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數字是讓人安心的存在。

一張數獨能夠在課間幫你阻隔開所有不必要的人際交往，即便會被投以不理解的目光，但好歹算得上是平穩度過學生時期的保險辦法。

“诶~好厲害，做數獨的速度感覺比高一快了，假期裏也在做嗎？”

啊，菅原是例外。

前面的椅子晃了一下，白淨的手臂曲起搭在椅背上，灰色的頭發在餘光裏一晃而過，菅原孝支反着跨坐在椅子上，低頭去看你桌子上的數獨。

“沒有。”

滑動在紙面上思考下一步推哪一個數字的手指停住，你擡起頭，在嘈雜的教室裏小聲回他。

“打發一下時間。”

他看過來了。

你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熟稔地在剛剛停下來的地方填上數字，這樣的數獨對你不在話下。

“這句話也只有數學特別好的你能說了。”菅原沒有在意你移走的目光，嗓音中甚至帶着一些笑意。

指尖在橫排數列中順暢地找到你想填的那個空缺，視野被9x9的數獨占得滿滿當當，你沒有更多的目光去看面前的人。

剛要下筆的時候，對面伸過來一根手指點了點剛剛填進去的數字，你的筆尖一停，目光不自覺地被那根手指吸引過去，指節修長，因為打排球，所以他的指甲定期修剪得短而平整。

他聲音裏的笑意似乎多了些，你聽到他說道：“我不太會做數獨，但是你這裏的數字在這一排的第二個已經出現過了。”

你的反應慢了半怕，視線随着他的手指看向了那一排兩個重複的數字，呼吸一瞬間凝滞了，耳朵随即紅了起來，你飛快地想拿橡皮擦掉這個該死的數字，但是因為那份一直以來的自信，你桌上只有一只鉛筆，于是你的手一下子抓了個空。

“抱歉抱歉，我剛剛跟你搭話打斷你思路了。”

菅原連聲道歉，側身從他桌子上把橡皮拿過來，不等你伸手去接，他一只手按住那張數獨，另一只手已經把那個謬誤的數字給擦掉了。

但是你已經做不下去了，哪怕好心的菅原幫你找好了借口，這張數獨是怎麽看怎麽無從下手，注意力無法從那個被擦掉的空格上挪開。

太糟糕了，人際關系真難處理啊，你的腦袋裏一團亂麻。

“不是菅原的錯，”你看到他雙手合十搖了搖道歉的樣子，忍住想要把數獨藏進桌肚的沖動與窘迫，抿了下嘴唇，“是我今天狀态不好。”

窗戶大開着，吹進來的風讓發熱的頭腦稍微冷靜了一些，栖息在樹上的烏鴉在無聲的號角下突然一齊騰空飛向天空，集合在一起振翅的聲音把你們的目光吸引過去。

數量龐大的烏鴉在天色微暗的空中盤旋，讓你想起了椋鳥，他們會以一種驚人的數量集合在一起，化作空中無數移動的黑點，而他們在空中不斷變換的陣型又是高度協調而自然的，就像那些美妙複雜的數學模型。

“……椋鳥？我只知道這個名字，怎麽了嗎？”

你聽到他的疑惑才意識到自己說出了聲，菅原孝支的執行力很強，一邊說着，一邊掏出手機上網搜索起來，手機屏幕上播放着椋鳥群舞蹈的視頻。

“我在想怎麽樣用算法模拟出鳥群運動的模型。”

話總是脫口而出，你有些懊惱，面對菅原的時候，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自覺說出想說的話。

菅原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你心裏一沉，想起先前別人異樣的目光，但你還沒來得及找補的時候，菅原已經驚嘆出聲：

“那我得趁現在趕快要個簽名。”

诶？

這下換成你的眼睛瞪大了。

“不……我……”

他已經從本子上邊緣整齊地撕下一張紙來，笑眯眯地地蓋在那張數獨上，然後拿了支他的水筆放進你手裏。

“拜托了！

“如果是你的話，以後一定做得到的，所以趁我們還在做同學，這個機會我得抓牢了。”

像是提線木偶一般渾渾噩噩地在他的目光下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你的腦袋好像被菅原孝支這幾個字壓住了，放下筆看到他避開你的字跡把紙折起來的時候，你再也坐不住了，從書包裏拿出水杯，丢下一句“我去倒水”就往教室外走，中途還差點撞到走過來的澤村大地。

你緊抓着水杯往飲水處走，輪到你的時候才注意到透明的杯身明晃晃地展示着瓶子裏滿滿的水。

“杯子裏的水不喝嗎？”身後的同班同學問道。

“啊，”遠離了菅原，你的思路重新順暢起來，“是昨天的水。”

因為撒謊嗎？你看着水流沖入杯底，心髒也像被卷入漩渦，搖搖晃晃地沉浮。

如果人際交往是一道題的話，面對菅原，簡直就是把還沒學會運算的你扔到了高數課堂裏。

菅原，太可怕了。

你抱着水杯在走廊裏晃悠到上課鈴響才進教室，等老師走到講臺上才發現菅原的水筆還在你桌子上，你丢過去也不是，拿也不是，一節課往那支筆看了好幾次。

！！！

你是不擅長人際交往，但你又不是笨！

這一看就是菅原故意留下來為難你的。

不不不，他不是這樣的人，你在心裏為他開脫，心不在焉地跟着同學一起讀課文。

一定是你過度解讀了，你抽了張餐巾紙蓋子那支水筆上。

然後在下課後收獲了菅原難以置信又受傷委屈的表情。

“……是筆身上有一條水筆滑到的痕跡，想擦一下，然後老師又正好講到關鍵部分，我就先放一邊了。”

“确實，”菅原孝支拳頭虛握，食指的指節抵在下巴上，做出确有其事的樣子，“講評昨天的練習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的目光順勢往下一移，你的手“啪”地一聲蓋在練習本上，但這早已是掩耳盜鈴，菅原孝支顯然已經看到了全對的标記。

“……好幾道題是我蒙的。”你還在垂死掙紮。

“我相信你，”他藏不住笑，但還想要維持一本正經的樣子，“因為我也是，昨天有幾道題出得很有水平。”

太拙劣了，你又招架不住想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