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研究生

研究生

音珂好像見到了祁肆臣。

是一個雨夜,所謂的見到,也就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

出租車行駛的速度很快,又下着雨,玻璃上全是水痕,音珂把從超市采購的一大袋生活用品放到墊子上,直起身,然後只是往窗外掃了一眼。

她先是一愣,繼而猛地又看向窗外,視線像一條倒帶的線緊緊被牽引着往後移,甚至連身體都扭曲起來,幾乎完全扭轉得扒着座椅盯着後擋風玻璃外的街景。

“美女,你在看什麽?”

音珂回過神來,她回身坐好,看着投來疑惑目光的司機,很久之後,随着心跳聲落潮,恍惚的扯了抹笑,“沒什麽。”

這天晚上音珂失眠了,半夜起床翻出一個舊物箱,又在箱子裏找到那張已經發黃的白紙。

十一個阿拉伯數字,就這樣一放就是六年。

即便是遇見過再多的男人,哪怕某些特性真的跟祁肆臣很像,音珂從沒将他錯認過。

她确定,此時此刻,他就在這座城市。

某一段時間音珂很遺憾當初在一丁,跟祁肆臣見最後一面的時候沒有表白,後悔那時候的自己懦弱又膽小。

如果當時表白,即便被拒絕,她至少算給了自己一個交代,也不至于這些年念念不忘。

可是二十幾歲的音珂無法站在幾年後去批判十八歲的音珂。

她明明知道,就算重來一次,她也不會告白,而就算告白失敗,又怎麽能确定她就能放下執念。

從一開始,從不想承認喜歡祁肆臣開始,到決定将這份感情永遠的埋藏起來,從來不止是因為膽小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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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因為自己自信的以為,時間能讓她逐漸忘記這樣一段無足輕重的暗戀。

演員無法在一場獨角戲中判斷自己的演技,人也沒有辦法在一場單戀,一場沒有任何回應的感情裏準确無誤的預判自己的愛意是深是淺。

就像現在,音珂覺得她對祁肆臣的喜歡并不是很深刻,沒有很放不下的愛而不得的遺憾和不甘,就只是一份執念,總忘不掉他而已。

祁肆臣對于她來說是一個複雜矛盾的疑團,情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終。

所以她變得急切,就像高嶼川抓住那個契機迎來他的結局一樣。

音珂想,這一次,是不是輪到她了。

她忐忑而惴惴不安的撥打這個號碼,不管是否唐突,想見他一面,想讓他宣判那個自己無法給自己的結局。

夜深人靜,電話撥出去,卻已經是空號。

時間,機緣,從來不等人。

是什麽時候重新關注上祁肆臣的facebook?

那幾乎是一個很偶然性的開始。

這一年音珂在北城獨自度過第6個春節。

年後就一直窩在宿舍裏看文獻資料。

淩晨十二點多的時候,音珂還坐在書桌前。

接到學妹的電話趕過去時,小姑娘穿得單薄靠在酒吧一側的牆邊,躲着嘩啦嘩啦的哭。

學妹一見到她就撲進她懷裏,邊哭邊說:“學姐,謝謝你,我打了好多電話,只有你願意來接我,謝謝你,你怎麽那麽好。”

“哭什麽。”音珂撫摸着她的頭發安慰她。

“我男朋友帶我來跟他的朋友們玩,我不會喝酒,所以我們吵架了,他扔下我走了,他總說我很笨,我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好?我也覺得自己很沒用,很丢他的臉。”

就是這時候,音珂聽到了祁肆臣的聲音。

她沒想到自己對他的音色甚至音調還那麽熟悉,那股慵懶低沉的磁性,仿佛只屬于祁肆臣。

彼時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不過是一個拐角。

一個完全看不到對方的拐角。

——怎麽回來了?

——不走了,回來發展。

——卧槽?真不走了?這我不得好好張羅給你慶祝慶祝。

一道電話鈴聲。

——你先進去吧。

是祁肆臣開口。

音珂後覺,是祁肆臣的手機響了。

所以他什麽時候換了手機號?

其實當時她就可以抓住那個機會,去跟他要她想要的那個宣判,可人就是那麽善變,甚至沒有底線不講信用。

因為那一句‘不走了,回來發展’,她心裏竟然又生出希望的火苗,竟然又覺得,不用急着去要那一個結局。

希望來得有多快,滅絕的就有多快。

這個親口說要留在北城發展的人當天深夜就又出國了。

音珂得知這個消息時頓時想起祁肆臣在酒吧門口接的那通電話。

那晚祁肆臣在電話裏用英文在跟誰吵架。

音珂知道祁肆臣這幾年在國外肯定不會單身,但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她意識到不尋常,也是因為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她再次關注了祁肆臣的Facebook。

她多厲害,像個瘋人,順着祁肆臣的社交賬號摸到了那個女生的賬號。

幾乎不像一個女生的社交賬號,因為沒有一張人像分享,沒有美食聚會等等這些分享,都是關于運動的,尤其是極限運動。

音珂暫且叫她Y,運的首字母。

從他們彼此的日常分享,音珂大致明白了祁肆臣那句‘不走了,回來發展’完全是一句氣話。

他跟Y吵架了才回國的,他趕回去的那晚,Y在社交媒體上僅發了兩個詞,sick,ufortable.

甚至沒有一張配圖。

那只她在籃球場見過的貓,出現在了Y的社交媒體上,已經是一只又肥又胖的老貓。

一直以來,音珂覺得自己可能是沒有擁有過,沒有得到過,所以她對祁肆臣沒有強烈的渴求,也沒有時時刻刻做什麽都會想起他。

不是的,此時此刻她頓覺不是,她對祁肆臣的感情只是被緊緊壓迫在現實之下。

她只是接受了和他相隔在大洋兩端,遙遠的距離讓她不得不妥協,她只是因為把所有時間都用來掙紮活着,只是因為擁有的與他有關的記憶真的太貧瘠,所以才沒能總是想起他。

她明明……明明在知道他的社交媒體之後就很刻意的遠離手機。

她對他,一直都是有很強烈的應激反應的。

研二下學期,音珂進入了一種僞向上的狀态。

她變得前所未有的熱愛學習,潛心鑽研,埋頭苦幹,日日夜夜不停歇。

由此,這個學期,她獲得了一些學術上的成就。

仿佛一棵嫩芽正以破竹的勁頭在昂揚向上生長。

但音珂知道,這棵芽的根是腐爛的。

不能說是因為祁肆臣。

她的原生家庭本身就是一塊貧瘠的土壤。

可結果的導向似乎又不是很重要,畢竟那只是一瞬間的事。

她擁有的過程,她始終覺得要比一場日出還燦爛長盛得多,即便又遠在萬裏目睹了祁肆臣的一場戀愛。

她想祁肆臣對這個女朋友一定有一些不同。

倩倩說過,和祁肆臣談戀愛,結束是最簡單的過程,因為他不會挽留你,但祁肆臣跟Y似乎分分合合過幾次。

祁肆臣也從不會在社交媒體上秀恩愛,但他曬過Y給他做的美食,給他買的衣服,給他選的運動裝備。

他不會吐槽,祁肆臣從來都是溫柔的人,他的用語都藏着幸福。

他還曬過一支滑雪視頻,以音珂對祁肆臣身形的了解,鏡頭中的不是他,而是Y。

那個女孩很飒,只是滑雪裝備将那個女孩遮擋的嚴嚴實實,尤其只是男友視角的背影,根本瞧不出本人。

祁肆臣還曬過一副油畫,很抽象,她沒看懂,是那女孩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音珂想,真好啊,不過生日的祁肆臣開始過生日了,他是不是已經走出某些困境。

當時她還挺高興,她從來都希望他能過得好,她難過的遺憾的僅只是這一切與她無關。

音珂在這個女孩身上生出了比之倩倩還要更多一點的情緒——恐懼。

她曾經十分好奇的,能讓祁肆臣收心的女孩是不是就是那個女孩。

夜深人靜的夜晚,她隔着網絡從兩人的社交媒體一遍又一遍的去扒細節,去對比祁肆臣這次戀愛與她曾目睹過的那次有哪些不同,猜測祁肆臣這一次到底是認真的還是玩玩而已。

來來回回在肯定與否定之間搖擺。

她很清醒的知道做這些很沒意思,但就是忍不住,身不由己的失控,音珂在深夜流過眼淚,也失眠過。

這樣的情緒伴随着她高強度的學習度過整個學期,幾乎拖垮她的身體,讓她又漸漸适應醫院裏那股消毒水味,或者說麻木。

除了清明節,音珂幾乎很久沒有關注過任何節日,這一年的七夕節,音珂一個人在醫院打着點滴,同時默默關注着祁肆臣的社交賬號。

一整晚很安靜,包括Y的。

兩人仿佛背離全世界,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度過僅有彼此的一天。

也是從這天開始,音珂再一次切斷對祁肆臣的關注。

第二天學妹約音珂吃飯。

學妹得知她一個人度過的七夕有些遺憾似的嘆息一聲,“啊,我還以為學姐有個神秘男友呢,雖然我們都沒見過,但怎麽都覺得學姐不會是單身。”

“不過感覺學姐家裏人好好,都不催你考慮個人的事,我才研一,我爸媽就催着我談戀愛考慮婚姻大事,煩都煩死了。”

音珂只是笑笑。

“學姐有很在意的人嗎?”學妹像是非常想要了解她。

音珂不介意她的唐突,回答說:“有啊,我的大學室友們,某段時間認識的一些人,還有…我讀書時的一個朋友,她們都是我很重要的人。”

學妹笑起來,抱住音珂手臂,“感覺跟學姐做朋友會很幸福呢。”

音珂摸了摸女孩的腦袋。

女孩的笑容很好看,會讓音珂想起倩倩,她們都是很熱情的人。

可能是曾經拒絕過太多次倩倩,所以之前學妹要加她聯系方式時她沒拒絕。

學妹找她聊天的時候,避免總讓學妹絞盡腦汁的找話題,她也會挑挑揀揀給她說了一些以前好玩的事。

也是那時候,音珂發現自己竟然成了那個可以跟別人講故事的人。

那年她24歲,可以說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導師還有意栽培她,要知道,導師可是中科院的,她的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可是她下意識的活在了回憶中,總記着以前的人,記着他們的好。

她曾經很努力的賺錢,想有能力再給她和奶奶一個家,但奶奶走了之後,她就只是按部就班的走出每一步,沒有任何欲望,不再展望未來,甚至徹底失去對家的渴求。

學妹很喜歡音珂,她永遠記得那個夜晚。

她其實沒有抱多大希望,因為音珂學姐出了名的高冷,她沒想到學姐會去接她。

她處于一段很糟糕的感情的時候,不斷否定自己的時候,身邊人都在罵她戀愛腦,說她活該,對她避之不及。

她迷茫的闖入了一條錯的路,她也想改過自新,渴望別人再給她一個機會,一次信任。

只有學姐相信她,告訴她,她很好,她值得被愛。學姐擁抱她,溫柔的告訴她很多她身上的優點,那時她才後覺,原來學姐不高冷,她一直都将別人的閃光點看在眼裏。

學姐說要最愛自己,不要懷疑自己。

是個很溫柔的人,別人有困難,她總願意伸出援助之手,救被人于泥沼,給人以溫暖。

她想,學姐那麽好的人,一定會獲得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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