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鎖魂之戰

阮城秋察覺到紫貝的異樣,心下一沉,問道:“怎麽了?紫貝。”

柳乘天上前欲言,卻被阮城秋的眼神制止。

紫貝凝固在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怔然的目光變得冷漠而疏離,但沒有人能夠體會到此刻她心中驟然降臨的痛楚,足以令她心如刀割。仿若是上天給她開的一場玩笑,無聲無息間,擊得她遍體鱗傷。

良久,紫貝的臉上露出一絲慘白的微笑,“沒什麽,是好事。”

“好事?”阮城秋感到一種莫名的毛骨悚然。

“嗯,的确是好事。”紫貝緩緩直起身子,低聲道,“祭陣之人,不用找了。”

“為何?”阮城秋道。

“因為,已經找到了。”紫貝道,她的嘴角挂着一絲似有似無的笑,“這個人,就是我。”

“什麽?”阮城秋驚道,“此話當真?”

“當真。”紫貝點頭道,“這樣,鎖魂陣果真是無人可破了。”她擡起頭來,眼神依次掃過阮城秋與柳乘天,道,“莊主,夫人,這也可助我立下這個承諾,此陣絕不會破,除非……我死。”

“好。”柳乘天點頭道,“紫貝,你為柳家莊所做的一切,我們永遠記在心上。”

“是啊,紫貝,謝謝你。”阮城秋亦道。

“莊主,夫人,客氣了。”紫貝道,“紫貝一定全力以赴。”

“好。”柳乘天道,“柳家莊也一定全力配合。”

“那我們便不打擾你了。”阮城秋道,“需要我們做什麽,讓丫頭帶話來便是。”

“知道了。”紫貝笑道,“莊主,夫人慢走。”

紫貝望着眼前緩緩關上的房門,四下重歸一片寂靜,她再也支持不住,癱倒在桌上,側臉望着那張墨跡未幹的生辰八字,眼睛幹澀得生疼,卻遲遲流不出淚來。她第一回感到活着,竟是這般毫無意義。

四月初九終于來臨,退無可退,紫貝擡起沉重的步伐,踏上施法的高臺。湛藍的天空映襯着她略施粉黛的面容,閃爍着迷人的光彩。她依舊是一襲紫群,彩色的鈴铛叮铛作響。

時隔一年,她終于再見到那個人,一早起來,便不自主地打扮了一番,望着鏡中妝成的秀面,她方才驚覺:這不是重逢,而是死別。

輕柔的春風如蛇般鑽入她的頸間,吹起了她鬓角烏黑的發絲。腰間的鈴铛和着春風發出悅耳的聲響。她的目光掃過面前的桌面,拿起桌上的匕首,放至腕間,微微發力,鮮血順着手臂緩緩流下,灑落高臺之外,随風墜入月牙山坡的每一寸土地。

她放下匕首,卻感不到絲毫的疼痛,施法使傷口愈合,閉上雙眼,默念咒語,驚起一群飛鳥,柔和的清風亦變得瘋狂。

柳乘天夫婦相攜坐在莊內,莊外則已被紫貝布滿了鎖魂陣,月牙山的春日頭一回變得這般蕭瑟。

待紫貝收手,狂風亦漸漸平息,一切恢複如常,但不改的,仍是一片蕭瑟的氣息。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紫貝俯瞰着昔日美麗的月牙山,景色依舊,卻即将淹沒于血腥之中。柳乘天明明已經答應她不開殺戒,但她不知為何,依然不減這充滿殺氣的可怕的預感。她不希望這是預感,她只希望只是胡思亂想,她甚至希望,今日,只是一場夢。

等待第一回不再漫長,紫貝的視線裏,一個藍色的身影愈來愈近,向她走來。

他大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她站的那樣高,俯視着大地的萬物。

然而這并不能提醒他什麽,他只要踏進月牙山,便走進了鎖魂陣,除非他放棄報仇,否則必為陣所困。但他不可能放棄,所以他別無選擇。

陸離踏進了鎖魂陣,激動了陣法。霎時狂風大作,亂鳥四起,落葉狂舞。當然,這只是陣內幻象,陣外,一切平靜如初。

陸離自然不曾料到,這一場對決,竟是由紫貝開始。他本以為她會信守承諾追尋青山綠水的生活,然而重逢又是一場厮殺。他已經無暇去追究其中緣由,眼前的陣法已是他最大的敵手。他似乎從未見過如此離奇之陣。

陸離揮劍抵禦着陣內各種攻擊,汗水從額角流至頸間,他很快意識到,此陣于陣內無法可解,而他,又絕不可能有□□之術沖出陣外尋求破陣之法。他們大概已經料到,他向來自信,獨來獨往,不會多帶幫手。

柳家莊的大門緩緩打開,柳乘天站在門後,他望着陣中漸漸精疲力竭的陸離,嘴角揚起滿意的笑容。

柳乘天猛然擡手,紫貝看到腳下是早已埋伏好的弓箭手。他們藏在柳家莊的圍牆之後,嚴陣以待,已是等候多時。

陸離目光掃過陣外的弓箭手,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

“我請求莊主留陸離一條性命,不要大開殺戒。”

“這是自然。我的初衷,也是要讓封陵免遭殺戮。我答應你。”

言猶在耳,紫貝仿若聽到心碎的聲音,她已萬念俱灰。弓箭手拉弓的聲音在她的耳畔變得模糊,鮮血從她的胸前濺出,鎖魂陣破。

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柳乘天甚至尚未反應過來。他驚懼地望着陸離飛身躲過萬箭齊發,揮劍打開那原本能夠取他性命的利箭,并向弓箭手擲回,弓箭手紛紛中箭倒地。而陸離的劍,陸離的紫青劍,則指向了柳家莊漆紅的門後,沒有片刻的遲緩,插入了柳乘天的胸口。

阮城秋霎時癱軟在地,她看到弓箭手放箭的那一刻,紫貝毫不猶豫地将匕首插進了自己的胸口,陸離脫身而出,躲過飛箭,轉眼持劍向柳乘天刺去。她尚未來得及發出驚呼,她的夫君已血濺當場。

阮城秋伏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她久久地凝望着渾身是血的柳乘天,本能地想要爬過去靠近夫君,卻只看見陸離的劍緩緩向她移來。她再也回憶不起那昨日的恩恩怨怨,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喃喃道:“結束了,結束了……”她奮力爬起身子,不經意間,已是淚流滿面。

阮城秋沒有看陸離一眼,她奔着紫青劍而去,讓長劍穿過心髒。而後如願望着陸離抽劍而去,她竭力拽住柳乘天的衣角,奮力地靠近,給予他最後一個,卻是永遠的擁抱。

陸離一個踉跄,手中的劍滑落在地,他知道,那個紫色的身影早已在他的身後翩然落地。他緩緩回身,望着不遠處那墜地的少女,生命的氣息已漸漸離她遠去,鮮血的顏色染遍了紫色的衣裙。昔日那串時時發出悅耳響聲的鈴铛,此時亦歸于寧靜。

陸離的腳步愈發沉重,卻終于支撐着他走到了紫貝的身前。他跪下身子,輕輕的抱起紫貝柔軟的身體,鮮血的溫度卻帶給他無盡的痛楚。他望着她胸前那把奪命的匕首,卻無力将它拔出,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但比恐懼更甚的,是心如死灰的絕望。

紫貝極力睜開沉重的雙眼,她看見陸離的鬓角微微泛白,氣若游絲,卻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永遠的定格在陸離的心中。

陸離将紫貝抱起,沿着逐漸狹窄的山路向山下走去。

夕陽将黃昏渲染成醉人的紅色,霞光中,被飛箭回傷的弓箭手掙紮着坐起身來,模糊中,看見陸離的發絲正在一縷一縷的變白。

逆天而行,終有此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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