兒已經捂住了心口,顫着聲音問:“知心姐姐時間……是什麽東西?”

祁東的話讓她絕望。

“你躲進一樓的浴室,把我們挨個喊進去,談話。”

李鐘靈:“……”

浴室……

這又是什麽該死的槽點啊!

李鐘靈嘴角直抽,自暴自棄地扶着額頭,問:“我都談了些什麽?”

祁東撓撓頭,說:“你不讓我們偷聽,所以我只知道我自己的這部分。”

“說——等等,”李鐘靈先給自己心口順了口氣,準備充分,這才點頭,“好了,你可以說了。”

祁東看着她,摸摸鼻子,說:“你說你喜歡我。”

李鐘靈與他對視,兩秒後,面無表情擡腿,踹他一腳,聲音忿忿:“皮癢了是嗎?”

祁東捂着被踢的小腿震驚:“你怎麽知道我在撒謊?”

“我要是看不出你在撒謊,我這些年白當你大姐大。”

廢話,她怎麽可能說出這種肉麻話?

當然,調戲程嘉西是個意外。那不是肉麻,那純粹是犯了色戒。誰讓她是顏控。

萬幸,沒調戲到姜北言身上,要不然她早就身首異處。

也不對,調戲程嘉西,壓根不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

那更糟糕,半夜醒來都要扇自己幾巴掌的罪過。

總之,耍酒瘋這事完完全全的糟糕,糟糕透了!

見騙不到她,祁東肩膀一塌,終于坦誠:“好吧,你沒說這句,說得太多了,我沒記住多少,什麽高考沒考好也不要緊啊,考什麽大學啊,找工作啊,反正就是些無關緊要的唠叨,跟我老爸一樣。”

他爸就很啰嗦。

李鐘靈終于松了口氣,還有心情開玩笑:“我不介意你喊我爸爸。”

祁東笑了起來,哪怕是開這種一定會被怼的玩笑,他也從來不會怼她。

姜北言的聲音從飯館門口插進來,十分不爽:“我和程嘉西在這忙前忙後,你在外面聊天聊挺好?”

“就來就來!”李鐘靈也感覺出來得太久,招呼着祁東也進去幫忙,反正白工不要白不要。

轉身正欲回去,卻被祁東叫住。

“鐘靈。”

幾乎很少聽到他喊自己名字,李鐘靈還恍惚了下。

她回頭。

少年站在六月的陽光下,笑着注視着她。

分明是笑着,卻莫名又覺得他很悲傷。

“我們一直是好朋友,對吧?”他問。

李鐘靈愣了愣,自然而然地接話:“你真想當我兒子?”

祁東爽朗地哈哈大笑,“不愧是你啊大姐大。”

李鐘靈翻了個白眼,“進去幹活了,突然發什麽癫。”

“是是是。”

祁東咧着嘴跟在她身後,往店裏走。

昨天晚上,有個醉鬼,第一個把他喊過去,真的在給他當知心姐姐,開導他。

她知道,他高考沒考好。考試第一天的時候,他就已經喪了,只是一直壓着沒說。

想喝更烈的酒,也有這個原因在。

李鐘靈口齒不清地安慰他,不管是複讀,還是去很遠的地方讀大學,她都支持他。

因為他們是好朋友。

因為是好朋友。

這樣的安慰,從她的口中說出,卻更讓他難過。

“鐘靈,我不想只和你當好朋友。”

“為什麽不想跟我當好朋友?”頭腦不清醒的醉鬼,完全抓不住他話裏的重點,扯着他的衣領不滿嚷嚷,“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啊,發過誓的!”

祁東沉默地望着她。

頭一次,沒有立刻就答應她。

他有一個喜歡的人,所以他知道,看着心上人的時候,是什麽樣的眼神。

看上去沒心沒肺的李鐘靈,偶爾會對那個人露出那樣的眼神。

他知道。

所以,他們只能當好朋友。

不管年紀多大,個頭多大,祁東永遠是那個不會拒絕大姐大的小豆丁。

良久的沉默後,他輕輕點頭。

“嗯,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

高考過去三天,李鐘靈就去找了個便利店收銀的兼職。

陳美玉還說她,自家的飯館子不幫忙,跑去給別人打工。

李鐘靈振振有詞,自家的飯館子老板摳搜啊,不給發工資。

陳美玉笑着罵了她幾句,還是随她去了。

李鐘靈打工的這家便利店是連鎖的,做個兼職,倒也不太累。主要是想讓自己忙起來,沒空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耍酒瘋這事,太瘋狂了,喝醉酒的她是被什麽話痨鬼附身了嗎?竟然挨個去找人談話,地點還在浴室?

這太超過了。

李鐘靈打算讓這件事就這麽過去,那天晚上對其他三個人說了什麽,她也不管了,姜北言親她這事,她也不想做文章了。

讓一切,都随風消散吧!

最好是這樣。

偏偏有人自己找上門來。

李鐘靈看着杵在收銀臺旁邊的蕭南,眼皮子和嘴角一塊往下耷拉着,“菩薩,您來給我們店當看板郎拉營業額的?”

這人杵這半天了,已經有好幾個女顧客,頻頻把視線投過來。

蕭南笑盈盈:“拉客應該讓北言和嘉西來吧,我把他們叫來?”

李鐘靈翻了個白眼,卻聽他說,“我以為你會先來找我。”

她疑惑皺起眉,“為什麽?”

蕭南靠在收銀臺邊,手撐着身體,笑得神秘兮兮,“你不好奇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嗎?”

舊事重提,李鐘靈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她不動聲色挺直腰杆子,給自己壯氣勢,佯裝鎮定,“斷片是騙你的,我自己知道,不就是耍了點酒瘋嗎?誰喝醉不耍酒瘋啊。”

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蕭南低笑出聲,一雙桃花眼都笑成彎彎的月牙。

終于笑夠,他扶着臺面站直身體,“既然你不好奇,那我就——”

“等一下。”

李鐘靈忽然打斷他的話。

她抓住他往她眼前晃動的左手,緊緊盯着他手腕上的那根黑色頭繩。

這是……她的頭繩?

黑色的頭繩,有個小星星扣,幾塊錢一盒。

她因為丢三落四總是弄丢頭繩,一次性買了幾大盒,一直用着這款,所以再熟悉不過。

為什麽蕭南戴着她的頭繩,這暫時不重要。

重要的是,

那天晚上,捂着她眼睛的那個人,手腕上,也戴着這條黑色頭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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