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chapter12
傅南雁淩晨兩點鐘接到的電話,她本來就因為白日思緒過重而淺眠多夢,這下連行李都顧不上收拾,打電話訂了最近的機票,匆匆趕向機場,坐上了飛往蘇省淮安的飛機。
一路上傅南雁都不停地捏着手指,她出門太急甚至忘記給家人留信,無意識地加大力道,将一根手指捏得疼到發麻,才恍然回神,換上另一根手指繼續。
好像同時捏住了她搖搖欲墜的冷靜。
空乘開始挨個提醒乘客将手機關機或調到飛行模式,淩晨的航班沒有幾個乘客,微小的躁動之後就安靜下來。
傅南雁的座位臨窗,飛機一路途徑的城市還有的從上空看去零星綴着幾顆燈火,過客卻全無欣賞的心情。
飛機起飛到落地其實也不過三四個小時,傅南雁卻有種度秒如年的感覺,她出了機場便直接打車去了淮安醫院。
天光漸漸鋪開,傅南雁從醫院前臺口中問出了季賀青已經轉病房,心下才松了口氣。
季賀青的病房是豪華單間,傅南雁到時她還未醒,手上挂着點滴,旁邊坐着一個穿着優雅,發絲卻有些淩亂的貴婦人。
“你是?”貴婦人猶疑出聲,她大抵也是睡到一半趕來的醫院,聲音發啞,眼周紅紅的,整個人掩蓋不住的疲憊。
“我叫傅南雁,是賀青的朋友。”傅南雁說到“朋友”兩字的時候頓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将這微末的感情牽扯出來的別扭抛在腦後,“醫院給我打電話說賀青出了車禍,現在怎麽樣了?”
“輕微腦震蕩,幸好她昨天出去開的是那輛紅旗車,以前按照軍用标準加固過,不然就危險了。”貴婦人勉強笑笑。她曾經聽過季賀青的往事,對傅南雁的名字并不陌生。
她又很快意識到忘記了向傅南雁介紹自己,有些尴尬地撚了撚發尾:“我叫韓舒窈,是賀青的小嬸嬸,她小叔去警局處理這場事故了,可能還要一段時間才能過來。”
“你趕夜過來的吧?先在沙發上睡會,賀青剛睡下兩個小時,估計短時間不會醒。”韓舒窈來的時候被季明寅披了一件披風,後來随手放到了沙發上,她過去将披風拿起來。
淮安醫院的豪華單間是字面意義上的豪華,這家醫院有雁歸參股,給季賀青的病房自然也是盡善盡美。沙發柔軟寬大,當成床睡也不會有半點不舒服,韓舒窈也是因此才這樣說。
傅南雁婉拒,她今天心緒起伏太大,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您休息吧,我想在賀青旁邊守一會。”
Advertisement
她過去兩手将季賀青空着的那只手包起來,好像抓着一條風筝線,又怕太過用力将人鬧醒。
季賀青這些天牽挂着傅南雁,又忙着工作,在京城有些放松的日子裏養出來的那點松快氣散了個幹淨。此時即便是在夢中也緊鎖着眉頭,面色看起來虛弱又蒼白。傅南雁用臉頰去貼季賀青的手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前一天剛剛從雲霧中撥出來的那點心思又被這場車禍而生出的擔憂攪成了一團亂麻,解不開又吐不出。
韓舒窈将位置讓給傅南雁之後自己去坐了沙發,因為只在季家叔侄倆聊起過往的時候才聽過這個幾乎要被季賀青神化的人,便忍不住去看傅南雁的舉動。
但是她平日作息太過健康,今天從淩晨熬了半宿,在軟塌塌的沙發上哪怕思緒再如何,也撐不住困意。眼皮子一下一下落下去,最後一次閉眼前正好看見傅南雁臉頰貼季賀青的手背無意識地輕蹭,迷迷糊糊地想到這個姿勢好像有點眼熟。
在哪裏見過呢?
“你這樣好像我小嬸嬸剛生完孩子的時候我小叔的姿勢。”
季賀青的生物鐘實在強大,哪怕困乏到中間醫生過來拔針也沒吵醒她,第二天六點左右還是準時醒了過來。
她半醒時感覺一只手暖呼呼地被什麽包裹着,偏頭看見傅南雁時差點以為自己被撞過腦袋還沒清醒。
但她很快又看清了傅南雁的神色,下意識地半開玩笑說。
“我下一周的課正好國慶放假沒有了,剛剛和院裏請了假,到十月十三我的下一節課之前我會待在蘇省陪護。”傅南雁幫季賀青将病床的床背調上去。
“渴不渴?”
季賀青聽傅南雁說要在蘇省留這麽長時間,又驚又喜,再聽見傅南雁問她什麽,想也不想地點頭。
“我去給你接水。”傅南雁語氣很溫柔,起身時并沒有放開季賀青的手,而是微微彎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才又細心地将僵住的手放進被子裏,仔細掖好後拿着熱水壺離開。
“賀青,你醒了?”韓舒窈被動靜吵醒,她并沒有看到傅南雁吻季賀青手背的那一幕,等到完全從睡意中清醒過來,她才緩緩起身,憂慮地問季賀青:“你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季賀青不知道傅南雁那個吻的意思,心亂如麻,回神,看向自己這個柔軟懦弱的小嬸嬸,溫聲安撫道。
“好多了就好。”韓舒窈毫無預兆地哽咽起來。她是從小被按照世人眼中的江南美人的形象培養出來的女兒家,因此不管是真心假意,旁人也總會在她面前收斂幾分性子。
季明寅叔侄倆大多時候不會瞞着她什麽,因此在前一天她便也知道了自己弟弟做出的禍事,哪怕明白并不會有人怪罪自己,再面對季賀青時也難掩愧疚。
傅南雁适時推門進來,身後跟着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男人與季賀青的助理。
“舒窈,你先回家休息,讓張姐把飯送到醫院。”男人給韓舒窈整了整披風,溫聲交代。
韓舒窈看看季賀青,又看看季明寅的神色,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不适合自己聽,點點頭離開。
傅南雁一時有些躊躇,按理說韓舒窈都避嫌離開了,她作為外人好像也該找理由出去避一避。
還沒等她主動,季明寅先開了口:“小雁坐吧,沒什麽你不能聽的。”
“這場車禍和小嬸嬸家裏人有點關系,所以才讓她先回去,等到之後再和她解釋。”季賀青看見傅南雁進來,手心發汗,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傅南雁那個吻的意義,就下意識向她解釋。
“肇事者剛剛從急救室轉icu,警方判定對方酒駕,是主要責任人。”季明寅揉了揉眉頭,說正事時聲音不自覺沉了下來。
“他們應該本來是想用車禍拖住你,醒不過來最好,就算僥幸醒了也要休養一陣。再放出信息洩露由我而起的消息。這樣一來下面的人心肯定會亂,他們坐收漁利。”
傅南雁沉默聽着,一邊給季賀青與季明寅一人倒了一杯水。
季賀青也放下浮想聯翩的旖旎心思,她還穿着病號服,面上沒有一絲血色,卻絲毫讓人感受不到她的虛弱。
她手指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敲着被子:“查司機的家人,近期所有的大額轉賬或者工作變動。黑客本來就是在逃人員,地址在國外,我會聯系愛麗絲幫忙。對外公告應該也已經發出去了,挑時間把宋家樓盤壓下的官司給鬧出來,松煙的确是領頭,但是他們敢突然這樣發難後面肯定有人撐腰。
“韓高程肯定已經提前找好了替罪羊,卻沒有想到他也是宋家推出來的替罪羊。正好趁這個機會把他們一鍋端,我忍他很久了。”
窩囊又野心重的小人,只會在暗地裏惡心人,沒有辦法帶來哪怕一丁點的利益。若不是祖上積德,又與雁歸有姻親關系,早就被忍受不了的人踩到了泥裏。
“沒……本事的人最不受控,宋家敢用他也不怕砸了自己的腳。”季賀青本來想說“沒腦子的蠢貨”,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傅南雁就在旁邊聽着,卡頓了一下,換成一個稍微文雅的詞。
季明寅最了解自己侄女的性格,他一直知道傅南雁對季賀青來講是極為特殊的存在,本來就覺得季賀青在病床上竟然比前幾日還要精神,等到季賀青下意識在傅南雁面前收斂戾氣時更不可思議,有些驚異地看了她一眼。
助理反倒很淡定,她跟着季賀青出差的那段日子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了,面不改色地将季賀青方才的話記了下來。
叔侄倆完全不避着傅南雁,又商量了一番,将計劃定下。
季明寅起身離開時順便帶走了助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不用送我,早飯過一會就能到,你們慢慢聊。”
說着将門關上。
季賀青一下子坐立難安起來,傅南雁見她這樣子,要說出口的話好像一下子沒有那麽難了。
“在你家留宿那晚,我醒着。”她率先打破寂靜,說道。話中并沒有過多信息,在仍舊記得那天自己幹了什麽的季賀青耳中卻宛如炸開了一道驚雷。
“我……”季賀青全然沒了方才商量事情時的氣場,連前段時間被已讀不回的消息也有了解釋。
沒錯,已讀不回。
正如傅南雁對季賀青的了解,季賀青同樣了解傅南雁。
但季賀青到底不像情窦初開的小姑娘那般,喜歡的人捅破點窗戶紙就變得方寸大亂。她兩手無意識交錯,很快又從雜亂的思緒中拽出一團麻線,變得沉靜起來:“那雁姐你又為什麽裝作不知道呢?”
“還有剛剛,”季賀青微微擡頭去看傅南雁,黑白分明的眼瞳一錯不錯地盯着她:“我可以當作,是你對我的回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