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你問這個幹什麽?”陳晰歪着頭,不太明白地瞧回去。

舞臺燈光已經熄滅了,臺下的私語如同嘈雜海潮,季明揚坐在海潮邊緣,仰頭望上來,額前的劉海沾了汗,異常的黑。

“我就是好奇啊。”秦放舟手指在欄杆上敲了兩下,半開玩笑地說,“或許還會關系到一筆錢。”

秦放舟思索了一小會兒,還是決定不讓陳晰知道了。

他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邊:“這事還是保密吧,我們連季明揚都沒告訴。”

??

話只說一半,陳晰覺得秦放舟是故意的。

詛咒他買方便面永遠沒有調料包。

陳晰的詛咒還沒來得及生效,秦放舟腦袋上的彈幕先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這事還是不能讓陳晰知道,季明揚要是知道我們拿他押寶,非得把我們做成風幹肉條不可。】

陳晰不太信任地皺眉:“你們賭了多少錢?”

秦放舟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我以為季明揚招惹的是個乖寶寶,原來也沒那麽木讷啊。”

木讷。

陳晰心口中了一箭,繼續詛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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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塑料叉子也不能有!

“不多,賠了也就兩三萬而已。”秦放舟一看就是個不愁吃喝的公子哥,他笑得風流又輕佻,“我說陳晰同學,你怎麽好像有讀心的本事呢?”

這就被他發現了?

秦放舟怎麽還是個人精呢?

陳晰慌亂地垂下眼皮,語氣也變得結結巴巴起來:“……怎麽可能。”

“也是,你要是會讀心,怎麽可能看不出來那些事情。”秦放舟拎起酒杯,像只花蝴蝶一樣輕飄飄地飛走了,“你等着,我給你把人撈回來。”

又只說半句!

陳晰默默地在心裏罵他。

你們謎語人都是大壞蛋吧!

陳晰的攻擊卻沒什麽效果,秦放舟很熟練地繞開障礙物,像一條靈活的游魚,鑽進了海潮之中。

沈易桢是個人來瘋。

這個詞其實不大準确,他沾酒也瘋,唱歌也瘋,就是個十足易興奮體質。

季明揚一下臺就被他挾持上了酒桌,沈易桢勸酒風格奇詭,上桌先自罰三杯,講究的是“我幹了,你随意”,不把自己喝趴下絕不收場。

喝完就開始對着季明揚嚎——

兄弟你變了,你瞧瞧你今晚唱的,給我唱得鱷魚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搖滾柔情,鐵漢落淚。

季明揚捏着一只半滿的酒杯,冷冷地戳穿他:不是鱷魚的眼淚嗎?

秦放舟殺到的時候,沈易桢正要把鱷魚的眼淚往季明揚身上抹,被秦放舟提着後頸拎開了。

“鐵漢先別落淚,人借我用會兒。”

沈易桢被提溜開還不忘抱緊酒杯:“哎,你幹嘛啊?”

秦放舟順勢把舞臺上收集起來的玫瑰塞到沈易桢懷裏:“玫瑰也歸你。”

“哎,這也不是給我的啊。”

秦放舟眼明手快地把人搶了,答道:“他用不上。他要落淚呢。”

“……那我也用不上啊。”

陳晰眼瞧着秦放舟把人從亂糟糟的酒池肉林裏搶出來,安放在對面的卡座裏,臉上是可以直接拉去拍廣告的八顆牙微笑。

“完璧歸趙,我走了。”

陳晰眨眨眼,指了下桌上的酒杯。

“你渴嗎?”

聽了他一首歌,還一臉天真地問他渴不渴。季明揚俯身拎起酒杯,狀不經意地問:“還想聽什麽歌?”

陳晰安靜了一瞬:“一首就夠了。”

夠什麽?

他們都沒問。

季明揚點頭,把酒杯擱下,向後靠進椅背裏,看下一個樂隊的演出。

黑暗很方便,眸光可以偏開去看別的地方,不必看到別人心裏的所思所想。陳晰感到輕松,他胳膊搭着扶手,望着臺上臺下的人,不自覺地笑了笑。

“在笑什麽?”

季明揚居然看到了他唇角的笑。

明明這麽黑,不應該被看見的。

陳晰晃了下頭,點了下樓下的秦放舟,又點了下舞臺上晃動的黑影:“就是覺得你朋友們都很有趣。”

季明揚偏過頭來,他的鼻骨高挺,有一道光從遠處掃過,落在鼻尖的弧光明亮:“那我呢?”

“什麽?”

季明揚的聲音低沉,很容易從背景音裏分辨出來。

“我是想問……難道我不有趣嗎?”

……這是什麽問題啊。

“季明揚。”陳晰笑着叫了聲他的名字,“你怎麽會問這種問題呢?”

“大概是因為……我很想知道吧。”

他的眼瞳漆黑,在黑暗中發着亮。

在黑暗中,陳晰看不清他心裏的想法。

他也不是很想看見。

那樣太犯規了。

陳晰思索了一會兒:“你當然也很有趣,你是一個……很值得結交的朋友。”

季明揚的唇角微翹:“謝謝。”

我想要的可不止這些。

陳晰撞見他漆黑的眼眸,目光向下,滑到他粘過泡沫的唇。

他不自覺地埋頭,抿了一口酒。

味道不嗆,帶一點輕微的苦澀和甘甜。

陳晰的手指尖滑過杯壁,哧地往下一滑,心髒往下拽。

他拿錯酒杯了。

這只杯子,是季明揚的。

他的心髒在急跳,擂鼓一樣,像是臺上的鼓槌全是敲在他的心上,連耳膜都在發脹。

室內漆黑一片,他喉嚨發緊,臉紅得像是缺氧了。

暖橙色的燈光從他面上掃過時,他已經不動聲色地把酒杯換了。

季明揚眼睛被強光掃過,不舒服似的眯起來,他的眸子從陳晰的臉頰下滑到脖頸:“陳晰,你的臉很紅啊。”

陳晰雙頰還挂着緋紅,他自己用手背摸過,是滾燙的,遮掩不掉。

“大概是酒的緣故。”

“你這個酒量,居然喜歡喝酒?”

這種話只有喝過酒才能說出來。

太逾矩了。

在白日裏,季明揚一定不會這麽說。

可這話聽起來那麽熨帖。

好像此刻他們挨得無限近,沒有人比他們更親密。

陳晰錯愕地愣了兩秒鐘,語氣很輕地回道:“不是有句老話嘛,喝酒上臉的人不容易醉。”

季明揚側臉隐沒在黑暗中,卻明顯能看得出在笑,他的眼梢微彎,眼眸裏全是明晃晃的笑意:“臉紅成這樣,誰敢給你喝酒?”

陳晰捧緊了酒杯,心虛地眨眨眼:“我偷偷喝的。”

都是因為你喝的。

-

-

那天是什麽時候結束的呢?

陳晰已經想不起來了。

他的視覺被夜色剝奪,聽覺被混亂的鼓點塞滿。

好像被人悶頭塞進了一個狂悖的亂夢裏。

陳晰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到這個夢,暈頭轉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暈眩得幾乎要摔倒。

憋着的那一口氣,是什麽時候洩了勁呢?

好像是在季明揚再度拿起酒杯的時候,他心髒忽上忽下,結果失手打翻桌上的那盞燈開始的。

盛啓安被沈易桢帶進美人堆,逢人喂酒他就假喝,一瓶香槟酒被他喝出來純年陳釀老白幹的架勢,品着品着,還真讓他成功地喝到了最後。

趁着沈易桢去廁所放水,盛啓安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好容易爬到二樓,氣喘如牛,壓根就沒瞧見卡座裏凝滞的氣氛,只管大馬金刀地往卡座裏一卧,一開口就提起了沒開的那一壺:

“你倆喝得怎麽樣了?”

喝挺好。

陳晰用兩個字解釋自己的精神狀态——

微醺。

陳晰腦子裏亂七八糟,臉上的表情跟白板一樣白,他反應了半晌,突然羞恥地把臉捂上了。

沒臉見人了。

季明揚坐在對面看陳晰的動作,直覺他是想撞牆的。

季明揚用手指抵着上唇,很輕地嗤了一聲。

這場面尴尬地不能再尴尬了,陳晰想原地躺屍。

盛啓安卻對此渾然不覺,還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陳晰坐得沙發背,看着已經高了:“陳晰,你低着頭幹嘛呢?”

陳晰說:“別吵……找地縫呢。”

這次對面倒沒有笑了。

算他會察言觀色。

陳晰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就發現季明揚身體前傾,拎走了他面前的那杯酒。沒有了酒杯的遮擋,季明揚的視線直白地戳在他身上,陳晰迷茫地擡了下頭。

“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找到了麽?”季明揚不答反問。

“什麽?”

“你在找的……地縫。”

有沒有一種可能,地縫不是物理意義上的那個地縫?

故意的。

季明揚絕對是故意的!

陳晰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總之熱血全往臉上湧,臉漲成了蘋果粉。

啊啊啊!

陳晰小貓撓牆、無能狂怒、怒發沖冠。

最後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很小聲地問:“我要是找到地縫,算是酒吧的裝修瑕疵嗎?”

逗他大概是真的很有意思。

至少季明揚樂此不疲,他裝模作樣地思考了幾秒,回了他一句:“勉勉強強吧。”

再鬧下去恐怕就要趕不上門禁,季明揚在叫車軟件上排上隊,轉頭把陳晰拎起來。

“醉了沒?”

陳晰晃了晃腦袋,很認真地感受了下,周圍燈光缭亂,晃得人眼暈,但他确定地板沒在轉。

“沒醉吧。”

下一秒膝蓋就磕在了沙發角上,半撲進了季明揚懷裏。

“……”

是沙發先出的手,對吧?

季明揚思考了一下,給他們排了個隊。

盛啓安最前面。

陳晰中間。

他自己站最後。

陳晰不太理解:“不應該讓沒醉的人先走嗎?”

季明揚微微俯身,他的手落在陳晰的後腦勺上。

【好像是真醉了呢。】

“你見過滾雪球嗎?”

陳晰點頭。

“那你想當雪球嗎?”

沒聽懂,但他誠實地搖頭。

“那就聽我的。”

陳晰依言轉身,直覺他這是哄小孩的邏輯。

“可是……”

季明揚的手落在他的頭頂:“沒有可是。”

“這就走了?”

沈易桢手搭在秦放舟的肩膀上,喝得至少有七八分醉了。他手指上串了三四個款式不一的戒指,花哨得像是個移動的展示櫃。

“再喝點兒呗,這才哪兒到哪兒。”

“一身酒味。”季明揚嫌棄地怼開他,“你還找得到北麽?”

“沒事兒。”沈易桢腳步發飄,“我本來就找不着北。”

“你快別找北了,”秦放舟從後頭拎住他的衣領,“看路啊大爺!”

“大爺”嘴上答應得響亮,轉頭就猛栽到一個路人身上去了。

醉鬼慢吞吞地說話:“咦,撞到根柱子……還挺軟乎……”

身後的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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