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奴隸院

奴隸院

領奴隸出門有章程,杜長柔叫焚琴把項圈拿來,兜頭就拴在了戎貅脖子上。

“這鏈子有點兒緊,”戎貅不适應地扭了扭喉嚨,“主人。”

“不緊怎麽栓得住你這個一身熱氣哄哄的家夥?”杜長柔戲谑地挑了他一眼,看得戎貅喉頭發癢。

他自願認了昨夜挨打的委屈,主人倒真因此變本加厲地怪罪起他來了。

盛國公府原本沒有專門安置奴隸的院子,全賴杜長柔胡作非為。

之前杜林在家的時候天天管束着長女,不許她做這做那。

這下好,邊關告急,前腳母親一出征,後腳杜長柔就網羅了一群俊俏奴隸回了府,還宣揚得人盡皆知,擺明了是想叫杜林在千裏之外鞭長莫及,只能聽了消息幹生氣。

這奴隸院原本是盛國公府一處廢棄的小院,屋子破,牆薄還漏風。

昨夜風雪交加,大雪又壓榻了半邊屋檐,奴隸們蜷縮在屋裏避風,這下也只能硬捱着。

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正在掃雪,見院門口有人來,只望了一眼,手裏的掃帚便應聲而落。

“主人,您可算來了!”

少年泫然欲泣,當即就撲進主子的懷裏,叫杜長柔抱了個滿懷。

杜長柔下意識一摸,只覺得一把骨頭硌手,順手擡起人來颠了一颠,不由道:“呦,咱阿蠶怎麽又瘦了?”

阿蠶眼尾泛紅,只嗔怒地瞪了杜長柔一眼:“都怪主人大半個月都不曾來看過奴婢,只顧着管教那個蠻子……”

說着話,阿蠶眼角餘光瞥到緊随在杜長柔身後的戎貅。

見戎貅換了一身棉布衣袍,除了脖頸處的項圈,其餘打扮竟幹淨講究得不似個奴隸,阿蠶不由錯愕了一剎那。

杜長柔順着他的視線瞧過去,甩了手裏的鏈子,順嘴一說:“去拿你的東西吧。”

戎貅與阿蠶對上了一眼,緊接着颔首道:“喏。”

杜長柔前世只記得把男人玩膩了,就随手往後院一塞,具體如何卻不大清楚。

今兒她也是頭一次來,進了院先看一地的泥濘枯草,厚雪被推至牆角,屋檐破敗,滿院蕭條,不由皺了皺眉頭。

“主人……”阿蠶期期艾艾地喊了一聲,卻見杜長柔一踏步,伸手推開了屋門。

“呼——”

冷風吱呀一下猛地灌進屋裏,幾個面容清俊的男子佝偻着身子圍坐在火盆旁,身上具是單薄的春衫。

那火盆裏燒的自然也不是韬光院裏那種上好的銀絲炭,幾塊幹柴搭着煤球聚作一堆隆起火來,燒得煙熏火燎的。

“你們冬日裏就是這麽過下去的?”杜長柔問道。

杜長柔垂眼望了望,見好幾個奴隸都無鞋襪可穿,手腳盡是凍瘡。

這麽遭罪,也難怪他們上一世為了些許錢財和同情便扭頭去投了姬慕。

“主人……主子……”

奴隸們萬萬沒想到主子會屈尊纡貴親自來到這麽簡陋的地方,各個兒紛紛驚惶地起身,朝着杜長柔腳下所立之處跪成一片。

“都起來吧,”杜長柔淡淡道,“焚琴,去把管家找來。煮鶴,請一下府上的郎中。”

焚琴、煮鶴道:“喏。”

那漏風的門大敞着呼扇,好幾個體弱的奴隸瑟瑟發抖,襯上那蒼白姣好的面容,瞧着愈發使人憐惜。

管家很快小跑着趕來,見此一番情景心裏咯噔一下道:“大小姐,可有什麽事情吩咐的?”

杜長柔也不多言,只擡手指了指:“你、你……你們幾個,收拾行李,待郎中看過了,身體無大礙的,便在今日之內出府,由管家替你們料理後續。”

這幾個被杜長柔點到的,都是前世先主動投靠姬慕,後又在後宅裏勾引女管事打探消息的男奴。

“主人!”

被點到的男奴皆是心頭一驚,神色慌張地朝杜長柔磕頭道:“主人,奴婢不知哪裏犯了錯惹得主人不快,還請主人恕罪!”

杜長柔沒理他們,繼續轉過來說:“至于剩下幾個,是想拿了錢出府去另謀生路,還是就此在我杜盛府當個雜役,都随你們自己的主意。”

管家道:“小姐,您是想就此廢了這院兒?将來便不再将養男奴了?”

杜長柔瞥了她一眼道:“自家府上的人,數九寒冬連件像樣的棉袍都穿不起,既然早晚都要被凍出病來抛出去扔掉,不如幹脆現在就別養了。”

杜長柔沒有怪罪管家,一群奴隸位份低微,又不事生産,天天吃白飯,盛國公府掌事的人自然不可能花公賬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們。

阿蠶湊上來道:“奴婢不想出府,也不想只做一個雜役。”

杜長柔睨了他一眼道:“你尚且是雛子,現下出府,還能找個好的歸宿。”

阿蠶執拗道:“奴婢只願一心跟着您,還請主人成全。”

杜長柔無奈伸手擰了擰阿蠶的臉蛋,正欲說些什麽,就見去請郎中的煮鶴匆匆而來。

煮鶴道:“小姐,二小姐請了七殿下來府上做客,現下正往這邊趕來。”

杜長柔皺眉:“她往我院裏來做什麽?”

阿蠶見縫插針,适時道:“是那位眉眼和善的七殿下,前次無意中路過此中,見院裏這般境地,便将婢女手裏拎的甜糕都賞給奴婢們了。”

“啧,”杜長柔咂嘴,“真是什麽人都能在我盛國公府裏閑逛了!”

姬慕人微言輕,又長袖善舞,所以總愛與位高者攀附關系。

上輩子杜絡被她攀上,帶她時時出入盛國公府,最後稀裏糊塗被哄得往家裏藏了龍袍還一無所知。

龍袍被搜查出來,證據确鑿,祖母只能将錯就錯,逼宮造反,死于築基期修士圍毆。

這一世,是該好好教教她了。

“姐!”說時遲那時快,杜絡那沒心沒肺的笨蛋一踏進院子裏就驚喜地朝杜長柔喊道,“你怎麽來了?”

杜長柔不鹹不淡地朝杜絡身後那人瞭了一眼:“這院兒歸我所屬,要問也該問你怎麽來了吧?還帶着某位從宮裏出來的貴客……”

姬慕今日穿了一身淡鵝黃襖裙,外系一件樸素的鬥篷,卻并非那日的狐毛大氅。

“盛世女。”姬慕不卑不亢,朝杜長柔行了一個同輩之禮。

“七殿下。”杜長柔別有深意地喊了她一句,并沒有回禮,俨然是不稀得與她虛與委蛇。

恰逢此時,杜絡興高采烈地說道:“慕慕說這兒院裏住了許多美人,還一個二個都可憐極了,那我當然得來瞧個究竟!”

“哦?”杜長柔挑眉。

姬慕解釋道:“失禮,只是上次意外碰到……”

姬慕話說到一半斷了,視線像雪花一般輕飄飄地落到杜長柔身後,那裏跪倒了一片連聲哀求的瘦弱奴隸。

“主人,懇請主人,不要遣散奴婢……”一個狐貍眼的男奴甚至匍匐着上前來扯住了杜長柔的袍腳。

杜長柔毫無情緒地道:“松開。”

“你要将這些奴隸逐出府去?”姬慕訝異地問道。

“那又如何?”杜長柔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姬慕不贊同地道:“歷來燕京城裏,任誰家養出來的奴隸,被主子遣散出門,這名聲便算是壞了,又還是奴籍,既不能贖身,更不得從事正經的營生,待銀錢花完,除了淪落煙花|柳|巷,再無處可去……”

“誰說我要以奴籍放他們出府的?”

杜長柔秀眉一挑,一擡手,揮出袖裏乾坤中放的身契和銀票,靈力托着那些輕飄飄的紙張落到了每個奴隸手上,挨個挨個的發。

“這院兒裏的,不管是留下來幫工還是另尋出路,你們每一個,都能拿着自己的身契和一千兩銀票去官府銷戶,今日之後,便都是自由之身。”

阿蠶呼吸急促,雙手顫抖地捧着薄薄兩張紙。

無論是銷掉奴籍的巨額銀兩,還是主子輕而易舉就施展的浮空仙法,都令他心神巨震,久久不能平靜。

主子當真待他不薄!

“謝謝主人!祝主人福壽安康!”

阿蠶只來得及愣神,而其餘的奴隸,有人喜極而泣,有人抱頭痛哭,他們頂着淩冽寒風,卻感到心中那一股激動帶來的熱意。

杜長柔轉身,靜靜地凝視着姬慕:“這樣……你還有什麽不滿的嗎?殿下?”

姬慕似是訝異,隐隐深呼了一口氣,緊接着坦然擡眼,莞爾一笑道:“世女改邪歸正,恭喜。”

杜絡大感疑惑:“這麽多美人不要?你吃錯藥了姐?”

“閉嘴!”杜長柔一展手臂勾住杜絡的脖子,威脅道,“等全部弄完我再跟收拾你!”

說罷,杜長柔皮笑肉不笑地對姬慕道:“既然這邊事情已了,也不勞煩咱們殿下大老遠來盛國公府探望我這幾個可憐的奴隸了。敢問您可還有事?有事移步相商,無事,我可就要送客了。”

姬慕姿态溫和,仍是那副自始至終都沒有把杜長柔的陰陽怪氣放在心上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那就只能在此叨擾,讨一杯盛國公府的熱茶了。”

這便是有話要說了?

杜長柔笑道:“請。”

前往待客的正堂的路上,姬慕有意無意地探問說:“不知前次城隍廟裏的那位異族奴隸,可也在今日的遣散名列裏?”

杜長柔嗆聲道:“他在與不在,與你何幹?”

姬慕婉轉一笑:“世女誤會了,我只是看他當時傷得有點重,頗有些擔心罷了。既然如今閣下對其如此圍護,料想那奴隸也無甚大礙,我便可以放下心了。”

出于一種冥冥中的預感,自那日在風雪中一照面,将白狐大氅蓋在那羯奴身上起,姬慕便總有些在意他。

可她已假托盛國公府二小姐摯友的名義進來,又頗有些牽強地尋了個由子去奴隸院探望,這般如此,都沒有見到那羯奴。

有這位不知為何總瞧她不順眼的盛家世女在,若姬慕再要問詢下去,便多多少少有點傷顏面了。

到此為此,即便隐約覺得缺失了些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哪怕再惦記戎貅,姬慕也只能就此收手。

事情湊巧趕到一處了,到正堂,杜長柔還沒來得及喊上茶,就見她家老太太正坐在上首,朝她招了招手。

林嫦和藹地笑着說:“孫女啊,來,看看,祖祖給你要了什麽來?”

只見林嫦輕輕一揮,先是一陣迷霧泛起,很快清風吹拂而過,霧中顯現出一溜衣無半縷的異域美男。

伴随着袅袅琴音,輕盈的鼓點聲中,這些面容深邃俊朗的男性開始舞動魁梧健壯的身子。

杜長柔:“……”

奶奶您強啊。

林嫦笑着解釋說:“吶,不是答應你要給你找羯族美男了嗎?我老太婆今兒特意讨上了靖王府,她家閨女答應親自把人送過來!”

靖王家閨女?

不好!杜長柔心裏一驚,登時丹田運氣,腳下用勁一跳。

“铿!”

清脆一聲巨響,是靖王世女舞着她那根黑金薔薇槍當空猛劈了下來,直把杜長柔先前站過的石板砸出一個大坑。

“土匪婆子杜絕!把戎貅給我還回來!”

“還個屁!睡都睡了!到我手裏就是我的!”杜長柔大罵一聲,淩空翻身就是一掌,緊接着祭出從祖母那裏薅回來的劍。

“睡了?”靖王世女蕭豔一愣,恨恨咬牙逼上來,“居然睡了!暴殄天物啊杜絕!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兒才把他給弄到手的嗎?”

杜長柔咂了咂嘴,蕭豔不打上來她都忘了,那個半夜裏愛抱着她腳蹭的奴隸居然還是個搶手貨。

上輩子姬慕把戎貅撿回家,怎麽也不肯放手,蕭豔知道之後暴跳如雷,次次埋伏在宮外拿那一杆黑金|槍堵她,好幾次都敲了姬慕一個正着兒,狠狠讓這家夥吃了個悶虧。

當然,到最後,靖王府也被姬慕暗算得滿門抄斬,蕭豔在抄家前夜潛逃,死在了劫法場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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