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次撿狗
第三次撿狗
地牢昏暗,一雙鋒利的眼睛在黑洞洞的鐵欄杆後幽幽的放光。
這麽高的一個彪形大漢,昨夜男人被送進來的時候,獄卒都屏氣凝神,沒怎麽敢招惹。
戎貅蹲在角落裏,沉默着,活像一頭伺機而動的野狼。
直到一盞燭火的光芒照進來,由遠及近,戎貅望見那一雙熟悉的鞋面。
杜長柔站到了戎貅面前,踢了踢他:“蹲夠了沒有?”
戎貅伸手,握住了杜長柔踢來的小腿肚。
他用臉頰蹭她。
杜長柔道:“這次不哭了?”
「三周目」在風雪城隍廟,戎貅哭得驚天動地,看得一旁的阿蠶都瞠目結舌。
“哭是弱小者的行為,能命令我哭的就只有妻主您一個人。”戎貅蹭着她的腳,仰頭說道,“妻主想看奴哭嗎?”
他明知道只要自己一哭,杜長柔就會心軟。
杜長柔摁住戎貅的腦袋:“你好像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戎貅頂着杜長柔的手掌,一路舔舐着往上道:“奴保護了您,奴沒有做錯。”
杜長柔推開他的頭顱道:“錯了。”
杜長柔道:“你以為我杜長柔會需要一個男人的保護嗎?”
戎貅沉默了。
杜長柔道:“你這一身腱子肉,吃穿用度、衣褲鞋襪……就連身上的靈力都是我給的,關鍵時刻,你有什麽資格替我做主?”
“妻主,”戎貅試圖拽住杜長柔的褲腿,卻抓了個空,“奴只是……”
杜長柔離遠半步,打斷他道:“我只缺男人伺候,并不稀得男人保護。”
黑暗中,戎貅瞪大了眼,呆愣地注視着杜長柔轉身朝外走去。
——不,妻主別離開我。
戎貅仍維持着手臂空抓的姿勢,心頭在啞然無聲地呼喚。
一會兒,他發現杜長柔走了兩步,扭頭瞥了地上的自己一眼,不耐煩地說:“愣着幹嘛?還不跟上?”
妻主好不容易一趟親自下來撈他,戎貅一下子如蒙大赦,連忙連滾帶爬地爬起來跟上。
出地牢,到了晴空下。
刺眼的日光照亮下來,杜長柔側眼一看,發現戎貅正一大只的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後,老大一條漢子在那裏期期艾艾,眼裏還擒着三分熱淚。
“呦,”杜長柔掐起戎貅的下巴,小啄了一口,“吓着你了?”
戎貅胸膛都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趕緊抱起了杜長柔的腰身,舉着她加深了這個吻。
這倆人親了好久,好一陣,戎貅才一臉幽怨、要哭不哭地說:“……還以為您不要我了。”
什麽哭是弱小者的行為?他真的被妻主一吓就哭了。果然下次還是得裝一下可憐。
·
當日巳時,西陵絕地。
陰婆巫好不容易籌備了許久,又把盛國公世女吸引到這個位置。
“轟——”
天地巨震,一道吸力強勁的時空裂縫驟然撕開,裹挾着一切事物向其中陷去。
杜長柔早已安排好麾下人手,那些在「三周目」死去的将領們通通踩了飛劍,迅速朝遠處後撤。
“咦?”陰婆巫疑惑道,“這都能讓你躲得了?杜小将軍好生機靈。”
再看那些飛馳而去的低階修者,陰婆巫愈發震驚:“開西陵絕地的事兒我連王族都沒知會過,你一個人身手敏捷也就算了,怎麽還帶着一夥部下臨陣逃脫?”
“少廢話,拿命來。”
杜長柔拔劍就是幹,這回她避開了絕地的裂縫,更沒有中毒,一上來就以碾壓的姿态把陰婆巫打得支绌不開。
“叮鈴鈴——”
災厄鈴大作。
陰婆巫被打得跳起來,一把毒撒出去,卻見杜長柔跟沒事人似的活蹦亂跳。
陰巫婆大叫道:“哇哇哇別這麽厲害啊,連我老鬼的毒都能擋得住了!”
她還以為普天之下只有她徒弟殷抱春一個人血脈特殊,所以才能免疫這無孔不入的詭毒呢。
再打了一個回合,杜長柔有意識地将陰婆巫逼近了一處地勢低窪處。
“妻主!”戎貅大喝一聲,激活陣眼。
下一刻,陣光大亮。
“不不不不——”
陰婆巫身負重傷,驚慌失措,被困在陣法中四處逃竄。
陰婆巫碎碎念叨道:“我還沒得道呢,還沒登仙呢,就差一點兒了,真不能死在這裏……”
杜長柔找準時機,淩空一劍劈下。
“殺魄神雷陣!”
霎時間,金光刺眼,陰婆巫慘叫一聲,被飛劍貫穿了天靈蓋。
她死了。
有「二周目」殺姬慕的教訓在,杜長柔一口氣就把陰婆巫斬盡殺絕,絕不給這些老妖怪的神魂有機會逃脫。
·
硝煙散去,西陵外傳來一陣歡呼。
戎貅守在那裂縫旁,試探着望了望裏面,一無所獲。
“七皇女在裂縫開啓的第一時間就被陰婆巫下毒丢進了那裏,”戎貅說道,“她們現在還在裏面。”
“嗯,”杜長柔道,“派人在此處部下陣法,守着別讓她竄出來。”
姬慕如今修為不顯,區區煉氣一重的實力,說不定這一生就被困死在西陵絕地裏也有可能。
戎貅道:“那咱們現在去哪兒?”
“當然是……”杜長柔遙遙望向西北方,“北狄王庭。”
心頭大患已除,去北狄偷家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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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康二十一年春,姬朝軍隊攻破了王城,蕩平北狄大都。
慶功宴上,杜林高高舉起酒杯,向衆将士道:“去歲一年風調雨順,我姬朝武運昌隆,謝過大家!”
衆将士回酒,舉杯歡呼。
宴會上有異域風情的美男舞劍,為迎合姬朝女子的審美,他們洗得香噴噴的,剃了下颚、胸部和腋下的雜毛,穿得極薄極清透的。
姬朝軍隊以修仙者為将領,她們都是女性,冷靜克制,不曾□□戰俘。
這些北狄身材姣好的男人們都是自己湊上來的。
或許是聽了傳言,說杜小将軍身旁有一個備受寵愛的藍眼睛羯奴,北狄的降将為了讨好她,便一股腦送了好幾個異色眼瞳的美男過來。
這下可把戎貅氣壞了。
當晚,杜長柔下令将那些男子推出去,送到杜絡的帷帳,轉頭一進自個兒帳子裏,就見戎貅在那裏抱着劍一整團的生悶氣。
那一柄劍是杜長柔新送給他的,特意從北狄宮殿的國庫裏找來。
“還醋吶?”杜長柔捏捏戎貅的軟耳朵,好笑道,“一個二個都沒你知情識趣,我哪兒會要他們?”
杜長柔挑男人的眼光挺高的,雖說睡過不少,但也不至于什麽平庸貨色都往床上摟。
更何況,戎貅是她這些年調|教過的最合心意的一個男人 。
男人都活不了多久,花期又短。在這家夥年老色衰之前,杜長柔也無心想別的。
杜長柔繞到他身前,戎貅卻扭了扭屁股,繼續轉過去背對着她。
戎貅悶聲道:“那些個漂亮眼珠子,紅的綠的藍的褐的,還有貓一樣的異眸,總有一款招您喜歡。”
杜長柔琢磨了一下還真是,點頭道:“那倒是。”
這下可把戎貅哽住了。
他脫了衣裳往床榻上鑽,就捂着被子不露|頭,半句話都不跟杜長柔說。
“好啦,”杜長柔爬上了榻去扒拉他,戳戳戎貅的背脊,“這不都回來陪你了嗎?”
戎貅不理他,杜長柔就一直戳他,戳得把戎貅煩了。
戎貅翻身下了榻,低着頭道:“床暖好了,您且睡吧。”
杜長柔笑着看他:“那你呢?”
戎貅哭喪着臉道:“我去給您把那異瞳的小男孩兒叫過來。”
說罷,戎貅扭頭就要走。
“哎呦,”杜長柔一伸手就把人給拉回來,哭笑不得地說,“咱戎正君可真是寬容,有你這給我找小男孩兒的肚量,将來我那宅子裏也算能消停不少了。”
“正君?”戎貅驚喜地擡起了眼,“妻主莫不是說錯了?”
“哪兒能糊弄你?”杜長柔笑道,“那麽多聲妻主也不是讓你白叫的,等回了京我就給你擡正,上我杜家的譜牒。”
戎貅猶豫道:“可是……我的出身。”
從一個羯族奴隸,到将來一品國公娘的正堂大夫君,不可謂不是一躍登天。
“憑我的修為,她們誰敢置喙你?”杜長柔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着戎貅的身體道,“待我突破了九階這最後一層瓶頸,便是祖母她也不會有任何微詞的。”
“妻主……”戎貅感動地翻過來,将杜長柔壓在身下。
他虔誠地吻住她。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戎貅說。
唯有賣力幹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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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是一夜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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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頸?
隔日辰時,杜林收拾好了北狄王庭,準備迎接從京城來接管政務的文官。
站在城門外,杜林順嘴問道:“真可惜,我還以為你能憑着此次大戰一舉突破瓶頸呢。難道你就沒想過……自己是不是有什麽顧慮一直卡在心上嗎?”
杜長柔遙望遠方的大漠,神情莫名道:“我也搞不清楚。”
杜林道:“都說人之所以卡在瓶頸,是因為除了問道之外,還有什麽凡俗的執念沒有得到滿足。你這有錢有名有男人的,是還缺點啥不?難不成……缺的是我這個老母親的母愛?”
杜長柔扁嘴瞥了她一眼:“您可歇着吧。”
要論親情,杜長柔有祖母的關懷,有杜絡這個不省心的妹妹。
論友情,杜長柔有遠在燕京的皇太女、靖王世女和隋觀山。
論愛情……她已經從姬慕手裏搶來了戎貅。
戎貅對她死心塌地,就連昨晚都還任勞任怨地被她榨幹了一夜。
細一思索來,「四周目」到了這個境地,杜長柔沒有理由欠缺些什麽。
難不成是因為姬慕還有可能活着?
說曹操曹操到,杜長柔才一晃神,就見偵查的修仙者急匆匆趕來。
“報!”兵将急促地通禀道,“禀告将軍,剛才有一個高階修仙者襲擊了大營,在糧草庫放了一把火,現下火已撲滅。”
杜長柔皺眉道:“糧草庫外的留影陣呢?可能分辨得出那人誰?”
杜長柔的帳子離糧草庫不遠,她卯時出門的時候,戎貅還被灌得飽飽的,酣睡在床上。
糧草庫着火,戎貅應該第一個會來知會她。
那兵将欲言又止,終于說道:“……是姬氏的七皇女,她趁亂擄走了杜小将軍帳子裏的戎側夫,帶着人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