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市竟也鬧賊?
第20章 夜市竟也鬧賊?
“盛大人?”
江滿梨連忙收斂了舉止,笑着過來行禮。心道今日真是破天荒,“點頭之交”竟然開口說話了。
盛平臉色還是蒼白,精神卻好了許多。本只是想來道聲謝,卻看江滿梨三人龍舟觀得如此起勁鬧騰,不由得跟着歡愉起來,下意識便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了口。
江滿梨客氣問了幾句他暈船可好些,倏忽想起他方才的問話,道:“許家郎君是我攤子上的常客,所以算是認得。”
又想到方才龍舟所過之景,笑笑補充道:“不過從前竟不知許郎君是這等劃龍舟的好手,只當是個脾性開朗的貴哥兒,今日見他威猛,心生佩服,才不由得吶喊,還請大人莫怪。”
“不怪。”盛平點頭,“許家世代武将,确是龍舟好手。”
江滿梨笑着應了幾句,看盛平不再言語,以為談話就此結束。卻含笑等了片刻也不見他走,氣氛一下子有些凝固。
半晌,盛平突然道:“江小娘子的攤子在何處?某也想去吃吃看。”
這就是江滿梨着實沒想到的了。
她其實之前去許國公府做暮食時提過自己的小攤,也留過招子給後廚房,後來未見有回應,便也忘卻了。國公府的勳貴嘛,哪能去吃小攤子?
此刻聽聞盛平所問,頗為意外地怔了一下,旋即笑着道:“盛大人若不嫌棄,就在洪福街上、象慈寺旁的象福小市。”
-相較于小攤起步之初售賣的鍋貼,江滿梨其實更中意它的另一種近親,水餃。
不為其他,更方便,也更耐吃。既不會讓人覺得過于油膩,餡料種類多,也不會被嫌寡淡乏味。就前世而言,可是北方地區的每個節日都必備的佳品,以至于許多人打趣,将北方一系列節日都稱作餃子節。
這朝代雖沒有餃子這叫法,卻是有類似的食物的,便是馉饳兒。
以死面擀成正正方方的形狀,包切細的鹌子或魚片,亦或韭菜豬肉,兩端對折作三角形,再揪起兩小角與中間肚兒處捏合,便成一個元寶模樣,也似個花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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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好的馉饳兒可以用水煮,便是湯馉饳兒,也可以蒸熟,甚至用油炸得生脆,拿竹篾子串成一串兒,蘸細鹽或料汁來吃。
江滿梨原先在郭東樓吃過幾回,覺得餡料味道并不壞,只是面皮的包法使得口感厚硬,跟改良了成百上千年才成的餃子沒得比。
而論及水餃,江滿梨最愛的,又是一種流傳自川渝地區的吃法,鐘水餃。據說是因着發明者姓鐘而得名。
不同于尋常餃子,鐘水餃在包制手法和料汁上都有其自成一格之處。
譬如餃皮要極薄且勻稱,不要外薄裏厚,肉餡兒要精細的純豬肉,不混一絲菜蔬。
江滿梨教了藤丫擀皮兒,自個把木盆中已經攪拌摔打得勻膩粘稠,呈桃花般淡粉色的豬肉餡兒又撈起來摔過幾遍,方才任它放着,起身去熬料。
鐘水餃的料汁名曰紅醬油,也稱複制醬油或甜醬油,便是以醬油做底,加入多重輔料調和沁煮而成,熬起來略需要些功夫。
首先是煮料。
将蔥、姜、香菜并多味香料,比如其中切不可少的茴香、陳皮、八角、桂皮,一同放入醬油中,中火燒開烹煮。煮至蔥和香菜軟塌方可撈出。
然後便是熬汁。
在煮過香料的醬油汁中放入等量的糖,其中紅糖冰糖各一半,小火耐心熬煮,不斷以大勺攪拌,直至汁水紅亮濃稠,析出均勻的小泡為止。這樣熬煮的紅醬油,會比只用紅糖來得稍微甜些,卻更多一抹清爽,甜頭亮而不齁。
熬好了料汁還沒完,還得做熟油辣子。
這熟油辣子與一般的油潑辣子在用料上區別不大,主要的不同只在二:烹辣子用的油要先炸過蔥、姜、香菜和香料,制成香油,而舂好的辣椒面要與香料粉、白芝麻一應倒入油鍋中攪煮,與像油潑辣子那般将油倒入辣椒中,正好相反。
那油裏的辣氣一散開,并着還滾燙的紅醬油的甜鹹氣味,已經可以想象出鐘水餃的三四成了。
藤丫在一邊擀着皮兒,手沒停下,鼻子就一個勁地聞,嘴裏喊“真香”。
就連從私塾接了小兒放堂回來,路過院門口的吳大娘子也忍不住聞着味兒停下腳步,朝屋裏頭喊一嗓子:“阿梨做什麽好吃的?怎這般好聞?”
熬好的料汁和辣油分別倒進壇子裏晾晾,拌上幾種快手涼菜作搭配,看看餃皮兒也擀夠第一波的了,二人便裝車出攤。
一路上,藤丫的眼睛就沒從裝着料汁的壇子上拔下來過。但這丫頭又是個極懂事的,江滿梨若不主動給,她絕不會開口要。自個就這麽饞着,時不時用力抽抽鼻子,骨碌咽一口唾沫。
江滿梨看着,心裏還有點兒過意不去。其實以往新出些什麽吃食,江滿梨都會先做一份給她嘗嘗滋味,可這一次實在是臨時起意,時間短促,便只能委屈她到了攤上再吃。
這般濃厚的香氣,自然是還未走到攤子上,車屁股後頭就綴着一溜食客了。等支好了車子,大鍋水一燒,再掀開盛餃皮面團的小竹篾框、抱出三盆豬肉餡兒,一衆吃貨唰地圍過來。
眼尖的目光一打過那面皮和肉餡,登時就猜了出來:“這是要做馉饳兒呀?”
可又看看那盛在壇子裏的料汁和熟油辣子,疑惑道:“那這些個醬料又有何用?”
對于吃食,再多的解釋都不如一嘗。
“您嘗嘗不就知道了?”江滿梨挂着甜生生的職業笑容,只道一句,索性勾過餡料盆子,拿幾張餃皮,靈巧包疊起來。
“嘶……”有底氣的廚子才敢說這話,客人被她這麽一勾,心底的饞蟲倏嚕嚕就順着喉嚨往上爬,眼睛盯着那粉撲撲的豬肉餡兒,“好!要兩碗!涼菜也各來一碟!小娘子算算多少錢?”
“水餃二十文一碗,小菜勿論葷素八文一碟。”藤丫仍是有些怯生地說着,放了擀面杖,熟絡将收錢用的、墊着紮染布的小提籃拎來,往案板前頭一放,“一共五十六文,勞煩客人自個放錢。”
餃皮于雙掌中對折,中指拇指靈巧捏住,兩個虎口順勢用力一壓一擠,将邊緣封住,便成了三瓣一合的扁平式樣。
再以滾水煮熟,取內裏勾青花的半大碗來裝了,加一勺濃稠的料汁、一勺熟油辣椒,再來一小勺現拍現剁的蒜蓉和一小把熟芝麻。
那食客想到馉饳兒,只想到尋常厚皮的元寶模樣,哪成想看見這般油亮亮、紅彤彤的一碗?
紅褐色的醬汁如瀑如注,自那白嫩的三瓣花兒餃子上淋下,辣子熬得焦酥,堆疊于頂,洩下紅油挂滿每一寸面皮,蒜辛氣直往鼻腔裏蹿。
再被那青花的白瓷碗一襯托,白裏綴紅,寶石一樣,好看極了。
端至桌上,喟嘆幾聲,美得有點兒舍不得吃,生怕破壞了這碗風景。但旁邊的同伴可是早就等不及了,筷箸稀裏嚯啰拌将兩下,顧不得燙嘴,夾起一個便拿牙咬去大半。
“如何如何?”食客一錯不錯盯着同伴糊了紅油的嘴。
生蒜的沖勁兒觸在舌尖,一馬當先,咬下去,破開薄潤的面皮、咀嚼那滑嫩又純鮮的肉餡,便是紅醬油包含了多重香料味的鹹、熟油辣子的麻辣,和一股貫穿始終的、醇厚複雜的甜。
同伴半晌才從那後味裏頭回過神來,豎起拇指:“全京城比這再好吃的馉饳兒,恐怕是沒有了。”
“嘁,真的假的?”那食客嗤笑一聲,開始拌自己那一碗,道,“難道你吃過官家的馉饳兒?怎知道這就是全京城最好的了?”
“我家小娘子做的吃食,即便是官家吃了,也是要拍手稱好的。”
藤丫微笑過來送那兩碟涼菜,一碟芝麻醬拌牛肉冷片、一碟清口的莴筍絲。自從跟着江滿梨上過許國公府的畫舫,她對自家小娘子的手藝是日漸自信又欽佩。
國公府的郡主都點名要吃,官家得知,還不是早晚得事麽?
“小丫頭可真敢說。”食客笑着擺手不屑,沒想到低頭夾起一個一嘗,麻辣鹹甜、汁滑味濃,內彈外軟、回味無窮。
立時打了臉,哈哈大聲笑道:“是我大意了!這就是全京城最好的馉饳兒!”
這話一被周圍人聽見去,不得了,一個個紛紛想來試試這番評價虛不虛。原本就擠擠攘攘的隊伍,頃刻間排到了巷子那頭去。
江滿梨手快,一邊包着客人點的數量咕嘟咕嘟往大鍋裏下,一邊還抽空包出一份給藤丫的,煮好了避着衆人目光,撈進不起眼的陶碗裏,想着等她送完幾桌過來就打了料,讓她端去一邊吃。
沒想到方放穩了陶碗,另取個青花白瓷碗要去撈下一食客的餃子,突覺腰側一股力道撞過來,身子失了平衡,踉跄兩步,撲倒在立着菜刀的案板上,耳際險險擦過那盛滿滾水的大鍋。
“啊——”藤丫正送完菜欲往攤子上來,一見此景捂嘴尖叫一聲,顧不得面前排隊的人擠人,慌忙往江滿梨身邊撲。
江滿梨手側壓上菜刀,耳邊哐啷一聲脆響,便見一團狗兒一樣的黑影從板車下頭蹿了過去。
“有,有個小毛賊!有個小毛賊!”驚呼從排隊的食客裏傳來。
“往牌坊那邊去了!”有人喊道,“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伴着一小陣短促的尖叫,“抓賊啦!抓賊啦!”的喊聲傳開去,有人拔腿就追,隊伍霎時亂作一團。
林柳與許三郎正争論着是否能向江小娘子買一條兔兒百索的問題,走至洪福街上,目光還未往小市的牌匾上望去,就先聽見一陣“抓住那小賊”的呼喊。
二人反應俱快,林柳更勝一籌,長腿闊步三兩,便移至那小團人影所向之處。
小賊全力急奔,林柳輕松追上,方要出手去撥他肩膀,就見那小賊倏而一頓,被一頂垂簾官轎擋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