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這就是蓬萊仙島嗎?好美啊。”
看着那一片綿延無際的燦爛世界,顧裏整個人都陶醉了。
也別說他,就是朱知這種見慣人妖兩界無數美景的強大妖君,此時都拉着顧裏的手,沉浸在這片任何畫筆都描繪不出其萬一的美好仙境中。
也不知默然看了多久,忽然身旁響起滾雷般的聲音,一瞬間,大地都在顫動。轉頭一看,成千上萬的仙鹿如同脫了缰的瘋狗般,争先恐後向四面八方奔去,情景蔚為壯觀。
顧裏“切”了一聲,不屑道:“這蓬萊仙島的地也不是很結實嘛。一萬頭鹿就讓它顫抖了,和人間大地有什麽兩樣?”
朱知囧囧有神地看着他:“顧裏,這種時候,你的關心重點是不是有點跑偏?”
“對啊對啊,這麽長時間了,白雲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還有心思關心蓬萊仙島的土地質量,真是太沒心沒肺了。”
顧裏誠懇做着自我檢讨,然後一拉朱知衣袖:“走吧阿蛛,我們快去尋找白雲,唔……那個,你還能背着我跑嗎?那些仙鹿太不講義氣了,怎麽着也該留兩只給咱們當坐騎啊。”
“不要顧左右而言它,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白雲。”朱知一把拉住顧裏,打破了這厮繼續做鴕鳥的企圖。
顧裏嘆了口氣,一攤手:“我知道,你是想問我那個連成了一條蜈蚣的金血到底是怎麽回事對吧?”
連成了蜈蚣的金血?朱知一愣,旋即想到那一串金色血滴的形狀,別說,到底是文人,形容詞用的還蠻準确,他一點頭:“沒錯。”
顧裏定定地看着朱知,朱知嚴肅地看着顧裏。下一刻,無恥書生跳起,發瘋似的叫道:“你問我怎麽回事?可我問誰去?我要知道它是怎麽回事?還至于吓成那個慫樣兒跑去向你求救?”
朱知維持平靜表情,額頭卻有一滴汗水悄悄落下:無恥書生說的沒錯,自己這問題的确有點白癡了。
顧裏那是什麽人?厚道的妖君大人雖然盡力不讓自己洩露心虛,可他僵硬的表情又豈能逃過了解他甚深的無恥書生的雙眼,當下這厮就開始施展“得理不饒蛛”大法,上去揪住了朱知的袖子,把一只腦袋搖的都快出殘影了,哭叫道:“你明明說過我是人,拿你的标志蜘蛛肚擔保,可現在這金血是怎麽回事?你說啊,你給我說啊。”
“咳……那個,我們還是去找白雲子吧顧裏。”朱知咳了一聲,也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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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我還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是,肯定是。”朱知嚴肅點頭:必須是啊,不然看顧裏這模樣,敢說他不是人他就敢死給你看似得,誰敢說他不是人?反正自己不敢。
“這還差不多。”顧裏不搖腦袋了,身子卻打起了晃兒,吓得朱知一把扶住他:“顧裏,你怎麽了?”
“剛才搖頭搖的太猛了,現在有點兒暈,阿蛛你扶着我點兒,呼呼……氣都快喘不上來了,都怪你,非要問這麽煞風景的問題。”
這也能怪我?朱知震驚,可能這段時間內經歷的事情太多,顧裏的無恥很明顯更上一層樓。
“顧裏,你為什麽這麽害怕不是人啊?如果你是一個大妖,就可以像我一樣周游天下呼風喚雨,你不是很喜歡我包囊裏那些財富珍寶嗎?如果你有我的本領,這些都是唾手可得。”
出了絕地,卻依然沒有聯系上白雲子,人生地不熟的蜘蛛精只好載着顧裏一路向東而行,路上說了幾句閑話後,他終于小心翼翼問出心中疑惑。
“如果是龍啊麒麟鳳凰啊什麽的當然沒關系了,可萬一要是癞蛤蟆蠍子蚯蚓蚰蜒這些面目可憎的妖物,我……我可接受不了這種現實,而且你知道的,我運氣向來不太好,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做人吧。”
顧裏這一次倒沒避諱,老實說出心中想法。
“不會的,這些東西怎麽可能修成大妖?”蜘蛛精安慰顧裏,卻聽他幽幽道:“你難道忘了?有一只蜘蛛就修成了妖君啊。”
“呃……”朱知額頭汗下:“那個……我和它們不太一樣。”
“怎麽不一樣?還是說,在你心裏,蜘蛛會比癞蛤蟆蚰蜒蠍子蚯蚓更高貴一些?”
朱知:…… “好吧,我知道我們蜘蛛并不會比它們更高貴,但這種話你可不可以不要說出來?”
顧裏:…… “呃!抱歉,不過蜘蛛好像的确比它們高貴一些,畢竟您是在空中結網而居的,它們都只能在地上爬。”
朱知使勁兒磨了磨兩條發紅的後腿,忽然覺得有些癢癢,好想揍人:“算了,顧裏你還是不要解釋了,我懂你的意思。”
一陣沉默,好半晌,顧裏也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個天魔是怎麽回事?那只大烏賊最後死掉的時候,你的叫聲很恐怖。”
“那是天魔,不是大烏賊。”朱知認真糾正,卻聽顧裏哈哈笑道:“長得都差不多嘛,反正又不知道它的名字,就給它起個代號叫烏賊吧。”
朱知:……
“其實……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天魔?畢竟這種極度恐怖的東西只存在于前輩們的傳說中,據說是十萬年前天地大劫時出現的一批物種,後來終于被消滅,論理它們應該已經滅絕了。可……那個解體的手段,的确是天魔的獨家法門,而且,能夠讓蓬萊一隅化為至毒絕地的,應該也只有天魔毒才能辦到。今天幸虧是我在此處,恰好我就是劇毒之體,不然就算是大羅金仙,踏入這裏也必定被毒翻。就算是我,你也看見了,最後也是好不容易才活過來。”
“那個……天魔傳說,到底是怎麽個傳說?這麽厲害的東西,是被哪位上古大仙滅絕的?”
顧裏的八卦之魂一下子就燃燒起來了,卻旋即就被蜘蛛精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十萬年前的事情,能流傳下來就已經很不錯了,具體我也不知道。事實上,現在只怕也沒多少人知道天魔這種東西,大家口中常說的斬妖除魔,只是那些荼毒蒼生的邪修,和我說的天魔不是一回事。”
“唔!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啊。”
顧裏摩挲着下巴喃喃道,蜘蛛精翻了個白眼:“你這不是廢話嗎?能夠讓天地滅絕的,那能不厲害?滅世大劫啊,你聽聽這名字,神仙都做不到好不好?”
“切!這麽厲害最後還不是被人滅了?”顧裏嘴角一撇,然後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有一道傷痕,就是之前被尖石頭劃出來的,他想起自己那一串破除了魔障的金色血液,忽然雙眼放光:“哎哎!阿蛛,你說,我……我會不會就是那滅了天魔的至尊神仙轉世啊?不然我的血怎麽會破除魔障?”
“仙帝神君轉世嗎?”朱知扭頭看了顧裏一眼,旋即搖搖頭肯定道:“絕對不會。”
“為什麽?”顧裏不滿:“那個魔障你都破除不了,可我幾滴血出去就搞定了。”
“因為仙帝也好,神君也好,都不可能像你這麽無恥。”朱知回答的斬釘截鐵,不容反駁。
顧裏對這個理由很不滿意,在大蜘蛛的背上打滾嚎叫:“人是會變的嘛,仙帝神君憑什麽就不會變?蜘蛛精你不能門縫裏瞧我,把我瞧的太扁。”
“死心吧你,仙帝神君再怎麽變,也不可能變得像你這般無恥。”
朱知堅持自己的推斷:“還有啊,就算性格可能改變,眼界也不可能變,仙帝神君就算轉世成為凡人,也不會捧着紅珊瑚樹大叫‘這是我的命!’真沒那麽眼皮子淺。”
顧裏:……
“還有……”
“你還有完沒完了?”
顧裏終于火起,揪住大蜘蛛身上一撮絨毛:“罵人不揭短不知道嗎?我……我那也是過夠了窮日子,你就這麽往我傷口上撒鹽,還是不是朋友啊?”
朱知冷靜擡腿從顧裏手中搶救下自己的那撮絨毛:“就因為是朋友,我才會苦口婆心幫你正确認識自己的身份,免得陷入癡心妄想中不能自拔。”
顧裏:……
好吧,他不說了,果然白雲說的沒錯,蜘蛛精這實話實說的毛病是該改改。
蜘蛛精向東一路疾馳,美輪美奂的仙島上靜悄悄的,宛如死水一般,那份兒安靜不但沒有令人有祥和之感,反而只覺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讓人心頭一陣陣發冷。
顧裏都把身子貼到大蜘蛛的背上了,一雙眼睛四下張望,生怕哪個犄角旮旯裏鑽出一群天魔,領頭的大吼一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哦,天魔好像不至于這麽跌份兒。
腦子裏胡思亂想着,忽然身子一震,顧裏本能地伸開雙臂緊緊摟住了大蜘蛛的頭胸連接處,他實在找不到脖子,只好這麽叫着了。
“怎麽了阿蛛?”
顧裏擡頭戰戰兢兢地問,但不等蜘蛛精回答,他就明白了。
就在他們的正前方,是一座花園,奇花異草,蘭芝瓊瑤遍布其中,光華閃爍瑞彩千條,美得讓人移不開眼。而就在這些花草之中,有無數動物和人在穿梭來往。
“那是……鲛人?”
顧裏指着離他們最近的三只人魚,顫抖着輕聲問朱知,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直沖頭頂:明明眼前是熱火朝天的場面,卻靜悄悄的連絲風聲都聽不見,就如同一個真實的幻境般,這怎能不讓他恐懼?
朱知點點頭,身子一偏将顧裏放下,然後恢複人形,許是這個變身的動作幅度有些大,近在咫尺的鲛人終于擡起頭來,他呆呆看着這個方向,然後就猛然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朱知和顧裏。
“怎麽回事?”
顧裏驚訝看到那鲛人開始掉眼淚,一顆顆珍珠落在他腳下,轉眼便堆成一小堆,只看得他眼珠子差點兒瞪出了眼眶。
“他們似乎是被囚禁在這裏。”
朱知面色嚴肅,大花園裏越來越多的動物和人往這邊湧來,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些應該就是之前那些年上島的修者,說不定這三個鲛人就是那三姐妹所說的族中前輩。
“太不可思議了,這就是近在咫尺遠在天涯的感覺嗎?明明我們可以看到他們,卻聽不到一絲聲音。”顧裏盯着堆在鲛人腳底下那些珍珠喃喃自語。然後他忽然振奮地看向朱知:“阿蛛,我們要把他們救出來,一定要把他們救出來。”
朱知震驚看向顧裏,他發現自己真是越來越不了解無恥書生,不,不能再說這厮無恥了,明知困難重重,還如此堅定地要救人,這是多麽高尚的情操?如此善良正義的顧裏,無恥這種标簽仿佛離他有十萬八千裏的距離。
“顧裏,對不起,我從前真是太小看你了……”
朱知深吸一口氣,認真向顧裏道歉,不等說完,就聽顧裏得意笑道:“那是,你才知道啊?告訴你,我也是很聰明的,你看看,那堆珍珠,怎麽着也該有一鬥吧?說不定還要更多,只要咱們把人救出來,不信他們不分我一半,這珍珠成色很好,個頭又大,就算比不上南珠東珠,也可以賣不少錢……”
朱知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吧,以朱知之心度顧裏之腹,是他的錯。
不管顧裏的動機有多麽不純,但有一點他沒有說錯,這些修者一定要救出來,不僅僅是因為大家同是修者一脈,更因為朱知迫切想要知道,蓬萊仙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白雲子和仙鶴會在哪裏?那片絕地的毒天魔又是怎麽回事?
朱知盤膝坐下,緩緩閉上眼睛,雙手自膝上輕輕擡起,蓄滿了妖元力後向前一推,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天空變色大地劇震,然而面前那咫尺之遙的隔閡卻沒有任何改變。
“不是吧?這麽大的動靜,竟然沒有用?‘
顧裏跳起來,卻見朱知睜開眼,面色鄭重,好半晌才輕聲道:“是魔障。”
“魔障?”顧裏一愣:“就是先前咱們遇上的那個東西?可那不是黑色的嗎?”
“魔障的顏色可以不一樣。”朱知嘆了口氣,目光沉沉看向顧裏。
“幹……幹什麽?”顧裏警惕看着蜘蛛精,嘴裏雖是問句,但一瞬間将倆爪子藏到身後的舉動卻清楚表明,他其實很明白朱知想幹什麽。
“你不是要救人嗎?”朱知很平靜地看着顧裏:“我已經盡力,剩下就只能看你的了。”
什麽時候他竟然也能在這種關鍵時刻成為主角了?面對蜘蛛精的看重和信任,顧裏只想哭着說一句:“我不要。”出血的傷口很疼,他怕疼啊。
“你不想要那些珍珠了?”
朱知指了指透明魔障內的鲛人,三只鲛人還在哭,眼淚成串落下,腳下的珍珠堆得越來越多。
一刀命中顧裏要害,深得快準狠的真谛。
犧牲血還是犧牲珍珠,這是個令人糾結的問題。
顧裏不停甩着手,手心處的傷口還泛着疼,一想到還要在上面再劃一刀,無恥書生疼得心都抽抽了。
然而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大堆珍珠,想到自己明明有能夠裝入囊中的機會,最後卻因為怕疼放棄,他疼得心肝脾肺腎都開始抽抽。
心疼和全身都疼,很明顯後者占據着絕對上風。
“媽的拼了。不就是幾滴血嗎?”
顧裏“啪嗒啪嗒”掉着眼淚,轉頭對朱知嚎叫:“我高貴的金色血液不允許凡鐵觸碰,你必須要給我一把寶刀。”
“這還沒見血,怎麽就哭了?”朱知心疼,替顧裏抹去臉上眼淚,猶豫着是不是拉着他立刻離開,就當這魔障後被囚禁的同道們只是一個幻境。
“廢話,現在沒見血,等會兒不就見了嗎?”顧裏理直氣壯:“我是為了不久之後的傷口而哭。”
朱知:……
“寶刀呢?再不拿出來我改主意了啊。”
“好。”
顧裏都如此英勇慷慨了,朱知覺得自己再吝啬就太不是東西。于是二話不說,從寶囊中抽出一柄匕首:“這是星辰砂煉制的短刀,當年我也是費盡力氣……”
不等說完,就聽顧裏哇哇大叫道:“這是寶刀?蜘蛛精你騙我沒見識嗎?連顆珍珠寶石都沒有鑲嵌,哪有這樣樸實無華的寶刀?”
朱知:……
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血液很寶貴,不能就這樣被氣得噴出來。蜘蛛精将星辰短刀放進寶囊,摸了好一陣,又取出一把長約半尺的彎刀,刀柄和刀鞘上鑲嵌着鴿卵大的寶石珍珠,光華閃爍耀人眼目。
顧裏一把就搶了過去,臉上還挂着淚呢,眉眼卻已經笑彎了,愛不釋手撫摸着華麗得一塌糊塗的短刀,甚至還把臉貼在上面,喃喃道:“就是,我那不知繼承自哪裏的高貴黃金血,怎麽着也要這樣至尊的寶刀才匹配嘛。阿蛛你也太小氣了,不是我據理力争,你是不是就打算用那把破刀來糊弄我?”
破……破破破破刀?
顧裏的嘲笑在耳邊餘音不絕,朱知捂住心口說不出話,他已經氣得肝都疼了。
顧裏抽出寶刀,刀鋒掠過一道寒光,他滿意點頭:“太好了,果然是寶刀。”
朱知實在忍無可忍,強忍着吐血的欲望咬牙道:“一百把這樣的破爛也擋不住星辰一刀。”
“破爛?”顧裏尖叫:“蜘蛛精我覺得一定是你的審美出了問題,你知道破爛的意思嗎?你剛才拿出來的那把短刀才叫破爛好不好?”
朱知閉嘴,他算是明白了,無恥書生就是個膚淺的外貌幫會份子,有眼不識金鑲玉,哦不對,他那雙狗眼就只認得金鑲玉,呸!真是無知淺薄。
摸了摸星辰短刀:算了,這樣的神兵到了那貨手裏也是白瞎,還是自己留着吧。
對這柄華麗彎刀,顧裏簡直是越看越愛,在得到朱知送給他絕不收回的承諾後,這厮迫不及待就想試試短刀的刀鋒,哪怕是用自己的爪子。
所謂的破爛,那也只是針對朱知這種修真富豪來說,如此華麗的彎刀,當然不可能真是個破爛貨,而顧裏用事實證明了這一點,刀尖從他掌心傷口劃過,疼得他一蹦三尺高,一串血滴甩出,再次排成隊列向咫尺外的透明魔障而去。
朱知第一時間沖上去為顧裏止血,他的手在那白嫩掌心輕輕撫過,忽聽顧裏驚訝叫了一聲:“哎!阿蛛你看,這一次的血不是蜈蚣形狀,變成大雁了。”
朱知…… 無恥書生的關注重點為什麽總是歪的這麽天賦異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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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的一聲巨響,巨大魔障被幾滴金色血液攻克,瞬間消失無蹤。
雖然已經經歷過一次,然而看到自己的血再次立功,顧裏還是十分震驚:明明他是窮困潦倒一個書生,怎麽忽然間就得到了那些神話傳說中主角的待遇呢?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伴随着疑惑不解焦慮的,還有一股恐懼情緒,這股恐懼不是之前害怕自己脫離人類隊伍的擔憂,而是實實在在的害怕和恐懼:神話小說中這種忽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主角,那都是要擔負起拯救世界,補天填海之類重任的,可他是誰?一無是處的顧裏,你要讓他和別人比臉皮厚度他不怕,讓他拯救人類補天填海?對不起,他肩膀又窄又嫩,還不等怎麽着呢就壓塌了,這種救世主愛找誰找誰,千萬別找他。
萬幸……萬幸還有妖君大人。
顧裏深情凝望着正一遍遍輕撫自己掌心傷口的朱知,疼痛的感覺輕了許多,只是傷口卻始終不能愈合,不過也沒有鮮血再流出。
“好奇怪,這一次也不行,看來我的妖元力果然不能讓傷口痊愈。”朱知疑惑自語,擡頭看向顧裏:“還疼嗎?咦?顧裏你怎麽了?怎麽……這麽看着我……啊!”
突然被顧裏緊緊抱住,讓一向處變不驚的妖君大人也忍不住驚呼出聲,腦海中警鈴大作,浮現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九個大字,于是大腦立刻命令胳膊将無恥書生推開,但胳膊卻像是有自己意識一般,在朱知醒悟的同時,已經環上了顧裏的腰,将對方摟的更緊不說,還在那上面輕輕拍了拍。
算了,顧裏再無恥,對自己還是很好的。
蜘蛛精原本冷硬的心此時軟成了一灘春水,這世間唯一令他沒辦法拒絕的人,大概就是眼前這個又貪婪又無恥的家夥了。
“怎麽了顧裏?怎麽哭了?不用怕,什麽事都不用怕,一切有我呢。”
察覺到肩頭白衣被濡濕一片,朱知連忙輕輕拍着顧裏的肩膀安慰,心中嘆了口氣,暗道也難怪無恥書生害怕,這些日子的經歷的确太詭異,他平時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忽然間就變成了連自己都不了解的模樣,怎會不怕?
“阿蛛,我知道你對我好,所以,不管有什麽麻煩或是災難,你一定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顧裏擦幹眼淚,有些不好意思的問。蒼天可鑒,他真沒想哭的,好歹也是二十多歲的男人,老這麽淚如泉湧的多丢人啊。只是一撲在朱知身上,感受到那個懷抱的溫暖,他就忍不住了。
“當然。”朱知沒有半絲猶豫的回答,于是一瞬間,他的形象在顧裏眼中就變成了一座頂天立地的高山。
“阿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論如何,你都不會抛下我的,我看人,不對,看蛛的眼光果然沒錯,阿蛛,我真是愛死你了。”
顧裏感覺到眼眶又濕潤了,很想再次撲進那個懷抱裏,汲取屬于妖君大人的溫暖:什麽英雄什麽風光,統統滾走吧,他不要,他就想抱着蜘蛛精的大腿,富貴榮華的過一輩子,如果可以的話,能生生世世都抱住這只大腿,他就別無所求了。什麽?還有長生不老?唔!雖然他的确很貪心,可也沒貪心到這個地步好嗎?一個凡人,就算吃蟠桃也沒辦法長生不老吧?
“咳咳……那個……兩位,我們時間有限,你們要恩愛,可不可以等一等?”
身旁傳來的尴尬聲音成功阻止了顧裏的蠢蠢欲動,他轉過頭,就見一只俊美的鲛人正在左顧右盼,就是不敢看自己和朱知。
“各位同道誤會了,我們……我們只是很好的朋友,不是恩愛,呃……我這位朋友這些天經歷了許多事情,所以一時情難自禁,其實我們真的只是好朋友。”
妖君大人臉都紅了,拼命解釋,如山定力都止不住他此時的面紅耳熱。
被救出的廣大妖精群衆忍不住就把目光都投向了顧裏:好朋友?騙鬼去吧,明明就是一對戀人嘛,蜘蛛精如此說,這個書生打扮的人類會傷心欲絕吧?
顧裏的确傷心欲絕,他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一個餓虎撲食就往不遠處正在急劇縮小的珍珠堆撲過去,一邊悲憤大吼道:“珍珠,我的珍珠,怎麽只剩下這麽點兒了?天啊,夭壽了,欺負人啊……”
妖精們:……
朱知:= = 真是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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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蓬萊仙島究竟怎麽了?你們都是什麽時侯來到這裏的?有今年上島的嗎?”
妖精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讓顧裏從珍珠丢失的打擊中恢複過來,他們中不乏大妖,但多年過去,身上所有寶物早被搜刮一空,然而魔障破除,被仙島土地吸收的珍珠是怎麽也要不回來了,最後沒奈何,三只鲛人努力回憶這些年的悲慘生活,終于又掉了幾百滴眼淚,湊了兩斤珍珠給顧裏,這才讓他消停下來。
這會兒顧裏跑去跺腳了,天真的他認為用這種方式可以懲罰搶走他珍珠的仙島土地。朱知見他“玩”的高興,也不忍心告訴他這對蓬萊仙島根本沒用,于是任由顧裏在那裏又蹦又跳,他則和妖精們席地而坐,詢問這其中緣故。
一提起這茬兒,不少妖精又哭了,好在三只鲛人哭過兩回,這時候倒還能維持鎮定,為首的鲛人就嘆了口氣道:“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們也不清楚,我們是一百年前來到這蓬萊仙島的,結果進來後就被囚禁在了這裏,之後每十年就會進來一批新妖,我們在這裏努力幹活修煉,每十年就會被人抽取一半妖元和精氣,許多前輩支撐不到最後,就死了,若不是妖君大人相救,我們只怕也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難怪這些妖修看上去如此衰弱。
朱知點點頭,蹙眉沉思,忽聽那鲛人道:“妖君大人是從哪裏來?怎麽您沒有被囚禁呢?恕我直言,您應該只是五品妖君吧?這魔障聽說就是二品妖君,都拿它無可奈何,您是用了什麽辦法破開的?
顧裏割掌的時候,朱知也在他身邊,所以這些妖精并不知道那串金色血液是誰抛出來的,他們甚至不知道那是鮮血,還以為是眼前這位妖君大人的厲害法寶。
“我們是今年入島的,剛入島就遇到黑風暴……”
朱知将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卻沒有提顧裏血液的事:防人之心不可無,顧裏雖是這些妖精的救命恩人,卻也不能不防備這其中有那心懷不軌的會對他不利。
不等說完,妖精們的臉色全都變了,為首鲛人顫抖着指向西方:“妖君您說,您是從西邊過來的?那片劇毒絕地?”
“沒錯。”
朱知點點頭,接着就聽到一片整齊劃一的吸氣聲,鲛人面色無比鄭重,沉聲道:“西方乃是絕地,據我們所知,那裏已經吞噬了三位一品妖君,您只是五品妖君,竟能毫發無傷從那裏出來,這……這是怎麽做到的?”
“并沒有毫發無傷,也是費了很大力氣,但最關鍵的是,我本身就有劇毒,不然也早被毒死了。”
“這也很了不起了,一品妖君的折戟之地啊,不對,您身上一定有什麽寶貝可以克制那片毒地。”
一個長相醜陋的家夥大叫着,話音未落,就聽身旁一個聲音冷哼道:“就算有什麽寶貝,也不用告訴你吧?”
醜妖精扭頭一看,只見顧裏抱肘站在那裏,很不滿地盯着他。
“抱歉抱歉,是我一時考慮不周。”雖然長得醜陋,但醜妖精心地真不壞,立刻誠懇道歉,讓以貌取妖的顧裏大為驚訝,心中暗道:這麽醜的妖精,應該心如蛇蠍才對啊,嗯,沒錯,一定是口蜜腹劍,表面懇切道歉,心裏卻在轉着壞主意,一定是這樣的。
正要去蜘蛛精身邊給他提個醒,卻見朱知忽然變回原形,然後揚了揚最後兩只蛛腿,那蛛腿在和顧裏初相識的時候,還只泛着淡淡的紅色,然而經歷過這麽多次戰鬥,尤其是在蓬萊島絕地試煉一番後,已經變紅了許多,雖然還不到鮮豔欲滴的地步,卻也隐有光華流轉了。
妖精們再度整齊劃一的深吸氣,接着就見朱知恢複人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一品妖君不擅毒,也沒修煉出身外造化的話,陷入那片絕地中,的确出不來。”
都是妖精,自然明白朱知這兩條格外修出來的紅腿代表着什麽,于是大家不再有疑問。
忽然一只鲛人蹦起來三尺高,興奮道:“蜘蛛大人這麽厲害,我們還怕火圖那個老不死的做什麽?他雖是三品妖君,可我們一起上,加上具有身外造化的蜘蛛大人,一定可以弄死他的。”
“火圖是誰?”朱知皺眉:雖然知道眼前這些妖精良莠不齊,但他并不想看到自相殘殺的場面。
“等等等等,你們看沒看見一個道士和一只仙鶴?那個道士叫白雲子。”
顧裏打斷了朱知的話,他心裏牽挂着白雲子和仙鶴,這麽多妖精裏都沒有他們,想到那倆貨的修煉水準,不會被這裏的邪魔抽取元氣給抽死了吧?
顧裏的重情重義讓朱知都慚愧了,連忙也拜托妖精們好好回想,卻聽鲛人道:“我們這裏肯定沒有道士仙鶴,但蓬萊仙島共有東北南中四處精元地,只有西部被一個劇毒大能把持,如今那大能也被蜘蛛大人消滅,你們的朋友大概在東北南三處精元地。”
經過一番深入了解,朱知和顧裏終于将蓬萊仙島的現況知道了個大概:這裏不知何時被幾個不知名的大魔占領,接着除了西方,東北中南四處就建立起了精元地,專門騙修者上島,囚禁後抽取精元,至今不知多少修者大能被這歹毒的做法折磨到魂飛魄散,而本該在此地的神仙卻一個不見,也不知他們是被殺害或是囚禁,又或者是逃去了別處。
精元地的妖修們并不是一開始就相安無事,為了生存,也經過許多次自相殘殺,後來發現根本沒有用,這才團結起來,不過團結起來後也沒什麽卵用,大魔太厲害,所有敢反抗他的,都被煉入他的法寶中,比魂飛魄散還要凄慘。而那個三品妖君火圖,原本是只老虎精,卻做了大魔的走狗,每隔十天就會來巡視一次,每一次總要有幾個将要油盡燈枯的妖修被他折磨致死。
“我去。”
聽到這一節的顧裏直接蹦起來了,氣憤道:“老虎不是獸中之王嗎?怎麽也會做人家的狗腿子?它就不怕死了沒法見祖宗?”
鲛人苦笑道:“為了性命好處,只怕早把祖宗忘到腦後了。”
“太可惡了。”顧裏猶自忿忿不平:“明明都是濃眉大眼的好長相,竟然能做出這麽惡心的事,丢人,無恥!”
朱知:…… 他就說吧,顧裏這厮就是個外貌幫會分子。
“照你這麽說,我們的當務之急,是立刻去東南北三處救出被關在精元地中的同道,消滅掌管這三處的大魔,才有可能引出幕後操控的魔王,弄清楚這蓬萊仙島被占領的秘密以及那些地仙的去向,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但前提是,能消滅火圖和掌控我們這裏的大魔。”鲛人正色道,他的話讓沸騰了熱血的妖精們立刻安靜下來。
是啊,自從火圖接手這裏後,還以為只要打倒他就行,卻忘了他背後那個可怕的大魔,聽說最開始,這處精元地中也有不少妖君品級的修者誓死反抗,可最後,全都被煉進那張萬面幡裏了。
“為什麽要叫萬面幡?是有一萬面旗子嗎?這也未免太多了吧?得費多少布料啊?”
顧裏聽鲛人說起萬面幡時身子都顫抖了,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一面譴責那大魔太奢靡。
“萬面幡不是有一萬面,而是……那幡裏有幾十萬張臉,一旦動用,幾十萬張臉在幡裏哀嚎掙紮,能令天地變色鬼神退避,單是聲音就已經讓人受不了,更不用提那些聚集起的可以毀天滅地的強大怨氣。”
顧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腦補了一下那幕慘象,立刻就覺着身邊陰風陣陣,他看向朱知,咬牙切齒道:“簡直是喪心病狂天怨人怒慘絕人寰……不行,這些成語也形容不出如此暴行之萬一,阿蛛,這個天魔我們不能留,就算拼了性命不要,咱們也要将他打的魂飛魄散,不,不能這麽便宜他,就把他煉在那幡裏,讓他日日哀嚎,承受這種滅絕人性的痛苦。”
朱知看着憤怒譴責的顧裏:無恥書生的本質其實是善良的,剛剛抱着自己用大哭行為表示他不肯承擔重任,可一聽說這樣暴虐的行徑,他就受不了要伸張正義了。
“你……你笑什麽?別這麽看着我,看的人毛骨悚然。”顧裏終于發現自己貌似太慷慨激昂了,這很不好,容易讓阿蛛誤會,萬一他以為自己想要一顯身手,在那個火圖過來時一巴掌把自己拍去那老虎面前……我類個去,他不想奮鬥着活到現在結果被老虎吃掉啊。
想明白的顧裏一溜煙兒躲到了朱知身後,眼看氣氛低迷沉重,于是他從朱知肩膀後探出腦袋,大叫道:“切!看看你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模樣,別忘了,蜘蛛精可是連西邊那個劇毒天魔都消滅了,對付個三品虎妖算個屁啊。”
“三品妖君。”朱知小聲糾正。
“那也是虎妖,呸!叛徒有什麽資格叫妖君?簡直玷污這個稱號。”顧裏将狐假虎威的精髓發揮的淋漓盡致,指着面前衆多妖精評論:“看見他們一個個跟無膽鼠輩似得模樣就來氣。”
衆妖精眼睛都直了: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麽無恥的,喂喂喂!你躲在蜘蛛精身後連腦袋都只露出來半拉,有什麽資格批評我們是無膽鼠輩?
然而沒等妖精們衆志成城的用口水把顧裏淹沒,天空就忽地一暗,朱知沉聲道:“火圖來了。”
這四個字就如同一聲號令,剎那間,除了少數的幾只妖精,絕大多數妖精都跑到朱知身後了,一個個只恨不能占據最好位置把自己藏起來,至于占據了最好位置的顧裏,他們是真想把這個無恥的家夥擠走,可是不敢。
留下準備和朱知并肩作戰的妖精中,赫然就有那只醜妖精,這讓顧裏對他的觀點稍稍有了些改變,趴在朱知耳邊道:“雖然長得醜,但總還算是個英雄人物,如此看來,一定是豺狼虎豹之類的威猛妖……”
不等說完,就見那醜妖精變回原形,“呱呱呱”叫了兩聲。
“我去原來是只癞蛤蟆。”顧裏驚叫:“這怎麽可能?”
蟾蜍精扭頭沖他“呱呱”叫了兩聲,然後憨笑道:“天鵝肉吃夠了,今天想換換口味,嘗嘗老虎肉是什麽滋味。”
朱知搖頭失笑,看着顧裏道:“你啊,這以貌取人的毛病該改改了,難道不聞人不可貌相?”
顧裏嘿嘿笑:“阿蛛,看到你還有心思教育我,我放心多了,這一戰你一定是有把握的對吧?”
朱知扶額:“算了,你還是先把關心重點總是與衆不同這毛病改了吧。”
“妖君大人。”
身旁忽然傳來一個帶着怯的聲音,朱知扭頭一看,就見為首的那只鲛人滿臉通紅,垂着腦袋,目光都不敢看自己,聲如蚊吶般道:“我們忽然想起,此地魔障被破,或許……那個大魔頭也能夠感覺到……”
“什麽意思?”
顧裏心中陡然升上一股不祥預感,下一刻,鲛人替他将這股預感坐實了:“就是說……大魔頭很可能和火圖……一起過來。”
“我……我……類個去!”顧裏一個高兒蹦起來:“這麽重要的事情你們怎麽不早說?蜘蛛精扛一個三品妖君就很費力了,你們現在竟然要他扛一個三品妖君之外還要再扛一個天魔?”
鲛人縮了縮脖子,哭喪着臉道:“大魔頭已經将近百年不曾過來了,我們……一時間沒有想起。”
對于這樣的豬隊友,顧裏真想一把掐死,不過想到身上那幾斤珍珠,他終于打消了這個念頭。不打消也不行,除非朱知出手,不然憑他的話,只怕掐人不成反被掐。
“為什麽現在還沒到?”
對于豬隊友這種致命疏忽,朱知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疑惑魔障被破了這麽長時間,為什麽敵人還沒趕來。
“阿蛛,你還說我的關心重點與衆不同,你這……分明是比我還與衆不同,天魔加一個三品妖君啊,你……竟然還能站這麽穩當?”
“那又如何?來了,就戰呗!”
朱知強大的定力感染了衆妖精,那一股正在彌漫着的恐懼氛圍漸漸消失,又有幾個妖精站出來,漲紅着臉大吼道:“妖君大人,我們和你一起,就算戰死,也比這麽窩囊死要好。”
“為何還不來?”
區區助力朱知倒不放在眼裏,但這種衆志成城的氣氛還是要鼓勵一下的,蜘蛛精沖站出來的妖精們點頭微笑,然後轉頭,又問了一遍鲛人先前的問題。
“畢竟是蓬萊仙島,雖然被魔頭們侵占,但除了西方的劇毒絕地,這仙島上的禁制還在,魔頭和火圖沒辦法用縮地成寸的法術。”
鲛人解釋了一句,但很快又補充道:“不過即便如此,以他們的修為,也早該趕到了啊,為何現在還沒出現呢?”
朱知:……
顧裏:…… “以後沒用的廢話少說行嗎?妖君大人時間寶貴,不能被你這麽浪費。”
鲛人一下子紅了臉,朱知拍拍顧裏肩膀:“行了顧裏,別這麽得理不饒人,他們被圈禁了這麽久,腦子有些糊塗也是正常的。”
衆妖精:…… 妖君大人這是諷刺還是安慰?好吧,姑且當做安慰吧,反正就算是諷刺,他們也不能把人家怎麽樣。
“如此說來,西方的劇毒絕地,很可能就是要試着破壞蓬萊仙島上的禁制,從仙鹿和那些仙草靈芝的狀态來看,劇毒天魔也算是成功了,只是大概功力有限,而別的天魔也害怕他的劇毒,所以能夠破壞禁制的劇毒才沒有蔓延全島……”
朱知沉聲分析着,忽聽顧裏叫道:“蜘蛛精,大戰在即,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了,還是想想你帶着這些老弱病殘怎麽才能逃出去吧。”
無恥書生竟然用了“逃”字,可見他對這一戰的結果實在是很悲觀,也不能怪他,朱知只是五品妖君,面對一個三品妖君就很為難了,現在竟然還要加上一個天魔,一想到那只大烏賊似得天魔,顧裏就覺着有涼氣從腳底下冒出來,直沖頭頂。
朱知低頭,一手托住下巴想了想,然後看了衆妖精一眼,溫言道:“你們都坐下運氣調息吧,那個火圖和天魔都交給我。”
“喂!不要亂說大話啊,這不是逞強的時……”
顧裏焦慮,扯着朱知的袖子想讓他發動一下群衆,可還不等說完,就見朱知身子一抖,轉眼間就變回原形:圓凳大小的雪白大蜘蛛。
四周發出一陣陣驚嘆聲。雖說只要有緣,世間萬物都可以踏上修途,然而親眼看到修煉到如此強大境界的一只蜘蛛精,還是讓妖修們震驚了:這得多麽逆天的機緣,才能讓一只蜘蛛修到這個境界啊,和人家一比,他們這些妖精簡直就是渣渣。
“阿蛛,你幹什麽?”
現場唯一鎮定自若的就是顧裏了,看了無數次大蜘蛛的原形,從最開始的恐懼萬分到現在可以毫無芥蒂地抱着大蜘蛛打滾,顧裏在這方面的進步也算驚人。
“捕獵。”
朱知言簡意赅,正當顧裏以為它又要故技重施,埋在土裏捕獵天魔,想要為他清場時,就見白色大蜘蛛猛然一跳,身子蹿上半空,然後便快速轉動起來,因為動作實在太快,以至于竟讓人生出眼花缭亂之感。
“阿蛛,你這是?”
顧裏擔心地大叫一聲,朱知的樣子很像是犯了羊角風在半空抽搐。
“織網。”似是看出顧裏心中所想,朱知面無表情回答了一句,這不是對顧裏不滿,而是蜘蛛形态下,就算有表情也看不出來。
“織網?”
顧裏卻又被震驚了一下:“等等阿蛛,那個……你捕獵,不是要埋在沙子裏嗎?”
一衆妖精都看白癡似得看着他,顧裏急了,揮舞着雙手叫道:“是真的,在劇毒絕地上,蜘蛛精就是這麽捕獵的,我親眼所見,有半句虛言,叫我天打雷劈。”
“轟隆”一聲,晴空萬裏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炸雷讓大地都顫了幾顫。
衆妖精看向顧裏的眼神一片了然和鄙夷。
顧裏也呆住了,好半天才猛然跳起,對着空中正抽着的大蜘蛛咆哮道:“是你對不對?阿蛛,是不是你故意的?”
“無聊。”
也許是顧念着人蛛之間的友情,大蜘蛛百忙之中也沒忘吐出兩個字表達對顧裏的鄙視。
“這是天雷,不可能是妖君大人所引,大概是湊巧了。”
鲛人咳嗽了一聲慢慢解釋,不過大家眼中的表情非常明顯,沒有妖精相信這是巧合。
“可……可我真沒說謊啊。”顧裏跳了起來:“我要是說謊就天打雷劈……”
“轟隆”
衆妖精:“哦……”拉長了音調的異口同聲。
“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
“轟隆!”
“喂!”
“轟隆!”
顧裏吐血,此刻他終于感受到了窦娥含冤而死時的苦逼心情,他覺得自己比窦娥還冤枉,更冤的是,老天爺明顯不想給他做主。
“阿蛛!”
顧裏擡起頭,可憐兮兮地看着大蜘蛛:“連老天都欺負我,你告訴大家,你之前是不是埋在土裏捕獵?”
“是。”
大蜘蛛已經抽風到旁邊了,身形越轉越快,陽光下時不時閃過一道寒光,那是帶有劇毒的可怕堅韌蛛絲。
“我當時用的是沙蛛的捕獵法子。”終于,蜘蛛精織網完畢,從網上跳了下來。
衆妖精不約而同地叫道:“妖君大人不必特意解釋,我們相信你。”
顧裏:…… 好像把這些家夥都踩死啊啊啊!
“為什麽要用沙蛛的捕獵法子呢?”顧裏哀怨地看着朱知,就因為這個,他差點兒被雷劈,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冤的人嗎?
“沒什麽,就是興致上來想用一用而已。”朱知拍了拍手:“火圖和天魔大概要來了,之所以一直不來,我想它們應該也是不知此處虛實,所以慎重行事,不過這麽長時間過去,無論虛實,它們也該來了。”
“妖君大人有身外造化,倒也不必怕它們。”鲛人勉強笑了笑,不過目光中的驚懼已經深深出賣了他。
“嗯。”朱知卻半點不覺得這是安慰,還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什麽是身外造化?”
顧裏依賴朱知已經成了習慣,下意識就覺得這世上沒有人是蜘蛛精的對手,別忘了,除了那兩只會使螳螂刀法的大紅腿之外,還有墨翟這個大殺器,更不要提此處已經布下了蛛絲陣,蜘蛛精的絲啊,吸收了天魔劇毒,想一想就覺得很可怕了好嗎?
“就是我後面新長出來的兩條腿。”朱知耐心解釋:“因為正常蜘蛛只有八條腿,修煉而出的這兩只就叫做身外造化,意思是說它們本來不該屬于身體的一部分。當日白雲看見我就望風而逃,多半是被這兩條腿吓得。”
顧裏見朱知還有心思給自己科普,心中更加篤定,不過提起白雲子,他心中又充滿了擔憂,暗道好兄弟和仙鶴也不知道在哪裏,不過應該還平安吧,朱知不是說過,如果他們死了,他這邊就會知道嗎?
正想着,忽然就見晴碧萬裏的天空轉瞬間便是烏雲翻滾,身邊驟然起了風,不是進島時遇見的黑風暴,而是寒入骨髓的陰風,風中透出千萬冤魂的號哭聲。
這號哭聲如同一把鋼針,狠狠紮進顧裏的心髒翻攪着,只疼得他眼前一黑,一瞬間心神便告失守,只覺身子下墜,似是要墜入那無邊的地獄。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聽“铮”的一聲清鳴,那可怕尖厲的號哭聲就被這樣平淡無奇的清鳴壓下,轉瞬消失無蹤。
顧裏清醒過來,宛如死裏逃生般大口喘着氣,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好……好厲害。”
顧裏撫着胸口低喃,四下一看,其它妖精也都是一副絕處逢生的模樣,驚恐看着從天邊迅速而來的滾滾黑雲。
目光回到朱知身上,袍袖飄飄的少年妖君立在半空,手中黑色如夜空的長劍随意撥弄蛛絲,一聲聲清鳴如仙音天籁,襯得他整個人都如同谪仙臨凡。
“何方妖孽,好放肆大膽。”
一聲暴喝傳來,滾滾黑雲瞬間化作一面貫徹天地的黑色旗幡,無數扭曲的人臉擠在一起,眼睛凸出獠牙密布,血絲在黑色旗幡中彌漫,即使聽不到聲音,也能感受到那股毀天滅地的痛苦和慘嚎。
只聽妖精們的說詞,顧裏還能勉強保持冷靜,然而當他親眼看到這從未見過的一幕慘劇時,整個身子都吓得哆嗦起來,等熟悉的保護泡泡升起時,這厮已經團成了一個球。
大泡泡左右扭了幾下,然後慢慢飄到朱知身邊碰了碰他,正全心備戰的蜘蛛精扭回頭一看,差點兒一口血噴出來,大吼道:“顧裏你給我站好了,把臉露出來給泡泡看看,這貨和你一樣是只認臉的。”
顧裏迅速把臉從肚子上擡起,然後站起身,尴尬地看着老熟人泡泡:“那個……你不是有靈性的嗎?應該感覺到我的氣味氣質之類的啊,怎麽還要靠認臉?再說蜘蛛精命令你保護誰你保護就好了,難道還得分個親疏遠近?”
泡泡扭了扭,然後慢慢飄起,越飛越高,轉眼間就過了樹梢。
顧裏大驚失色,還以為這泡泡被自己說的惱羞成怒要殺人滅口,連忙喊蜘蛛精,就聽下面傳來一句:“無妨,這輕盈結界保護了你幾次,剛剛具有靈性,只是被你說的不好意思了而已。”
顧裏:……
不過這時候他也不能再說什麽了,因為朱知已經迎上萬面幡後如同一只大海螺般的天魔,壓根兒顧不上再和他說話。
陪伴天魔前來的果然有一只黃色斑斓大虎,足有小山丘般大,只從身形上看,的确不愧它三品妖君的身份。
顧裏這裏還擔心蜘蛛精雙拳難敵四手呢,至于其他妖精,對不起,這些家夥不拖後腿就不錯了,壓根兒就不指望他們能成為朱知的助力。
然而事實出乎顧裏預料,朱知迎上大虎,墨翟劍脫手而出,對着那斑斓大虎的腦袋就是一記重擊,只聽“嗷”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呼,小山般的大虎從半空中翻滾着就摔了下去。
“我的天,這是劍還是流星錘?”顧裏眼睛都快凸出來了,但很快他的目光便從大虎身上挪開,目不轉睛地看着朱知。
萬面幡張牙舞爪,裏面無數冤魂翻滾,情景十分恐怖。然而朱知白衣飄飄,在萬面幡的圍擊中翩然飛舞,一聲聲或激越或溫柔或如山泉叮咚或如飛瀑奔雷的仙音響徹天地,将那能奪人意志魂魄的冤魂慘叫聲壓制的一點兒也發不出,而随着這聲音越來越急促,萬面幡中的冤魂竟漸漸平靜下來,雖然也有掙紮痛苦,但很明顯能夠感覺到他們的面容身體在慢慢放松。
“萬萬沒想到,阿蛛的絲竟然這麽厲害,不但有劇毒,夠堅韌,關鍵時刻還能做為琴弦,彈出天籁之音,超度衆多亡靈……”
顧裏喃喃念着,朱知這邊的戰局似乎不用擔心了,于是他将目光轉向大老虎。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據說是“修為深厚威武無雙”的火圖虎妖,此時在墨翟的壓制下,已經淪落成為衆妖精群毆的對象,小山般的身體攤平趴在地上,被人揍得快扁成一張老虎皮了。
“這是怎麽回事?”
顧裏驚訝:三品妖君啊,怎麽也不可能這麽差勁吧?墨翟有靈,也沒到能夠獨當一面的地步啊,不然還要朱知做什麽?
這樣想着的顧裏忍不住就擡頭看向朱知,下一刻,就聽地面上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暴吼,他只見朱知轉身手指一勾,許是蜘蛛精的表情實在太過鄭重,顧裏心中立刻就有一種“我去要出大事兒”的預感,連忙将目光向下一看……
我的個媽呀,是不是他眼花了?跟着朱知這麽長時間,他就愣是沒見過墨翟出鞘,以至于顧裏都堅信墨翟不是劍,只是一把劍鞘了,然而此時此刻,他看到墨翟的劍柄向外一抽。
墨翟是劍,真的是劍,劍鞘裏是有劍的,現在即将出鞘。
顧裏激動的心都要跳出腔子了,腦海裏已經為墨翟劍幻想出千百種威風華麗的樣貌,然而很快他就失望了。
大概是墨翟覺着三品妖君分量不太夠,它的劍柄只是稍微向外抽離了那麽一點點,緊接着便又插回劍鞘,只留給顧裏無盡的幻想。
而就是抽出這麽一丁點,連劍身都沒有露出來的攻勢,那火圖虎妖積聚全身力量發出的搏命一擊便煙消雲散,大老虎徹底攤平,淹沒在妖精群衆的圍毆海洋中。
火圖妖君很快就被解決了,顧裏看着那張斑斓大虎皮,算計着自己得到它的可能性有多少,而這一切的關鍵,顯然就在朱知,只要他打贏了天魔,這虎皮也就一句話的事兒,反之,如果他輸了,別說虎皮,自己這張人皮不被剝了就是幸運。
這海螺天魔的本事卻似乎不如那劇毒天魔,當那只萬面幡終于平靜下來後,海螺天魔終于明白它已經不可能力挽狂瀾,匆忙就要向來路逃竄,卻見朱知的身影如同閃電劃過,轉眼間已經出現在他逃竄路的前方。
海螺天魔發出一陣刺耳笑聲,大叫道:“四面八方,爾皆能擋住不成?本座要走便走,你能奈我何……何……何……”
“何”字的餘韻還在空中回蕩,海螺天魔已經撞在了蜘蛛網上,如同一只被粘住的蚊子般,在上面掙紮不止,卻掙脫不開。
如同海螺殼一般的鐵甲瞬間就成了黑色,無力脫落下來,海螺天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不遠處淵渟岳峙地蜘蛛精,嘴巴開合着,似乎要發出最後的吶喊,最終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就保持着瞪眼張嘴的姿勢氣絕身亡。
“看來這天魔劇毒倒是好東西,連其它天魔都受不住。”
朱知冷笑一聲,将蛛絲收回,海螺天魔變成黑色的碩大□□重重摔落塵埃,只吓得一衆妖精一哄而散:扯什麽犢子?這可是天魔劇毒,除了那只變态蜘蛛外,誰沾上也扛不住啊。
顧裏也從泡泡裏走了出來,縱身一躍便撲進柔軟虎皮裏,撒潑蹬腿地嗷嗷大叫道:“我的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太丢人了。
朱知別過臉,真想和顧裏撇清關系,不過轉念一想,三品妖君的真身,倒也勉強能算作寶貝,尤其對方還是一只老虎精,肉和骨頭對絕大多數妖精來說,都是大好補品。
妖精們親眼見識到朱知的無上修為,又感激他救命之恩,自然沒人和顧裏搶這一頭老虎精,不過妖君大人畢竟是厚道的,最後老虎皮和一半肉骨放進寶囊,另一半就給這些妖精分了。
“妖君大人,那萬面幡怎麽辦?”
鲛人上前,如果說之前他和朱知說話還算畢恭畢敬,這會兒簡直就有點卑躬屈膝的意思了:大腿不易尋,尤其是這麽金光閃閃的大粗腿,有緣遇見,說什麽也得緊緊抱上去啊。
“這個我先收起來吧,超度亡魂這方面我不太擅長,不過我有個朋友,應該精通此道,到時尋他問一問。”
朱知将萬面幡收起,冤魂們的痛苦和渴望解脫的心情立刻傳遞到他心中,也幸虧朱知道心堅固,不然這一下就得心神失守,那海螺天魔死到臨頭還擺了他一道,可惜他遇見的是運氣逆天的蜘蛛精,這點兒花招壓根兒就沒用。
“你還有精通超度亡魂的朋友?”
顧裏酸溜溜地問,暗道和蜘蛛精相識這麽久,沒見他有什麽朋友啊,不過也不奇怪,像阿蛛這麽強大的妖君,怎可能沒有幾個紅顏藍顏知己呢?這麽說起來,好像自己是太沒用了些,連那只有志吃老虎肉的癞蛤蟆都比不上。
無恥書生陷入前所未有的失落中,卻聽朱知納悶道:“就是白雲子啊,他不是道士來的嗎?”
“啊……啊?白雲?”顧裏差點兒沒跳起來,半晌後方沒好氣道:“你也知道他是道士,不是和尚啊,超度亡魂這種事,難道不該是得道高僧才能做?”
“你也太小瞧道家的本事了,這可也是他們的老本行,不然佛家沒傳到中土之前,天下豈不成了地獄?”朱知笑着搖搖頭:“走吧,咱們先去南邊精元地,接着轉向東邊,再往北,就不信把這些天魔一網打盡後,還得不到蓬萊仙島劇變的真相。”
“哦,好好好。”
顧裏看着朱知變回原形,連忙爬了上去,這一幕只看得衆妖精個個心神震動,暗道就算是戀人,這變态蛛妖也太寵他媳婦了吧?明明就是個無能人類,它也甘心做對方的坐騎,啧啧啧,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真愛?
事實證明,妖君大人的确是受上天眷顧的好運之妖。(顧裏:口胡!明明我也是受命運眷顧的好運之人,不能把我的功勞無情抹殺。)
到了南邊精元地,還不等他們刻意尋找,朱知和顧裏一眼就看見不遠處,熟悉的大仙鶴撲棱着翅膀被一只眼鏡蛇追的四處逃蹿。
“這個沒用的,仙鶴不是吃蛇的嗎?怎麽還會被蛇追的到處跑?”顧裏這個氣啊,飛速從大蜘蛛背上爬下來,氣勢洶洶奔向前方,大吼道:“臭蛇,敢欺負仙鶴,給我拿命來。”
那眼鏡蛇顯然是一群妖精中的刺兒頭,其它妖修都離它遠遠地,仙鶴被追的都要口吐白沫了,還不知道外邊已經來了救兵。
但那眼鏡蛇卻是十分敏感,立刻察覺到外面有人,蛇頭一轉,見顧裏飛奔而來,“嗖”一下貼着地面就迎着顧裏飛過來了,接着落在地上,将腦袋高高豎起,一雙蛇眼兇光畢露,長長細細的信子不住吞吐着,一看就是那種人不犯我我也要犯人的超級不好惹煞星。
顧裏反應奇快,“哧溜”一下就掉頭往回跑,轉眼間躲在朱知身後,從妖君大人的肩膀上探出頭來,指着那眼鏡蛇叫道:“來啊,有本事上來啊,看我不讓蜘蛛精把你大卸八塊,炖成蛇羹來吃。”
眼鏡蛇晃了晃腦袋,大概也察覺出朱知不好惹,緩緩向後滑行了幾步,而那邊終于得到喘息之機的仙鶴也意識到出了變故,扭頭一看,先是一愣,接着便張開長長的大嘴巴,脖子努力向天,看上去是在仰天長嘯,不過就和在中部精元地的情景一樣,那聲音卻半點都沒傳出來。
朱知鄙視地看了無恥書生一眼:“你怕什麽?有魔障在,那條蛇沖不出來。”
“啊?沖不出來?”
顧裏立刻恢複了八面威風,從朱知身後跳出,指着眼鏡蛇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出不來,還敢朝我瞪眼,來啊,來啊,來咬我啊……”
衆妖精:= = 這個人類還敢更無恥一些嗎?
“不要罵了。”朱知早知道顧裏是什麽德性,因此一點兒也不驚訝,只是勸了一句。
“為什麽不罵?看它那個嚣張樣子就來氣,以為自己是誰啊?切!還不是被關在精元地裏等死?”
衆妖精:= = 啊呸,看人家嚣張你有什麽資格來氣?躲在妖君大人身後狐假虎威的那個敗類不是你?
“第一,你聽不見它的聲音,同理,它也聽不見你的聲音,所以你罵了也是白罵。”
朱知淡定地伸出一根手指,接着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再者,等一下這片魔障是要打開的。”
顧裏:……
“阿蛛,我忽然發現,這裏的妖精都很不友好,我們不要打開魔障救它們好不好?”顧裏哆嗦着,越看眼鏡蛇越覺得對方真是兇殘。
“哦?你不救白雲和仙鶴了?”
“呃……”
顧裏無語,白雲子和仙鶴說什麽都是要救的,只是看着那條眼鏡蛇,他縮啊縮:好害怕怎麽辦?友情和生命究竟哪個更重要?這是個問題。
“阿蛛……”
“放心,我罩着你。”
“阿蛛!”
顧裏充滿感情地叫了一聲,然後滿血複活,跳出來指着眼鏡蛇,不可一世地大叫道:“臭蛇,給小爺我等着……”
不等喊完,就見仙鶴猛地蹿了過來,長嘴巴在地上啄來啄去。顧裏疑惑地看向朱知:“那笨貨在幹什麽?”
“好像……是要給你傳遞消息?”朱知若有所思。
“什麽消息?我根本都聽不到好嗎?”
“它好像是再說,你再這麽磨蹭下去的話,白雲就要死了。”
妖君大人的語氣有些不确定,但威吓顧裏已經足夠了,無恥書生一個高兒蹦起來:“快快快……破開魔障,白雲你給我堅持一會兒,禍害遺千年的鐵律不能從你這兒被打破知道不?”
朱知上前,伸開手臂,用寬大袍袖遮住無恥書生,看上去就像是在安慰他一般,其實只是為了讓他暗中放血破魔障。
“還有寶刀嗎?”顧裏下意識就問了一句,看見朱知發黑的臉色,這貪得無厭的貨連忙“呸”了一聲,在自己手背上輕輕一拍:“什麽時候了還不忘貪心?白雲的性命難道比不上一把寶刀?顧裏你太不應該了。”
一邊說着,就拿出華麗寶刀,二話不說就在掌心劃了一道,血水瞬間湧出,化作一條金線向不遠處的魔障飛去。
“顧裏,雖然你對白雲子的友情令人感動……”朱知看着顧裏捂着手痛得嗷嗷直叫,說實話的優點忍不住又發作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一次次劃開同樣的傷口會很疼。”
“那有什麽辦法?”顧裏嘟囔着:“不劃開,就沒有血,沒有血,怎麽破魔障啊?這可是連你都破不開的東西。”
“有辦法的。”朱知咳了一聲:“你可以換個地方劃,雖然也會痛,但比在同一個地方劃要輕很多。”
顧裏:…… “我去你怎麽不早說?”
“我怕傷你的自尊,所以想等你自己醒悟。”
朱知一攤手,卻見顧裏已經氣紅了眼,咬牙一字一字道:“那為什麽現在又說了?”
“哦……”朱知輕撫着顧裏手心:“那個……我看你還沒反應過來,生怕你反應不過來多遭罪,所以就說了。”
顧裏:…… 好吧朱知的解釋很完美,他好像蠢得連暴跳如雷的資格都沒有了。
“砰”的一聲巨響,打斷了顧裏的自怨自艾,對白雲子的擔心很快就超過了對自己愚蠢的惱羞成怒,顧裏奮不顧身撲到仙鶴身邊,一把抓住它的長脖子搖晃:“白雲呢?他在哪裏?還活着嗎?”
“活着……活着……”仙鶴尖叫,生怕自己說錯一個字就活不成了。
顧裏松開了仙鶴脖子,對身後朱知道:“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哪怕他就是成了肉泥,阿蛛也一定會救他的對吧?”
“成了肉泥還怎麽活?”仙鶴發誓,它真不是故意糾正顧裏的病句,它只是反應遲鈍,下意識覺着這句話有問題,就問了出來。
不過這個理由顯然不能阻止顧裏惱羞成怒,無恥書生一腳就把仙鶴踹到一邊:“你還有臉說?還不趕緊帶我們過去?白雲到底怎麽了?”
仙鶴一腳踩在眼鏡蛇的身上,長嘯兩聲後叫道:“都是這只臭蛇,它咬了主人,主人中毒了,到現在還半死不活的只能躺着,嗚嗚嗚,幸虧你們來了,妖君大人,先前你們去了哪裏啊?怎麽也不早點來救我和主人?”
“一言難盡,我們先去找白雲吧。”朱知安撫地拍拍仙鶴腦袋,卻見顧裏一轉身,指着那眼鏡蛇叫道:“敢咬白雲?很好,你死定……”
不等說完,就見那眼鏡蛇陡地騰空而起,閃電般向他蹿來,顧裏還沒來得及害怕,朱知已經出手,墨翟挽了個劍花,橫在顧裏身前,眼鏡蛇眼看就要收勢不住變成蛇串,卻不料千鈞一發之際,它竟硬生生向上蹿高了一截,張着大嘴又向顧裏咬去。
跟着蜘蛛精的日子,顧裏見慣了被妖君大人王霸之氣震懾的納頭便拜的妖精們,似眼前這條兇猛眼鏡蛇般,明知朱知修為遠在它之上還一味逞勇鬥狠的竟是一個都沒見過,一時間不由愣住了。
朱知似是也對這眼鏡蛇有了些興趣,墨翟收起,竟是變回原形,和那眼鏡蛇酣暢淋漓的戰鬥起來。
一蛇一蛛越戰越猛,漸漸地只能看到一黑一白兩個影子,竟是連身形都看不到。也不知過了多久,兩個影子同時停下,只見眼鏡蛇的大嘴咬在蜘蛛肚子上,而它巨大的身體也被蛛絲給勒成了十幾段,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根巨大的香腸。
“這眼鏡蛇可是個狠角色,在這處精元地稱霸數百年,也只有妖君大人這樣年輕有為的妖中豪傑才能制服它。”
身旁傳來熟悉的聲音,将顧裏從震驚中拉回,無恥書生驚喜地跳了起來:“白雲,你怎麽來了?”
“爬過來的。”白雲子沒好氣瞪了好友一眼:“還說生死兄弟呢,我呸!看見妖君大人打架就把我忘到腦後去了是吧?我要不爬過來,你還記得我這個兄弟嗎?”
“仙鶴說你半死不活,你現在怎麽樣?”顧裏并不辯駁,只是緊張地又問了一句。
白雲子心中湧過一股暖流,心想我冤枉了顧裏,這厮看來還是很關心我的。因便強忍劇毒侵蝕的疼痛,故作鎮定道:“仙鶴就是愛誇張,我好得很,怎麽說也是修道有成……”
“行,那你先在這裏呆着,我去看看阿蛛,該死的臭蛇,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它咬傷。”
“呃……”
白雲看着顧裏迅速跑開的身影,一臉呆滞,原本想和對方擁抱的雙臂徒勞伸展在半空。
眼鏡蛇的确是個狠角色,證據就是一向驕傲清高的朱知都和對方不打不相識,互相解毒後竟然成了彼此欽佩的好朋友。
“阿蛛,你不能這樣,它是咬傷了白雲,還欺負仙鶴的對頭,你怎麽可以認賊作友?”
顧裏跺着腳,悲憤欲絕地怒吼,然後抓着朱知的袖子打滾:“我要吃蛇羹我要吃蛇羹,把它給我炖了,我要吃……”
“顧裏別鬧。”朱知無奈地拎起無恥書生。眼鏡蛇游過來,一臉不屑地看着白雲子和仙鶴,淡淡道:“無恥叛徒,人人得而誅之,蛇也可以。”
“可以什麽?”眼鏡蛇雖然只說了一句話,但話中信息量無疑很大,以至于顧裏震驚之餘,下意識就問出了一句蠢話。
“誅之。”
眼鏡蛇冷冷說完,還沖白雲子和仙鶴吐了吐長信子,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你胡扯,誰是叛徒?我們主人只不過是想打入敵人內部,套一些有用的信息,結果都被你給破壞了。”
仙鶴跳腳,身上羽毛層層炸開,看上去就好像一個超大號的松塔。
“行了,你又不是公雞,炸什麽毛?”顧裏一把将仙鶴撥拉到身後,看着費力坐起的白雲,疑惑道:“你?做卧底?也太不自量力了吧?不是我說你啊白雲,你有那份兒智慧嗎?”
“顧裏,我和你拼了。”白雲子悲憤起身,卻見顧裏轉向朱知,認真道:“不過我相信仙鶴的話,白雲不可能做叛徒的。”
白雲子順勢坐下來:哼!算這厮有良心,了解自己的氣節。
“雖然他平時比我還要無恥,但我以人格擔保,他真的是個蠢貨,所以才會想出做卧底這麽愚蠢的主意。我們都知道,蠢貨都固執,怎麽可能做叛徒呢?”
顧裏信誓旦旦,白雲子搖搖晃晃又要站起身和他拼命,被仙鶴叼着衣袖拉住了。
“我也信他。”朱知拍拍顧裏,然後看向白雲子:“所以,你到底有沒有套出一點消息?”
“算是有點收獲吧。”白雲子悲憤地瞪着眼鏡蛇:“本來可以套出更多的,結果都被這敵我不分的混蛋破壞了。”
“有總比沒有強。”朱知欣慰:“快說來聽聽,到底這蓬萊仙島是怎麽回事?那些家夥又是什麽來頭?真的是上古傳說中出現過的天魔嗎?”
“天魔?這個我不清楚,但是……”
白雲子的話匣子剛開了個頭,就聽對面眼鏡蛇凝重道:“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結界被破,大魔頭應該有所感應,可它為什麽還沒有出現?”
所有妖精都是一愣:是啊!朱知和眼鏡蛇的肉搏時間可不短,足有半個時辰了,論理那個大魔頭早該出現,可為什麽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一念及此,衆人心中都是一顫,有那定力不強的妖精,更是連汗毛都豎了起來。
似乎……伴随着蜘蛛精的大殺四方,有一個巨大的陰謀也在漸漸成形,向他們籠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