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得了便宜桌椅
第6章 得了便宜桌椅
羊肉泡馍與鹵蛋一上,大受喜歡。
不止四套桌凳不夠用,連碗勺筷箸都險些供不上了。
多了一樣吃食,雲嬸在鋪子裏全然謄不開手,打湯烙餅擀面之外的事,就全需得阿莊叔來管。阿莊叔便一邊擦桌上菜招呼客人,一邊還要見縫插針地拿澡豆洗涮碗筷,忙得暈頭轉向。
江滿梨這邊更不用說了,鹵蛋拿小竹篾筐裝着,攤子支好,剛擺上臺面,就被提前來排隊買生煎的食客盯上了。
穿素綢衣的食客郎君兩眼放光:“小娘子這又是何新式吃食?”
因着今日有兩種吃食可售了,江滿梨便在板車左右各添了一根豎杆,以小木牌子寫了兩個菜牌,各拿草繩串起來,懸在杆子上,正好就高出她額頭兩拃。
此刻指了那寫着“香鹵雞子”的木牌道:“是以藥材香料制的雞子,鹹香适口,外彈內沙,最适宜朝食來吃。五文一個,郎君來一個?”
那郎君一聽,鹹香,又彈又沙,還适宜朝食,毫不猶豫道:“要一個!”
這一聲要字叫得響亮,後面的食客還沒看見東西呢,只一聽,立馬湊過來:“我也來一個!”
然後便是十幾個鹵蛋,頃刻間脫銷。
排得稍微靠後些的沒買到,怨聲不斷,每買些生煎就得問問那鹵雞子到底是什麽樣,抱怨幾句,又問明日還有沒有。
弄得江滿梨一邊裝生煎、包生煎、還要一邊笑着賠不是,保證明日一定多多備貨,可謂痛并快樂着。
而那十來個排在最前頭、買到鹵雞子的客人則是另一番光景,高興得不行,一并找地方坐下了慢慢品,邊吃還要邊大聲分享用戶感受,仿佛是得了什麽稀世珍品。
有個買了兩個鹵雞子的,甚至加了兩文錢賣出一個去。賣完了摩拳擦掌來問江滿梨明日幾時出攤,仿佛已經做好了當黃牛的準備。
素綢衣的郎君頂着身後站着吃生煎的幾人豔羨的目光,一口鹵雞子、一口生煎包、一口羊湯,搖頭晃腦道:“這生煎吃的是個暄而軟,這雞子吃的是個緊而彈,蔥香配鹹香,妙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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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笑着又道:“諸位明日只管買,某替大家嘗過了,不好吃找某!”
勾得看客們那叫一個饞,又買不到,怎辦?
吃碗同為新品的羊肉泡馍咯。
-同樣嘚瑟的在大理寺衙門裏還有一位。
賀骥兩只筷箸夾着個鹵雞子,從圍觀幾人眼前緩緩過了一遍:“聞聞,聞聞,這鹵香,八角香葉,花椒辣椒,就問諸位香不香,香不香?”
卻是過到一綠袍俊俏郎君面前時,對方猝不及防張口,咬去一大半。
“林子韌!”賀骥跳将起來,一口把剩下半個雞子塞嘴裏,含糊不清,“我跟你拼了!”
林柳腿長手長,躲開去,還順手掂走桌上最後一個生煎吃着,道:“誰讓你不給我也帶一個?”
賀骥氣得龇牙咧嘴:“我好不容易才搶到這最後一個鹵雞子!那商販小娘子說明日保管有許多,明日再給你也買不行麽!”
林柳一聽:“明日保管有?”
賀骥點頭,把林柳手裏剩下的半個生煎一把搶了回去,道:“再說了,你也可路過小市,怎不自己進去買?”
又對着廨房裏低頭吃生煎、嗦粉絲泡馍的另幾位員外郎道:“還有你、你、你、諸位,我要不不當這個寺丞算了,改當大理寺外送腳夫,諸位奉錢不少,多給我打賞些,不僅能給諸位送朝食,還能送午食暮食呢!”
賀骥低頭,啪啪拍了幾下方才弄皺的公袍。
自打那日大理寺這些貪吃懶做的家夥吃了他與林柳拿來的生煎包,就日日要他代買,還說甚麽,他住得近,方便。
唭,這幾位住得也不遠吶,誰不在挨着象福小市的四坊之內?
龔昱龔司直一手捧着生煎,一手擡一根手指,揩下眼角的眼眵,道:“那也得日日起得來才行,幸虧有仲馳,否則我還得像以前那般,日日餓着肚子辦公。”
旁邊宋钊宋寺正也點頭道:“仲馳身體強健,比我等精神抖擻,想着仲馳買的朝食在衙裏等我,我日日出門時便安心許多。”
其他幾個吃了賀骥買來的生煎包、羊肉泡馍的,也一人幾句,紛紛附和。
賀骥哼一聲,不再去說,此時接了這些人的高帽,只會被困在竹竿頂上下不來。
卻是看向一旁的林柳,目露些許疑惑。
自剛才問他怎不自己去買後,這家夥到現在竟然未吭一聲,安靜如雞,還不知何時摸了本書拿在手中,裝模作樣地看起來了。
想起來,從那日買了生煎之後,這小子确實不再去過象福小市,總是推脫孟寺丞給的公務繁多,連偶爾午食和茶點都是托他去買回衙裏吃的。
難道真是近日新政陸續下放,少卿大人壓力頗多?
一群人說的說,吃的吃,疑惑的疑惑,廨房門口忽而一響動,擡起頭,就看見孟寺卿走過來了。
連忙放下手中的吃食,站起來行禮。
林柳擱了書卷起身,恭敬道:“老師。”
孟寺卿五十多歲,高顴骨,眉須皆長,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說話亦柔聲和氣,笑着對年輕下屬們點點頭,目光落在案桌或空或滿的油紙袋上。
喲了一聲,笑道:“象福小市新開的生煎攤子,某也常吃。”
衆人可不敢在上值期間跟上司聊這個,皆是有些尴尬地笑笑。
孟寺卿便徑直看向林柳,道:“子韌随我來。”
林柳跟着孟寺卿回廨房,還未進去,便透過虛掩的房門,窺見案桌上放着的一碗羊湯、兩碟生煎、還有一小盞,盞裏盛了半個沒吃完的鹵雞子。
孟寺卿坦然笑笑:“方才說了,為師也常去吃嘛……街頭貨色美食,比酒樓食肆甚好。”
林柳笑道:“老師胃口好,學生自然高興。”
孟寺卿坐下,邀林柳也在對面坐了,取出一份公文遞過去。
自己則拿起未吃完的鹵雞子,道:“新來的這位商販小娘子,模樣出挑,手藝也是了得。子韌明日一定要去嘗嘗這新售的鹵雞子,比川字巷東南,陳家的炙雞子更有味。”
林柳認真讀着公文,卻也不敢不留心聽老師講話,聽見商販小娘子、模樣出挑、鹵雞子一幹詞,腦子忽然便跳至方才賀骥問他為何不自己去買朝食那句話。
不動聲色抿抿唇,将無關公事的思緒抛出去,方才擡起頭。
孟寺卿見他不答,又了解林子韌是個能玩能靜的脾性,只當他此刻關心公事不欲閑談。
便轉而邊吃邊道:“京官貪墨一案留下來的爛攤子,國庫的銀子須得有處找補,江南的絲綢一時半會出不來,北邊的鹽礦催了也不夠,這不,就有人提了這麽個法子。”
“以增商來益稅,”孟寺卿啧啧兩聲,“這次的新政……好壞難說吶。”
-因着今日羊肉泡馍賣得很是不錯,雲嬸兩口子直到午時下刻都忙得停不下手,江滿梨收了攤子便沒有再去坐,笑吟吟道別了,便拉車回家。
路上順道買好了些明日所需的食材,香蔥老姜這等好拿的自己放車上拉回去,雞子要量大,怕自己拉碰壞了,就請人送至家中。還有面粉、豬肉,亦是訂好了,明日寅時送去,現剁了,才新鮮。
要制鹵蛋,就又買了一個上過油的、一尺半深的漂亮大榉木桶,試過不漏水,讓鋪子裏的小厮幫着抗上車綁好。
方要走,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趕着輛驢車過來了。
驢蹄嘚嘚,後鬥裏頭一個人持條鞭子,一颠一颠,鬥裏拉着一堆竹子模樣的東西,另半個身子從那堆竹子後頭探出來,眼睛瞪得溜圓,意外道:“阿梨?”
江滿梨笑着迎上去,待驢車停在面前,道:“吳大娘子,吳大哥,你們怎會來此處?”
吳大娘子道:“好巧了不是。”
看看她車上拉着的榉木桶,又道:“阿梨來買木桶麽?”
江滿梨點點頭:“昨日做的那鹵雞子好賣,來買個桶,今日準備多做些。”
“你那鹵雞子是真好吃,”吳大娘子一聽,想起昨日吃時的滋味,忍不住吞了口水,道,“等今日你做得了,我再過去買些,明日我也作朝食吃。”
“吳大娘子何必麻煩,我送過去就是了。”
吳大郎立刻道:“不能再讓阿梨破費了,我去買就是。”
三人客氣來客氣去,江滿梨終歸每日還要去還租錢的,便說定了以後凡想吃生煎或雞子,吳大郎去提前訂,從租錢裏扣除便是。
江滿梨笑笑,心道吳大娘子此人還真是……初識只以為是個吃不得虧的,熟悉了,方覺還是個受不得恩惠的,一定要你來我往,不占便宜,心裏才舒服。
說回吳家兩口子為何來這,吳大娘子指指驢車鬥上那堆竹子,道:“我婆母娘家原是開腳店的,後來關了,便将鋪子連同物什都賣與了別人。沒想到今日整理舊屋,才發現婆母竟留了這許多竹桌凳。”
“用也不合用,扔了又不舍得,聽說這家賣竹篾木器的鋪子還收些舊物什,問了說給四十文一桌、十文一凳,便拉來,賣掉作罷。”
江滿梨順着看去,這才發現果然是些竹制的桌凳。
仔細摸了摸,雖有些老舊斑駁,又曬多了陽光,顏色褪去了,枯黃枯黃的,算不得美觀,但勝在還挺牢固,也沒有缺胳膊少腿。且高矮大小适中,與雲嬸家那幾套桌凳相仿。
這樣一套桌凳,若是去買新的,木的要價至少二十倍,竹的,恐也十倍不止。
便問道:“吳大娘子當真想四十文一桌、十文一凳賣了?”
吳家二口沒明白她意思,懵懂點點頭。江滿梨便直言了所需,道:“若是二位肯,不如就賣給我便是,省得我再去尋。”
吳大娘子眨眨眼,愣了一下,忽而一跺腳道:“嗨呀!看我這腦子,怎沒想着先問問你。”
又轉頭與呆愣愣的吳大郎道:“走走走,給阿梨拉回去!”
便是如此,三桌十二凳,又全數被拉了回去。吳大郎還幫着拉了江滿梨的板車,讓她與吳大娘子趕着驢車先回。
至吳家,給了桌凳的二百四十文錢,又從今日賺得的三兩多些銀子中取一兩還了租錢,吳大娘子樂呵呵請江滿梨留下吃些午食。
這朝代一般人家只用兩餐,午食算是茶點,吃得簡單。
吳大娘子煮了白粥,又炙了盤蛤蜊。江滿梨見竈上有好些雞子,便取幾個加鹽打散,加水,又取些炙好的蛤蜊放入蛋液中,上鍋去蒸。
吳家幾人均見過這般吃法,好奇來看。
只見蒸籠一開,雞子伴着蛤蜊的味道暖呼呼鑽入鼻腔,蛋液已凝成淺黃色的固體,海碗左右晃動均不流出,唯有油光淡淡,感覺又嫩又滑,一觸即破。
最後取蔥花撒上,再加些許醬油和芝麻香油,便是好了。
兩小兒“哇”的一聲,扒着蒸籠便不肯走了,使勁吸那鮮香熱氣。
煎過的蛤蜊本就入味,再加上蛋羹幼滑,舀上一勺送入口中,如融雪一抿即化。兩小兒你一口、我一口,吃一勺便彎着眼睛顫幾下,吳家二口子也美得不行。
江滿梨這個廚子自然也高興,吃着吃着,就開始盤算。
日後攤子大些了,定要将家常小炒也做起來,若是再腌幾個流油的鹹鴨蛋,炒個鹹蛋黃焗玉米,再來個賽螃蟹,那配着白粥,才叫一個美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