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池氏集團西浦分部大樓,秘書處。

走廊上不少抱着筆記本電腦穿行的人,用來隔開行政總裁辦公室的房間此刻玻璃門緊閉,秘書的辦公桌在靠落地窗的位置,居中則擺放着一套奢華舒适的沙發和茶幾。

池樊川的秘書将熱茶輕輕放下,茶杯中溢出白汽,瓷杯貼合茶幾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請稍等,池總的會議還有十五分鐘左右。”秘書臉上挂着挑不出錯的禮儀淺笑,不動聲色打量着坐在沙發上的少年。

書包放在一邊,厚實外套裏套着四中校服,拉鏈被拉到最上面,脖頸後的黑發埋進去小撮。少年微側着頭注視着落地窗,窗外,被玻璃窗覆蓋表面的數棟寫字樓仿佛投身熊熊烈火中一般,眩目又刺眼。

金色的餘晖在離他腿邊幹脆截斷,于是他便處于光影交界線,整個人都流露出一種濕潤的陰沉。

就氣質而言,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池樊川的兒子。

“突然拜訪,辛苦您幫忙安排。”池竹西突然說。

秘書立刻收回自己的視線,露出公式化微笑:“沒有的事情,池總也一直想見您,只是礙于公事繁忙,一直沒有時間,聽到您來過來後立刻讓我推掉了後面的行程。”

“我聽說他不怎麽來西浦這邊。”池竹西并不看她,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向外探了一點,被夕陽曬到後又立刻收了回去。

秘書嘆息:“這邊一直是小池總在打理,新的項目也是他在跟進,池總一直沒插手,怕影響到他,誰能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

“十五樓總經辦辦公室也有這麽好的視野嗎?”

“總經辦……”秘書沉吟片刻,不确定池竹西這個問題的目的,只能挑着話試探,“出于安全考慮,十六樓往上全部安裝的無法打開的落地窗,十五樓……您要去看看嗎?”

池竹西:“我上來的時候,十五樓已經被封鎖了,前臺的卡也刷不開那層的電梯。”

秘書說:“那是警方要求的,市局經偵在查小池總生前的一些事情。為了不耽誤他們,前臺的權限關了一部分,不過我的卡還是能去十五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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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淮左的案子不是已經結了?”

“對,雖然已經結了,但是小池總他……”

“他怎麽?”

秘書欲言又止,半晌後才答:“除去池氏集團的産業,他還有其他的投資項目,不過那與池氏無關,我們也不清楚經偵在調查什麽。”

池竹西終于挪回了視線:“您好像對池淮左有些不滿。”

秘書被他漆黑的眼神盯得有些不适。

她對池樊川這一家子多少有些了解,在池淮左的案件之後被老板授權去調查池竹西。

一個從小缺愛的高中生,性格內斂,定期接受心理咨詢,長期依靠藥物輔助維持基礎的生理活動。

警察那邊旁敲側擊過他的狀況,被秘書以“不清楚池總家事”搪塞了過去,但其實她是很清楚的。池淮左的死給了他很大的打擊,他從內斂變得更陰沉,情緒不穩定,還和池源因為一些小事發生過争執。

秘書還見過他的心理醫生容岐。是個很圓滑的男人,看起來很好說話,但威脅也好,收買也罷,他打着太極,什麽也沒答應,只能從只言片語中感覺到他對池竹西的保護。

最近這段時間池樊川和安瀾娅也斷斷續續談過幾次,皆以不歡而散告終,池竹西或許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和池竹西見面後,他的模樣也印證着這些判斷。

可當池竹西把話說得直白且不留餘地時,秘書又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簡短的言語,黝黑的瞳孔,似有似無的視線,少年就像匍匐在野灌中伺機行動的獵食者,一動不動望着體格是自己數倍的獵物。

他甚至完全沒過問安瀾娅,話裏話外都是那個已經自殺的兄弟。

“我也不瞞着您了。”秘書苦笑道,“小池總雖然沒有進入總部的核心管理層,但西浦分部就是池總特意為了他成立的。小池總上任後大刀闊斧拍板了很多新項目,董事會一直對此有些意見,要不是池總壓着董事會那邊,分部的發展恐怕得滞後好幾年。”

池竹西:“他死前就很麻煩,死後那點私事還影響了池氏的正常運作,是這樣嗎?”

秘書:“我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也沒有這個權利。只是這段時間大家的确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一些影響,不然池總也不會——”

池竹西打斷了她:“我要去十五樓。”

***

池樊川的會議随時會結束,秘書走不開,池竹西拿着暫時開通十五樓權限的通行卡從消防通道走了下去。

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太明顯了,就差沒把“我就是來調查池淮左的”寫在臉上,可秘書似乎篤定這件事翻不出什麽大的水花,也樂得配合。

單向兩米寬的往複樓道亮着微弱的燈,剛從外進來直會覺得黑乎乎的,好一會兒才能看清。往下走,煙味止不住往人口鼻鑽。

池氏集團大樓禁煙,要想抽一口就只能在消防通道蹲着。

池竹西側身避開坐在樓梯上的員工,視線一寸一寸掃過昏暗的牆面。

他記得池淮左從十五樓上去的時候是乘坐的電梯,後來停電,只能從安全通道下來。在去秘書處之前他就繞路将樓上掃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雖然大概率已經被“打掃幹淨”,但池竹西還是想找一找,萬一就找到蛛絲馬腳了呢。

或許是昏暗的環境模糊了池竹西的輪廓,他站在樓道若有所思的樣子又太奇怪,樓上一個叼着煙的男性探出頭,在朦朦白霧中問:“在找什麽呢兄弟?”

池竹西想也不想說:“之前來這裏的時候耳機掉了。”

“耳機啊,那你得問做清潔的,他們每隔幾個小時都會打掃樓道,要是撿到了應該會幫你收起來。”男人啧啧嘴,又說,“你新入職的?這樓道沒監控,幾個月前就有清潔工手腳不幹淨被上頭辭退了,也不知道新來的是什麽德行。牆上有排班表,你看着時間瞅瞅該找誰呗。”

池竹西找了找,在樓道門後看見了所謂的排班表,表單壓在塑料板後,上面有各個時間段負責打掃的人員簽名。

他摸出手機,打開閃光燈拍了幾張,邊拍邊問:“都辭退清潔工了,還不裝監控嗎?”

“這我那兒知道啊,不過現在肯定得裝了,咱老板突然說跳就跳,擱誰誰不慌。”

“這樣。”

池竹西推開十五樓的樓道門,外面的光照亮他的半張臉,樓上的男人在看清他長相的瞬間啞了,悻悻縮回頭,有些尴尬的讪笑兩聲。

“謝謝。”池竹西向他點頭,走出了樓道。

十五層沒有人,走廊上散落着單張文件和各種報單,這裏先被場勘徹底搜查過,又被經偵查了一輪,整個樓層都顯露出一副淩亂無序的蕭瑟感。

池竹西依舊順着路線仔細觀察着牆面,找了一圈後沒什麽發現,最後站在總經辦門外。

猶豫再三後,他推開門。

室內比外面還要亂,辦公桌、沙發、連地板上全是攤開的文件,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靠邊的窗戶大開着,周圍圍了一圈沒拆的黃色警戒線,應該就是墜樓的窗口。

池竹西小心跨進門,越過那些資料,別開黃線,走到窗邊。

這裏的視野沒有秘書處的落地窗來得好,窗柩擋在腰上,他踮起腳向下看,即使在晴朗的黃昏也依舊基本看不清樓底。

那個聲音遏止了他逐漸前傾的身體:【你的調查重點是不是偏了,不是來看牆面和池樊川的?】

池竹西若無其事将已經探出的大半個上軀收回來,答非所問:“所以其實是看不見的。”

那晚他撐着黑傘,身影幾乎是融入了雨夜,從這裏向下看根本什麽也看不清。

——那池淮左是怎麽掐好時間縱身一躍的?

池竹西又走到辦公桌前,手指撚上那些印着計劃書的白紙。

紙上的項目他都略有耳聞,秘書說得沒錯,池淮左在上任後動作很大,董事會會因此不滿也很正常。

家族企業的特質決定了有野心的繼承者就是天然和董事會對立的,他們的利益本身就不一致,家族企業的掌舵要求利他且長期,董事會看中的經濟目标不在池淮左的考慮範疇內。

但夏實沒有将其納入嫌疑範圍,畢竟即使沒了池淮左,還會有下一個姓池的來接手,除非池樊川轉性,把所有資産拱手讓他人。

“問題在于,我套秘書的話,她說池樊川放手放池淮左掌握西浦分部,但蔡闫那通電話卻讓他去秘書處确認文件。他到底是插手了,還是沒插手?”

【你更傾向于,那晚的電話是一個幌子。】

“池樊川不管西浦應該是真的,随便就能問到,秘書沒必要在這一塊撒謊。可假設我是池淮左,我聽到池樊川想确認西浦的文件,我會覺得很奇怪。”

池竹西目光望向沙發,又移到窗邊,最後看向門口。

“可他沒有反駁,只是按照她說的去了秘書處,在下樓的時候看見了所謂的威脅。于是在下樓後馬上給我打電話,電話未接通,他以為我已經遭遇了不測,直到電話接通。”

【這就是他在電話裏急躁的原因。】

“如果牆上的威脅把話說得很死,池淮左完全有理由懷疑載我來的司機有問題,所以沒有讓我立刻回家,而是催促我,直到我也安全出現在這裏——池淮左在向誰證明他的決定,那天肯定有其他人在這附近。”

【這是建立在兇手是池樊川上的推論,如果不是他幹的,那整個流程從頭到尾都不成立,他有嫌疑,有佐證,但就如夏實所說,他的動機還遠遠不夠,比不上蔡闫。】

池竹西沉默不語。

這不就是他來找池樊川的理由嗎。

現在需要查證的東西很多,關鍵性的有三個:

一是牆上到底寫了些什麽,前段時間突然換掉清潔工卻并不安裝監控的行為也很耐人尋味,或許可以從那幾天的清潔工入手;

二是蔡闫口中需要池淮左檢查的文件,到底是什麽文件,會讓池淮左連問也沒問就上樓查看;

三是池樊川……

他正思考着,總經辦的門突然被敲響,正裝的秘書站在門口微笑看他:“池總的會議結束了,讓我請您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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