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補
大補
杜長柔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
只不過今天趕巧兒,她剛把羯奴抱回來,祖母請的太醫還在府上喝茶沒離開。
這位張太醫是祖母的舊部,老熟人了。
先前聽說盛國公府家大小姐昏迷,張太醫匆匆趕來,現下給杜長柔診了一把脈,只覺得老熟人家孫女身體倍棒,那叫一個健壯如牛。
“不是我,”杜長柔指了指被她摔在陪床上的壯漢,讪笑道,“勞煩張姨,看看他。”
戎貅身上的傷就花哨多了,脖頸處被掐的淤青,又疊了一圈鞭子纏出來的繩印,鎖骨的齒痕和嘬吸的紅印,腰背上細細秘密的鞭痕,臀部和大腿後側零零碎碎的巴掌輪廓……
“都是皮外傷,拿真氣捂一陣子就好了,”張太醫瞧了個通透,望着杜長柔又補了一句,“但也別給他灌太多。”
來時杜長柔把戎貅渾身上下揉了一路,都給人補出鼻血來了。
杜長柔撓了撓頭,嘿嘿一笑說:“下次注意。”
送走了太醫,煮鶴十分應景地端了一碗綠豆湯過來:“清熱敗火,小姐請。”
杜長柔擡了碗,掐着奴隸的腮幫子就往裏一怼。
“咳咳,”戎貅嗆得鼻血和綠豆湯糊滿半張臉,又不敢反抗,只能小心翼翼地說,“主人,奴可以自己喝……”
“啧。”杜長柔覺得沒勁,扁了扁嘴,把碗甩給他。
煮鶴适時遞來帕子,杜長柔擦了擦手,攤手半倚在了窗臺邊的榻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喝完。
這家夥看着像個爺們樣兒,也不知是凍壞了還是怎麽的,當着她的面喝碗湯都顯得畏畏縮縮的,杜長柔看得恁是不順眼。
“喂,想清楚我為什麽要罰你把你扔出去了沒?”搭着腳,杜長柔抿了口茶随意地問道。
戎貅連忙将碗放到一邊,跪在杜長柔的腳邊颔首道:“奴知罪,奴不該妄自稱呼主人為妻主,還請主人原諒。”
“妻主?”杜長柔愣了愣,乍一下猛地想起來,“呵,我不管你們羯人是有什麽專一守貞的規矩,姬氏王朝從來都只有正君才有資格喚主家為妻,空當個奴隸就想能夠擁有妻主,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是,是奴的錯……”
戎貅已一種近乎溫馴的姿态膝行向前,全然不顧周圍侍女的視線,雙手輕輕擡起杜長柔的腳,将她的鞋底摁在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膛上。
“主人盡管責罰奴,但還請千萬不要再抛棄奴了。”羯奴深邃而真摯的眼神直勾勾地射向她。
被迫踩胸肌的杜長柔:“……”
老娘上輩子玩得可真花啊。
死掉的記憶突然開始蠢蠢欲動,杜長柔想到上一世,她把這羯奴從靖王府強行擄掠過來,然後以一種近乎碾壓的強勢姿态訓教了個遍。
真要提及,對這段經歷刻骨銘心的人,非戎貅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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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見面,”掐起奴隸的下巴,某位明目張膽的強盜輕巧一笑,“我叫杜絕,字長柔。”
“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唯一的主人。”
當主人最好是随心所欲,奴隸吃她的飯,就得聽她的話,高興了就捧着寵,不樂意了擡手就是一呼扇。
那段時間杜長柔一時起興,擄了好幾個合心意的奴隸,打從頭起教他們規矩——
站要昂首挺胸,如青松一般筆直挺拔。
行走跟随時,需得錯開至主人側身後半步,眼睛的餘光時時注意主人的腳後跟。
跪要板正腰背,襯得垂下頭顱的時候脖頸修長,姿态優雅謙卑。
而在所有奴隸裏頭,戎貅是學得最好的那個。
杜長柔喜歡這個面容英俊、還一教就會的聰明奴隸。
她對戎貅更上了幾分心思。
從減脂增肌起,杜長柔嚴格把控戎貅的飲食,又雇了師傅教他習武練劍,只為把屬于男人軀殼的每一條溝壑練得深邃、每一塊肌肉練得噴|張有力、每一片肌理練得細膩緊密……
像擺弄一個大玩具一樣,杜長柔強制拘|禁着戎貅,管束那一具富有蓬勃力量的軀體。
直到那一晚,杜長柔心潮澎湃,想要采下那一枚精心照料已久的成熟果實,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她将戎貅拉上|床榻。
她教他如何坦蕩大方地扯開胸膛的衣襟,如何仰起頭顱用濕漉漉的小狗眼睛望着主人,如何伸手觸碰她的腳掌,将其捧到心口之上,展示出一種由衷的誠服……
那一刻杜長柔壞心上來了,惡意地把戎貅弄哭,又去抹他泛紅的眼尾,揩掉男人因吃痛而生理性|墜落的滾燙熱淚。
“怎麽哭個沒完了?”
最後大家都累壞了,杜長柔下手極重,戎貅卻從不痛呼,也不推拒,只敢迎合上來,靠在她的脖頸上抽噎着小聲亂哭。
迷蒙氤氲中,杜長柔聽到耳畔傳來一聲低喚:“妻主……奴心悅您……”
嘩啦一下如同一瓢刺骨的冷水澆頭,杜長柔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
“就憑你也配——”她起身,毫不留情地将人甩在地下。
是奴隸那一副全然依賴的歡心愛意猛地襲來,叫杜長柔心驚肉跳。
她胸膛嘭嘭作響,卻用噼裏啪啦甩落的鞭聲掩蓋過去。
即便如此,杜長柔也不曾錯過戎貅那一瞬間錯愕的神情。
對男人上心的都沒什麽好下場。
事實如此,上輩子她老娘杜林就被枕邊人毒得修為盡失,最後暴亡于邊關。
而她杜長柔也是,前腳被戎貅勾得怦然心動,後腳這奴隸就另投了別的主子,去姬慕那裏當牛做馬,害得她家毀人亡。
扔出去都不知道自個兒爬回來!被人撿走養好傷就成別人家的狗了!牆頭草兩邊倒,說什麽心悅妻主?都是屁話!
望着這一具她精心雕琢出來的軀殼,杜長柔登時沒了興趣。
她一腳踢開戎貅的雙手,站起來擺擺手說:“夠了,備水,把這家夥洗幹淨了,今晚陪|床。”
焚琴、煮鶴道:“喏。”
陪|床不是暖|床,要比暖|床辛苦得多。
陪|床的人,夜裏睡在主子裏屋外頭的一間窄小的床榻上,不能睡太死,夜裏主子渴了要倒水,內急了要端夜壺,一直守到天明。
杜長柔半夜沒那麽多事兒,她就是怕到手的奴隸跑了心裏不踏實,所以寧願放在身邊,也想着故意多折騰折騰戎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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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仍是大雪紛飛,萬籁俱寂。
屋外仰頭不見星月,屋裏熄了燈也昏暗一片。
案上燃了香,一股寧神淡雅的味道傳入鼻翼,卻愈發激起了戎貅體內難以忍耐的躁動熱|潮。
“嘩——”
杜長柔不知何時像幽靈一樣立在戎貅床榻邊,倒了壺涼茶,澆了他一個滿頭滿臉。
戎貅驚醒,連忙滾落在地,衣衫不整地跪下道:“主人,您怎麽醒了?”
“不像你,睡得倒還挺香,”杜長柔鄙夷地觑了戎貅一眼,用腳尖挑了挑惹怒她的罪魁禍首,“我有教過你大晚上發|情嗎?”
“奴,不是……”戎貅猛然一瞬間漲紅了臉,臉龐一側幾縷發絲濕答答地滴着水,他情不自禁地往後挪了挪腰。
“誰讓你往後縮的!”杜長柔幹脆踢了他一腳,把蜷曲成冬眠的熊一樣跪在地上的戎貅踢得倒滾了一圈。
戎貅被踢遠,又趕忙湊上來到杜長柔的腳前再次跪直道:“對不起主人,奴有錯。”
屋內晦暗,戎貅難以看清杜長柔的面容,也不曾注意到她額上因噩夢而剛浮起的一層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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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長柔太陽穴刺痛,方才她又夢到上一世自己在诏獄,因為太渴只能舔舐牆角青苔間滲進來的雨水,舔到一半聽見牢籠的鐵門吱呀一聲,是姬慕來看她。
這位七殿下還是慣愛用那一雙菩薩般垂憐的眉眼看人,先前下令渴了她七天,現下又端出來一碗血。
姬慕道:“練氣期巅峰強者的鮮血,趁熱喝。”
“你敢!”杜長柔早已感受到了祖母的靈力氣息,霎時間滿面猙獰,目眦欲裂。
“我也是怕你渴壞了,”姬慕嘆了口氣,“若盛國公泉下有知,想必也是願意親孫女喝了她的血,換來多活命兩天的。”
杜長柔吐掉嘴裏的青苔,冷笑一聲道:“不必對我使這些誅心下作的手段,我盛國公府的靈泉也不可能落到你手上。”
“閣下不怕受渴饑餓,但料想也會怕痛,”姬慕溫聲道,“事情走到如今這一步,實在非我所願……本殿曾經也是想拉攏你的,可惜,你只幫姬蔭。”
“不幫皇太女,難不成還幫你?”杜長柔諷刺道,“姬蔭至少不會背地裏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姬慕淡淡道:“那些陰謀算計是我理虧,但要論當皇帝,她不一定比我更得民心。閣下不應該只顧念私情,更要看看天下蒼生。”
好一個天下蒼生!
杜長柔半夜被氣醒,噌得一下拍床彈起來。
那些親近姬慕的朝臣中不乏廉潔有為之人,她們只看見姬慕赈濟災民、安撫百姓——
孰不知,數十年後,正是靠着獻祭這一朝國運,姬慕才得以修補靈根,以殺入道,成了上界不折不扣的築基第一。
現在救多少又有何用,将來不都得被煉成姬慕登天的踏腳石?
這樣一想,杜長柔扯起戎貅扔到榻上,又狠狠往下落了幾巴掌。
都怪這個糟心奴隸!要不是他見了誰都逆來順受、任人施為,就憑姬慕那裏一身垃圾的雜靈根,上一世她哪兒那麽容易引氣入體、築基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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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焚琴端水進屋,打了簾替杜長柔披上衣裳,就見煮鶴從外間進來。
煮鶴道:“小姐,您的奴隸屁股怎麽腫了?”
杜長柔要把戎貅安置在側屋貼身伺候,煮鶴剛給人置辦好家當,昨兒按尺碼量的褶褲,今兒新拿來穿上又不合身了。
杜長柔沒好氣地說:“他發|騷,活該的。”
焚琴道:“太醫說那羯奴之前療傷被灌多了靈力,虛不受補,這兩天可能有點兒火氣重。”
杜長柔一愣。
這時候戎貅也穿着繃緊的褶褲順勢進屋了,他跪在門邊,低聲解釋道:“是奴不夠懂事,惹了主人不歡心,懇請主人懲罰。”
杜長柔前世今生都頤指氣使慣了,心頭剛升起一分愧疚,一聽這個受氣包愛往頭上攬委屈,她幹脆咳嗽兩聲說:“那行,看你那麽精神,幹脆今天晚上也不用睡了,就在我床邊站着守着。”
戎貅面色平淡地道了聲“喏”,緊接着又說:“主人,奴有一些物什還在奴隸院,想回去收拾收拾。”
奴隸院?杜長柔皺了皺眉頭:“你們那院兒裏還有多少人?”
戎貅一愣,如實回禀了數,杜長柔索性道:“那行,我跟你一塊兒去。”
那幾個奴隸也是沒安好心的,上一世杜長柔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們,一個二個卻都被姬慕給策反了。
雖說這些奴隸人微言輕,掀不起什麽風浪,但整天在後院鬧得雞飛狗跳、窺探隐私,也跟蒼蠅似的惹得杜長柔心煩。
既然如此,只要把該抓牢的戎貅攥緊在手裏,其他幾個不如趁早放了,也省的姬慕再把她後院戳得跟個篩子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