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獲救的妖修們還沒有好好品味一下死裏逃生的喜悅,就被眼鏡蛇妖一句話再次打入深淵,一瞬間,衆妖恨不得剝了眼鏡蛇的皮:為什麽要大煞風景?就讓大家高興會兒不行嗎?

又等了一刻鐘,精元地的周圍仍然沒有一點動靜,然而未知的危險卻如同大山般,壓得妖修們喘不過氣來。

氣氛十分凝重,就連朱知都察覺到一絲危險:這樣緊繃的情緒,稍微有點刺激就容易崩潰,眼前何止成千上萬的妖修?一旦陷入狂躁,自己要帶着顧裏仙鶴白雲逃出去都不容易,只能将它們全都殺死,而他并不想這樣做,怎麽說也是妖精,殺這些妖修,那不等于自相殘殺嗎?

目光看向顧裏和白雲:這兩個家夥平時最會耍寶,這會兒怎麽不說話了?對了,白雲的毒好像還沒解開,嗯,讓他講個笑話再解吧,看眼鏡蛇現在也沒什麽心思解毒,三心二意的,再留下隐患就糟糕了。算了,講笑話這種重責大任,還是顧裏來吧,這方面的天賦,顧裏比白雲子高那麽一點。

“阿蛛。”

見白雲子沒有大礙,顧裏的心情徹底放松下來,一擡頭,就見蜘蛛精正在“深情”凝視自己,這家夥嗷的一聲就狗腿地湊過去了。

“會講笑話嗎?”

雖然是問句,但朱知卻是肯定的語氣:無恥書生這麽搞笑的家夥,講笑話應該就跟玩兒似得吧。

“什麽意思?你把我當成那些演雜耍得了?”顧裏不爽,自己在妖君大人心中的形象就這麽不堪嗎?他可是堂堂狀元之才。

“大家都被眼鏡蛇吓住了,一旦崩潰就會發狂,所以請你講個笑話緩解一下氣氛。”

朱知小聲解釋,卻見顧裏一翻眼睛:“發狂又怎樣?愛狂就狂呗。”

“聽說過萬馬奔騰嗎?”面對顧裏對妖精們的“歧視”,朱知并沒有發怒,反而含笑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當然聽說過,怎的?”顧裏警惕地看着蜘蛛精,心裏升起一股不祥預感。

朱知淡淡道:“妖修們發狂,這裏就會陷入萬馬奔騰的場面,想一想吧,如果你處身在一萬匹奔騰的馬中……”

“它們會繞開我。”顧裏嘴硬,但臉色開始發白了。

Advertisement

“它們會把你踩死。”朱知一點也不體諒無恥書生的膽量,很嚴肅認真地說道。

“可你說的是萬馬奔騰,不是一萬匹瘋馬奔騰。”顧裏爪子抽筋,不由自主開始緊張回憶自己聽過的笑話。

“會繞開你的是戰馬,但這些妖精很顯然是野馬,想一想吧,那只磨盤一樣的癞蛤蟆,還有巨大的鲲魚,小山般的烏賊,所有這些妖精瘋跑起來,從你身上踏過……”

朱知悠悠說着,不等說完,就見顧裏摟住仙鶴脖子,利落地手腳并用爬上仙鶴的背,大叫道:“來來來,我給大家講個笑話……話說……那個……嗯……很久很久之前,天上出現了十個太陽……”

朱知絕倒:顧裏我讓你講笑話,不是讓你講神話啊。

好在妖修們現在正是生死存亡之際,只要能有個吸引注意力的東西就行,不挑食,神話故事也食用的津津有味。

如同繃緊了琴弦般的氣氛終于慢慢緩解下來,而在顧裏講到嫦娥偷靈藥之前,正北方煙塵滾滾,一直避不見面的天魔終于來了。

朱知松了口氣,抹去額頭冷汗,妖修們相對來說要比人類更單純更情緒化,他真害怕顧裏講到嫦娥偷了靈藥之後,會把妖修們的情緒再度調動起來,如果只是紛紛咒罵還好,萬一這些家夥入戲太深,沖顧裏吐口水怎麽辦?就無恥書生和仙鶴那點小身板兒,現場一半妖精吐口水就夠把他們淹成海帶了。

兩個巨大的魔影出現在遠方,妖修們瞬間面如死灰,就連眼鏡蛇都差點兒把那兩個很像眼鏡的側翼給拽掉下去,實在是太震驚了。

“應該是東南兩處精元地的大魔一起過來了。”眼鏡蛇嚴肅地說出自己的推測。

妖修們驚恐尖叫,眼看就要上演萬妖奔騰的場面,就見眼鏡蛇回過頭惡狠狠叫道:“都閉嘴,誰再敢鬼叫我咬死誰。”

群妖頓時安靜如雞。

“我去,這臭蛇的威力如此巨大,早知道我剛才還講什麽笑話?讓它吐吐信子不就完了嗎?”顧裏大叫。

白雲子斜睨了他一眼,鄙視道:“狗屁笑話,你剛才講的明明是神話。”

“胡說,明明是笑話。”顧裏跳腳,卻聽白雲子冷哼一聲:“是嗎?那你說說哪裏可笑?”

“射了九個太陽的後裔啊,結果陰溝裏翻船,辛苦得來的靈藥讓他老婆嫦娥吃了,這難道不好笑?嫦娥為了長生不老,偷了靈藥卻沒想到飛去了鳥不拉屎的月亮上去,還在廣寒宮裏挨凍,沒辦法只好弄只兔子當手爐,這難道不好笑?月亮上只有一個男人,結果只會砍桂花樹,對嫦娥看也不看,這難道不好笑?你說,我講的是不是笑話?”

白雲子:= =“滾!”

“小樣兒,還讓我滾,不是我,你現在早讓蛇毒毒成了僵屍,恩将仇報,哼!讓我滾,我還不稀得理你呢。”

顧裏沖白雲子龇牙,然後跑到朱知面前,見眼鏡蛇就在不遠處人立着,他就大聲叫道:“你可以繼續去咬那個臭道士,算我的。”

眼鏡蛇鄙夷地看他一眼,繼續轉過頭去緊盯遠方魔影。

“阿蛛,為什麽這些妖修都害怕臭蛇啊?”

剛剛和白雲子鬥完嘴,顧裏再次體會到妖君大人的好,抓着他的袖子非常謙虛地求教。

“你聽說過地頭蛇嗎?那條蛇就是了。”朱知毫不猶豫給出答案,讓顧裏險些摔倒在地:“地頭蛇?呵呵……真是好貼切啊!不過阿蛛,對你現在還能保持樂觀鎮定的精神,我很欣慰,這說明我們應該還可以在未來繼續欣賞您英勇戰鬥的雄姿,對不對?”

“當然。”

能夠感受到顧裏笑容下的緊張恐懼,朱知一反常态,給出肯定答案,還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很有信心。

卻不料顧裏反而沒信心了,看着朱知小心翼翼道:“阿蛛,咱們可不能輕敵啊,要牢記驕兵必敗的至理名言!”

朱知笑容僵住,深深吸一口氣,他決定不和身邊這只聒噪的烏鴉嘴一般見識。

“阿蛛,對方怎麽還不過來?是不是在醞釀什麽大招呢?你說我躲在哪裏會安全些?你的泡泡呢?快點拿出來吧,白雲那厮再不好,也是我朋友不是?他還受着傷呢。”

“不想死就別吵,你沒看見你家蜘蛛精已經和對面魔影展開神識上的戰鬥了嗎?”

眼鏡蛇不耐吼聲讓顧裏的話戛然而止,他這才注意到朱知已經很久都沒動一下了,看來就是在自己和他說話的時候,對面天魔忽然實施了神識攻擊,等等……這神識攻擊是怎麽回事兒?算了,還是等戰鬥結束再不恥下問吧,阿蛛現在不能分神。

無恥書生難得體貼了一把,奔回到他不稀罕的白雲子身邊。此時成千上萬的妖修都陷入驚恐,顧裏敢打賭,只要朱知那邊露出一丁點兒敗象,除了那幾只有良心的妖精外,這些沒用的家夥立刻會集體潰逃。

這時候也顧不上鬥嘴了,顧裏用力扶住白雲,仙鶴揚起長脖子架住白雲,慢慢向一邊退去。

“嘶嘶嘶……”

對面傳來一陣陣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顧裏抻脖子看了一眼,驚訝道:“白雲你看,那條蛇瘋了。”

眼鏡蛇正在上蹿下跳,只有尾巴尖杵在地上,看上去足有兩個朱知那麽高,一顆蛇頭擺動不停,樣子有些滑稽可笑。

白雲子卻嘆了口氣,輕聲道:“它是在吸引對面天魔注意,看來兩個天魔都把神識攻擊用在了妖君大人身上,所以眼鏡蛇想要分擔一些,唉!妖君大人他……不會有事吧?”

顧裏被白雲子對朱知的稱呼吓得魂不附體,又驚又怒道:“你那口氣怎麽回事?活像提前給阿蛛念挽聯似得,難道你對他沒有信心?”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只見一條裂縫由遠及近蔓延而來,每個人的眼睛都看到了它的速度,但是竟沒有一個妖修能夠躲過去,剎那間,衆妖精就如下餃子也似,争先恐後掉進了裂縫裏。

顧裏和白雲子也沒有逃過這一劫,随着下餃子大軍向黑洞洞的裂縫墜下,不見深處的黑暗中有一股陰冷氣息蹿上來,顧裏正要低頭看,就聽白雲子厲聲道:“不要看。”

在這一刻,顧裏的叛逆心理占了上風,這讓他在片刻後就恨不能狠狠扇自己幾個嘴巴:咋就這麽賤呢?咋就不能聽人勸呢?你說你看這一眼幹什麽?無數白骨手爪組成的叢林風景很美妙嗎?他的狗眼都要被吓瞎了,好像眼淚都出來了……嗚嗚嗚真出來了。

這些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只這麽一瞬間,頭頂青天就變成了細細一線,顧裏想着這一回自己大概是真要死了的時候,視線中就出現了無數閃亮雨絲。

是老天爺知道他們要埋骨此處,所以忍不住流淚了嗎?顧狀元腦海中閃過惆悵的詩句,下一刻:屁啊,什麽雨絲,你見過雨絲有這麽長還能捆人的嗎?等等……這是……

“阿蛛的絲,這是阿蛛的絲啊。”顧裏激動地淚流滿面,搖着身旁白雲子的肩膀:“是阿蛛的絲,我們有救了白雲。”

“你不要搖了,我身上只有一道絲,斷了怎麽辦?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有兩道絲固定的待遇嗎?”

白雲子沒好氣地吼聲讓顧裏愣了一下,無恥書生一低頭,發現自己的青衣上果然是兩道絲,彼此交纏着,牢牢捆住了他的水蛇腰。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嗎?

無恥書生被自己腦海中浮現出的詞句震呆了,然後他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嘴巴:想什麽呢?這分明是蜘蛛精對他的關心體貼,不,是關懷愛護,也不是,寵溺關切,還是不對,是什麽?到底是什麽?戰鬥情誼,對,就是兩人數次同生共死結下的深厚戰鬥情誼,嗯,這麽說就沒錯了。

顧裏思想掙紮的這會兒工夫,人已經逃出生天,但非常可惜的是,對面兩只天魔轉眼就氣勢洶洶的攻了過來,朱知如果将他們放在自己這邊,勢必會讓大家陷入更危險的境地,所以只好将他們仍然送回裂縫對面。接着蛛絲一抽,身形一展,墨滌劍在手,迎着兩只天魔飛奔而去,在他身後跟了一串幫手,只是形象實在無法恭維,眼鏡蛇癞蛤蟆穿山甲貓頭鷹大蝙蝠等等等等,看得顧裏這個外貌幫會分子心都抽抽了,暗道就這些貨色,真的不會幫倒忙嗎?

事實上這一場戰鬥是非常艱苦的,甚至不下于在劇毒絕地時對戰那只烏賊天魔。或許是先受到神識攻擊,接着又強撐救下所有人的緣故,朱知行雲流水般的身姿消失了,甚至戰鬥中數度被迫變形,施展了兩次身外造化,也只是給對面兩只天魔造成重傷,卻并沒有殺死它們。

“怎麽辦白雲?我從沒看見阿蛛戰的這麽辛苦,他是不是會輸掉?不行,我要去幫他。”

顧裏早就維持不住冷靜了,如果不是仙鶴死死叼住他的衣服,他早向着拖後腿的大道一路狂奔而去:沒錯,在白雲子眼中,顧裏上去不叫幫忙,叫拖後腿,他并不知道這個無恥的兄弟如今也有了金色血液這種能破魔障的秘密武器。

“冷靜,顧裏你要冷靜。”白雲子死死拖住好友,拼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兄弟我希望你能明白一個殘酷的現實,就是你上去了也幫不了妖君大人,只能讓妖君大人為你分心,你這種行為明顯是給那兩只天魔助攻,你可以無恥膽怯胡攪蠻纏小氣貪財等等等等,但絕不能在這種時候做豬隊友,我拜托你了,不要被熱血沖昏頭腦。”

“誰是豬隊友?難道我就不能是龍隊友虎隊友?”顧裏氣急敗壞,拼命甩手,想掙脫白雲子的桎梏。

白雲子嘆了口氣:“但很明顯你不是龍隊友虎隊友啊,我不信你真不清楚自己的定位,雖然你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我的兄弟顧裏最起碼有一樣好處,那就是有自知之明,該跪下抱大腿的時候絕不會去站着逞英雄。”

顧裏:╰_╯“你确定這是在誇我?”

“我只是說出事實。”白雲子放開顧裏:“承認吧,你幫不上忙的。”

“就算幫不上忙,那我也可以和他同生共死。”顧裏扭頭看着在半空中與天魔戰作一團的朱知,隔着這麽遠,那場面又是飛沙走石,根本看不清朱知的面目,只能見一襲白衫飛揚。

“如果妖君大人贏了,什麽都不用說;如果妖君大人死了,你以為我們還能活?所以,即使你不上前,也能和朱知同生共死,不是嗎?”

白雲子一攤手,他的身體還在被毒素侵襲,此時經歷了剛剛的生死一線,又和顧裏“搏鬥”這麽久,終于支撐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大口喘息。

顧裏怔怔看着遠處,終于似是認命般跪倒下來,苦笑道:“所以我現在能做的,就只有默默祈禱了嗎?”

“咦?你竟然也有從善如流的一天?”

白雲子疑惑地看向顧裏,心想這厮怎麽忽然就開竅了?剛才力氣大的跟老虎似得,我拽都拽不住,現在我不拽了,他倒老實了?

顧裏指着那條巨大的裂縫,沒好氣道:“不從善如流又怎麽辦?難道你認為我可以飛過這條十幾丈的鴻溝?”

“幸好飛不過。”白雲子哈哈一笑,話音未落,就覺眼前一黑,他心中一凜,一把抽出背上桃木劍,用力站起身來,還不等說話,周圍的驚叫聲便此起彼伏響起。

這只不過是片刻工夫,下一刻,眼前又是大放光明,顧裏和白雲子擡頭看去,就見半空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風暴漩渦,緊接着,有幾個黑點由遠及近,如閃電般飛奔而來。

“小心,有暗器。”

顧裏大叫,讓他這一提醒,驚慌失措的群妖立刻潮水般向後退去,轉眼就空出一大塊空地。

“啪啪啪……”

暗器們落在地上,發出聲調悠長的慘嚎,“呱呱呱”“吱吱吱”的叫聲響成一片,然後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叫道:“咋回事兒啊?你們這麽多人都不知道接一下的,想摔死俺們吶?哎喲我的屁股……完了完了,是不是摔兩半了?”

群妖定睛一看,就見幾個“暗器”在空地上開始蠕動,過了一會兒,扁平的身體慢慢收攏,恢複原形後,大家才看出來,這些竟是跟着朱知一起沖上去戰鬥的那一串幫手:貓頭鷹穿山甲癞蛤蟆等等等等。

“怎麽回事啊這是?”

妖精們議論紛紛,顧裏也因為方才的誤會有些不好意思:雖然這幾個妖精模樣實在不怎麽樣,但沖着人家能沖上高空和朱知并肩作戰,僅這一點,就該獲得英雄般的禮遇和尊重,雖然這堆英雄明顯是被天魔打成狗熊給丢下來的。

他連忙跑上前,見其它妖精都坐起來了,唯有那只碩大癞蛤蟆因為後面兩條腿劈的太開,到現在還呈“一”字型,于是趕緊上前,猶豫一下後掏出塊手帕,在那條看着就黏糊糊有點惡心的後腿上墊了,然後搬住對方這條腿開始幫着收攏。

“哎呀哎呀別別別……”

卻不料癞蛤蟆竟吃痛大叫起來,只吓得顧裏忙收了手,只見它嘶嘶狂吐着和眼鏡蛇差不多的舌頭,大叫道:“哎呀媽呀可能是劈叉了,這後腿一動鑽心的疼,兄弟你等等,等我好好兒恢複恢複的。”

“劈……劈叉了?”

顧裏囧囧有神地看着那兩條後腿:別說,劈到這個程度,還真可能是給劈叉了。

“那……這怎麽辦啊?”

白雲子和仙鶴也走上前,擔憂地看着癞蛤蟆,就聽它“呱呱”叫了兩聲,然後帶着哭腔道:“讓我慢慢來,你們不用管我了,這兩只天魔十分強大,好在眼鏡蛇還沒下來……”

不等說完,就見那風暴團中一條黑影似是被甩了出來,流星一般墜落後,“啪叽”一下就摔在地上。得!眼鏡蛇也下來了。

顧裏和白雲子仙鶴一起斜睨癞蛤蟆,暗道這貨到底是癞蛤蟆還是烏鴉啊?

眼鏡蛇似是被摔懵了,在地上把威風凜凜的蛇頭如撥浪鼓般狠狠搖了一會兒,這才人立而起,擡起蛇頭看向半空中越發擴大的風暴團。

“蛇兄,上面妖君大人和天魔的戰鬥如何了?”癞蛤蟆緊張詢問,關切之情溢于言表,能不關切嗎?一個天魔就要了老命,現在是來了兩個,而朱知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五品妖君,一旦被滅,他們這一群妖精全得玩兒完。

“不知道,還在膠着,妖君大人未露敗象。”眼鏡蛇回頭看了癞蛤蟆一眼,接着頭側兩翼微微翻起,看着就讓人聯想起人類的皺眉動作:“你怎麽了?”它問癞蛤蟆。

“摔下來太快,劈叉了。”癞蛤蟆苦笑:“唉!知道自己沒用,只是沒想到這麽沒用,真的是都沒幫到妖君大人一點兒忙。”

眼鏡蛇直立着“嗖嗖”爬了過去,冷哼道:“沒用的東西,真是把我們妖族的臉都丢盡了。”說完一轉身,尾巴高高揚起,“啪”的一下就抽在癞蛤蟆那條筆直的左後腿上。

“哎呀媽呀……”

“啪啪啪……”

“哎呀媽……”

“啪啪啪……”

癞蛤蟆發出驚天慘叫,和眼鏡蛇的抽尾聲混合在一起,只聽得顧裏身子都哆嗦了,光看着那兩條抽搐的後腿,他仿佛都能感受到癞蛤蟆此時有多麽痛苦。

“我說……”顧裏捅了捅白雲子:“那個……不用管管嗎?這臭蛇也太無法無天了,癞蛤蟆好歹也算是因為英勇戰鬥而負傷,它就這麽折磨,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啊?”

白雲子皺着眉頭,忽然拍了拍仙鶴翅膀,命令道:“你過去阻止一下,讓眼鏡蛇別太過分了。”

仙鶴抖啊抖,懇求地看向主人,它讓眼鏡蛇欺負怕了,躲還來不及,哪敢上前?

“去。”白雲子絲毫沒有憐惜坐騎之心,不過總算他還沒有無恥到家,看着仙鶴眼淚汪汪向前走,沒忘加一句:“放心,有朱知在,那條蛇不敢把你怎麽樣的。”

那你怎麽不過來?仙鶴哀怨地看了白雲子一眼,卻不敢質問無良主人,來到眼鏡蛇面前,它硬着頭皮道:“蛇……蛇兄,差不多就得了,那個……癞蛤蟆也只是實力不濟而已,你不也被甩下來了嗎?”

白雲和顧裏同時扶額:這笨鶴,你非加後面那一句幹什麽?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的道理都不知道嗎?

眼鏡蛇停了動作,蛇眼“兇光畢露”地盯着仙鶴,嗯,沒錯,兇光畢露,這就是仙鶴對眼鏡蛇的感覺,無邊恐懼讓它脖子上那圈羽毛都蓬起來了。

“我是在幫它坐起來。”眼鏡蛇面無表情地解釋,當然,這也是仙鶴的主觀意識,事實上一條蛇你能指望它有什麽表情?

過分啊。群妖一起斜視眼鏡蛇:明明就是欺負癞蛤蟆,好意思用這麽冠冕堂皇的借口?以為我們都是瞎子嗎?

“那你讓它慢慢來嘛……啊!”最後一聲驚叫是因為不等說完,眼鏡蛇尾巴又抽上了癞蛤蟆兩條後腿。

“啊啊啊!”

癞蛤蟆痛苦大叫着,終于,兩條後腿在經過慘無人道的抽打後,一個激靈收攏起來。

“你看,它坐起來了。”

眼鏡蛇尾巴尖指着癞蛤蟆,向仙鶴展示自己剛才這番狂暴“治療”的療效。

“它再不坐起來,就被你打死了吧?”

眼鏡蛇:……

顧裏和白雲子:……

仙鶴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看到眼鏡蛇那雙蛇眼猛然一眯,它驚恐地用爪子捂住長嘴巴,然後白翅一展,倉皇飛回白雲子身後,接着腦袋一個猛子就紮進了翅膀裏,再不肯出來,這是開始扮演鴕鳥了。

“啊……那個,你們看,風暴消失,戰鬥結束了。”

白雲子猛然指着天空大喊一聲,見眼鏡蛇第一時間向半空看去,他抹了把頭上冷汗,心想不行,回去後要好好改造改造仙鶴這惹禍的嘴巴,不過是跟了顧裏幾天而已,那個無恥家夥的好處一點兒沒學會,壞處倒是學了個十足十,嗯,等等……顧裏有什麽好處可以讓人學習的嗎?

顧裏要知道白雲子心中想法,一場大戰是免不了的,不過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都在朱知身上,眼看那白衫少年從天而降,無恥書生“嗷”一聲就撲了過去,若不是白雲子眼疾手快,這貨就要以“狗啃泥”的姿勢掉進鴻溝裏去了。

空中兩只天魔終于現出原形,一灰一黃的兩坨東西,根本沒辦法形容它們的形狀,這還不如它們前面兩位同僚,好歹能和海産品沾點邊兒,顧裏可以叫烏賊天魔,海螺天魔,這倆長得實在太一言難盡,以至于才華橫溢的無恥書生看了許久,也沒給它們起出一個合适的別稱。

“坨羅殺不會放過你們的,嘎嘎嘎……”

兩個天魔嘶聲大叫,笑聲未歇,猛然雙雙爆裂,無數碎片如同灰色黃色的焰火盛放,然後鋪天蓋地地一股腦潑了下來。

“休想。”

朱知厲叱一聲,抖手打出一道金光,那金光未到半空,驟然大放光明,如同一個小太陽一般,強烈光芒刺得群妖和顧裏白雲慌忙閉上眼睛,等再睜開眼,金光和天魔全部消失,好一派風輕雲淡鳥語花香的仙境風光,若不是半跪在地上七竅流血衣衫褴褛的妖君大人,衆人簡直不敢相信這裏剛剛進行過一場殊死搏鬥。

“阿蛛。”

顧裏急得直跳腳,可那鴻溝實在太大,別說他,就是群妖也不敢輕易施展功法飛渡,這可是兩只天魔合力開辟的大裂谷,誰敢冒冒失失過去?萬一裏面有厲害機關和劇毒怎麽辦?

“顧裏。”

朱知擡起頭,伸袖子擦去滿臉鮮血,然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深深吸一口氣,才故作輕松道:“你就在那裏,別過來,我一會兒就過去找你。”

“騙人。”顧裏差點兒哭了,蜘蛛精看上去就連坐着都很勉強,他還從沒看過對方在戰鬥後如此狼狽的模樣,哪怕是面對劇毒天魔的時候,他雖然身受重傷,外表也沒有這麽恐怖。

“就算妖君大人是在騙你,你也別戳穿啊,咱們不是早就讨論過嗎?實話實說不是什麽優點。”

白雲子在旁邊強行調解氣氛,卻見顧裏“哇”地一聲哭出來,哽咽道:“都是因為我們,蜘蛛精都是因為我們,才會遭受這麽多磨難,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發現那張蓬萊仙島圖,如果不是我們想要來看看,他也不會帶着我們過來,結果現在全是一場接着一場的戰鬥,連個喘息之機都不給,它就是鐵打的蜘蛛精也受不了啊,嗚嗚嗚……”

白雲子無奈看着顧裏,心想你對妖君大人有什麽誤會?你家這只蜘蛛精可比鐵打的蜘蛛要強韌多了好嗎?別說鐵打,就是鋼打蜘蛛受不了的事,他也完全沒有問題的。

剛想到這裏,就聽對面朱知一聲怒吼:“白雲子,你做了什麽?怎麽惹得顧裏哭了?”

“嘎?”

白雲子驚詫扭頭,看向遙遙相隔的朱知,一手指着自己鼻子,自覺受到了千萬噸的驚吓:“我……說我嗎?我……我沒做什麽啊,等等,妖君大人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顧裏是擔心你的傷勢才會哭的,和我真的沒有一丁點兒關系啊。”這鍋背的,忒冤了,白雲子心中連噴三口老血。

“顧裏,我沒事……咳咳咳……”

看着對面一口血噴出來的朱知,白雲子簡直要崩潰了,暗道妖君大人求您別強行安慰了成不?您不覺得在行動面前,你那安慰是如此的蒼白無力嗎?實話實說雖然不是什麽優點,但請您保持住,最起碼比這時候撒謊強撐要好。

“阿蛛……”

顧裏叫得撕心裂肺,下一刻,只見身邊一條黑影蹿過,風中留下一句不耐煩的話:“用得着嗎?又不是生離死別。”

話音落,寬大裂縫上出現了一座黑色的浮橋,不寬,但夠長,也夠穩當,在橋的這一端,是一只比剛才大了好幾倍的壯碩蛇頭。

見白雲子顧裏吓呆了的模樣,眼鏡蛇嘶嘶吐了幾下信子,暴躁道:“不是想過去嗎?趕緊的,免得蛇爺後悔,哼!從生出來到現在,我還沒有讓人從我身上踩過去的經歷呢。”

“多謝蛇公子。”

顧裏感動壞了,這從他對眼鏡蛇的稱呼中就可以聽出來,從前都是叫人家“臭蛇”的,現在一看能給他當橋使,立刻眼鏡蛇就從臭蛇升級成了蛇公子。

“顧裏。”

白雲子伸手一拽,卻拽了個空,顧裏心懸朱知傷勢,早已一溜煙奔過去了,一人一鶴就那麽眼睜睜看着他從黑蛇柔軟的身體上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跄跄跑過了十幾丈長的鴻溝,雖然中間摔了幾個跟頭,但他居然就這麽跑完全程……跑完全程了,明明黑蛇的身體只有不到五尺寬,兩邊就是萬丈深淵,顧裏的平衡什麽時候練得這麽好了?

白雲子簡直百思不得其解,而這時其它妖精見眼鏡蛇沒事兒,也都紛紛大展身手開始渡過鴻溝。白雲子趴在仙鶴背上飛了過去,就見顧裏忠心耿耿蹲在朱知身邊,一副守衛寶貝的神獸嘴臉,誰敢過去他都要沖人家龇牙。

白雲子也不去管他,見朱知雖然狼狽,離死卻還遠,也就放下心。略微想一想後,他來到眼鏡蛇身邊,坐在一塊大白石上,淡淡道:“這位蛇兄,如今天魔已滅,你是不是該把我身上的毒給解了?再不給我解毒,我當真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眼鏡蛇扭頭上下看他兩眼,又看了看仙鶴,一雙圓溜溜地蛇眼轉了幾圈,不知怎麽,白雲子就覺着那目光裏沒有一丁點兒的友好成分。

“事情都清楚明白了,我主人本來就不是真的投降,你若還不給他解毒,可是說不過去。”

仙鶴到底是從小就被灌輸着忠心思想長大的,此時見眼鏡蛇似是不情願給白雲子解毒,連忙為主人發出正義之聲。

眼鏡蛇的蛇眼睛不動了,它吐了兩下信子,森森道:“解毒很容易,讓我咬一口就行了。”

“咬一口……是什麽意思?”白雲子心往下沉,應該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吧?

“咬一口就是咬一口,就像這樣……”

碩大蛇頭陡然伸過來,大大的嘴巴張開,露出陽光下閃爍潔白光芒的毒牙,目标明确,快準狠地沖着白雲子的腿就過來了。

危急關頭,不良道士爆發潛力,一個懶驢打滾滾出了幾尺遠,眼鏡蛇猝不及防,一口咬在白雲子剛坐着的那塊大石頭上,這得虧是它修煉千年,不然倆毒牙非崩斷了不可。

“你這是要把我往死裏咬啊,到底我和你有什麽仇什麽怨?”白雲子看着因為吃痛不停甩頭的眼鏡蛇,只覺心有餘悸,悲憤地捶地大吼,話音未落,忽覺肺腑間一陣劇痛,接着喉頭腥甜,一口黑血就噴了出來。

“你這混賬蛇,再不解毒我主人就毒發攻心了。”經歷連番變故,修為本就不甚高的白雲子終于再也堅持不下去,只把仙鶴急得直撲棱翅膀,沖着眼鏡蛇又跳又叫。

“咬一口才能把毒全都吸回來,不然沒戲。”眼鏡蛇堅持己見,忽聽身旁一個冷冷地聲音道:“好,就依你所言,但我們得先說好,只能咬上去,最多留倆牙印,不許撕肉下來。”

顧裏不知什麽時候過來了,白雲子看了朱知那邊一眼,見妖君大人端坐在地,顯然是已經穩定下來。他心中十分欣慰,暗道算了,顧裏還是把自己當好朋友的,雖然在他心中,自己這好朋友的地位比起朱知,差距十分巨大。

“當然,蛇爺怎會趁人之危?”眼鏡蛇高高昂着頭,對顧裏的懷疑表示不滿,卻見對方指了指被它咬成兩半的大白石頭,譏诮道:“你這力道,咬死十個白雲子都綽綽有餘了。”

“剛才只是沒控制好而已。”眼鏡蛇的聲音降了八度,鐵證面前,這狠毒的家夥也不免有些心虛了。

“白雲,你到底怎麽得罪它了?”

坐在白雲子身邊,看着眼鏡蛇巨大的蛇牙深入對方的小腿肉裏,顧裏的腿都跟着疼得發抖。

“我要知道就好了。”白雲子被咬的淚流滿面:“就是當初它誤會我是叛徒,可現在誤會也解開了啊,為什麽還是對我不依不饒的?我就不信它沒有別的解毒辦法。”

顧裏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也許真沒有吧,當初我中了天魔毒,阿蛛也是幫我吸出來的,那毒太厲害,無法可解。”

“大哥,你家阿蛛是把蛛腿刺進你肉裏幫你吸出毒素的?”白雲子看着顧裏的目光中有大寫的“你是白癡嗎”五個大字。

“當然沒有,它的腿比鋼針還粗好幾圈,刺進肉裏誰受得了啊?”顧裏想想那個畫面,都不敢繼續腦補下去。

“你面前正有一位蓋世英雄在忍耐被兩只比鋼針粗一萬倍的毒牙刺進肉裏的疼痛,謝謝。”

白雲子面無表情地看着顧裏,忽然扭頭對着眼鏡蛇大吼:“你吸起來沒完了是吧?別以為我看不到,血都變紅了,毒都解了,你還想把我吸成人幹怎麽着?多大仇?”

眼鏡蛇從容将毒牙拔了出來,一點兒愧疚的表情都沒有,面不改色道:“不用生氣,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徹底清除你體內毒素,省得往後還遺留下什麽症狀。”

白雲子:……

顧裏:……

仙鶴:……

朱知在十天後終于醒來。

可以說,這十天對于顧裏白雲和妖精們來說,都十分難熬,雖然精元地的天魔們都被掃蕩一空,但根據白雲子短暫卧底得來的情況:這蓬萊仙島上應該還有一個幕後大老板級別的天魔,鎮守的是北方精元地。

結合兩只天魔戰死前扔下的狠話,大家有理由相信,這個幕後最高級別的天魔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坨羅殺”。

好在這個坨羅殺還挺有風度,沒有在朱知重傷修複之際跑過來搞偷襲,不少妖修都被對方這種宋襄公般發揚風格的精神感動了。

一群蠢貨。

聽到遠處歡呼聲的坨羅殺冷冷一笑,枯瘦如骷髅的身體緩緩直起,在他面前不遠處,是一大片排列的錯落有致的桃林。

就讓那些鮮活的生命和精元成為養料,助我突破瓶頸吧,只要能達到封魔境,這座充滿神秘力量和元氣的蓬萊仙島就可以被我徹底祭煉,到那時……我要率天魔大軍屠盡這十方世界,将它徹底納入我天魔界的版圖。

在坨羅殺被自己這高遠志向激蕩地熱血沸騰時,朱知正滿臉懷疑地盯着眼鏡蛇看。

“其實是有別的辦法解毒對吧?”

看了眼頭靠着頭好夢正酣的顧裏和白雲子,妖君大人嚴肅地向眼鏡蛇提出質問。

“沒有。”

眼鏡蛇斬釘截鐵地回答,只不過漂移開去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它內心真正的想法。

“你來蒙我?是想代表蛇族挑戰一下蜘蛛族用毒解毒的本事嗎?”朱知冷笑,白雲是顧裏的好朋友,朱知對他的印象一直不錯,小小不然的事也就罷了,可這都過去十天了,對方小腿上那兩個血洞還觸目驚心的,這事兒就有些嚴重了,哪怕眼鏡蛇也是他不打不相識的朋友。

“蜘蛛精,別忘了你是個爺們兒,怎麽這麽婆婆媽媽的。我和你說,你可別被那兩個無恥人類帶壞了,不就是兩個血窟窿嗎?我也是為了把毒素吸得幹淨點兒,他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蛇心,你不能被他們蒙蔽啊。”

眼鏡蛇不耐煩地甩着尾巴,想要把這一節糊弄過去,卻聽朱知沉聲道:“我要知道原因。”

“我看上那只笨鶴了,所以看不慣那個道士動不動就差遣那個笨蛋,怎麽着吧?”

發現糊弄不住朱知後,眼鏡蛇索性露出流氓本色,蛇眼看向溫柔伏在白雲身邊,腦袋埋在翅膀裏,只漏出一截優美頸項的大仙鶴,它忍不住吐了兩下信子。

朱知的目光在眼鏡蛇和仙鶴身上默默梭巡了兩遍,終于決定還是幹脆忽略這倆的種族性別問題好了,反正都是修煉有成的妖精,有些在人類看來十分棘手的事,也許……大概……可能……對妖精不算是什麽問題?

蜘蛛精也只能這樣期望了,輕咳一聲,他看着眼鏡蛇道:“下不為例,如果我再發現你欺負白雲,少不得要和你打一架。”

“為什麽?”眼鏡蛇吐信子:“你看看,你家那個無恥書生靠着那個不良道士睡得多甜美?難道你不想一劍宰了那個牛鼻子?”

“你胡說什麽?我和顧裏只是好朋友,什麽我家的無恥書生?”

朱知惱火地辯解,卻只換來眼鏡蛇的斜視:“呵呵!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兒上,我姑且、暫時、假裝相信這句話是真的。”

不用等白雲子被欺負,幹脆現在就打一架吧。朱知磨了幾下牙齒,心中憤憤地想。

“可是來自昆侖的仙友?”

腦海中忽然傳來一道細如雨絲的聲音,朱知猛然坐直身子,一道千裏傳音送了回去:“不是,在下是來自人間的妖修,請問閣下是?”

“妖修?怎麽會是妖修?”

即使這聲音無比細弱,卻也能感受到對方的震驚,朱知顧不上解釋,連忙問道:“敢問閣下可是此地仙長?你們現在在哪裏?”

那細弱聲音長嘆一聲道:“罷了,若是有能力,你們快快逃走吧,如能僥幸逃出,還望這位妖修同道趕去昆侖傳個訊息,就說蓬萊仙島遭天魔突襲,我等皆已身遭不測,請昆侖的仙友們做好準備迎接大敵。”

“仙長,我乃五品妖君,已經斬殺四名天魔,解救仙島上被抓的上萬名同道,仙長若未身死,還請告知關押地點,待我去解救你們,另外,我還有許多不明之處尚要請教。”

從入了蓬萊仙島後就一直橫亘在心頭的諸多疑惑,終于有解開的可能,這怎不由朱知心急如焚?誰知這一次他的話送出去後,對方卻遲遲沒了回音。

“仙長……仙長……”朱知焦急呼喚,強大神識如流水般鋪開,遍及四面八方,企圖尋找到關押蓬萊地仙之處。就在此時,只聽一個粗犷的聲音道:“五品妖君?斬殺了四名天魔?小子,你把我們老牛都吹到天上去了。”

朱知無語,流着汗分辯道:“仙長,我不是吹牛,哦……雖然我只是五品妖君,但我的确還有些其它手段……”

不等說完,就聽那個細弱聲音道:“葫蘆老鬼你給我滾開,我只是讓這小子吓得跌坐在地,誰上天了?你才上天了。”

朱知聽得默然無語,心中暗道:都到了這個境地,兩位仙長你們就不要互相詛咒了好嗎?

在前往本島土著關押處的途中,朱知等人順手解救了東部精元地的妖修們,原本聲勢浩大的隊伍再添一股泥石流,不得不說的是:這一股泥石流裏有不少熟人:東海邊那只黑熊精,曾經因為顧裏想吃它兒子它就想吃掉顧裏的螃蟹精,還有偷吃龍王供品的“三傑”中那只大龍蝦。

直到兩方人馬真正會師,十幾位地仙親眼看到年輕有為的妖君大人,又經過近兩萬只妖精詳細敘述了被救經過,并且指天發誓願意對自己的說法負責,他們才相信眼前這個五品妖君是真的憑借一己之力恁死了四只天魔。

有幾個地仙啧啧稱奇地想立刻就對朱知展開研究,被蜘蛛精義正言辭地拒絕,理由不容反駁:“你們身陷囹圄千年以上,真元都快耗光,再不出去就得魂飛魄散,哪來的豁達樂觀心思研究我?”

“阿蛛有時候說話也挺委婉的嘛。”顧裏在白雲子身邊竊笑耳語:“這話意思不就是說,你們十幾個地仙讓人家一網打盡,不說趕緊總結失敗教訓,還有心思不務正業,哪來的那麽大臉?”

“噓!”白雲子讓他說的也憋不住笑,見那些地仙和朱知一起扭頭看過來,他連忙将手指豎在唇上:“你留點兒口德,好歹是地仙來的,這種悄悄話很容易被聽去。”

地仙們:…… 可惡啊!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麽還笑得這麽燦爛?

“咳咳……”

朱知咳了兩聲,趕緊瞪了顧裏和白雲子一眼,暗示他們打臉要适度,怎麽着也都是地仙級別,連他在對方面前都不能太過放肆。

“那個……諸位仙長不必在乎那兩個家夥,他們就是這種口無遮攔的性子。”

朱知讪讪解釋了兩句,換來仙長們的一致斜視,那位身材成葫蘆形,尊號也是葫蘆的地仙便呵呵笑道:“确定只是口無遮攔,而不是恃寵生驕嗎?”

“恃寵生驕?”朱知不明所以,卻見那綽號水牛的地仙哈哈笑道:“這兩人修為低微,卻能在一群妖精中橫行無忌,難道不是因為你這小妖君的縱容溺愛?”和顧裏比朱知完全可以稱得上老妖怪,但在這些壽命數千年的地仙面前,他的确就只是個小妖君了。

“哪有?”朱知嚴肅地辯解:“我對他們要求一向很嚴格……”不等說完,想到妖精們被顧裏搜刮去的寶貝,例如鲛人淚水犀角什麽的,他忽然就有點心虛。

妖精們在精元地飽受折磨,身上早就沒什麽值錢之物,不過有一些妖精自身就帶着寶貝,例如鲛人的珍珠淚;水犀牛可以再生的避水靈角;修煉千年體內有無數寶珠的老蚌,這些妖精感激朱知的救命之恩,知道顧裏的喜好後,都紛紛慷慨解囊,讓無恥書生着實發了一大筆橫財。

“是真的嚴格才好啊。”一直沒有說話,十幾位地仙中最具高人風範的鎮南子手捋長須,沖朱知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些地仙是不是被關押的太久了,所以才會畫風突變成這樣子?

面對鎮南子一臉“我們懂得”的高深莫測笑容,朱知已經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此時的複雜心情了,他只好再咳一聲:“那個……仙長們還是說說,蓬萊仙島是如何陷落的吧?”

氣氛一下子就陷入沉默,諾大山洞中,靜寂的落針可聞。

“好嘛,我說那書生是像了誰?原來都是跟這蜘蛛精學的。”葫蘆仙粗聲粗氣地大叫一聲,拍石而起:“無恥書生不過是打臉而已,這只小蜘蛛卻是捅刀,往我們心上捅刀子啊。”

朱知一腦袋黑線,咬牙切齒道:“仙長,這麽重要的問題,總歸是要被提起的,難道還能逃避過去嗎?別忘了,這島上還有一個最後的大天魔,不弄清前因後果,我們要怎麽和人家鬥?”

一席話說的地仙們都慚愧低頭,鎮南子便咳了一聲,小聲道:“其實……也沒什麽可說的,就是忽然有一天,那些天魔就攻了進來,我們猝不及防之下,就都被……擒住……喂喂喂!你那個是什麽表情?發生這種事情,我們也不想的好嗎?都這麽丢臉了,你也不說安慰兩句。”

朱知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兩口氣,他很慶幸自己在遇到顧裏之後,神經已經被無恥書生磨煉的強韌了不少,所以這個時候竟然還能難得的擠出一個笑容:“仙長的意思是說?這幾個天魔闖進了蓬萊仙島,就把你們都擒住了?堂堂仙島連個防禦大陣都沒有?”

葫蘆大仙嘆了口氣,搖頭道:“小蜘蛛,你要明白,蓬萊仙島已經承平數萬年,我們每日在島上不過是修煉下棋,賞花逗鹿。忽然間天魔入侵,哪裏有應對經驗?這島上倒是有一座防禦大陣,可一開始就被天魔破壞,根本發揮不出半點威力。也幸虧我們有一身深厚真元,不然此時大概已經魂飛魄散,根本撐不到你來相救。”

“原來如此,這麽說,仙長們是仗着修為深厚與天魔進行了殊死搏鬥,最終力盡被擒的?”

朱知點點頭,表示這個理由還可以接受,而且鎮南子最後一句話着實有些虐心:修為深厚誓死抵抗,終于撐到救兵來援,能夠交代前因後果,讓世人以此為警。不得不說,這些地仙雖然看上去不太着調,但本質上還是很負責的。

正想着,就聽鎮南子紅着臉道:“不是,是因為我們真元深厚,所以足夠那些天魔抽取,才能撐到現在,不然真元油盡燈枯,我們可不也就魂飛魄散了?”

朱知:……

顧裏終于忍不住了:很顯然,蜘蛛精應付這些無賴神仙功力還是不太夠,這些不着調的家夥,就應該讓自己大顯身手,以毒攻毒,以無恥攻無恥。

“不要再說廢話了,所以就是你們這些整日裏只知道吃喝玩樂的老家夥,被蓬萊仙島的舒服日子消磨了熱血和智慧,才會被天魔們一網成擒,是不是?除此之外,你們還知道什麽?趕緊痛快說出來,如果說不出來,咱們就該去找那個大天魔決一死戰了,最後還蓬萊仙島一個朗朗乾坤,嗯,還了朗朗乾坤之後別忘給我整點仙芝靈草什麽的當謝禮,還有那些仙鹿,也送我兩頭,這玩意兒在人間特別金貴,此次出巡我身上還帶着皇上交代的搜寶任務呢。”

顧裏仗着朱知撐腰,在一衆地仙面前張牙舞爪地叫着,說到激動處,就揮舞着手臂,如同一只橫行霸道的大螃蟹。

“蓬萊仙島被攻陷的第一時間內,我們就向昆侖道友發出求助消息,然而根據你們所說,昆侖那邊很顯然并沒有派人過來,所以我懷疑,昆侖很有可能也被攻陷了。”

鎮南子終于被顧裏刺激到了“知恥而後勇”的境界,面色嚴肅向朱知道出自己的擔憂。

朱知一驚站起,失聲道:“不可能,昆侖若被攻陷,人間則危矣,可我們來之前,人間還是一片繁華紅塵,這不可能。”

鎮南子沉聲道:“未必。人間作為六界之基,乃是最被看重的地界,哪會那麽容易淪落?不說還有昆侖和蓬萊鎮着人間,就是十萬年前那場天地大劫之後,青雲大帝在最後魂散之時,也留下了三樣至寶,其中留給人間的,就是一座能夠絕殺天魔的無雙大陣。”

“咦?阿蛛,人家關于十萬年前天地大劫的資料比你的詳實多了。”顧裏轉向朱知,卻見他一臉凝重地點頭道:“仙長們到底是九重仙家,對于那場大劫了解較多也正常。”

“快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蜘蛛精只知道十萬年前的天地大劫就是天魔引起的,其它什麽都不知道。”

顧裏來了興趣,也別說他,就是白雲子和仙鶴眼鏡蛇等妖修們,聽見此事也都是兩眼放光:他們這種小輩,大多數連天魔和天地大劫都不知道,更別提了解內幕了。

鎮南子看到衆多渴望眼神,立刻感受到了一股身為師長的自豪和責任感,因凝神思索了一下,方沉聲道:“十萬年前,天魔入侵,天地大劫到來,這一方宇宙即将毀滅之時,是一位遠古大帝力挽狂瀾,那位大帝號青雲子,所以後世多稱他為青雲大帝。”

“青雲子?啧啧,你叫白雲子,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不是我說你,白雲你以後真的要加倍努力才行啊。”顧裏趁機往白雲子身上猛戳一刀,見鎮南子看過來,他又連忙嘿嘿笑道:“仙長您請繼續,我聽着呢。”

誰管你聽不聽啊,又不是特意說給你聽的,真臉大如盆的東西。

鎮南子心裏憤憤想着,看了朱知一眼,才又繼續道:“青雲大帝率領仙魔妖等同道與天魔進行了數百次的殊死戰鬥,終于将這些天魔徹底殺滅。然而他卻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到最後,青雲大帝用全部殘存的真元法力,為人間留下一座絕殺大陣;為仙界留下跟随他百戰百勝的神兵;到他魂散之際,又以心頭眼中之血留下血脈傳承,護佑這一方世界。”

衆人都被青雲大帝的豐功偉績震懾,一個個只覺熱血沸騰,連冷酷眼鏡蛇都忍不住繞着仙鶴游走兩圈,然後它吐着信子問道:“那人間的絕殺大陣在哪裏?是不是可以啓動了?畢竟天魔并未滅絕,如今已經出現。”

鎮南子嘆口氣道:“已經過了十萬年,當日與青雲大帝同期的仙神早已隕落,人間的絕殺大陣在哪裏,要如何啓動,已經沒人知道了,想必青雲大帝當日也沒想到,天魔們會在他身死十萬年之後才卷土重來。”

“什麽?”顧裏跳了起來:“喂!哪有你們這麽不負責的神仙?青雲大帝的遺物啊,就這麽被你們弄丢了?絕殺大陣,一聽就很厲害的好不好?你們……你們也太敗家了吧?”

鎮南子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十萬年歲月,何止滄海變桑田?如今即便能夠尋到絕殺大陣,又去哪裏尋找大帝留下的血脈傳承?更何況再厲害的陣法,經過這麽長時間,也不知損壞成什麽樣,甚至能不能用都說不好的。”

“那……那人間怎麽辦啊?天魔都控制了蓬萊仙島,昆侖還有好兒嗎?萬一他們要滅人間,難道你們這些神仙就眼睜睜看着?”

顧裏抓狂,忽聽朱知淡淡道:“絕殺大陣失傳,不是還有仙界的那柄神兵嗎?實在不行,還要請幾位仙長前往天庭,将神兵借來一用。”

鎮南子道:“這個自然,若是人間危急,不必你們說,我們也是一定要向仙界求援的。這一次卷土重來的天魔實力不俗,想來也只有青雲大帝遺留下來的神兵才能抵擋。”

“什麽神兵這麽厲害?”顧裏撇撇嘴,扭頭看着朱知道:“我不信這世上還有比黑劍老兄更厲害的神兵利器。”

“呵呵!”

鎮南子忍不住嗤笑一聲,鄙夷地看了顧裏一眼,淡淡道:“青雲大帝的那柄神兵,乃是用他的內世界小乾坤凝練而成,這世上再厲害的兵器,在它面前也不過是一堆破銅爛鐵罷了。”

這一下連朱知都忍不住動容,失聲道:“內世界小乾坤?竟然能把這個煉成兵器?這青雲大帝……也未免厲害的太過分了。”

“什麽意思什麽意思?內世界小乾坤是什麽?”顧裏見朱知說的那神兵好像很牛X的樣子,連忙兩眼放光地追問。

“當修為達到一定程度後,可以自己開辟世界,這就叫內世界,又稱小乾坤。你看蜘蛛精那麽厲害,但他只是五品妖君,所能開辟的內世界大概也只有一間房子大小,而到了青雲大帝的修為,他的內世界已經是真正的世界了,有日月星辰,繁花香草,無數生靈在這小乾坤內自在生活,到最後大帝竟把如此珍貴的小乾坤煉成神兵,難怪所向披靡,這……這可是聞所未聞過。”

白雲子向顧裏耐心解釋,這下連無恥書生也說不出話來了,他終于能夠理解朱知為何會大驚失色,的确,在這樣的兵器面前,誰都不夠看,哪怕是墨滌也不行,人家那神兵可是一個世界啊。

“只要仙界還有這樣一柄神兵,我們便不是全無勝算。”

良久沉默後,朱知忽然握拳高聲道:“絕殺陣,乾坤神兵,青雲大帝的血脈傳承,這三樣東西我們一定要找到,現在當務之急是離開蓬萊仙島,前往昆侖查看情況。”

“小友說的不錯。”鎮南子點頭表示同意:“千年以來,我感覺有人一直在祭煉蓬萊仙島,如此非凡手段,與青雲大帝煉制小乾坤也沒什麽兩樣了,幸虧他們修為尚淺,蓬萊島又是根基深厚靈元充沛,即便如此,西方也被天魔劇毒徹底侵蝕,此次若沒有蜘蛛小友誤打誤撞來了這裏,幾千年後,只怕蓬萊仙島真的就要被天魔祭煉成功,如此看來,終是天不亡我這方世界。”

“仙長修為恢複的如何?”

朱知雖然連勝四大天魔,但他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就天下無敵了,面對最後一個大天魔,他需要這些修為深厚的地仙們的幫助。

“呃……只怕還要再等些時日。”鎮南子面色有些尴尬,看了看山洞四周,嘆氣道:“這千百年來,此處無時無刻不在吸取我們的精元,直到一天前,忽然所有禁制消失,我這才能察覺到小友氣息,原本還以為是昆侖老友終來相救,如今看來,他們只怕也是兇多吉少了。”

“禁制忽然消失,那是不是說這島上沒有大天魔了?本來嘛,阿蛛幹掉了四只天魔,這種東西先前都滅絕了,如今就算再出現,數量也不會很多不是嗎?”

顧裏地盲目樂觀很快就遭到了批評,葫蘆大仙滿臉不悅道:“你這娃娃,好歹也是修者,怎會如此天真?就算感受不到這島上殘餘的魔氣,也該知道修途艱險,困住蓬萊仙島的天魔要就這麽點水平,我們早把他們收拾下了,還用等這只小蜘蛛來救?”

“切!”顧裏撇撇嘴,不和葫蘆大仙一般見識。朱知卻察覺到這話有些不對勁,仔細回想一下,剛剛水牛大仙也說過“這兩人修為低微,卻能在一群妖精中橫行無忌……”的話,但無恥書生明明就是個普通人,連自己都察覺不到他有修為真元,為何兩位地仙卻都認定他是修者?

一念及此,他連忙攔住鬥志昂揚要和葫蘆大仙鬥嘴的顧裏,轉頭正色道:“仙長,顧裏只是普通的凡夫俗子,仙長怎會将他錯認為修者?”

“什麽?凡夫俗子?這怎麽可能?他身上明明就有微微的真元震蕩,難道你察覺不出?”

朱知用心感受了一下,茫然搖頭,心中卻暗自想着這是不是和顧裏的金色血液有關?卻聽鎮南子呵呵笑道:“蜘蛛小友之所以感覺不出,乃是因為這顧裏身上真元來自于純正的仙家血脈,我等同為修仙一脈,自然能有所察覺,小友乃是修妖之人,此時查探不出也正常,等他再修煉一段時間,真元豐沛後,你就能察覺到了。”

“仙家血脈?”

顧裏兩只眼睛一下子就放光了,所有擔憂一掃而空,他抓住朱知袖子狂搖着哈哈笑叫道:“阿蛛你聽見了嗎?我不用擔心我會是癞蛤蟆毒蛇蜈蚣穿山甲了,我是仙家血脈,哈哈哈……最起碼也是個睚眦囚牛級別,說不定還是龍啊鳳啊麒麟之類的祥瑞之獸,哈哈哈……”

“是啊,這真是個好消息。”朱知點頭笑道,下面妖精中的癞蛤蟆眼鏡蛇蜈蚣穿山甲卻是怨氣沖天,暗道我們怎麽了?憑什麽瞧不起我們?好歹我們也是成名的動物,你要是只毛毛蟲,那才是想哭都找不着地方呢。

“仙家血脈啊,應該很高貴吧?阿蛛,我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和你并肩而立,不用再自慚形穢了。”顧裏越想,就越覺志得意滿。

“自慚形穢?你有過嗎?”朱知斜視無恥書生,通常這貨會躲在他身後,都是因為遇到了危險吧?自卑這種情緒和他有一文錢的關系嗎?

顧裏不理朱知吐槽,嘻嘻笑着一把摟住朱知肩膀,和蜘蛛精頭碰頭,開心地問白雲子:“白雲,你看我們配不配?”

“配!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敢問什麽時候成婚擺酒啊?我好預備禮錢。”被閃瞎眼的白雲子沒好氣嗆了一句,換來顧裏的無情二連踢:“你滾,我和阿蛛是清清白白的,什麽成婚擺酒?我是問你我配不配和他并肩戰鬥。”

并肩戰鬥?這書生還敢更無恥一點嗎?所有妖精的眼睛都不約而同斜視顧裏,場面十分壯觀。

“仙家血脈的話,阿蛛,你說我會不會就是那位青雲大帝留下的血脈啊?”興高采烈的顧裏又突發奇想,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金色血液那麽厲害,能瞬間破除魔障,真的很有可能是青雲大帝留下的血脈傳承。

這一回就連無欲無求的地仙們都忍不住了,十幾位地仙一起用眼角餘光斜視無恥書生,就連朱知都是一副“我不知該用什麽表情面對你”的無奈面癱模樣。

“哎呀我就是開個玩笑了,想也不可能,這種驚世駭俗的事情怎會發生在我身上?哈哈哈……”

不要誤會,忽然變得這樣謙虛絕不是顧裏良心發現,而是他忽然想起,自己如果真是青雲大帝留下的血脈,那斬盡天魔護佑人間的重擔就要壓在他身上了,這麽重的擔子,很顯然還是朱知這種天生帶有主角光環的家夥背負比較合适,他就在旁邊打打下手吃吃喝喝就行了。

“咦?好香啊!“

顧裏吸吸鼻子,心想不是吧?我剛想到吃吃喝喝什麽的,結果這香味兒就飄過來了?哎喲這什麽東西?香死人了。

可以說,在蓬萊仙島的這段日子裏,顧裏過得并不好,忍饑挨餓是常态,到現在沒餓死,他自己都覺得是奇跡,原本就纖細的身材此時更像一根竹子了,所以此時忽然聞到這股毀心滅肺般的香氣,這貨頓時就被勾起腹中饑火,“嗷”地一聲便要向香氣傳來的方向撲過去。

“站住,都站住。”

朱知只不過一個愣神的工夫,洞裏妖精已經跑出去了一少半,他只來得及抓住顧裏和白雲,瘋癫的仙鶴讓眼鏡蛇纏住了,只能拼命抻長脖子發出“咕咕咕”的嚎叫聲,嗯,對于仙鶴來說,這音量就算得上是嚎叫了。

“怎麽回事?”

十幾位地仙一驚而起,卻見朱知面色沉肅,一字一字道:“最後的大天魔出招了。”

被關在這裏,如同奶牛般每時每刻都被抽取精元,就這麽煎熬了上千年,熬得十幾位地仙心中都有陰影了,此時聽見這最後的大天魔六字,不由都是心中一沉,不自禁就流露出一點畏懼之态,但很快所有人就又挺直了身子:他們是地仙,自有仙的尊嚴,哪怕這一戰注定會身死道消,他們也不會做那逃避的懦夫。

山洞外不知何時生出一片桃花林,無邊無際直到天邊,粉白桃花燦若雲霞,疏忽一陣風吹過,落花在空中缤紛飛舞,當真是美輪美奂。

可就在這如夢似幻的美景中,卻有無數聲慘叫傳來,是之前朱知沒有攔下的妖修們,可憐這些定力不高的妖修,躲過了精元地之劫,卻到底沒有逃過這一片殺人桃花林。

慘叫聲讓陷入癫狂中的妖修們紛紛驚醒,仔細一看,大家都驚出一身冷汗,原來他們身前是一層蛛絲織成的大網,如果不是這層大網攔着,此時他們也已經沖進了桃花林,成為慘叫聲中的一員。

“哈哈哈……好多血肉啊,快活,當真快活……”

嚣張大笑聲忽然在天空炸響,繼而四面八方都有笑聲滾滾而來,當即就有幾個修為不夠的妖修七竅流血倒地不起。

“阿蛛。”

顧裏吓呆了,他能夠感受到有一團暖暖的東西從朱知與自己肌膚接觸的地方湧進來,幫他抵擋了那些可怕的聲浪,想來他和白雲子兩個凡夫俗子能毫發無傷,都是因為有蜘蛛精罩着的緣故,其它妖精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

“大家随我進桃花林。”

朱知一聲大吼,當先沖進桃花林中,葫蘆大仙修為如今薄弱了許多,想拉卻沒拉住,不由急道:“這是去找死嗎?那桃花林才是真正的殺地啊。”

鎮南子不愧是蓬萊仙島曾經的老大,只略微判斷了一下,便沉聲道:“那大天魔已經吸取了許多妖修的精血,實力大漲,單靠阻攔是攔不住的,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最起碼有蜘蛛小友在,還可以護得大部分人萬全,走,我們也進去。”

對于朱知如此果斷,大天魔坨羅殺也表示十分震驚,這個原本枯瘦如骷髅的家夥得到數千妖修的血肉精元滋養後,早已恢複了一言難盡的天魔形态,此時他正用神識觀察那片桃花林,偶爾身體扭曲舞動一下,每一次動作都能夠引起桃花林變動,帶走數條妖精的性命。

顧裏自從跟随朱知以來,也算是經歷過無數風浪,然而像這一次,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些弱小妖修被這一片可怕的桃花林吞噬,無論朱知怎樣沖撞,都只能在方寸之地間輾轉,這樣的窩囊悲憤,他真的是從未經歷過。

嚣張大笑聲越發響亮,直如天雷滾滾,似大錘般砸到每個人心中,不安和恐懼如潮水一樣在妖修們中間蔓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上百個妖精受不了這個壓力而崩潰發狂,脫離隊伍後被桃花林無情吞噬。

不行,還是不行,始終不行……這片桃花林就是一個絕殺陣法,我沒辦法破掉它。

朱知拉着顧裏和白雲的手,英俊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有緊抿着的嘴唇和額頭滾落的汗珠能夠顯示出他此刻內心的煎熬。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朱知終于放棄了徒勞的抵抗,他站定腳步,深吸一口氣,目光掠過身後所有妖精,無論是強大如眼鏡蛇癞蛤蟆還是弱小如鲛人,甚至是鎮南子等只憑修為吊着一口氣的,所有的人,所有的妖,看向他的目光都是充滿了信任,鼓舞和希望,仿佛他就是那根救命稻草。

“阿蛛。”

顧裏看朱知緊抿的嘴唇一點點放開,他心中驀然就慌亂起來,連忙拉了拉朱知袖子:“那個……實在不行,咱們也別逞強,你只是一個五品妖君,天下興亡不該全壓在你身上。”

來自于無恥書生的自私話語,似乎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然而朱知卻被這句話徹底暖了心窩胃腸,他抓着顧裏的手緊緊握了一下,微笑道:“不是為天下興亡,只是為我們自己,必須一搏。”

話音落,他深深看顧裏一眼,忽地松開他的手,退後一步盤膝坐在地上,身前墨滌劍幽幽浮現,靜靜懸在半空中,似是等待號角聲的百戰勇士。

“白雲,我……我覺得心裏有些發慌,阿蛛他……他不會有事吧?”

顧裏捂着心口,不知為何,那裏竟疼得如同刀剜火燒一般,他看着朱知,白衣少年明明就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安詳模樣,如同他從前每一次出現在顧裏面前時帶給他的安心感動,可不知為何,這一次,顧裏就是恐懼,總覺得下一刻,少年就會化為一縷清風,消失在這天地間。

“論理不會有事吧,只是……我怎麽也覺着有些不安呢?”白雲子抓着腦袋,忽然,他看見朱知擡起雙手,一只手抓住浮在半空的黑劍墨滌,另一只手,則從劍鞘上慢慢抹過。

白雲子猛然間就感到一陣心驚肉跳,他一下子抓住了顧裏衣袖,失聲道:“顧裏,你和妖君大人相處這麽久,可曾見過他那把黑劍出鞘?你……你有沒有見過?”

“黑劍老兄出鞘?沒有啊,它不出鞘就已經橫掃千軍了,要是出鞘……啊!”

餘下的話語盡數被驚叫聲取代,顧裏怔怔看着朱知抹過劍鞘的手忽然抓住劍鞘尾部,然後那柄他從未見過真面目的黑色劍身,就這樣一寸一寸映入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阿蛛……阿蛛……停下,不要……”顧裏驚恐大叫,就算他再遲鈍,此時也能預感到,讓墨滌劍出鞘需要朱知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了。

朱知的動作停頓一下,卻終于沒有回頭,眼簾微垂,他瘋狂運轉身體內所有妖元力,将它們全部輸送入雙手之中,終于,墨色長劍最後一掙,全身而出。

剎那間,風雷隐隐,日月無光。五品妖君端坐于地,白袍獵獵飛揚,而那片奪走無數妖修性命的桃花林海,卻如同摧枯拉朽般盡皆枯萎在地。

一劍光寒耀九州。墨滌劍——出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