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去“黑市”買碗勺

第7章 去“黑市”買碗勺

鹵雞子賣得好,加上又增了竹桌凳,江滿梨數數這些日子存下的錢,終于決定去買些碗碟勺筷,把攤子上的吃食豐富起來。

歇了攤,跟阿莊叔兩口子打聲招呼就準備走,雲嬸沖出來了,道:“阿梨且歇着,讓你阿莊叔去給你買,你用就是。”

看了一眼鋪子前面放着的三套竹桌凳,又嘆道:“嗨呀,都說了我們兩口子買桌凳,你說你……怎麽一聲不吭就買了呢。這還讓我們這老臉往哪擱?”

看見這桌凳她就急。

阿梨給羊肉泡馍的方子時本就說好了由他們家去買桌凳的,多少出些力,不白拿。可現在倒好,他們賣羊肉泡馍賺了好些,桌凳卻讓阿梨先買來了,這怎能行?

當然不行,不僅他們還要再添些桌凳,連買碗筷的事都想幫阿梨包了。

“我這不是正好遇上合算的,才買了嘛,”江滿梨笑道,“雲嬸要是還想再添些,就再添幾套也行。”

總歸現在仍是不夠坐,日後再加新品,桌凳只會更不嫌多。

“那是必須,”雲嬸道,“桌凳定是還要的,你阿莊叔已經與相識的木匠說好了,正在做呢。不過碗筷的事情你也不用管,給你一同買了便是,你說來想要什麽樣式的?”

江滿梨拍拍她,道:“碗筷還是我自個去挑些罷,我自己用什麽樣的我更清楚,雲嬸不必客氣。”

又道:“花不了多少錢,況且我也有路子,興許還能比一般更便宜些。”

-能便宜這事江滿梨沒吹噓,她确實有個不算路子的路子。

笑着說服了雲嬸,拉車出來向北行一坊,轉向西,再行一坊,就來到常平坊當頭,一棟兩層的彩畫小樓下,郭東二字黑匾藍邊,正懸于上。

轉至後門所在的小巷,阿念早已經在那等着了。

“阿梨姐!”阿念笑得嘴角揚到了耳根子,跑過來,圍着她轉了一圈,“真的是你,你真來啦!我差點以為師傅诳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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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昨日聽他師傅曹铛頭說江滿梨今日要與他一同去采買,他就盼得不得了,睡也沒睡踏實,未時不到就跑來等着了。

等了好一會不見江滿梨來,以為弄錯了日子時刻,正要回去找曹铛頭問呢。

“長高了?”江滿梨擱下板車,笑着一把拉阿念過來揉了揉他頭發,劃了劃頭頂,“好像是長高了些。”

十四歲的小孩,竄得如那蘆葦草一樣,幾日不見,手腳身板都長了。

阿念點頭:“師傅也說我長高了。”

江滿梨便問:“你師傅呢?”

“師傅剛上值,忙着呢。今日我不在,呂掌櫃把新來的王石頭派給他做幫廚,王石頭什麽也不會,還不知如何。”阿念自說自笑道,“阿梨姐要不要進去看看師傅?”

江滿梨昨日來找曹慶時便聽說了新來幫廚的事,又聽曹慶抱怨近日忙碌,便笑笑道:“你師傅忙,我就不上去給他添亂了,你回頭替我問好。等過兩日我去印了招子,送些過來再同他和呂掌櫃說。”

說罷從車上取下三小包生煎和鹵雞子給阿念:“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阿念一看,眼睛都亮了,聞了聞喜道:“這是昨日師傅拿回去的那種生煎包子?”說着迫不及待就咬一大口,狼吞虎咽起來。

江滿梨看笑了,道:“這酒樓虧待你了啊?怎麽跟幾日沒吃過飯似的。”

阿念吃得滿口流油,咬一口雞子費力咽下,方才擡起頭來道:“飯當然吃了,可生煎和鹵雞子沒得吃,昨日師傅拿去的就嘗了一個,全讓他們分沒了。”

又道:“阿梨姐你太厲害了!這恐怕是全京城最好吃的包子,比咱們酒樓裏賣的都好吃!”

阿念吃得又忙又快,一連吃了三個,忽然忍了一下,有些不舍地将油紙袋包了。江滿梨正要問,便見他朝酒樓後門跑去,喚來一個小雜役,将剩下的兩包半吃食交與拿了進去。

回來與江滿梨羞赧笑笑,道:“吃太快了,差點忘了給師傅和王石頭他們留。”

挺有良心。

江滿梨揉了他頭發一把:“想吃随時來小市找我就行,不用省,管夠。”

給了生煎,阿念幫江滿梨拉着車,二人便上路了,向北走至禦街西大街,一路向西,走大涼門出舊城,再曲裏拐彎地走兩刻鐘,來到瓷器庫背後的一條小巷子裏。

小巷人少背陰,風疏樹搖,顯得天都灰暗許多。又是在新城邊上,兩側幾乎無居住的人家,惟幾棟土坯房也是缺門少窗,殘垣斷壁,偶有只把野貓倏地蹿出來,嗷地一嗓子,倒是大白天也吓得人一個踉跄。

阿念像是見怪不怪一樣走在前頭帶路,江滿梨跟着,心裏感慨幸好有阿念領着,不然她自己估計早早掉頭回去了,哪敢繼續往深了走?

走至巷子盡頭,一路安靜到詭異的氣氛陡然一轉,隐隐約約的喧鬧聲夾在風裏吹過來,阿念咧着嘴往前頭一指,壓着嗓子興奮道:“阿梨姐,看,到了!”

江滿梨越過阿念手指看去,只見一門,有些疑惑,看一眼阿念,見他堅定不移,又再仔細去看那門。

卻聽砰一聲,門開了。

出來個身剽體肥的壯漢,用綠豆大的眼珠子打量了二人片刻,見江滿梨身後拉着車,露出不大滿意的神情,伸手便要撥開她去翻。

阿念趕忙攔住,從懷裏掏出個木箋,遞給壯漢。

“郭東樓,呂掌櫃家的?”壯漢擡了擡頗厚實的額頭,語氣還算友善。

阿念笑着點點頭,道:“大哥是新來的吧?從前沒見過,我們來許多回了。”說罷動作極快從懷裏摸出個東西,塞給那壯漢。

是一小串銅錢。

這下壯漢臉上舒展了,瞥了一眼江滿梨的板車,也不多說,擡擡手示意他們進去,便讓開了。

門甫一開,喧鬧聲瞬息席卷而至,定睛看去,烏壓壓一片人頭攢動,全是拉着車子,甚至趕了驢車騾車,馱着大宗貨物的仆從小厮,而穿插在這人群之間的,則是一家家簡易棚鋪,裏頭堆滿各式貨物。

說是棚鋪,不如叫倉庫更貼切些,因為一打眼看去,譬如那家賣陶碗的,便是一人多高一摞的陶碗,堆了十幾垛。

“這就是官家的黑市?”江滿梨也壓着嗓子,但興奮勁掩都掩不住,與阿念問道。

阿念眉頭一跳,道:“可不敢這麽叫,阿梨姐還是稱騾市吧。”

江滿梨笑着點點頭,嘴角咧得頗高。

這便是她所說的買碗勺的門路了。

所謂的騾市,其實是這朝代興起的一種交易市場。專門廉價售賣官家的作坊制了,卻因為瑕疵、時令等原因不合用,或是用不掉的物什,以節省用度,避免浪費。甚至是一些用過淘汰下來的物件,也會拉至這裏售賣。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類似一個國營的、出口轉內銷的批發市場。

市裏擺鋪子的都是官家作坊裏的差役,所以賣得的銀錢,一部分充回各作坊,另一部分,便直接流回國庫。

又因着貨物一律按宗出售,不對百姓開放,只售給有資格的商家大戶,買時須得用車來拉,便稱為騾市。

官家、私賣、廉價、只售給大商賈,這一幹詞添油加醋地傳到百姓耳朵裏,可不就聽着與黑市無異了麽。

江滿梨本也是來不得騾市的草根小民,只不過因着阿念一直負責采買郭東樓的後廚用具而知曉了些許,昨日去問了,恰知今日郭東樓派阿念采買一批筷箸,這才得幸跟着來。

阿念采買得熟絡,不到一刻鐘時間,與往日買慣了的一家鋪子買好二百雙鑲金絲上佳木筷,又帶着江滿梨轉了兩三家賣碗碟的。

江滿梨興致勃勃,挑得花了眼。

騾市雖廉價,卻不是對比老百姓日常用度的廉價,而是原本一兩銀子一個的碗、此處一兩銀子能買四個的那種廉價。

因此江滿梨也買不起那些最是漂亮雅致的,只能在心裏比照着那褪了色的樸實竹桌凳來搭配,盡量挑那徒有虛表,好看不貴的樣子貨。

這家買些質樸青花小盞,那家買些碧色開片上釉小碟,再來一摞略微瑕疵的琉璃碗,一摞成套的小調羹,最後又買了些精致且合算的竹筷,把身上帶的四兩銀子幾乎花了個精光,才戀戀不舍地從騾市離開。

-回程路上走至一家賣簽菜的飯鋪,江滿梨便進去點了一個鵝鴨簽,一個蓮花雞簽,又要了兩碗百味羹,請阿念同吃。

所謂簽菜,實與那竹簽無關,而是以豬油網包了切做細絲的雞鴨鵝肉,包成四指來粗的整齊條狀,先蒸熟、後炸制。

包前禽肉需以蛋清,佐胡椒麻油,調成椒麻略鹹的滋味。炸時再浸蛋黃、鹽、面粉調制的漿液,把骨白色的豬油網裹得金黃透亮,炸出來便也是鮮亮亮,黃燦燦的顏色。

最後切作一指厚的橢圓片,在盤中疊成蓮花的模樣上菜。

阿念愛吃鵝鴨,吃得依然又忙又急迫,江滿梨卻更喜歡那雞簽。

雞絲混了些許魚茸,吃來嫩而滑,與炸得脆而不膩的豬油網一同嚼來,層次鮮明。再有麻油花椒從舌頂一滾而過,忽而想到,或許下次不應點羹湯作配,而當溫壺小酒來。

炸豬油網下酒,定是前世不曾體驗過的有趣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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