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寶光閃爍瑞彩千條的蓬萊仙島,宛如大海中一顆璀璨明珠,閃耀出的光彩是那樣動人心魄迷人心魂。
顧裏趴在朱知背上向着蓬萊仙島飛去,別說,習慣了妖君大人的原形後,這種感覺還蠻享受的,尤其是那個标志性的蜘蛛肚,軟軟的帶着彈性,趴在上面很舒服,只要那一層絨毛不炸起來,顧裏覺得自己可以愛它一萬年。
“缥缈仙島……”
眼看蓬萊仙島越來越近,顧裏忍不住詩興大發,只念了四個字,朱知和仙鶴已經沖過了那一道如同屏障般閃爍着的彩光,登陸蓬萊仙島成功。
“這麽容易?”
朱知喃喃自語,顧裏聽見了,顧不上繼續作詩,連忙問道:“什麽意思?什麽叫容易?”
“蓬萊仙島啊,這可是天大的仙緣,你以為很容易就可以進入嗎?連點考驗都沒有?先前我聽那三個鲛人說的話,還有些不太相信,如今看來,這竟是真的……”
不等說完,忽然就聽到一陣尖銳的呼嘯聲,還不等顧裏和朱知扭頭去看,下一刻,一股大力就将他們扯到了半空,旋即四周都黑暗下來。
“怎……”
顧裏張口想問問怎麽回事?可一個字沒等說完,就感覺到一股巨大氣流沖進喉嚨,嗆得他沒命咳起來。
下一刻,身周狂暴的撕扯力忽然消失,顧裏睜開眼,只見四周一片黑暗,可怕的呼嘯聲從耳邊掠過,宛如地獄萬鬼一起出動,只嚎的讓人心驚膽戰。
一縷明亮光芒升起,顧裏這才看清周圍情景:他好像是置身于一個圓形的大泡泡內,泡泡外面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面懸着一顆夜明珠,就在自己腦袋上方。而身下,一只黑色大蜘蛛正在奮勇直前。
顧裏吓得差點兒跌下去,連忙回頭看了一眼:還好,這只大蜘蛛是十只腿,雖然最後兩只腿也是黑色的,但十只腿的蜘蛛他目前只看見過朱知一只,別無分蛛,所以,這應該……大概……可能……是蜘蛛精?
“阿蛛,是你嗎?你……你怎麽變成黑蜘蛛了?這……這不會是原形畢露了吧?不要啊,我才習慣你的白色原形,這黑蜘蛛看着就讓人心裏發毛。”
“這是狂暴的黑風沙,我将結界中的黑沙吸在了身上,你才能睜眼說話。”
Advertisement
朱知解釋了一下自己變黑的原因,然後憂心忡忡道:“蓬萊仙島果然有問題,不知道白雲子和仙鶴去了哪裏?他們不會有事吧?”
“啊!”顧裏大叫一聲:“怎麽?白雲和仙鶴與我們失散了嗎?你沒抓住他們?”
“是。”蜘蛛精有些慚愧:“黑風暴來的太突然了,我完全沒有準備,一瞬間他們就被刮得沒了蹤影,幸虧你還在我背上。”
顧裏愣住了,好半晌忽然狠狠掐了一下大蜘蛛的脖子,其實叫做頭身連接處更恰當些,畢竟蜘蛛除了腦袋和肚子外,其他連接身體的部位沒有人類這麽分明。
“都是你,說什麽蓬萊仙島怎會這樣容易就進來?連點考驗都沒有?現在人家考驗可不就是來了?”
顧裏在大蜘蛛身上又捶了兩拳,第二拳剛落下,就見大蜘蛛的身子一歪,吓得他立刻趴下身體,雙手雙腿緊緊纏住大蜘蛛。
“白雲子和仙鶴……應該沒事。”
朱知吐了口氣,小聲安慰顧裏。
蜘蛛精到底是妖君,他能這麽說,那白雲子和仙鶴就不會有事。顧裏提在嗓子眼裏的心終于放下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怎麽說?”
“嗯!我看他們都不是短命的面相。”朱知的聲音更小了,比蚊子哼哼好不了多少。
顧裏:…… “你是不是還給他們算過卦?卦相顯示他們都是長命百歲富貴綿延無疾而終?”
“怎麽可能?”朱知轉頭,鄙夷地看了顧裏一眼。
“算你還靠點譜。”顧裏本來已經做好了要掐蜘蛛的姿勢,聽見這話才把手放下來。
“白雲子本來就超過百歲了好嗎?雖然他看着和你也差不多大。仙鶴其實也有九十多了,但在靈獸裏,這只能算是幼兒。所以我的卦相是他們最少都有幾千年的壽命,只可惜沒算出他們的死期。”
顧裏:…… “我真的掐死你啊,你一個堂堂妖君為什麽不學好,卻學那些街頭擺攤算卦的鐵嘴半仙?啊?”
*********************
黑風暴并非沒有盡頭,事實上一刻鐘後,風暴就逐漸平息,朱知按下雲頭,落到地上解除結界,接着巨大身體使勁兒一抖,被緊緊吸附在絨毛中的黑沙騰起一陣煙霧,歸于塵土。
看着雪白的大蜘蛛,顧裏忍不住松了口氣,愛憐的撫摸着大蜘蛛柔軟的白肚子,感嘆道:“萬幸你是一只白蜘蛛,不然我一定會天天晚上發噩夢,知道嗎?黑蜘蛛我們都是叫做黑寡婦的,據說毒性特別厲害……”
“你看見過?”
朱知扭頭好奇看着顧裏,卻見這厮心有餘悸地點點頭:“在桃花觀看見過兩只,因為白雲和仙鶴都不在,所以我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沒有去打擾它們交談,順着窗戶爬了出去。現在想想,能逃過一劫真是祖宗保佑。而且後來看見你的我還能保持清醒,也足以說明我是一個勇敢的人。”
朱知:…… 勇敢的人?呵呵!無恥書生哪有自知之明這種東西。
“其實沒關系了,桃花觀建在元氣之眼對面,靈氣可不是一般充沛,能夠在那裏生活的花樹草蟲,都是有靈性的,白雲子把你當做朋友,它們就不敢傷你,不然那裏的陣法稍微發動一下,它們就只有化成灰一個下場。”
“桃花觀有陣法?不要扯了,真要有這種東西,會只有白雲子這一個家夥?早就成修仙門派的山門了吧?”
顧裏哈哈大笑地直擺手,卻見大白蜘蛛微笑道:“好歹也是孕育着白雲子這個修真天才的道觀,肯定會有護觀陣法啊,只不過你這個凡夫俗子參詳不透罷了,當然,我也參詳不透,修妖和修真這兩條路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修真天才嗎?”顧裏撇撇嘴:“就他那德性,還天才呢,我看是廢柴還差不多,他連黑劍老兄的鞘都比不上好嗎?”
朱知搖搖腦袋:“這些你不懂,可不要門縫裏瞧白雲子喲!不過說起來,墨滌也很喜歡元氣之眼,這還真是有些奇怪。這麽多年,沒看見它對什麽東西感興趣過。”
“好吧,現在想這些也沒什麽用,咱能不能先搞清楚這是什麽地方?還有,你聯系下白雲子看看,他雖是個半吊子道士,好歹也有些靈力,你們這些修仙的不是都會什麽搜魂之類的法術嗎?”
“都說了不讓你看古今……”
“看都看好多遍了,你現在說還有什麽用?”顧裏急了:“現在找到白雲子和仙鶴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朱知沉默,好半晌才搖搖頭,輕聲道:“我找不到。”
“找不到什麽意思?蜘蛛精你別開玩笑,你怎麽可能找不到?你是堂堂妖君啊。”
顧裏之前還沒有太慌張,因為他篤定有朱知在,一定可以找到白雲子和仙鶴,此時聽朱知說出這樣一句話,頓時吓得白毛汗都出來了。
朱知垂下腦袋,輕聲道:“此處乃是絕地,和外界氣息不通,即使我的真元神識,也沒辦法沖破壁障。”
顧裏整個人都僵硬了,呆呆看着大蜘蛛,嘴唇翕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對不起顧裏,我雖是妖君,可……并非無敵。”
向來波瀾不驚的道心,卻在看到顧裏驚恐絕望的樣子時,驀然變得苦澀無比,哪怕是五百年前那個為了保住墨滌,以稚嫩之身對抗九天之威的夜晚,他也沒有過這樣難受的心情,好像……都喘不過氣來了。
“不……不是你的錯阿蛛。”
顧裏忽然一把抱住了垂頭喪氣的大蜘蛛:“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你是妖中君主,本來連看都不必多看我一眼的,就是當初把我吃掉也是天經地義。可是你一直以來都對我這麽好,我貧窮,你就給我錢;我遇險;你迢迢萬裏第一時間來救我;為了我,你甚至連半步不肯離的元氣之眼都放棄了,你看,你都把我慣壞了,以至于明明不是你的錯,我還蠻不講理的沖你發脾氣。”
沒想到無恥書生竟然也會有檢讨自己的一天,朱知被感動壞了,但一向正直的性格還是讓他忍不住指出了顧裏話中的謬誤:“不是放棄元氣之眼,只是暫離而已,本來就打算解決了青山縣的事情後回去的,沒想到出了……“
聲音越來越小,最終消音,朱知忐忑看着一臉悲憤的顧裏,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麽錯。
“阿蛛,在我們這樣情義兩相知的關鍵時刻,你能不能不要說這種傷人心的真話?你就讓我以為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又怎樣?”
“可就算不陪在你身邊,你有危險我也一定會過去救你的啊。早在我們彼此看到對方第一眼的時候,就注定了這一世都會糾纏在一起。”
顧裏打了個冷顫:“算了算了,怎麽聽着好像是七世怨侶似得。反正這事兒不怪你,要怪也是怪我,不是我非要來蓬萊仙島,白雲子和仙鶴也不會不知所蹤。唉!我真是烏鴉嘴,來之前說什麽死而無憾啊?結果沒應到我身上,倒可能應在他們身上了,我就是個掃把星。”
無恥書生說完,就一屁股坐在腳下的黑石頭上,朱知不忍看他自責,連忙安慰道:“這也不怪你,先前我和白雲子說過此行可能會有危險,但他依然來了,如果他不想來,完全可以不來啊,反正有我在你身邊對不對?”
“唔!你這麽一說,好像很有道理啊。”顧裏終于恢複了精神,擡起頭連連點頭:“沒錯沒錯,所以不是我連累了白雲子,和我沒關系,哈哈哈……”
朱知:……
“咳咳……我是覺得,與其在這裏自責,就算哭瞎了又有什麽用呢?還不如趕緊行動起來,看看能不能走出這個絕地,找到他們。阿蛛你說是不是?”
看着朱知滿是不敢置信的眼神,顧裏都覺得自己忒無恥了,能讓一雙綠豆眼表達出這樣的眼神,可見自己的話給蜘蛛精造成了多麽大的心理沖擊。
雖然顧裏的話中透露着濃厚的顧氏無恥風格,但朱知卻不得不承認,這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抖抖絨毛變回人形,朱知四處看了看,皺眉道:“看來這裏不是蓬萊仙島,我們是上當了。蓬萊仙島乃是仙家祥和靈島,絕不會有寸草不生的絕地。”
“上當?這裏不是蓬萊仙島?那……難道我們先前看到的都是幻象?什麽玩意兒能這麽厲害?當初那只大蜃龍就很了不起了吧?還不是被你吃的幹幹淨淨?”
顧裏震驚,卻見朱知斜睨他一眼:“那蜃龍爪子你也沒少吃好不好?什麽叫我吃得幹幹淨淨?”
“我吃的那一點兒,和你吃的整條蜃龍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嘛。”顧裏心虛地小聲辯解,事實上後來的蜃龍爪子幾乎都被他吃了,因為實在太好吃。
“不是蜃龍,蜃龍也沒有這個能力。”朱知很了解自己和顧裏的吃貨屬性,連忙将話題拉回來:“我就是不明白,能夠強大到制造出瞞過我的幻象的高手,他想要什麽還不是予取予求,至于要依靠造出一座假蓬萊仙島來吸引那些低等的修者嗎?”
“修者?不是低等的海妖嗎?鲛人是這麽說的啊。”顧裏不解,卻聽朱知耐心解釋道:“海妖也是修者啊,白雲子是修真者,也叫修仙者,海妖是修妖者,所以說起來,大家修煉心法不同,卻同是修者一脈。”
“哦,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顧裏點頭,忽見朱知停下腳步,他順着對方目光看過去,就見在不遠處的一座黑色絕崖上,開着一朵海碗大的豔紅鮮花。
“咦?好漂亮,這花比牡丹還要大,也是幻覺嗎?”
“不是。”
朱知很肯定地回答,顧裏懷疑地看着他:“你敢肯定嗎?剛剛不是還說這島子的幻象你都沒看出來?又說這裏寸草不生。”
竟然被無恥書生質疑了。朱知咬咬牙,忽然一根蛛絲從指間射出去,很快便将那朵花摘了下來,他拿在手裏,正要遞給顧裏,就覺着手心刺痛了一下,低頭一看,只見這鮮豔至極的美麗花兒不知什麽時候竟長出了幾百上千根如發絲般的刺,正悄悄鑽進他的皮膚。
“怎麽回事?”
顧裏見朱知僵住了,忙一邊問一邊探過頭來,下一刻,他吓得慘叫一聲,真情流露之下也顧不上危險,就要去把那朵花給揪下來,這貨還以為朱知是被花給毒僵了。
“別動。”
朱知連忙伸手抓住顧裏,将另一只胳膊輕輕舒展開來,修長優美的手掌伸開,那紅花已經“長”在了他的手心。
“呵呵!這不開眼的妖花,想毒我呢。”朱知呵呵一笑,看在顧裏眼中,只覺這笑容中充滿了算計,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蜘蛛精一眼,試探道:“那……那你就任由它毒你啊?”
“它主動給我送毒素,難道我還要往外推?這可是修羅劇毒,難得的好東西。咦?奇怪,原來這是一朵珠玉靈卉,這是仙草啊,乃是做駐顏丹的最重要材料,怎麽竟有了毒性?還是這樣猛烈地修羅劇毒。”
“猛烈地……修羅劇毒?你确定?”
顧裏看着在朱知手裏逐漸枯萎的花朵,仿佛聽見了對方的慘叫哭泣聲:“在你面前,它好像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啊。”
“呃……其實你應該明白,猛烈地修羅劇毒是針對你來講的。”朱知将花兒的最後一絲毒素吸取,便像丢垃圾般随手将其丢在地上,搖頭道:“可惜了,如果沒有沾染劇毒,這也正經是一棵不錯的仙草呢。”
顧裏心疼的臉皮子直抽抽:仙草啊,這要回去獻給淩駿,萬兒八千的銀子他都賞不出手,怎麽着也得十萬兩銀子才對得起仙草的高貴身份,現在可好,十萬兩啊,就這麽被扔在地上了。
不過想想害人不成反被害的仙草,顧裏心裏又平衡了:比起扮豬吃老虎結果發現老虎是它祖宗的可憐仙草,自己能緊緊抱住朱知這腹黑妖精的大腿,已經非常幸運了。
朱知還不知道就這麽一件小事,自己在顧裏心目中的忠厚方正形象就崩塌了,轉而被腹黑取代。他牽着顧裏的手,滿懷戒備地尋找着出口。
一路上又遇到幾十種靈芝仙草,卻無一例外都沾染了劇毒。這對任何修者來說都是生死威脅的東西,此時卻完全成了朱知的大補丸,只補得他本來白玉般的膚色都隐隐透着青黑,如果不是蜘蛛精還在談笑風生,顧裏都擔心他被毒翻了。
就這樣一直走了一天一夜,朱知終于停下腳步,面色凝重道:“不對,很不對。”
顧裏差點兒感動哭了:阿蛛終于發現了嗎?他要再不發現,自己說什麽都得開口了,他只是凡夫俗子啊,走到現在,已經又累又餓的走不動了好嗎?以後白雲再敢說自己對他沒有兄弟情,他就讓朱知化成原形,然後把大蜘蛛使勁兒拍到那厮臉上去。
“這裏應該就是蓬萊仙島,只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為什麽充滿靈秀仙元的蓬萊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朱知這一次是真的鄭重嚴肅起來了:能夠改變蓬萊仙島的力量,那絕不是他一己之力可以對抗的,加上墨滌也不行。不說別的,蓬萊島上幾十位地仙,大概都被這神秘黑手幹掉了,他一個五品妖君,真不怎麽夠人家看的。
“阿蛛,我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你到底能不能給我一個準話了,我只知道……你再不找點兒吃的來,我就要餓死了。”顧裏一聽,好嘛,蜘蛛精說的不對勁根本和自己無關,終于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肯起來:“走了一天了,水米未沾牙啊,別說是我,就算白雲子也受不了啊。”
“唔!白雲子應該可以受住的,他之前在那幻象村裏可是餓了半年……”朱知實話實說的毛病又犯了,不過說到一半,就被顧裏眼淚汪汪的模樣給吓得把剩下話語吞了回去。
無恥書生都餓哭了,必須馬上給他喂點東西。朱知在自己寶囊裏摸索了一陣兒,最後遲疑地掏出幾樣吃食放在地上:“那個……顧裏啊,我們現在比較艱苦,你看看……能不能湊合一下?其實……烤熟了吃的話,味道還是不錯的。”
顧裏低頭一看,差點兒沒吐出來,地上這一堆都是什麽啊:蠍子、蜈蚣、癞蛤蟆、蛇、蚰蜒……一個比一個吓人。
“其實蛇肉挺好吃的啊,嶺南人最擅長做蛇羹,烤蛇肉也不錯;還有這個癞蛤蟆,和你們酒樓裏的田雞腿也差不多對不對……”
“不用說了,你就是說再多,癞蛤蟆變不成田雞腿,我也不會吃蛇肉,尤其是毒蛇肉……”
“不是的,毒蛇的毒液在牙裏,肉是沒問題的。”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我豁出去餓死也不會吃。”顧裏開始耍無賴。萬般無奈的蜘蛛精只能将一堆零食收回寶囊裏,小聲咕哝道:“慣得你,真要餓死了看你吃不吃?”
“蜘蛛精你說什麽?”
顧裏擡頭,一聲肚子叫也适時傳出,于是朱知就心軟了。
四下裏看看,黑色大地上一片荒蕪,除了遠處幾棵仙草靈花之外,什麽都沒有,但是用蜘蛛腿想都知道,那些花草裏全是劇毒,顧裏別說吃了,碰一下小命就要交待。
正愁得沒辦法時,忽然就見極遠的地方,劃過一道優美弧線,朱知仔細一看,不由大喜過望:那是一只鹿,純白的仙鹿。
如果是在以前,對于這種地仙的坐騎或寵物,朱知是絕不會去招惹的,畢竟人家靠山強大。不過嘛,現在蓬萊仙島都變成了這個鬼樣子,吃一只仙鹿,料想也沒人會和自己過不去。
“仙鹿?是會變成人形的那種嗎?”顧裏起先聽說有鹿肉吃,也是高興非常,然而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放心,之所以稱之為仙鹿,只因為它們是在蓬萊仙島中出生的,所以天生就是靈獸瑞獸,但這種靈獸一般是不修煉的,不修煉就不能化成人形,你就放心大膽的吃吧。”
朱知說完,便摩拳擦掌地準備去捉鹿,卻不料這靈獸就是靈獸,預知危險的能力比他想象中還要強大,往往還不等他看清對方,便一溜煙逃得沒了蹤跡,只留給這心懷不軌的蜘蛛精一個優美背影。
“這貨還是鹿嗎?也未免太機警了吧?還有那個速度,說像流星都是侮辱人家,那壓根兒就是閃電啊,刷一下劃過去就沒影兒了……”
顧裏嚷嚷着,捂着肚子坐在地上,這個世界裏好像沒有黑夜,但他敢肯定,時間絕對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不然他不能餓成這樣。
“你還是堅持不肯吃烤蛇肉和田雞替代品嗎?”
朱知嘆了口氣,以為顧裏會在饑餓面前高舉雙手投降,卻不料這作死的貨一扭頭,明擺着是拒絕了他的提議。
“你就作吧,我看你是不是到餓死了都不肯吃。”
朱知恨恨說了一句,卻在見到顧裏捂着肚子的動作後,滿腔恨意化為烏有。
實在是沒辦法了,幸虧自己還有一招殺手锏沒用。
朱知變回原形,顧裏眼看圓凳大小的蜘蛛支起了十條腿,一下子就到了自己胸口那麽高,他不由驚訝地瞪圓眼睛,失聲叫道:“阿蛛,你要做什麽?”
“捕獵。”
朱知漠然答了一句,聽得顧裏震驚不已:“等等……捕獵?那……那不是要織網的嗎?你……你這是要開始織網了?”
話音未落,就被大蜘蛛一腿蹬出十步開外,只聽他警告道:“別靠近我,在那兒老實呆着。”
顧裏不敢上前,只能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朱知動作,只見雪白大蜘蛛站定了身子後,忽然間四只前腿就急速踢動起來,因為速度太快,以至于它身前一尺方圓的地方全部都是四條蛛腿舞動着的殘影。
這……這是地鼠打洞的本事吧?顧裏啧啧稱奇,他走了這麽長時間,很清楚此處地面有多麽堅硬,然而在蜘蛛精那充滿力量的四只大長腿挖掘下,堅硬地面竟然如同松軟泥沙般不堪一擊,轉眼間,朱知面前就出現了一個足有笸籮大小的坑洞。
“阿蛛,你這是要挖陷阱?“
顧裏小聲喊了一句,下一刻,就見大蜘蛛猛然攤平開來,整個身體上半部都埋在了坑裏,接着那四條腿将挖出去的黑土重新扒拉到自己身上,轉眼間就将它身子的上半部給埋住了,只剩下雪白柔軟的大肚子,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巨大的白面饅頭,至于那十只露在外面的蛛腿,唔……可以當成是面條吧?
顧裏忍不住就吞了口口水,他不缺喝的,蜘蛛精寶囊裏有許多果子清泉水,唯獨沒有人類的吃食。這會兒他想着要是能有這麽個大饅頭吃,也是不錯的,可惜他知道那是朱知的肚子,真敢咬上一口,就算能咬破,流出來的也只有濃黑毒汁。
所以他理智地擦去嘴角口水,努力控制住上去咬那只肚子一口的沖動。
在朱知把自己埋下不到一刻鐘後,天邊就有一道雪白流光向這邊沖來,轉眼工夫便接近了顧裏,這一次他終于看清楚:那是一只鹿,雪白的仙鹿,足有野牛般大,每一次飛躍,身體都會展開到極致,現出一個完美的弧。
只可惜,那口中“嗬嗬”的叫聲破壞了這份兒優美潇灑的身姿,從那雙血紅眼睛和興奮吼聲中,顧裏終于知道對方是來幹嘛的了:這混蛋鹿顯然是對自己生了歹心,它……它是要吃了自己啊,虧自己先前還對吃掉仙鹿這事兒心有不忍。這算不算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哦不,應該是顧裏有義仙鹿無情才對。
吃,必須吃掉,不但要吃,還要好好兒吃,變着花樣兒的吃。
無恥書生一瞬間兇性大發,對着仙鹿揮了揮拳頭,下一刻,在那只白鹿從朱知頭上一躍而過時,躲在坑裏的蜘蛛精忽地發動了攻勢,巨大身子高高躍起,塵土飛揚中,它的四只前腿一下子就刺穿了那白鹿的胸膛。
“呦……”
白鹿發出一聲哀鳴,轟然倒地,抽搐了幾下便告氣絕。渙散眼神中兇光退去,最後現出的那一抹清澈目光裏,竟露出幾絲歡喜解脫之意。
朱知四條前腿彼此交叉蹭了蹭,将血跡擦掉。它揮動着的四只腿讓顧裏想起了先前那只巨大的螃蟹精,那家夥也喜歡舞動着大鉗子炫耀武力,然而現在想想,那可怕的動作和蜘蛛精一比,簡直土鼈到家了,阿蛛這才是真正的耀武揚威,真不愧是妖中君王。
顧裏一面想着,就興奮地跑到大蜘蛛面前,愛撫着那只飽滿的蜘蛛肚,贊嘆道:“還是阿蛛厲害,這仙鹿應該也很有本事的,卻讓你一下子就刺了個透心涼,太威武了。”
朱知搖搖身子恢複人形,來到仙鹿旁邊,嘆口氣道:“它先前被人控制住了神智,以至于靈獸竟然變成了兇獸,直到死前,那絲控制的力量抽離,才恢複了本性,也是可憐。顧裏,這只鹿夠你吃好些天,剩下的鹿就算沒辦法恢複本性,我們也別禍禍了,我剛剛感受到那股抽出去的力量似是在北方,也許我們能找到解決辦法,将它們救出來。”
“嗯嗯嗯,我聽阿蛛的。”顧裏連連點頭,然後羞澀道:“其實阿蛛你知道了,我也是個善良的人,如果不是被逼到沒辦法,我也不想對這只仙鹿下手,不,下口的。”
朱知:…… 無恥書生竟然說他是個善良的人?老天,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那是什麽眼神?不相信我的話嗎?”顧裏都快被自己感動了,然而一擡頭,蜘蛛精驚愕的目光果斷将他拉回了現實。
“呃……”朱知的目光移到別處,無奈道:“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我當然相信我當然相信。還不是都怪你,寶囊那麽大,你就想着你自己,都不給我準備點吃食,你說,到底我們兩個是誰不善良?”
謊言被戳穿的顧裏老臉漲紅,氣急敗壞地辯解,并且果斷将黑鍋推到了朱知頭上。
“是你自己說蓬萊仙島中有的是鮮果素食,瓊漿玉液,你要好好享受一番,傻子才會在蓬萊仙島吃凡間食物,所以我才沒幫你預備啊。”
朱知當然不肯背鍋,但在看到顧裏臉色紅如雞冠後,他終于閉上嘴巴,想了想,該說不該說的都說出去了,現在只能亡羊補牢。
一念及此,朱知便溫柔的摟住了顧裏,真誠道:“不過顧裏,我知道,你真的是個善良的人。”
“真的?你真這麽覺着的?”顧裏懷疑地看向朱知:不可能啊,蜘蛛精和自己相處這麽長時間,不會不知道他是個什麽貨色,這安慰聽上去就透着那麽股子虛僞。
“是真的,發自肺腑,看我真誠的眼睛。”蜘蛛精指着自己的雙眼,卻在下一刻就忍不住彎下腰“嘔”了一聲。
“你胡說,這話你自己都不相信,都差點兒吐了,還敢讓我看你真誠的雙眼?”顧裏氣得跳腳,安慰失敗的蜘蛛精确定自己不是說謊的材料,連忙轉移話題:“那個……我現在就燒鹿肉給你吃哈。”
自從行走人間後,朱知偶爾也愛吃個熟食,本着吃貨對吃□□益求精的精神,烹調手藝先不去論,反正寶囊裏的調料是應有盡有。
坐在火堆旁,顧裏大口嚼着外焦裏嫩的噴香仙鹿肉,一面贊嘆着朱知的廚藝,剩下的鹿肉被朱知放進寶囊儲存起來,此時他也正吃着一只烤的酥脆的大蠍子,一面仔細看着天空地面,臉上若有所思。
“看出什麽來了嗎?”顧裏含混不清地問:沒想到蜘蛛精的烤肉手藝這麽好,以後出去了再到別處做官,應該就不用請廚子了吧?
不過想到怎麽說蜘蛛精也是堂堂妖君來的,萬一自己逼他做廚子,他在湯裏給自己加上兩只□□腿,炒菜裏弄兩個蠍子鈎怎麽辦?想到此處,顧裏果斷打消了繼續壓榨朱知的念頭。
“這個地方,應該是有一個幕後主使,我能夠感覺到有東西在窺探我們,只不過它不知道我的深淺,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聲音是在心裏響起的,顧裏愣了一愣,看向蜘蛛精,卻見他搖頭嘆了口氣,喃喃道:“看不出來,沒有盡頭也沒有人煙,簡直讓我如同老虎吞天般無從下手。”
原來朱知是在迷惑敵人。
顧裏心中雪亮,面上卻也适當做出黯然表情,惆悵道:“也不知道白雲子和仙鶴他們怎麽樣了,連你都束手無策的地方,我也不求他們能有什麽作為,好歹留着條性命,等咱們走出這塊絕地,大概就能去搭救他們了。”
“現在咱們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且不用去想別人了。”朱知嘆了口氣:“快點吃吧,吃完了還要趕路。”
顧裏點點頭,表示明白。将骨頭上最後一塊鹿肉撕下來吃掉,他正要站起身,就見朱知變回了原形,扭頭對他道:“來我背上睡一覺吧,你一個凡人,再這麽熬下去可不行。”
顧裏爬上大蜘蛛的背,感受着蜘蛛肚的柔軟溫暖,心裏感動的眼淚嘩嘩:他從前怎麽會覺得阿蛛的原形醜陋又恐怖呢?明明就這麽漂亮又實用,比大床還舒服,嗯!他從前一定是瞎了眼,絕對的。
大蜘蛛走起來很快,十條蛛腿那不是蓋的,沙沙沙在地上快速挪移着,轉眼間便走出去二十多裏地。
這一路上,偶爾遇見花卉仙草,蜘蛛精總是本着“草不犯我我也要犯草”的精神上前禍害,最後只把一個雪白的身子弄得白裏透黑,看的顧裏膽戰心驚,瞬間覺着剛才自己竟認為阿蛛貌美如花,好像也有點眼瞎。
“我說阿蛛,你到底行不行?咱可千萬別逞強啊。”顧裏憂心忡忡提醒着朱知,因為趴在背上,所以沒看見那雙綠豆眼做了一個高難度的翻白眼動作。
“我沒有問題,你放心。我是誰?堂堂妖君,你竟然懷疑我的修為,像話嗎?”
朱知傲然說道,聽在顧裏耳中,只覺得納悶,暗道阿蛛向來謙虛厚道,怎麽現在說話卻如此驕傲狂妄?壞了,該不會是被毒傻了吧?
又向前走了大約百裏地,也不知道多少毒草毒花被蜘蛛精給禍害的枯萎凋零,不過大蜘蛛顯然也已經到了極限,雪白的身子已經變得漆黑如墨。
“顧裏……下來。”
最後朱知停下身形,艱難的說了一句,話音未落,他似是再也支撐不住,十條腿一軟,整個身子就趴了下去。
“阿蛛,阿蛛你怎麽了?”
顧裏這一吓非同小可,連忙跳下蛛背,也顧不上此時通體如墨的蜘蛛精有多可怕,跑過去一把抱住了那顆蛛頭,驚叫道:“你……你是不是被毒倒了?這麽多的毒……你……我就說不讓你去招惹那些東西,你看,到底逞強遭雷劈了吧?夜路走多終遇鬼,你一個妖君,怎能連這種道理都不明白呢?”
“沒事兒,我只是一下子吸收了太多毒素,現在需要化解一下,你別慌,這個地方沒有人來,那些花草也不能移動,仙鹿感受到我的氣息就會逃得遠遠,沒事兒的。”
蜘蛛精說完,便在地上迅速爬動起來,顧裏見它歪歪扭扭一路斜行,如同醉漢一般,不由又是驚懼又是難過,跺腳喊道:“你還裝,你看看你,螃蟹爬得都比你好。實在不行,咱們坐下來歇歇吧,你……你不是應該會運轉真氣的嗎?”
“別吵。”
蜘蛛精大吼了一聲,他從未對顧裏這樣吼過,以至于被慣壞的無恥書生竟然因為這一聲吼紅了眼圈,不敢再啰嗦,只好一個勁兒喃喃道:“老天保佑,千萬別讓朱知有事,老天保佑菩薩保佑,如果朱知能夠平安,我情願吃齋……”
“夠了,別叨叨了,叨叨的我心煩意亂。”
蜘蛛精又是一聲大吼,于是顧裏也不敢念叨了,忽見蜘蛛精停下了身形,随着它呼哧呼哧喘氣地動作,幾朵黑色泡沫慢慢出現在它的嘴邊。
“阿蛛。”
顧裏悲痛地叫了一聲,再也顧不上朱知剛才的喝斥,撲過去緊緊抱住它,慌亂哭叫道:“阿蛛,阿蛛啊,你……你怎麽口吐黑沫了?你……你知不知道?你別吓我,這……這些毒素還沒吸收得了嗎?你不要有事啊。我的阿蛛,我們這麽多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你不能死在這裏……”
“我還沒死呢。”被顧裏緊緊摟住的蜘蛛精發出微弱聲音:“不過你要是再這麽勒着我不放,估計我很快就要蹬腿了。”
“蹬腿什麽意思?”顧裏連忙放開大蜘蛛,一面緊張地問,總感覺這不是什麽好話啊。
“就是死了的意思。”朱知向天丢了個白眼,這已經是它今天晚上第二個高難度的翻白眼動作,實在是只有翻白眼才能表達出它此刻的心情。
“你這家夥,死就是死,怎麽能叫蹬腿?”看見朱知還有心思說笑,顧裏總算放下心來,卻見朱知哼哼道:“不都是這樣,動物也好蟲子也好,眼看要死的時候總是要蹬幾下腿,就像這樣……”
他說完就把十只蛛腿胡亂蹬了蹬,卻聽顧裏驚恐道:“好好好我知道了,這麽不吉利地動作咱們還是不要現場演示了,我這心裏讓你蹬腿蹬得毛毛的。”
“呵呵!趁着還有力氣蹬,就多蹬幾下吧,也免得真正死到臨頭,連蹬腿的機會都沒有。”
這話當然不可能是朱知的回答。顧裏驚恐地仰頭看天,這個聲音仿佛就是從天空傳來,瞬間降臨大地,以至于他的耳朵都被震出血來。
“卑鄙的混蛋。”
蜘蛛精猛然跳起,卻在下一刻身子一歪,又一頭栽倒在地上。
“阿蛛。”
顧裏顧不上出血的耳朵,連忙搶上前去扶住大蜘蛛,可大蜘蛛一蹬腿推開了他,此時的黑色巨蛛肚皮朝天,蠕動了幾下,一個鯉魚,哦不,蜘蛛打挺,似乎是想躍起來,但竟然失敗了。
顧裏的心瞬間沉到谷底,他眼睜睜看着大蜘蛛連着躍起好幾下都沒有成功,明明是那麽英俊潇灑的白色蜘蛛精,此時卻成了沙灘上被惡作劇孩子愚弄的烏龜一般。
“阿蛛,別這樣……”
不知不覺中,顧裏的眼淚就流了出來:他的阿蛛是堂堂妖君,妖中君王,就算是死,也要頂天立地,凜然死去,怎能像一個小醜般在別人注視下慢慢失去氣息?他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顧裏瘋狂的撲上去,抱住巨大的黑蜘蛛要幫它翻轉身子,然而這具身體許是吸取了太多毒素的關系,實在是沉重的沒法想象,他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大蜘蛛卻仍是仰面朝天呼呼喘氣,看起來似是連最後一點力氣也流失掉了。
“哈哈哈……”
可怕的聲音再度出現,烈陽炙烤的黑色大地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陰影。
顧裏仰頭看去,就見一個比蜘蛛精還要巨大十幾倍的黑色怪物出現在半空,此時正慢慢降落下來。
這怪物長着一個……大概類似人的腦袋,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它有五官,而且臉似圓盆,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的分布都和人一樣,但形狀卻完全不同,圓眼睛方鼻子三角嘴。下巴是個長方形,唔!也有可能這部分包括了下巴和脖子兩部分,因為長方形下面就是一個突出的橢圓形,橢圓形下面收口處飄蕩着十幾根粗壯的須子。
老實說顧裏一時間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怪物,感覺下半身和他吃過的墨魚有些相像,但是天地良心,人家墨魚也沒長這麽難看啊,人家最起碼上面是尖的,這個上圓中間長方下面橢圓全身黑如墨的玩意兒它到底是個啥呀?
震驚只是一瞬,旋即顧裏就想起此時此地自己的處境,然而還不等他被驚恐吞沒,一個大泡泡就及時出現,罩住了他全身上下。
顧裏一愣,雖然只見過兩次,完全談不上老朋友,但是他對這位總在關鍵時刻負責保護他的泡泡兄還是熟悉的。
阿蛛的結界?阿蛛都這個樣子了,竟然還不忘為我設下結界。可是……如果他死了,自己活着又有什麽意思呢?就現在這黴星罩頂的人生,沒有阿蛛,還不知要死得怎樣凄慘,倒不如和阿蛛一起埋骨此處,也許黃泉路上還能做個伴兒。
顧裏凄凄惶惶地想着,眼含熱淚擡起頭,想讓朱知撤掉結界,允許自己和他生死相随。
下一刻,模糊視線裏掠過一道身影,白衣黑劍,鬥志昂揚。
顧裏嘴巴已經張開,喉嚨裏的話音卻還沒來得及出口,然後他就好像被點了穴道一般,就那樣傻傻地張着嘴巴:這身影他熟啊,如此英姿偉岸,一往無前的,除了蜘蛛精還會有誰?
直到眼淚流進嘴裏,染上舌尖的鹹澀滋味才驀然讓顧裏驚醒。無恥書生猛一下跳了起來,大吼大叫道:“阿蛛,你沒死?你沒有事嗎?阿蛛……啊哈哈哈,我就知道,我的蜘蛛精怎麽可能會這樣輕易就死掉?哈哈哈……”
劍指黑色怪物的朱知在半空中一個微微地踉跄:無恥書生果然是越來越無恥了,什麽時候自己竟然成他的了?我的蜘蛛精……啊呸!我是你養的寵物嗎?
黑色怪物大叫一聲,似乎也察覺到事情有變,顧裏看見他龐大的身子瞬間就縮小了一大半,再仔細一看,不是縮小,而是它的上半身陡然憑空消失,不知道藏進了什麽地方。
“休想。”
朱知凜然一聲大喝,墨滌劍脫手而出,從那半截黑色身體中一穿而過。
“噗”的一聲,怪物雖怪,卻也是血肉之軀,被墨滌刺穿後,便噴了一大片血水出來,如果那黑色濃如墨的汁液也能叫做血水的話。
黑汁在半空中猛地聚攏,化作一道風暴,向朱知鋪天蓋地砸下。
顧裏的心一下提了起來,不過還沒等提到嗓子眼上,就聽朱知一聲清嘯:“來得好。”
黑色風暴中的白衣身影閃現了幾下,旋即那一股黑色旋風不見了,朱知依然是白衣黑發飛舞,纖塵不染的靜靜立在半空中。
“還不現形?”
伴随着這一聲叱喝,墨滌陡然沖天而起,下一刻,只聽“啪”的一聲,似乎有什麽被敲碎的聲音,接着黑色怪物的上半身便再次現出,在它周圍,無數碎渣兒紛紛揚揚落下,被烈日一照,反射出七彩霞光,就如同一朵盛開在白日裏的碩大彩色煙花。
“啊!”
黑色怪物嘶吼了一聲,他圓圓眼睛死死盯住懸在腦袋上空的黑劍,如同瘋了般的大吼道:“這是什麽劍?怎麽可能?我的水晶琉璃塔乃是上古神器,就算是仙兵也不可能尋到它的蹤跡,更不用提破開它,你……你到底是什麽人?這到底是什麽劍?”
“人是要你命的人,劍是要你命的劍。”朱知長身玉立,聲音朗朗。
“阿蛛就是這點不好,得了便宜還要耍帥,你本來就很帥了,還禁得住你這麽耍嗎?意志不堅定的,就這份兒自慚形穢便夠人家自殺好幾回了。”
顧裏眉開眼笑在大泡泡裏看着朱知“耍帥”,明明心裏樂開花,還要言不由衷地批評兩句。
“我和你拼了。”
怪物一聲大吼撲了過去,和朱知纏鬥在一處。
顧裏趴在泡泡裏,動也不敢動,瞪大了眼睛看着原本還是晴空萬裏的外面頃刻間就是飛沙走石,朱知和怪物一白一黑的身影在暴烈的沙石中沉沉浮浮,如同兩只即将滅頂的小船,很難想象這一幕如同末日的景象竟然是他們兩個造成的。
對于朱知,顧裏從不懷疑,就是蜃龍那麽強大的家夥,不也被這貨給吃了嗎?然而随着戰鬥時間越來越長,他的心慢慢地,慢慢地,終于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風火雷電,真元漩渦,或璀璨或古樸的法寶……
看到這裏顧裏已經能夠肯定:這個看着可笑的大怪物竟然是那條蜃龍和須彌坑中烏鴉也不能企及的存在,朱知雖然看上去游刃有餘,然而從他越來越緩慢的動作可以看出,他完全就是陷入苦戰之中。
顧裏忽然就覺得視線有些模糊,胸腔憋悶的好像要炸起來,身體發軟腦袋發脹,就好像是被活埋了似得。
怎麽回事?難道那個怪物對我隔空施了妖法?不可能啊,這可是阿蛛的結界,不可能被這樣輕易沖破吧?可是沒沖破的話,為什麽我有一種快要憋死了的感覺?
憋死?這個詞讓顧裏猛然醒悟過來,連忙張開嘴巴深深吸了一口氣,下一刻,視線恢複清明,胸腔悶疼感覺消失,整個人都立刻煥發了勃勃生機。
丢人啊,太丢人,竟然因為戰鬥激烈而忘了喘氣兒,差點兒把自己活活憋死。顧裏啊顧裏,你對得起十年寒窗苦讀?對得起小皇帝的殷切囑咐?對得起妖君大人的栽培嗎?
顧裏在心裏進行深刻的自我檢讨,并且下定決心這種糗事絕對不能告訴朱知和白雲子,就是厚道的仙鶴,也會笑岔氣兒的。
就在此時,忽見那已經看不出人影的風暴中心紅光一閃,接着飛沙走石驟然停滞,它們還維持着身在半空的姿态,卻再也不能興風作浪。
這一幕奇景只維持了短短一瞬,随着一個龐然大物被猛地抛出,那些沙石也紛紛落下。裏面一道仿佛連接了此處和天邊的狹長紅光轉瞬消失,再一眨眼,朱知如一顆流星般倏忽而至,白衣獵獵黑發飛揚,說不出的威武潇灑。
“阿蛛,阿蛛,我就知道你最棒了。”
顧裏歡喜地拍着泡泡,只見朱知擡頭沖他微微一笑,接着墨滌連鞘刺入怪物身體,将那怪物徹底釘在地上。
這一串動作一氣呵成,幹脆利落。危險就此解除,朱知伸手一招,大泡泡到了他的面前,應聲消失,顧裏就從裏面掉了出來。
“啊!”
從高空落下的顧裏驚叫一聲,朱知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疏忽了,連忙跳起身将顧裏接住,然後兩個人一起踉跄摔倒在地上,雖然狼狽無比,不過朱知沒有忘記自己作為妖君,理該當肉墊的職責。
顧裏趴在朱知身上,眨巴了眨巴眼睛,喃喃道:“我……我以為你應該很潇灑地飄落下來,一派從容風範。”
“确實應該如此,奈何一場大戰,其實……我也已經是強弩之末。”朱知苦笑解釋。
“什麽?怎麽會這樣?”顧裏剛問完就後悔了,剛剛那一場天地無光的大戰,自己竟然還期待朱知能夠毫發無損,簡直天真幼稚,蜘蛛精能慘勝已經不錯了好嗎?
“阿蛛,我……我要做些什麽?”想到朱知都是強弩之末了,還要跳起來接住自己,給他當肉墊,顧裏的眼睛頓時就濕潤了,哽咽道:“你也是,幹什麽非要逞強接住我啊?只有那麽高,反正又不會摔死。”
“的确是這麽個理兒。”朱知誠懇檢讨:“我下次改正。”
顧裏:…… “改正什麽啊改正?舍己為人是優點,優點堅決不能改知道嗎?”
“別搖別搖,不改了,不改了還不成嗎?”朱知忍着笑:無恥書生忽然變得這麽高尚他真是不适應啊,還是這種無恥的風格更适合他。
一念及此的蜘蛛精忽然就悲憤了,在心裏嚎叫道:蒼天啊!我是賤皮子嗎?顧裏難得高尚一回,我就不能多享受片刻?
“好了顧裏,不要鬧了,快扶我起來,我……我得趕緊運功化毒。”
妖君大人在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後,立刻喘着粗氣裝出一副虛弱樣子對顧裏提出請求,果然,無恥書生吓得立刻就從他身上爬了下去,然後小心翼翼道:“你……你沒事兒吧?”
“沒事。”
蜘蛛精盤膝坐好,雙掌在胸前合攏,閉上眼睛默默運轉真氣化毒,一面不忘對顧裏道:“餓嗎?我拿點鹿腿給你吃?”
“不用,我不餓。”
顧裏見朱知還能說話,不由放下心來,坐在朱知身邊小聲道:“剛才你不是都中毒了嗎?怎麽忽然間就又生龍活虎了?”
朱知閉着眼睛微笑道:“我不中毒将死,能把這個毒物給哄下來嗎?”
“所以……剛剛你……你是演戲?”顧裏怔住,就見朱知淡淡點頭,于是他一下子就怒了,跳起身道:“那……那你不告訴我一聲,你知道我剛才差點兒就吓得魂飛魄散了嗎?”
“沒事兒,我有招魂幡,就算你魂飛魄散,我也能招回來。”
“信不信我打你?你個臭蜘蛛精,竟然拿這種生死大事開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發覺無恥書生的确要抓狂了,朱知連忙安慰他:“我是怕提前告訴了你,你演的不像。這家夥很狡猾的,只要露出一點破綻,他也不會現身,到那時咱們就真的要困死在這一方絕地了。”
聽了朱知這一番話,顧裏方覺怒氣稍平,想想如果朱知提前告訴了,那憑着自己沒心沒肺的性格,想擠出點眼淚還真挺困難的。一念及此,沒平息的那些怒氣也無影無蹤了。
怒火平息,顧裏終于有心思游目四顧,忽見不遠處那個龐然怪物好像動了一下,他以為是自己眼花,連忙揉了揉眼睛,然後發現不是他眼花,那個怪物果然在努力地蠕動掙紮着。
“阿……阿蛛,那個家夥沒死,它沒死。”這一吓非同小可,顧裏連滾帶爬來到朱知身邊,卻聽蜘蛛精氣定神閑道:“當然沒死,還有話問它呢。”
“不……不會有事吧?”顧裏仍是憂心忡忡,剛才那場大戰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應該不會。”朱知深深吐出口氣,他臉上那點青黑正在快速消退,可見化解這些毒素對他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直到朱知收了姿勢,精神煥發站起身來,顧裏才徹底放心。兩人來到那大怪物面前,只見它被黑劍穿透了身體釘在地上,十幾根長須正在不住掙紮。
“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啊?這樣都不死?”
“我也不知道,論理人妖兩界我幾乎走遍,見識也不算少,可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東西,非人非妖非仙非鬼。”朱知摩挲着下巴,沖怪物一揚:“哎!你到底是什麽?”
沒有回答,顧裏挽了挽袖子:“你這樣人家當然不肯屈服了,連酷刑都不用,看我的。黑劍哥你釘結實點兒啊,我要逼供。”
“哦?你還有這份兒本事?”朱知一臉驚喜地擡頭:“顧裏,你打算對他用什麽刑?有工具嗎?”
“十個指頭足矣。”顧裏不懷好意地伸出倆爪子,笑得那叫一個陰險:“阿蛛,現在我只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你說。”
“幫我找出它癢癢肉在哪裏。”
朱知:……
“這還是人嗎?連癢癢肉都沒有。”
半個時辰後,無恥書生洩氣地坐了下來,因為怪物身體內有劇毒,所以他撿了兩棵被朱知扔在地上的仙草枯枝,可撓遍了怪物全身,也不見它有一點兒反應。
“這不廢話嗎?它本來就不是人。”朱知又好氣又好笑,還以為無恥書生有什麽高招呢,原來就是這個。
“那現在怎麽辦?”
顧裏無奈攤手:“你是妖君啊,想個辦法呗。”
“唔,我覺得……顧裏!”
驟變突生,朱知猛地大叫一聲,第一個字尚未說完,大泡泡就已經罩在了顧裏的身上,可即便他的反應已經超過了流星閃電,卻也為時已晚,顧裏身上沾染了兩塊黑色濃汁,他人卻木木呆呆的還沒有反應過來。
“啊!”
朱知大吼一聲,一瞬間雙目盡赤,束發的白玉冠都爆裂開來,一頭烏黑發絲四散飛揚,與此同時,一道紅光閃過,這一回顧裏在泡泡裏看得清楚,那道恐怖之極鏈接天邊的紅光竟然是朱知的第九條腿。
黑色怪物裂成了無數的小塊,卻在下一刻全部湧入朱知體內,一瞬間風度潇灑面如冠玉的朱知就變成了一個黑人,接着一口黑血噴灑而出,可見這突如其來的大量劇毒對他造成的沖擊。
“天魔……解體。你是……天魔……”
朱知只來得及喊出這八個字,身子便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上,但他旋即就拄着黑劍站起,一面吐血一面踉跄來到大泡泡前,淚如雨下看着顧裏,悲痛道:“顧裏……顧裏……啊!”
“阿蛛,你……你怎麽了?”
顧裏的身子不能動,眼睛大睜着,但此時卻已看不到任何東西,直到蜘蛛精痛徹心肺的大吼聲響起,他才聽到對方聲音,連忙問了一句。
“嘎!”
令天地變色的悲痛長嘯戛然而止,朱知一把撤去了結界,焦急道:“顧裏,你……你沒死?”
“喘氣兒還是挺勻溜的,可是看不見,身子也不能動。”對于朱知的廢話,顧裏想翻個白眼,可即便這樣一個熟悉到極點的招牌動作,他此時竟然也沒辦法做到。
“沒死……怎麽可能沒死?”
朱知這完全是詫異到極點的本能反應,天魔的解體之毒,那是可以讓幅員遼闊的大夏頃刻間變成死地絕地的劇毒啊,連他都未必能化解得了,顧裏這種凡胎□□,即便沾上一丁點兒都要化成飛灰,他怎麽可能到現在還活着,還能聽得到自己說話。
“聽你這語氣,好像我沒死讓你很失望?”顧裏這個氣啊,伸出手就開始胡亂拍打。
“不不不,我是高興,真的……真的太高興,都高興哭了。”
朱知确實哭了,死裏逃生的巨大幸福讓他一向堅定的道心第二次動搖起來。第一次動搖是剛剛發現顧裏遇險,而自己已經不能解救他的時候,那種絕望恐懼混雜着巨大憤怒的心情真是刻骨銘心。
察覺到朱知的聲音确實哽咽了,這還是第一次聽見那四平八穩的聲音變了調。顧裏很欣慰,決定放過蜘蛛精,再說這不是還有求于妖君大腿呢嗎?
“我現在眼睛看不見了,怎麽辦?”
換成別人,此刻還真就沒有什麽辦法,例如白雲子那個在顧裏眼中已經淪落為廢柴的家夥。
別說白雲子,就是瀕臨白日飛升的修真大能者,也沒有辦法,但幸好,幸好顧裏面前的是朱知。
“沒關系沒關系,是毒的原因,我把它們抽出來就好了。”朱知笑着,一把抹去嘴角邊源源不絕淌出的墨黑血跡,從額頭抽出一根蛛絲,卻見這根蛛絲也是白中透黑,他不禁搖頭苦笑,暗道連我的本命蛛絲也浸染了劇毒,這天魔解體的必殺絕技真是好厲害。
深吸一口氣,朱知張嘴緩緩吐出一顆鵝蛋大的珠子,雖然他此時身體內無一處不是劇毒,然而這顆珠子卻依然是潔白細膩,那上面柔和光暈流轉,時不時一道彩光閃爍,正是蜘蛛精那顆比自家性命還要重要的內丹。
“噗”的一聲,內丹離體,朱知又嘔出一大口血,烏黑的皮膚上黑色又深了一層,劇毒終于入侵了身體內的唯一淨土——丹田。
強大無敵的蜘蛛精,此時就如同一個在寒風中瑟縮的老人,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着,他強忍着巨大痛苦,将珠子放在顧裏額前,下一刻,絲絲黑氣從顧裏的身體中逸出,進入那潔白內丹。
顧裏的眼睛終于可以看到了,而這時,最後一絲黑氣也離體而出,他僵硬了半天的身子終于可以活動,然而還不等他興奮地大叫出聲,就聽“咕咚”一聲,朱知竟然直挺挺地仰面摔在了地上。
“阿蛛!”顧裏驚叫一聲,連忙上前,只見蜘蛛精已經變成了一個顫抖着的墨人,連向來纖塵不染的白衣都漆黑如墨。
下一刻,墨人變成了一只通體漆黑,比磨盤還要大兩圈的黑色巨蛛。
“阿蛛。”顧裏又叫了一聲,哪怕他不懂修仙,也能看出蜘蛛精此時虛弱之極,甚至連人形狀态都支持不住了。
“沒關系,我……我沒事兒,故意做出這副樣子,看看還有沒有潛伏的敵人,得把他釣出來。”
心中響起一道微弱的聲音。顧裏淚如雨下,他要是連這點智慧都沒有,不知道朱知這是在故做輕松地安慰他,點他做秀才舉人狀元的老夫子們肯定是集體瞎了。
“別哭,你看,我的內丹現在收不回來了,你還不趁機貪污……哦,不行,那裏面已經有了劇毒……”
朱知看顧裏哭得傷心,本想和他開個玩笑,但是想到那內丹裏的毒素,連忙懸崖勒馬。他倒不信顧裏真會無恥的趁他病要他內丹,不過這貨萬一好心地想抓住內丹往自己嘴裏塞,那先前拼命為他吸毒的功夫可就全白費了。
顧裏還真是這麽想的,他見大黑蜘蛛連內丹都吸不進去,顯然這一回真的是強弩之末,那萬一再來點別的什麽,把他內丹奪去怎麽辦?不用別的,就是那種在朱知手下只能淪為食物的仙鹿,此時都可以一蹄子輕松踩死他們。
好在仙鹿們似乎并不知道這裏有一個巨大的便宜可占,許久也沒有過來一只,蜘蛛精終于頑強地渡過了最危險地時期。當顧裏看到那顆內丹緩緩飛到它嘴邊被吞下去後,不由喜極而泣,流了滿臉的眼淚鼻涕,卻忽然發現現在的蜘蛛精可不敢去碰,于是只好拿出自己的手絹擦臉。
也不知過了多久,二十天?還是一個月?幸虧朱知寶囊裏還有一只烤仙鹿,寶囊乃是身外之物,又是上古異寶,所以沒被毒素沾染。
從怪物解體後,這個地方便恢複了白天黑夜,大地上的黑色逐漸退去,露出了蒼白土地,這下顧裏終于知道強大的朱知為何會凄慘到險死還生,他竟然和此地的主宰者幹了一架,還把人家給逼得解體了,說起來能撿回一條命真的都是萬幸了。
仙鹿吃完了,大蜘蛛還是烏漆墨黑的趴在那裏,若不是從它身體起伏中知道他生機未絕,只是陷入沉暝狀态化毒,顧裏也不可能有心思吃鹿肉。
但現在,鹿肉已經吃完了,顧裏又很餓,金大腿已經不可能給他獵鹿,萬般無奈之下,他不得不将眼光移向那些令他頭皮發麻的蠍子蜈蚣蟲子身上。
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蛇這種東西相對來說要好一些,阿蛛不是也說過烤蛇肉最好吃嗎?
顧裏猶豫看着寶囊裏大概十幾條堆在一起的蛇,朱知知道自己療毒的時間要很久,不過有墨滌護衛倒也不怕偷襲,唯一可慮的只有顧裏,別自己舍生忘死救下來的人,最後竟活活兒餓死了,那不成笑話了嗎?
所以他将寶囊食物那一格對顧裏開放了,之所以沒開放其它格子,哦……我們都知道顧裏貪心起來是怎樣一副嘴臉,所以理解一下妖君大人的苦心就好。
“小氣鬼,就讓我看看你的家底又如何?難道我還能全都搶來?我又沒有你這種乾坤囊,我最多挑那好寶貝拿出幾樣,至于這麽防賊似的防着我嗎?”
顧裏咕哝着抓過那條蛇,忽聽身後一聲幽幽嘆息響起:“如果只是這樣,我倒不怕,我怕的就是你看見我的家底後,會連我的寶囊都搶走。”
“阿蛛!”
顧裏驚喜地扔掉了蛇,回過頭就看見一只雪白巨蛛迅速縮成圓凳大小,不由一下子哭了出來:“嗚嗚嗚……太好了,阿蛛你終于活過來了,嗚嗚嗚……”
“我就沒死過,只是陷入了沉暝化毒而已。”大蜘蛛擡起一只腿撫摸顧裏的頭:“不用擔心,一切都過去了。”
即便是在這樣劫後餘生的喜悅時刻,顧裏看着那條撫摸自己的蛛腿仍是有點膽戰心驚:“阿蛛,以後你想撫摸我能不能用頭蹭蹭就好,我總怕你這條腿會忽然化成一把連接天地的大刀,就像先前你和那個什麽……天魔幹架時候一樣,萬一一個不小心劈下來,我估計我這小身板劈成兩半都對不起那份兒威風,說不定就碎屍萬段了。”
正在撫摸的長長蛛腿尴尬停在了半空中,然後蜘蛛精鎮定地又撫摸了一下,才收回腿淡定道:“能夠化成螳螂刀的只有那兩條後腿,你不用怕。”
“螳螂刀?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你是蜘蛛精啊。”顧裏立刻就好奇上了。
朱知咳了一聲:“當然是因為……這一招是跟螳螂學的。”
顧裏囧囧有神地看着蜘蛛精,但很快便面色一整,嚴肅道:“那個……博采衆家之長,妖君大人果然不愧是……”
“顧裏,和我這點微不足道的本事比起來,難道最令人驚訝的不是你的身體嗎?”
“阿蛛你不要這麽謙虛,這讓我壓力很大,你這本事要是微不足道的話,那我算什麽?廢物嗎?至于我的身體,一定是內丹兄的功勞……”
顧裏讪讪地笑着插科打诨,對于自己身體的異狀,他有些慌張,所以從心底裏就拒絕去探究,只想逃避了事,反正身邊有這麽一個蜘蛛精,可以成為最好的借口,哪怕他知道這種想法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朱知的耐心耗盡,不等顧裏說完,它就上前一步,将兩只最前面的蜘蛛腿搭在顧裏肩上,沉聲道:“顧裏,絕對不是內丹的功勞,你的身體一定有古怪,讓我來好好看一看。”
“我就是不想看嘛,我……我做了這麽多年的人,萬一……萬一你看完後告訴我,我是一只妖精,或者幹脆是什麽……你說的那種天魔怎麽辦?我……我很害怕,我不要不是人,阿蛛你懂我的心情嗎?”
竟然是為了這個原因。朱知哭笑不得,搖頭道:“放心,你肯定是人的,這一點絕對錯不了,從先前的情形看,你的身體裏應該有一股古怪的力量阻擋了天魔毒侵入心肺髒腑,能讓我絲毫沒有察覺的力量,這就有些奇怪了,所以你讓我幫你看看,我以我的标志蜘蛛肚保證,你絕對是人,不會是妖更不會是天魔。”
“真的?”
顧裏這才放下心,見大蜘蛛毫不猶豫點頭,他吶吶道:“那你……那你看吧。”
“你把手心放到我的額頭上。”
顧裏按照朱知說的将手掌放在蜘蛛精腦袋上,過了好久,才見朱知睜開那雙綠豆眼,茫然道:“消失了?為什麽我竟然絲毫察覺不到?怎會如此?一定有古怪的,可我竟然察覺不到?”
這的确是聳人聽聞,竟然能避過朱知的檢查。見識過朱知的本事後,顧裏覺得這簡直是不可能的,朱知啊,能将此地主宰天魔都給宰了的大妖,能避過他,自己身體裏這股力量該多麽強橫。
“算了,可能是阿蛛你身體剛剛複原,感覺還不太靈敏,又或者我身體裏這股力量潛伏太深,咱們以後再慢慢把它揪出來……“
顧裏以一貫沒心沒肺的樂觀精神安慰着蜘蛛精。不等說完,就覺着好像哪裏不對勁兒,一擡頭,這一吓差點兒沒叫出聲來,黑壓壓……不對,是白壓壓一大片仙鹿站在他們面前,溫柔地注視着他們。
“啥……啥時候來的?咋都沒打聲招呼?”顧裏結結巴巴看着那只領頭的鹿,卻聽朱知道:“剛剛它們就過來了,你沒注意到。天魔已死,它們想讓我打開魔障,去看看外面的蓬萊仙島究竟怎麽樣了。”
“什麽叫魔障?”
“就是天魔設下的壁障,結界。雖然天魔已死,但是這些壁障并不會就此消散。”
朱知解釋完,便拉着顧裏的手站起,将地上一堆食物收進寶囊:“顧裏你忍忍,回頭咱們破開魔障,去外面吃仙桃靈芝,瓊漿玉液。”
“這裏都是這個樣子,外面會有仙桃靈芝瓊漿玉液?阿蛛你騙人也要靠點譜好嗎?不然我會認為你這是在蔑視我的智慧。”
朱知:……
騎着仙鹿奔跑了半天,才終于來到魔障邊,眼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黑色霧氣,這便是天魔設下的結界了。
朱知渾厚的妖元鼓蕩成風,黑色霧氣轉眼消散絕大部分,然而只剩下薄薄一層,卻是和朱知的妖元玩起了拉鋸戰。
顧裏等了半天,也不見那層薄薄霧氣消散,他覺得無聊,又不敢打擾朱知,便抓過一頭仙鹿問道:“哎!什麽是天魔啊?”
仙鹿睜着一雙溫潤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說咱們出去了,不會再遇到什麽天魔吧?”
仙鹿睜着一雙溫潤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說你是仙鹿啊,難道不會說人話?你別只看着我啊,只看我有屁用,想辦法幫幫蜘蛛精的忙才是正經……”
仙鹿睜着一雙溫潤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去,秀才遇上鹿,氣得沒活路。”
顧裏氣得轉身就走,卻不料腳下有一塊石頭,只聽“撲通”一聲,無恥書生被絆了個平沙落雁式,更悲催的是,他的手掌落在一塊竹筍般的尖石上,頓時就劃破了一道口子。
奇跡出現,從掌心湧出的鮮血沒有落在地上,而是串連成線,浩浩蕩蕩向那黑色霧氣飛翔而去,遠遠看着,就如同一條長長的金色大蜈蚣。
等等……金色大蜈蚣?
顧裏猛一下跳了起來,向着不遠處盤膝而坐的朱知踉踉跄跄跑過去:“阿蛛,阿蛛,我的血怎麽變成金色的了……阿蛛,救命啊……”
“轟”的一聲。
顧裏猛然停下步子扭頭看去,就見一直□□不退的最後一層魔障黑霧,在遭遇金色血蜈蚣後,就如同被潑上熱水的積雪一般,轉眼間便消散無蹤。
外面的世界,一片柳綠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