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02

chapter02

季賀青回包廂後就一直心不在焉,卻仍是談笑自若地與老總們交談。

只是多與張文成說了句自己遇到故人。

張文成暫時将此事在心裏按下不表,童森他們也默契地避開方才她不在時的話題,開始聊一些經濟時局。

突然有人想起來什麽,問了一句:“雁歸旗下是不是有家電影公司?”

季賀青回過神來,颔首道:“是天娛,今年準備把公司搬到京城了。”

“雁歸的其他産業也沒有和那群戲子有關系的,你怎麽想到做這個的?”問這句話的男人紅着臉,明顯酒意上頭,說到“戲子”時也很輕蔑。

張文成皺皺眉,他們在高位久了,其實對男人的話并沒有多少反感。但是季賀青卻因為女兒的原因最反感這種職業歧視。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賺錢又揚名的東西誰不想插一手?”

季賀青并沒有當場冷臉,意味不明地笑笑,只是說:“喜歡他們的人可比認識我們的人多得多了。”

那人不以為意,但是他也不是真的對電影公司感興趣,很快又轉換了話題。

酒過三巡,飯席也散了場,張文成拿起外套:“我送你回去?”

季賀青搖搖頭:“你先走吧,我去找人。”

“那我和你一起吧。”

“不用了。”

張文成今晚在季賀青身上事事不順,心裏煩躁,卻也知道季賀青想做什麽沒人能強迫得了,只能說:“那你回去了別忘給我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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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賀青答應過,他才離開。

送走張文成,季賀青坐在椅子上緩了緩酒意。她可能是今天有些過于高興,明明沒喝多少,卻有些醉了,起身的時候還踉跄了下。

她很慢很慢地順着記下的路向前走,一兩分鐘的路走出了天荒地老的感覺,才到了目的地。

敲門的時候季賀青又猶豫起來,生出緊張的情緒來。但是她很快冷靜了,擡手敲門。

傅南雁開門很快,看見她的時候還是笑着的:“怎麽不直接進來?”

說着就拉她進門。

季賀青看了一圈,飯桌上的人不多,卻幾乎都是自己能夠接觸到但可能永遠都結交不了的人物,這才知道駱子寧一開始為什麽對她那麽防備。

而傅南雁。

自己在南方起家,二十多年,雁歸也算上是龐然大物。在京城這些延續百年的家族面前,別說傅南雁的去向,就連來歷都查不出半絲痕跡。

傅南雁給她倒了杯熱水,并沒有點破她的不自在,只是溫聲道:“先喝點熱水緩一下,我讓他們沖杯蜂蜜水,等會就送來了。”

季賀青點點頭。

對面男人突然拍了下手:“季賀青!終于想起來了,我說呢。”

季賀青吓了一跳,擡頭看去,她認得這人是高層領導,卻不知道二人什麽時候在經濟會議外有過交集。

鄭宋和笑眯眯地看傅南雁:“這事有個七八年了吧,有人在京城查雁子,還找到清大和傅家舊宅去。我還想你都消失十來年了,怎麽還突然有人找?你也知道你的資料最高等級加密,當時我擔心是什麽卧底,找人盯了她一段時間。

“沒想到啊。”

他感慨一聲。

其他幾人聽過這段往事,對季賀青的态度也溫和起來。雖然他們相信傅南雁的眼光,卻也覺得人心易變,二十多年能讓一個人變成什麽樣子都是未可知的。

還有人因為某些原因看過季賀青的資料,對她更多了幾分好感。

季賀青幾乎是立即就想起來那幾年總是感覺上面對她的态度不對勁,當時還不覺得自己有哪裏做錯了惹上了注意,現在知道了也是只剩感嘆。

“當時出了點事,不然就直接到京城和駱總搶生意了。”季賀青不太想在傅南雁前提及那年複一年的尋找與失落,笑道。

駱子寧給自己倒一杯:“你們別說,我要是沒駱家,還真沒季總風光。”

他将酒杯舉到季賀青面前:“剛剛誤會季總了,這杯算我賠罪。”

旁邊人笑罵道:“老駱喝高了吧,哪有人給人賠罪就喝一杯酒的?回去看嫂子怎麽收拾你。”

駱子寧嗤之以鼻:“你被媳婦管着不代表我也得被管着,要不是南雁回來,安敏能把你放出來喝酒?”

“兔崽子。”那人綠着臉吭吭,卻不敢在自己妻子旁邊大放闕詞。

梁安敏用手指繞自己的頭發,聞言哼笑:“要不是姓路的喝醉了就在那哭,誰管他喝不喝酒。”

鄭宋和湊過來揭短:“安敏當年聽人跟她學宣子在外面說她壞話,轉頭就跟家裏說要換對象,宣子喝醉了哭得要死要活的才把人哄回來。你是沒看見他那樣子,我們當時還專門借人家相機給他拍了照片,回頭給你洗一張。”

梁安敏是他們這一輩裏唯一一個搞學術的,性格卻是出了名的潑辣火爆,和路志宣當年就是歡喜冤家,最後走到一起也沒人意外。

傅南雁剛才沒來得及制止,季賀青就又和駱子寧喝了杯。此時從醉意茫茫的腦子中挖出了梁安敏的資料,國內知名的歷史學家,大概是曾在哪一屆的代表大會上見過她一面,不過商人和學者向來站在兩極,便再沒有更多交集了。

服務生敲門進來送了壺蜂蜜水,喝了酒的一人一杯,傅南雁也趁機收了季賀青的酒杯。

季賀青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小口喝起了蜂蜜水。

幾人又喝着酒聊了一個小時,傅南雁開始趕人:“都趕緊回家去,就巴着我喝酒了是吧?”

駱子寧結完賬,火燒屁股一樣竄了出去。幾人一看,他家裏的司機在大廳中等着,于是調笑看起來最硬氣的老駱還是得聽夫人的話。

季賀青站在門口,偏過頭語氣很小心地問傅南雁:“你要怎麽回去?”

傅南雁輕輕摁了下她的腦袋,方才的相處讓她在季賀青身上找到了幾分熟悉,動作也随意了些:“困了嗎?”

季賀青的眼睛一下子睜大,哪怕不年輕了,看起來也有種呆呆的可愛。

“不困。”她搖搖頭。

“家裏面的司機來接我。”傅南雁回答她。

“我本來想和你單獨聊一下的,但是今天實在太晚了,早知道不留你與我在這裏熬夜。”傅南雁嘆口氣,然後上前一步抱住她:“當年不告而別,是我的錯。”

季賀青與傅南雁相識在二十年前,當時上山下鄉運動沸沸揚揚,農村女孩季春草也因此走了八輩子狗屎運結識了傅家年輕一輩最聰慧卻不得不下鄉的傅南雁。

高考恢複第一年,傅南雁便以全國第五的成績考回了京城,兩人自此都是每月寄一封信。

第二年,傅南雁來信說她要出國留學。

季春草的世界太小了,她不能理解出國到底意味着什麽,卻也知道傅南雁要去往更高的天空。

傅南雁的信還是每月一封,但季賀青卻再也無法将信寄到傅南雁手中。

第四年,傅南雁的信斷了。

季家村鬧起饑荒,季春草為了活命和小叔叔偷偷跑出了村子,又迷路到了南方。

兜兜轉轉二十年過去,成了現在的季賀青。

“花落江堤蔟暖煙,雨馀草色遠相連。香輪莫輾青青破,留與愁人一醉眠。”

年少時覺得怎麽會有那麽厲害的人,就連名字也好聽極了,小心翼翼問她能不能給自己也改一個好聽的名字。

少女就笑着教了她第一首詩。

“這首詩就叫《曲江春草》,和你是同一個春草。你的名字是很有生機活力的。”

“如果你還是不喜歡的話,那就叫賀青吧。”

“我的名字叫南雁,說的是大雁秋天飛往南方,等到春天,萬物萌芽,又會從南方回到故鄉。”

“老板,到了。”司機的聲音打斷了季賀青的思緒。

她手裏還拿着傅南雁塞給她的紙條,是傅南雁找服務生要的紙筆,寫下了自己家中的電話。

季賀青深吸一口氣下了車,手心仿佛還有肌膚相碰的餘溫。那點醉意早就消失不見,只剩下極度喜悅之後的茫然空虛和不真實。

她在京城的房子是當初為了在京城找傅南雁,還有出差方便買的複式平層。

“媽?”季雁歸聲音茫然帶着困意,季賀青看她站在樓梯上,手裏還端着水杯,料想是睡醒下樓找水喝。

“你怎麽不開燈?”她邊打哈欠邊下樓,嘴裏嘟囔:“回來這麽晚,給你準備的醒酒湯都涼透了。”

“我等下熱熱就喝,你明天不是還要去談角色嗎?喝完水就回去繼續睡吧。”季賀青沒說自己酒醒得差不多了,只是溫和地催促女兒休息。

“好哦。”季雁歸困得全憑本能行動,還記得要給母親開燈,喝完水夢游一般回了房間。

季賀青在客廳又坐了會,想起來自己承諾要給張文成打電話,電話機撥過去的時候是守夜的傭人接的,吞吞吐吐地。

于是季賀青就知道張文成又和孩子吵了一架,沒一會撥號機就又換成了男士的聲音,透着疲憊:“賀青,不好意思,我剛有點事。”

“沒關系,我平安到家了,只是擔心如果不和你說一聲,你今晚會通宵等我。”

對面傳來一聲笑。

“文成,”她開口。

男人早就有了預感,猜到她要說什麽,默默聽着。

“這些年很感謝你對我和雁歸的照顧,所以一些事情我也一直沒有與你說開計較過。”

張文成不知道季賀青說的包括哪一樁事情,不敢回話。

季賀青接着說:“南海的項目紅利與以前雁歸和成業的合作足夠還上你的人情,你在京城做的那些小動作我希望以後不會再看到。”

張文成心裏的石頭哐當一下落下來,明白季賀青這是什麽都知道了。

聰明人一向是最容易溝通的,他動了動唇,好半晌才回她:“我知道了。”

季賀青挂了電話回房間,卻沒有一絲困意,閉上眼睛就總是飯館門口分開時,傅南雁看着她的眼睛。

“我昨天剛剛回來,這段時間都在家裏陪家裏人。你要找我就打這個電話。

“不要擔心,賀青。

“我以後會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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