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安排了自由活動的體育課是少男少女們最輕松的時光，你跟着熟悉的女生一起坐在體育館的邊上，聽她們叽叽喳喳地談論新出的歌、學校裏的流言與緋聞，你們對面是幾個男生在打排球，菅原正巧在你們面前的這一塊場地，跟和他一隊的男生讨論着戰術。
他在烏野排球部裏是二傳，因此技術在一幹只在體育課上接觸過排球的男生裏顯得格外突出，男生們熱衷于暴力地扣球耍酷，但現實多是球出界，一方接球超過三次，或者球掉在地上了還被無視繼續接起來打。
這對恪守規則的你來說簡直是種折磨。
好想要裁判的哨子把他們都罰下場。
排球的砰砰聲和運動鞋在地板上摩擦的聲音淹沒在男生無意義地叫喊中，仿佛這是一場噪聲的對決。
菅原和澤村被男生叫嚷着拆開在兩方，但你也沒有看到菅原扣球，多是在接球和傳球，把風頭都讓給隊友。
他傳球時的姿勢很到位，并沒有因為這是一場玩鬧而松懈下來，攔網起跳時他的手臂肌肉繃緊，劉海随着跳躍而揚起，棕茶色的眼睛盯着那飛旋的排球，你忍不住借着網去估算他跳起來的高度，在腦中構想排球會在空中劃過的弧線。
你聽到旁邊的女生話裏提到了菅原，側過頭去聽她們在讨論些什麽，正是這一走神，聊天小團體一個人都沒注意到男生一個失手把排球打飛，等你聽到菅原大喊着“小心”，一轉頭看到排球已經直直地沖着你身邊呼嘯而來。
身體比頭腦反應更快，下意識向側面傾過去，雙臂筆直地伸出，手指盡力張開，但還不夠快，姿勢還沒調整好，球已經重重地撞上你的手指，巨大的沖擊力在一瞬間讓拇指向後翻，幾乎要折過去，手指間的指蹼被撐開到極限，疼痛從指尖席卷到整條手臂，你用力控制住手臂後退的幅度，讓它停在旁邊人的鼻尖前，她吓得連驚呼都沒發出來，半張着嘴驚恐地看着差一點就飛到臉上的球。
手臂發麻，右手大拇指的疼痛讓你後背上出了一層冷汗，升到高中以後，你就沒再有機會忍受這種痛苦，更別提男排的力度遠超過女排，排球彈到地板上，你把發抖的右手藏在身後。
女生們立刻默契地分成兩波，一波站起身指責男生亂打球，還有一波圍過來關心你和身邊的女生，男生們圍過來道歉，你看到菅原有些擔憂地站在面前，似乎欲言又止。
“你沒事吧？剛剛真是吓死我了，還好你反應快。”身旁的女生近藤由美後怕地拍了拍胸脯，着急地湊過來問你。
如果說出來的話，肯定會讓她內疚，之後還會來問傷有沒有好，為了避免以後被這樣困難的人際關系題纏身，你搖搖頭說自己沒事，左手在背後将右手的袖管往下拉，蓋住無法動彈的拇指。
這一場人際交往以你桌子上多了一堆小零食告終，你好不容易才把人客客氣氣地送出去，一直靠在椅背上沒回頭的菅原立刻回過身來。
“手。”
他臉上是少見的嚴肅，兩道深灰色的眉毛微微皺起，眼睛直視着你，看你沒有反應，又重複了一遍。
“你的手接球的時候受傷了，我看到了。”
“去外面。”
你找了個沒人的樓梯轉角，看沒人注意你這邊，才把袖子扯了扯，露出已經腫起來的拇指，他拿出衣兜裏的肌肉貼，肌肉貼背面的貼紙已經被掀開一角，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溫和。
“會有點痛，我盡量輕一點。”
他的拇指和食指輕輕按在你拇指指根的側面，将肌肉貼的一頭在你的指根處纏了兩圈，為了讓肌肉貼完全貼合你的手指，你能夠感覺到隔着一層薄薄的肌肉貼，他的手指微微帶着一點力道擦過你的皮膚，說不痛是不可能的，但心神只專注于他手指的動作。
剛上過體育課，他手的溫度要比你高一些，溫熱的手指為了固定肌肉貼而在你的掌心上點、蹭，手指每次停留的時間很短，但那種觸感和溫度卻好像一直留在了手上。
你的身體幾乎比手還要僵硬，那種無措的感覺又一次讓你慌了神。
他握住你的手腕将剩下的肌肉貼固定在掌根的時候，你下意識地蜷了下手指，他或許是誤以為碰到了傷口，放松了點力道，加快了動作。
“我之前都沒有發現，原來你也會打排球嗎？”
為了轉移你的注意力，菅原頭也不擡地問道。
他的問題一下子勾起了你初中的記憶，你“嗯”了一聲，含糊地說：“以前有興趣的時候練過一陣子。”
“你打什麽位置？”
“二傳。”
“好巧，我也是，”他擡頭對你笑了一下，露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眼神，“傳球的時候要接受隊友很多的要求。”
菅原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應該沒有人會讨厭跟他聊天，他能夠非常精确地抓住話題切入點，引起大家的共鳴。
你被他的談話牽着心神，直到他的食指在你的手腕內側慢慢地刮了一下，将剩下的一截肌肉貼完全覆蓋在你手上。
“對不起啊。”
菅原說話時的熱氣呼在你的掌心上，他的眼睛偏圓，這為他的外貌增加了許多親和力，此刻，這雙眼睛在很近的距離下望着你，你甚至能看清他瞳孔中你的倒影。
“我在排球部，卻沒有意識到打排球時旁邊坐着人是很危險的。”
這有什麽關系呢？你迷迷糊糊地想着，體育館就這麽大，況且那一球也不是他扣的，比賽也不是他組織的，說什麽也怪不到他頭上。
“而且還讓你受傷了。”
好難，但是擅長人際交往的菅原說他有問題，那是不是意味着這裏還有你沒有考慮到的地方呢？
“沒事的，菅原沒有做錯什麽，你幫了我很多。”
你心中那杆天平終于在頭腦風暴下做完了加減法，平靜地反駁他。可是你心底還有一道聲音在念叨着，不夠，不對，他付出的不止這些，自己感受到的也不止剛剛話中所說的。
他站在圍來道歉男生旁邊時的目光很沉，包裹了太多你看不清的情緒，他纏肌肉貼的動作熟練而輕巧，他道歉時的聲音有點低，眼睛也不像平時那樣亮晶晶的。
你補充道：“謝謝。”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不能再想了，你的大腦比不上超級計算機，它正叫嚣着要罷工。
先轉身往教室走的是你，剛進門，就聽到教室黑板那傳來一聲吆喝。
“今天擦黑板的是誰？”
男生說着要去看值日表，你剛要過去，菅原的動作比你更快，他快步走過你，撓了下後腦勺笑道：“是我是我，松下，下節什麽課？”
“現代文啊，”男生一拍手問道，“是不是要抽背書來着？”
“嗯，第76頁，快去背。”
奔跑和嘩啦啦的翻書聲響了起來，然後就是一道氣憤又松了一口氣的怒吼：“我們根本沒學到那裏！”
“啊哈哈，我想不能打擊松下一生一次的學習熱情嘛。”
班裏剩下的同學爆發出善意的笑聲，惹得門外的同學探頭進來問發生了什麽，随即一起加入進來。
菅原踮起腳，輕輕松松擦到了最頂上的黑板，他回過頭，看了眼笑了的你，嘴角向上彎了彎。
你想到了鵲鴝，這種親人的小鳥聲音婉轉，在地上蹦蹦跳跳地前進，高興的時候尾翼一搖一翹的……
停！太失禮了，你把手縮進了袖子裏，趴在桌子上用手臂擋住臉，還好現在天氣還不熱，你能用袖子遮一遮。
唉，菅原幫忙擦了黑板，這下天平上又不平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