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喝小酒配燒烤
第17章 喝小酒配燒烤
不得不說,有了藤丫之後,江滿梨整個人輕松了不少。
這小丫頭睡得晚、起得早,大概是在原主家做女婢時便養成的習慣。江滿梨想着她年紀小,尚在長身體,讓她多睡一會,不成。
頭日教她做紅糖黑芝麻餡兒的糖油炸糕,第二日将将醜時末刻便聽見響動,起來一看,她已經燙好了面,正在包餡料。怕吵着江滿梨睡覺,還輕手輕腳的。
江滿梨哭笑不得,按着招子上,今日不該賣糖油炸糕啊。
“小娘子莫擔心,今日要賣的鍋盔的面已經備好了,婢子就是看着送肉的還沒來,昨日做好的糖餡兒又還剩些,覺得可惜,不如順手再炸幾個炸糕去賣。”
江滿梨揉揉眼,往竈臺上掃過去,還真是醒發着一盆足量的面。
再看看藤丫包好放在案上的、高矮不一的油炸糕生胚,笑了,洗漱淨了手,拿過來團實了,示範給她看。
道:“你有這個心很好,咱們現在有兩個人,是能多做一些。”
藤丫使勁點了點頭:“小娘子不是想置鋪子麽,婢子幫小娘子多做些,多存些錢給小娘子置鋪子用。”
佚是了。
江滿梨想起來,前幾日攤子對過賣水飯的阿婆說兒子要接她回鄉養老,想把鋪子置出去。她感興趣,當時順嘴多問了幾句,沒想到這丫頭還記着。
便道:“還有啊,別總是婢子婢子的,在我這裏你不是婢子,是藤丫。”
糖油炸糕的燙面裏加了白糖,以中火耐心炸出來,便成了均勻漂亮的金黃色,皮薄餡兒大,又酥又軟。裏頭的紅糖芝麻餡兒是拌豬油制的,咬開一個角子,便熱乎乎地淌出來。
賀骥坐在竹凳上,仰着脖子,捏着炸糕舉得老高,把那糖餡兒往嘴裏倒。倒到不再往下流了,還吸兩下,才笑呵呵地咬下一大口去,嚼得咔嚓咔嚓響。
旁邊坐着的宋寺正與龔司直看不下去了,大家都是斯文人,寒窗十年學的禮數都到哪裏去了?況且還穿着公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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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棄咂咂嘴,異口同聲地斥他:“你小點兒聲!”
賀骥卻不理:“小市裏吵嚷成這樣,誰能聽見我這點聲音了?”說罷笑着喚藤丫:“小娘子啊,我們這裏的三個榨菜肉丁鍋盔好了沒有哇?”
此話一出,宋、賀兩人也顧不得繼續斥責他了,跟着伸脖子望向小攤。
鍋盔是每旬第六日售,今日有榨菜肉丁和淨肉丁兩種,所以不比糖油炸糕能包好了拿過來炸,要現包現擀,烙出來,吃那個一掰即碎的薄脆勁。
江滿梨手熟包得又快又好,油面一抻一壓,肉餡兒均勻鋪三分之一,手指靈巧如鳥雀,自頭卷至尾端,團好,擀成紙一般薄,還不能破。
排隊的食客連連啧嘆,甚至當個打發排隊時光的表演來看,有些本無意吃朝食的路過小市門口聽見這般動靜,也好奇進來,一來,便忍不住跟着排隊買。所以自然全數由江滿梨來包。
藤丫便負責烙餅炸糕,再給各桌送菜端盤。賀骥這樣的老客,這幾日來已經熟悉了。
聽得客人呼喊,藤丫連忙應了,拿一帶提手的、藤黃色的小竹篾籃子裝三個方烙好的鍋盔端過去。
畢恭畢敬:“幾位大人請慢用。”
畢竟是大宅裏學過規矩的,稱呼不出錯,禮數也很好。就是相比江滿梨,少了點活絡,笑容也放不開。
好在此處人人的關注點都在吃食上,也不會像對酒樓裏的茶博士那般挑剔。有些個郎君見到如此拘束的少女,還會覺得有意思而多看兩眼,甚至給些小費。
賀骥道句謝便迫不及待吃起來。龔司直則客客氣氣遞過去幾文錢,道:“小娘子辛苦了。”
藤丫趕忙道謝:“大人喚婢……喚我藤丫就好。”
鍋盔外皮焦黃鮮亮,外殼脆如薄翼,內裏柔軟鮮香,肉餡的油汁微微洇透出來,帶出其中若隐若現的翠綠蔥花,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開。
不能張口直接啃,而應當循着中央輕輕一掰,聽那一聲酥脆的響,然後折作兩層,露出裏頭層疊的榨菜和肉丁,聞見鹹鮮微辣的滋味,再滿滿一口咬下去。
肉汁沿齒而下,順着舌側往裏流,沁人心脾,又微微沾軟了原本脆硬的外殼,嚼起來便是酥中帶軟,滿口生香。
宋寺正滿足地吃着,問賀骥道:“這鍋盔可是明日就不售了啊,一旬才能吃一次,真不用給子韌帶兩個?”
“不用,”賀骥擺擺手,“我昨日便問過了,他這幾日不知犯什麽病,說要在府上吃過朝食才來上值。”
宋钊咽下口中的餅:“他不是向來不在家裏用麽?我聽說……”
聽說林大學士與夫人不睦已久,家中除了給平成侯做些小菜,不怎麽生火。
賀骥撇了撇嘴,笑道:“不用理他,餓幾日,自然就會來了。”
-除了這象福小市的名聲被江滿梨的新式朝食逐漸打出去,引來不少客流量,新政的下放,也如那浪花翻騰,沸沸揚揚,把顧客往小市裏灑。
夜市引來的京城百姓就不用說了。新政剛施行,免不了各個衙門加班加點,于是趕早上值的和推遲歸家的,就都餓着肚子往小市裏鑽。
而像都水監街道司、軍巡院、廂司這些個與夜市監管直接相關的,更是加派人手,片刻不敢松懈地守巷巡街、維持治安。
因此,結束了輪值的差役們個個如放了風的、饑腸辘辘的鬣犬,就近吃上熱乎大碗的還不夠,還要把酒撒歡,耍到收市才止。
江滿梨本也想賣點小酒的,奈何這朝酒水管得嚴,好酒均在禁中,民間大酒樓有權釀酒,但也只賣給正規飯鋪,連茶館涼棚都不許售。
她這樣的小攤子,更只有望洋興嘆的份。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打個擦邊球。用從郭東樓偷偷買來發面用的酒曲捂了些甜酒釀,米拿來煮銀耳小圓子,剩下的酒就攢起來,最後米少酒多地拿來論壺賣。
名字也改一改,不叫酒,就叫甜米釀。
別說,雖然沒什麽度數,可對于來夜市吃宵夜買不到好酒,又興致勃發、想喝上幾口的人而言,這便是極好的替代品了。
米酒甜香,不醉人,又微微熏,就着夜市裏喧鬧嘈雜的氣氛來飲,還很相宜。許多小娘子也喜愛點一壺。
譬如陸嫣。
自夜市開放頭一日來吃過一次炒飯之後,就時常與方二娘、許三郎同來。而且來得多了,竟成了能與江滿梨暢聊做飯的好搭子。
藤丫颠着那圓肚子鍋,熱火朝天地炒飯,江滿梨就在新添置的炭爐子上架一個四方小鐵網,從板車上拿下用竹篾串好的腌鹌子、豬腸子、肥瘦羊肉、板筋臘腸雲雲,挨個排列整齊,刷了油,放上去烤。
陸嫣也不去坐,就站在江滿梨旁邊目光炯炯地看,道:“小娘子這羊肉為何要一肥一瘦地串?”
“若全是瘦肉,吃起來幹寡,若全是肥肉,又難以下咽,一肥一瘦搭配着,一口兩個這麽嚼下去,羊油肥糯包着肉粒,才最香呀。”
說着,炭火熱烈,催得那肉粒霎時便有些焦褐,油脂刺啦一聲滴落在炭上,比剝又竄起一小股橘裏帶藍的焰,煙火香味飄得老遠。
江滿梨拿軟鬃刷子沾些炸過香料的油,再裹上一層幹辣椒、一層香辛料,左手抓着一把羊肉簽子,翻來覆去揮灑兩下,刷得通紅油亮,放回鐵網上,又是刺刺啦啦一連聲。
“牛的板筋也能炙?”陸嫣又問,“吃起來不會過于硬麽?我在書上看過南方吃炖煮的牛筋,卻不知還有炙的。”
江滿梨便拿一串熟透的給她:“陸小娘子嘗嘗不就知道了。”
陸嫣也不客氣,接過去吹吹,用牙齒叼下一粒來,吃完,眼睛睜得溜圓:“好吃!一點不硬!”
“沒想到這板筋炙過後竟然是軟彈而脆的口感,還能分出層與絲來。”
說罷又來一粒,辣得略有些吐舌頭了,轉身去倒一小盞甜米釀,邊喝邊與江滿梨道:“我稱你作阿梨姐吧,你也不要叫我陸小娘子了,聽着怪啰嗦的,叫我嫣娘就好。”
江滿梨挑眉笑着,有些不敢答應。
明明都是貴女小娘子,方小娘子是青澀端莊,陸嫣卻直來直往。若不是從許三郎口中得知這是當朝陸相的千金,還真不敢相信。
圍坐在攤後的一桌差役點得多,大幾十串羊肉牛筋、五花臘腸,陸小娘子就讓江滿梨先給他們上,自己和方小娘子的可以再等等。
表皮焦脆的幾只鹌子先熟,刷了辣醬,赤褐誘人,拿青釉薄方盤裝着,又放上些一同熟了的江米藕和韭菜堆疊好,江滿梨喚藤丫來端。
陸嫣卻豎起一只手掌表示不用,自個笑嘻嘻就拿走了。真是一點架子沒有。江滿梨笑着搖搖頭,讓藤丫別管了,繼續炒飯去。
夜市裏甜酒配燒烤,吃得熱鬧,大理寺衙門今日也亮着燈,無人下值。
因為這幾月來盯着的貪墨案髒銀突然有了動靜。
“陶州?”孟寺卿把手裏未吃完的一串炙牛板筋放進食盒,拿帕子擦擦手,忙不疊去接複命差役遞過來的一角碎紙。
林柳舉至唇邊欲抿的酒盅也放了下來,只一縷米香晃過鼻尖。
孟寺卿看完,将碎紙遞給他:“子韌看看。”
林柳接過來,是信箋,被燒去全貌,只留這一片,上面模糊寫着一個“待”字,和一個幾近不可辨的“京”字。
“小的追着蹤跡進了陶州刺史仇建本宅中,沒尋到人,只找出這一角紙頭,料想可能有用,便帶回來了。”差役叉手道。
“你做得很好。”孟寺卿點頭。
待人走,轉頭看向林柳。林柳知老師要問什麽,道:“如若學生沒看錯,這張與前幾日從紹州帶回來的那一張,應是同一人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