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夏日夜晚,悶熱易燥。

往家裏走的路上,姜北言冷不丁出聲:“你真不打算原諒他?”

李鐘靈瞥他一眼,自己都是一副別扭模樣,虧他還有心思幫程嘉西說話。

她嘴角一彎,故意陰陽怪氣:“氣量真大啊少爺,給情敵當說客。”

姜北言額角青筋狂跳,咬牙切齒:“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喜歡你。”

“喂喂喂有你這麽說話的嗎?”李鐘靈立刻不滿嚷嚷,“好歹我也是你——”

她忽然閉了嘴,沒再繼續怼回去,臉色變得沉重。

姜北言還等着她怼回去再怼回來,奇怪她斷電似的反應,“怎麽了?”

像是要确認什麽,李鐘靈問:“你這句話是在開玩笑的吧?”

姜北言一愣,“你傷心了?”

她沒說話,只是臉色不太好看。

姜北言以為她真傷心了,有點無措地擡手摸了摸脖子,也不知道這時的補救有沒有用,“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我們倆都互損多少年了,打個嘴炮你還認真起來了?”

“我知道你是在開玩笑,但我聽了還是很生氣啊。”李鐘靈說。

姜北言不明白她怎麽忽然就認真起來,也懷疑自己這話是不是說得太過,正琢磨着要不然讓個步道個歉,轉頭卻見李鐘靈的臉上滿是悔恨和自責。

“怎麽辦,”她臉色難堪地說,“我也對程嘉西說過這句話,而且不是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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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北言愣了下,仿佛一盆冷水澆頭,不安的心髒陡然冷了下去。

道歉的話咽回肚子裏,他抿起唇角,“你就那麽喜歡他?”

李鐘靈仿佛被口水嗆到,一個勁咳嗽。

姜北言不耐戳穿:“行了行了別裝了,早看出來了。”

那天晚上,他跟她解釋書店這件事,她不讓他說出程嘉西的名字的時候,他差不多就看出來。

雖然說他有那麽一丁點的遲鈍,但畢竟認識十八年,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姜北言煩躁地撓頭,抓亂了剛洗完還沒完全幹透的頭發。

他很想說,要不然,你別原諒程嘉西算了,跟我在一起。但是……這感覺有點不厚道,不,是太不厚道了。

雖然程嘉西那小子也沒好到哪裏去,但道理也不是這麽說,他是個有原則的人(抛開初中恐吓別人那些黑歷史),程嘉西使壞是程嘉西的事,他跟這種風幹嘛?

姜北言認真仔細地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語氣頗為鄭重,“那個……李鐘靈。”

被叫名字的女生側過頭看他,目光詢問他何事啓奏。

姜北言鄭重其事開口:“別原諒他了,跟我在一起。”

“……”

他頓了頓,又補充,“我以後再也不罵你,不跟你生氣。”

“……”

上次被告白是猝不及防,這次被告白還是意料之外。李鐘靈眼抽搐着嘴角問:“你認真的?”

姜北言點頭。

屁的原則,屁的兄弟,有女朋友重要嗎?沒有。

見他表情認真,李鐘靈想了想,說:“你以前賊喜歡的那個手辦,腦袋沒了的那個,你還記得嗎?”

姜北言面露困惑,不知道她突然提這事做什麽,“記得啊,怎麽了?”

那手辦限量版,花了兩千多的壓歲錢,都還是用搶的,擺在他卧室,擦灰都巨小心翼翼,生怕蹭破哪裏。他爸做生意拜財神,他考試就拜這手辦。

然而某天回家,卻發現他的寶貝手辦被斷了頭。他媽說是親戚家小孩拿來玩給摔碎的,把他給氣得,幾天沒吃飯。

現在,舊事重提,李鐘靈說:“我摔碎的。”

“……”

姜北言沉默。

姜北言深吸一口氣。

姜北言捂住心髒,“李鐘靈你、你——”他閉了下眼,把怒火強行按下去,“摔了就摔了。”

他不生氣。

他心絞痛。

李鐘靈驚訝捂嘴,“這都不生氣?”

其實不是她摔的,是他家親戚家小孩摔的,只不過她剛好當時也在他家,所以知道這件事,還特意跟他媽媽強調了這手辦對姜北言有多重要,千萬別說什麽“就一個玩具”。

姜北言當時氣得都絕食了,現在竟然說“摔了就摔了”,實在是出乎意料。

難道是時間太久遠?

李鐘靈想了想,又說:“之前有段時間,你是不是感覺很多女生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樣?”

姜北言還沒從心絞痛裏緩過來,捂着心口想了想,“去年冬天?”

去年冬天,聖誕節那會兒,他總覺得自己身上的視線變得多了起來。雖然他确實是有點小帥(不是自誇),但那段時間,那些女生看他的眼神跟以前都不一樣。

尤其是他和蕭南或者祁東或者程嘉西勾肩搭背聊天的時候,有人還哇塞,也不知道她們在哇塞什麽。

現在,謎團解開,李鐘靈說:“我騙她們說你是我好gay蜜。”

“……”

姜北言再一次沉默。

姜北言拳頭硬了,咬牙切齒擠出一個笑,“很好,你還有什麽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李鐘靈問:“你不生氣嗎?”

“不、生、氣。”幾乎是一字一句擠出來。

李鐘靈驚了,今天絕對是姜北言這十八年來脾氣最好的一天,擱在平時,她不知道要被爆錘多少次。

姜北言看着她半晌,明白了什麽,攥着的拳頭收緊,又脫力般松開。

“你繼續。”他說。

李鐘靈正皺着眉頭冥思苦想呢,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沒了。”

這兩件事他都不生氣,她真沒轍了。

“繼續,”姜北言催她,“随便說一件,随便什麽都行。”

李鐘靈莫名其妙,擡頭看他,卻見他臉上不是開玩笑的表情,也沒有在生氣,而是……

“說吧,”姜北言輕着聲音說,“這一次,我會生氣。”

他已經知道,她想方設法要激怒他的原因。

李鐘靈看着他,抿着的嘴唇動了動,收起開玩笑的心情。

“對不起,我不會和你在一起。”

她沒在笑,說着要生氣的姜北言卻笑了,食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下,“連我都看不上,是不是眼瞎啊?”

原因是,她不喜歡他。

-

李鐘靈從來沒想過姜北言會喜歡自己,印象中姜北言總是看她不順眼。

他們是打從娘胎裏就被迫認識的關系,她媽媽和姜北言媽媽,一塊看電視的時候,在孕期定下和電視劇裏一樣老套的約定,生下來都是男孩就拜把子,都是女孩就義結金蘭,一男一女就定個娃娃親。

大人們随口的一個玩笑,可把她和姜北言給害慘了。

還沒上幼兒園的時候,她和姜北言就總被小夥伴們起哄嘲笑,說他們倆是一對,玩什麽游戲都必須把他們倆分在一塊,她煩得不得了,姜北言更煩得不得了。

姜北言是個勝負欲很強的人,不止一次嫌棄她玩游戲拖後腿,總是害他輸掉。

而李鐘靈也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總是被姜北言嫌棄,很快就受不了這委屈。于是她選擇主動退出,不再跟他玩,也不再跟那一幫小夥伴玩。

“我今天不去玩了。”在小夥伴又一次來喊她出去玩的時候,李鐘靈回絕了邀請。

小夥伴問:“為什麽啊?”

李鐘靈看了眼小夥伴身後的姜北言,下巴往上一揚,嘴巴往下一撇,眼睛看天鼻孔看人,像個小大人一樣抱着手臂說:“我要幫我媽媽看店。”

小夥伴信了這話,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拒絕的次數多了,小夥伴漸漸不再來喊她一塊玩了。

連陳美玉女士都問她,怎麽最近都沒見她出去玩,天天在家看電視。

“跟他們玩太沒勁了,”李鐘靈當然不會說實話,“電視比他們好看一百倍。”

陳美玉看不得她小小年紀就天天趴電視面前,揚手打了下她的屁股,“整天就知道看電視,還跟小北說我天天讓你去看店,人小北今天都來問我了,讓我放你出門玩。”

李鐘靈還在生姜北言的氣,“我才不想跟他玩,我要看電視。”

陳美玉女士二話不說關掉她的電視,沒收遙控器。

李鐘靈憋屈地喊:“媽媽!”

“小北媽媽買了肯德基,喊你去她家吃,你去不去?”

“……去去去!”

托肯德基的福,李鐘靈每次吃全家桶的時候,總能想起來這件事。

那時還小,并沒多想什麽,長大之後,偶然想起,漸漸回味,似乎那一天,她去到姜北言家吃的第一個炸雞腿,是姜北言遞給她的,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她重新回到小夥伴的隊伍裏,玩游戲分組的時候,她不再是和姜北言一組。

“姜北言是個別扭又帥氣的家夥。”

初中的時候,李鐘靈從班花口中聽到這句話,那時她受班花所托,去給姜北言送情書,但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情書沒送成,班花給的零食倒是吃了不少。

她對班花感到愧疚,隔三差五地就給她送點小零食當是還回去,漸漸地,和班花熟絡起來。

“真不理解,你們為什麽都這麽喜歡他。”李鐘靈發自內心地疑惑。

“他長得很帥呀。”班花脾氣很好地笑。

“蕭南也長得帥啊,還很溫柔。”流星花園在當時正當流行,李鐘靈是花澤類的忠實推崇者,她喜歡溫柔的花澤類,也對像花澤類一樣溫柔的蕭南愛屋及烏。

但班花顯然更喜愛道明寺,“我還是更喜歡別扭又帥氣的家夥。”

班花說,她喜歡上姜北言的契機,是一次在走廊裏相遇。

她是英語課代表,英語老師會讓學生每天聽寫單詞,親自批改,她總是要抱着一堆作業本在辦公室和教室來回跑。

有一次,她抱着作業本回教室的時候,被在走廊裏打鬧奔跑的男生不小心撞到,作業本落了一地,姜北言正好路過,幫她把作業本撿起來。

“就因為他做了好事?”李鐘靈不理解,“我要是路過我也會幫你撿啊。”

班花搖搖頭,“不只是這樣啦。”

李鐘靈問:“那是因為什麽?”

“嗯……因為一個笑。”

“一個笑?”

嗯,因為一個笑,一個并不是對她的笑。

在姜北言幫她撿作業本的時候,她很感激地同他道謝,但對方并沒什麽反應,像是沒聽到一樣。

作業本快撿完的時候,她冷不丁聽見一聲嗤笑,像是很不屑的樣子。

班花悄悄擡眼,瞧見男生正低頭看着手裏拿着的某一本作業本,像是随手翻了一頁就被裏面的內容笑到,有種不忍直視的感覺。

他漂亮的唇角彎起,吐出一個并不友好的評價,“真菜。”

近乎刻薄,可她卻看呆,那一刻只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拽拽的樣子真好看,刻薄的樣子也好看。

李鐘靈為此嘆為觀止,“一定是別人都對你太好,所以你覺得姜北言的拽和毒舌很稀奇。”

班花沒有跟她辯論,聳聳肩,“也可以這麽說。”

頓了頓,又問,“你真的從來沒覺得姜北言很帥嗎?讓人心動的那種帥?”

李鐘靈毫不遲疑地使勁搖頭,都快把腦袋搖成車載娃娃,“沒有沒有沒有。”

她和姜北言就差穿一條褲子長大,對方所有狼狽的樣子都見過,她對姜北言那張帥臉早就脫敏。

沒有心動過,但對他感動過,不過,也就只感動了幾秒鐘。

是在初二的時候,李鐘靈有次去陳美玉女士的店裏幫忙,在路上遇到兩個高中的混混,被他們堵路上,要她拿錢給他們買煙,簡而言之就是勒索。

錢對李鐘靈來說,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她當然一分都不願意給。太剛的結果就是不僅錢包被搶走,還挨了一巴掌。

她臉上有巴掌印,不敢回家,跑去找姜北言收留,姜北言問什麽情況,她沒什麽保留地跟他說了。

姜北言那天沉默了一晚上,第二天再見到他,他也滿臉挂着彩。

還沒等她問發生了什麽,姜北言扔過來一個東西。

李鐘靈接住一看,正是她的錢包。

她立刻明白姜北言幹了什麽,這身傷又是怎麽來的。

李鐘靈幾乎都要哭了,那一刻感覺姜北言太他媽偉大了,竟然為了她去打架,感動的淚水說來就來,結果姜北言惡狠狠地罵了她好一通,昨天沉默時咽下的氣,這會兒火山大爆發。

“傻逼嗎你?他們要錢你直接給他們不就得了?”

“我還以為你這錢包裏有幾百幾千,他媽的就五十塊錢,就為五十塊錢挨個巴掌,你說你是不是傻?”

李鐘靈被罵得毫無還嘴之力,姜北言幫她去打架,去把錢包搶回來,她仍舊是感動的,只是,沒有那麽感動了。

那些消失的感動,變成了讓心髒變得沉重的難過。

她沒覺得姜北言哪裏有說錯,因為他是真的覺得五十塊錢不多,連他買個游戲皮膚的錢都不夠。

但她也沒覺得自己哪裏有做錯,因為五十塊錢,對她來說,真的很多,很多。

-

李鐘靈沒想到程嘉西竟然開啓了厚臉皮模式。

自從晚上跟着她被她抓包後,他開始正大光明地坐在便利店裏守着她,還是和之前一樣,戴着頂棒球帽,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裏,拿着紙筆寫寫畫畫。

李鐘靈猜,他又在畫她打工人的一天,于是有時候打哈欠打到一半,就不自覺開始注意形象。

也不是沒試過去把他趕走,人走到那邊,少年偏頭看過來,濕潤的眼睛無辜地望着她,等着她發話。

她發什麽話?

被他這樣可憐的表情看着,李鐘靈什麽趕人的狠話都講不出,只能強行轉彎,無視他,假裝是去整理貨架。

他愛在這待着就待着吧,無視就好了。

李鐘靈自我催眠這個人不在,偏偏有些事情,就無法無視。

比如現在,她站在收銀臺後面,眼睜睜看着一個卷發女生朝程嘉西走過去,手裏拿着手機,臉上帶着笑意——标準的搭讪要聯系方式的架勢。

過去的陰影,讓程嘉西仍舊對陌生女性的靠近感覺緊張,潛意識地坐直身體,搭在桌上的手臂往自己身前移,和對方保持着他能接受的安全距離。

也沒說話,只是在女生遞出手機後搖搖頭。

卷發女生沒要到聯系方式也沒氣餒,順勢在他旁邊坐下,側着身體面朝他,托着腮跟他搭話。

她聲音不大,李鐘靈站在收銀臺這邊,根本聽不清他們交談了些什麽,就只看見程嘉西聽完後,竟然抿唇笑了,還把手裏的畫本給她看。

李鐘靈牙都要咬碎,當着她的面和別的女生聊這麽開心,這可真是太、妙、了。

不,她氣什麽,有什麽好氣的,就算沒有這個女生,她和程嘉西也沒可能在一起,她媽媽和程叔叔……

一想起陳美玉和程嘉西爸爸的事,李鐘靈的心情又變得沉重。

那天晚上,她媽媽說,不打算和程嘉西爸爸在一起了,讓她放手去找程嘉西,這說明她媽媽已經看出來,她喜歡程嘉西。

如果是因為她,讓她媽媽做出這種決定,那她這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沒有什麽比她媽媽的幸福更重要。

一只修長的手,拿着一瓶礦泉水,遞到她面前。

李鐘靈擡頭,對上那雙清澈幹淨的眼睛。

坐在窗邊的卷發女生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李鐘靈往那邊掃了眼就收回視線,接過礦泉水,面無表情給他掃碼結賬。

“聊天聊得口渴了?”到底沒忍住,陰陽怪氣地內涵了句,連她自己都聽得出,這話有多酸。

程嘉西卻眨了下眼,像是沒聽懂什麽意思,輕輕一聲,“嗯?”

“我在自言自語,”李鐘靈冷漠說完這句話,又挂上沒有感情的營業微笑,“收您兩元,請掃碼結賬,謝謝惠顧。”

恨不得他趕緊走。

程嘉西不慌不忙掃了付款碼,轉身往窗邊位置走,卻沒把礦泉水拿上。

李鐘靈拿起礦泉水提醒他,“你的——”話說一半,看見水瓶白色瓶蓋上,畫着一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吐舌頭鬼臉。

她愣了下。

而往那邊走的少年,在這時轉身,雙手手指張開舉在兩頰邊,歪脖子斜眼睛吐舌頭,朝她做了個和瓶蓋上一模一樣的鬼臉,甚至更傳神。

“……”

死一般的寂靜劃過他們頭頂。

死寂了多久,李鐘靈就屏住了多久的呼吸。

這人在幹嘛?

仗着好看就這樣亂用臉嗎?

突然被什麽搞笑藝人的鬼魂附身了嗎?

李鐘靈深吸一口氣,垂在身側的手把大腿都快掐紫了,才堪堪繃住臉上的淡定,若無其事接上句話,“顧客,你的水忘記拿走。”

她竟然沒有一點反應。

程嘉西肉眼可見的失落。

這是剛剛那個女生,看到他的畫本,得知他在陪着被他惹生氣的李鐘靈後,幫他出的哄人主意。但好像,毫無作用。

程嘉西耷拉着眉眼,垂頭喪氣走過去,拿回水,坐回窗邊座位。

李鐘靈看着他坐回去,低頭看了眼鞋子,用不大不小剛好能被他聽見的聲音,故作抱怨地嘟囔:“哎我鞋帶怎麽松了。”

那邊的人沒反應,她蹲下去系鞋帶。

午後的便利店因為沒人光顧而比平時稍顯寧靜,收銀臺後,鞋帶并沒有松開的人,捂着嘴,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便利店迎來幾個不速之客,其中一個打了唇釘的男生,認出了李鐘靈。

“這不是李鐘靈嗎?”唇釘男生撐在收銀臺邊,吊兒郎當地跟她打招呼。

李鐘靈沒認出他,“你是?”

“我啊,以前住你家樓下的。”

男生報出自己姓名,李鐘靈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位,是她以前的小學同學,也是曾經帶着其他小孩丢石頭罵她克星、被陳美玉女士拎着菜刀找上門罵了一頓的那個讨厭鬼,後來搬了家,沒再有往來。

對方現在對她也依舊沒有多友好,這會兒,臉上帶着并不友善的笑意調侃她,怎麽混成這樣,淪落到這種地方打工,說自己認識開酒吧的朋友,要不要給她介紹份更賺錢的工作,還問她酒量怎麽樣。

他身後的幾個男生,跟着嬉皮笑臉地說了幾句不入耳的葷話,拿了盒避孕套放在收銀臺,還約她今晚要不要去玩玩。

李鐘靈面無表情聽着,眼尖瞥見窗邊的少年沉着臉站起來,小幅度地沖他搖了搖頭。

程嘉西捏緊拳頭,但還是聽話,先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緊盯着她這邊。

“想約我出去玩?可以啊,”李鐘靈微笑着注視眼前人,“我媽剛好在家說正無聊呢,要不我把她也叫上?”

陳美玉女士曾經給過的沖擊太強大,舉着菜刀的咆哮,幾乎可以說是童年陰影的程度,唇釘男臉色變了變,讪笑着婉拒。

李鐘靈在心裏冷哼了聲,算你識相。

被這樣調戲,她也不是不生氣,但她現在還在上班,不想惹事,不然這個月要白幹,說不定這份工作也會丢。她現在不比小時候,這種程度的口嗨,已經沒資格讓她當回事。

唇釘男帶着同伴去坐着抽煙,程嘉西朝她走過來,眼神沉着,薄唇緊抿,臉色很差勁。

李鐘靈頭一次見他氣壓這麽低,也顧不上正在跟他冷戰,壓低聲音叮囑他:“他們只是口嗨,你要是搭理,反而把事情鬧大,別莽,知道嗎?”

程嘉西緊抿着唇,點點頭。

見他聽話,李鐘靈松一口氣,還好程嘉西不是姜北言那種性格,如果姜北言在這,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莽上去,到時候鬧出的爛攤子,還得她收拾。

程嘉西把畫本和筆還有那瓶沒喝的礦泉水,都放上收銀臺,推到她面前。

李鐘靈疑惑,“幹嘛?”

“送你的。”

李鐘靈正不解,又聽他說,“我明天不來了。”

她愣了下,還沒來得及多問什麽,少年就推開便利店的門走了,毫不留戀。

李鐘靈後知後覺回過神,他的身影已然不見。

她低頭,看着礦泉水瓶蓋上的那個滑稽鬼臉,想起他下午的鬼臉,想起他整天的陪伴。

剛剛被人嘲諷,被人調戲,都沒能産生一絲波瀾的心髒,這一刻,忽然像塌了方。

程嘉西走出便利店後,并沒有回家,而是在便利店不遠處的路邊站着。

這裏是收銀臺的死角,李鐘靈看不見。

夏夜潮熱,空氣沉悶,飛蚊一如既往地撲向路燈這火源。等了十幾分鐘的樣子,他要等的人終于從便利店裏走出來。

程嘉西不聲不響跟在他們身後,聽着他們對國家大事指點江山,對政治時事高談闊論,又對身邊女性品頭論足。

終于,走到了離便利店有夠遠的地方。

程嘉西加快腳步,追上其中一人,拍拍對方的肩膀。

打着唇釘的男生回頭看過來,鼻孔對人,沒好氣問:“你誰啊?”

飛蚊撲火的路燈下,程嘉西彎彎眼睛,朝他笑了笑。

下一秒,拳頭揮上他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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