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竹筒又有妙用(二更)
第40章 竹筒又有妙用(二更)
“若不是潘樓的掌櫃與他家交好,非要舉薦他代售,我本是不願他來摻和的。哎呀……”呂掌櫃啪的一聲,把茶盞拍在手邊的小幾上。
擡起頭來,與江滿梨道:“阿梨,你放心,潘樓的訂單以後咱也不接了!物以類聚,上了他的當!”
呂掌櫃義憤填膺,曹慶和阿念臉色皆是難看,道:“沒錯!這種事情決不能再有第二回 !訂單勾銷,還得讓他們賠償。”
在場幾人,只有江滿梨還算冷靜。
方、于二位郎君拿來的鴨脖鴨胗,是從宣文坊的王和正店裏買得的。鴨脖子是江記放過去代售無誤,可鴨胗查下來,确實不是江記所出。
呂掌櫃辦事從不拖沓,當即便找了王和正店的掌櫃,與舉薦其代售的潘樓掌櫃一同對質。滋味當前,又有訂貨的記錄,王和正店的掌櫃不想承認也不行。
老實交代了,說是眼紅江記的鹵鴨貨好銷,想借着代售的名頭,自己家也學着做,混雜在一起來賣,便能多賺些利。以為食客吃的是個名頭、噱頭,并不會為滋味上的些許差別較真。就算會,也只會覺得是江記改了口味。
這真是,不知道有句話叫做“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麽?群衆的味覺也不是擺設!
江記鹵鴨貨好銷、有了初步的品牌效應,留給各家酒樓的利潤實則也不少。只要照着各家食客的偏好、特點,稍作些推廣、掌握住訂貨的節奏,是穩賺不賠的簡單生意。
可他偏偏要把食客當傻子,搞一出東施效颦,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實在愚昧。
“訂單要停,賠償也要賠。他砸的不止是王和正店的招牌,更是江記的招牌。”江滿梨思索着,看向呂掌櫃。
“不若就張貼出告示去,近日在王和正店買了冒名江記鹵鴨貨的食客,不計買的是否是鴨胗,都可以到我鋪子裏來,免費領一份鴨脖、一份鴨掌。賠償所花的銀錢,就讓王和正店來出。”
“好!”呂掌櫃點頭,“就按阿梨你說的辦。衙門我去疏通,若是他敢不允,咱們便報官。”
曹慶有些顧慮,道:“法子是好,但如何能知道來人是否在王和正店買過鴨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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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好問題。這朝代不似前世,凡購買均有跡可循,實在沒有的,大街小巷的監控也可以查證。
江滿梨笑笑:“這就不是咱們操心的事了。若王和正店有法子證明,只管讓他說來,若是他也沒法子,那來一個,咱們便認一個。”
反正賠償的錢當由王和正店來出,且當個小噱頭廣而告之,也不是壞事。
如此,便沒有異議了。呂掌櫃親自去與王和正店的掌櫃言明賠償一事,并駁了他的訂貨許可。再三警告下來,那掌櫃的自知理虧,也都認下。
悔恨不當冒名頂替,早知今日,還不如就打着自家的招牌來做這鹵鴨生意。口味或不同些,但大千食客,說不定也有偏好這口的,總比砸了自己招牌又賠錢來得強。
江滿梨若是知道他這般想,定要送他一句吃一塹、長一智,善莫大焉。吃食這行當,競争不可恥也不可怕,可怕可恥的是弄虛作假。
賠償之事談妥,江滿梨仍不大放心,抽了個午歇的空檔,去郭東樓的小格子間找呂掌櫃。
呂掌櫃正在查賬目,見其憂色,着人端了去燥的秋梨飲子和陳皮膏條進來,問道:“是不是還擔心別家酒樓也有這般動作,只是沒被咱們察覺?”
江滿梨搖搖頭,喝口飲子。
道:“勿論別家是否有動作,咱們沒察覺,便已經錯過時機。賠償的告示貼出去,相當于殺雞儆猴,估摸着,暫時也沒人敢這麽幹。我是擔心日後。”
“我想了一宿。此次王和正店之所以有機可乘,其實咱們也有責任。請呂掌櫃想。為何王和正店敢在咱們代售的鹵鴨貨中摻假?”
呂掌櫃不解。江滿梨繼續道:“便是因為咱們送至各家酒樓代售的鴨貨,均是散售。也就是說,咱們就這麽一壇一壇送過去,酒樓售出時,又取各家的碗碟亦或箬殼油紙來裝。”
呂掌櫃有些悟了,比了個哦的口型,擡起頭來,江滿梨便颔首。
道:“一方面,咱們散售,便給人摻假的機會。另一方面,各家擺盤、外送均有不同,食客便無法鑒別。那方、于兩位郎君,屬于擅吃的,覺出了不同,若遇到口舌愚鈍些的,恐怕還真若那王和正店的掌櫃所說,以為是咱們改了口味。”
“阿梨你的意思是,咱們應當包好,作整供貨與各家酒樓?”
呂掌櫃不愧是老生意人,一點就通。江滿梨笑應:“沒錯。咱們想個合适的包裝,直接包好了往外售。”
-曹铛頭與阿念,一人手捧一光滑小竹筒,同樣的粗細,一個一拃來高,另一個高出一倍,約莫十寸。背後均烙着“江記”的小戳。
疑惑得很,異口同聲:“這就是包裝?”
包裝二字在這朝,确實是個新詞。江滿梨被逗笑了,點頭道:“正是。又包又裝,不就是包裝麽。”
曹慶噗的一聲拔開那竹筒蓋子,見裏頭恰恰好九分滿,裝的一筒鹵鴨掌,點頭:“确實是又包又裝……”
“這還沒完呢。”江滿梨拿過阿念手上那筒大的,裏頭裝的是鹵鴨脖,轉身從案上的小竹篾筐裏拿出兩張薄紙,粘些米漿。
紅底兒的一張,貼在竹筒正面,與背後的小戳子恰好相對,上書“江記鹵鴨脖”。
白底兒的一張,印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的,便騎縫貼到那蓋子與筒身之間,作封條之用。
同時上書此筒鴨脖制于何處、作于何日、滋味是辣是麻、有半斤足量雲雲。也相當于現代包裝食品信息表。
标簽、烙戳、信息表,有此三者,于這朝代,便不必擔心魚目混珠之事了。
曹慶識字不多,阿念便幫着念與他聽。聽到那句“江記鴨貨百年傳承,滋味獨樹一幟為天下美食之翹首……”,驚了,道:“阿梨,你這鹵鴨貨竟是家傳百年的方子?”
“那是自然。”江滿梨面不改色,笑道,“不止百年,若真要算下來,恐怕有近千年。”
這下不止曹慶了,阿念和一旁打算盤的呂掌櫃都驚得眼睛溜圓。
當然了,只不過是倒着算的,從二十一世紀往回數。江滿梨心裏暗道。
竹筒裝的江記鹵鴨貨,小筒三兩,大筒半斤,很快便鋪滿京城各家酒樓的櫃臺。
除了竹筒,江滿梨還特意去定制了配套的小立木牌,親筆提了“江記授權,特準代銷”的字樣,讓代售的酒樓可以支在櫃臺上。食客一眼掃過去,便知這家有售江記鹵鴨貨。
紅底兒的标簽喜慶,往櫃臺或是櫃臺後頭的擱板上排開了,裝飾似的還怪好看。遂酒樓的掌櫃夥計們也喜愛得不行。貨銷得快,補得也快,必須要補夠了、大小皆有,擺得齊整漂亮方才罷休,簡直強迫症。
呂掌櫃起初還擔心這般銷法,酒樓食客或有微詞。
然事實證明,商家顧客皆是“好吃就行,沒甚所謂”派。竹筒并着擺盤精致的珍馐美馔就這麽端上桌,拿筷箸往外撈,是吃的不覺得違和,端的也不嫌害羞。
行罷。呂掌櫃呵呵幹笑兩聲,眼睛一閉,與自家酒樓正在猶豫要不要把竹筒裝的鴨胗倒出來、擺盤上菜的茶博士揮揮手:“直接拿竹筒上!”
-孟寺卿自審刑院參議回來,路過下屬們的廨房,見賀骥、宋钊、龔昱三人,一人手裏捧一個竹筒,拿着筷箸,你從我這裏夾些鴨腸去,我從你那裏夾只鴨掌來,吃得好不暢快。
“咳咳。”孟寺卿背手立在門外。廨房裏三人霎時驚得蹦起,忙不疊把竹筒筷箸往案上一推,叉手行禮。
咔。賀骥的鴨胗倒了,滾出來好幾顆落在地上。賀骥拿眼角瞟着,心裏疼,卻也不敢挪動。
“子韌不在?”孟寺卿慈和笑着,并無意為難。
三人互視一眼,均是搖搖頭:“林少卿下值回去了。”
“哦……”孟寺卿點頭,側身欲走,“今日溜挺早。”
張尤手裏拎着四個帶紅底兒小标的竹筒,跟着孟寺卿離去。三人對望搖搖頭,宋钊道:“所以子韌今日為何這般着急下值?”
賀骥一臉糟心地從地上撿鴨胗,道:“平成候送了個口信,讓他下值趕緊回去,說是想吃鴨掌……”
-江滿梨關鋪回來,給申阿婆帶了今日夜宵做的炸藕盒與沙茶牛腩煲,另有各式鹵鴨貨,大大小小十來個竹筒,拿草繩拴了,串在一起方便拎。
“阿婆怎這麽快就要走?宅子已經置好了?”
“置好了,”申阿婆睡得晚,此時披件外衣,一點沒有困意,“我那小外甥女明日便到京城,這裏地方太小,不若就直接搬過去,寬敞好住些。”
見江滿梨端了熱好的牛腩煲過來,拿起筷箸,高興道:“阿梨這手藝真是見長。”
吃一口,贊嘆幾句絕無僅有,又夾一個藕盒,咔嚓咬下去,殼酥藕脆,肉餡飽滿,帶些許蔥香。似家常又勝于家常,平實卻惹人喜愛。
一老一少對坐而食,偶爾相互添夾幾筷箸菜肉。江滿梨吃得不多,主要是為了再與申阿婆聊幾句。
末了,申阿婆拍拍她手,笑眯眯道:“我新置的那宅子大,裏頭有池塘,風景極好。你若得了空閑,只管來與我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