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尋夫
第68章 尋夫
寒冬臘月, 本該是貓冬的季節,然而此時部隊家屬院大門口,卻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吃瓜群衆。
而他們吃瓜的對象, 就是一男兩女兩小孩。
男人一身冬軍裝,年齡在三十歲往上, 五官端正, 氣質是炮火鮮血澆築出來的堅毅, 仿佛沒有什麽可以動搖他,然而此時此刻,看着那一手牽着八九歲小男孩, 一手抱着三四歲小女孩的婦女,雙目卻湧上了淚意。
“蘭香…”
男人下意識想上前,卻被他身後的穿着布拉吉裹着軍大衣的女人拉住了手,“蔣衛國,他們是誰?”
布拉吉女人的話讓男人從失魂落魄中清醒過來, 回頭看看拉着自己的妻子,再看看帶着小孩的女人, 終于意識到如今兩難的局面。
而郁蘭香, 這個在丈夫參軍後,在混亂饑荒年代獨自拉扯孩子長大,又送走年邁婆母的女人, 卻更早意識到如今的不妙。
她失聯了八九年的丈夫,她千裏迢迢來尋親的丈夫, 變成了別的女人的丈夫了!
向來堅強的女人, 那瞬間就嚎啕大哭, “蔣大柱,你喪良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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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格桑又穿越了, 這一次,她是胎穿,從小嬰兒開始便有記憶,然而這并沒有給她帶來什麽優勢,在她親媽生下她難産去世後,她就被親奶奶給扔了,親爹也毫無作為。
若沒有她的養母郁蘭香,她恐怕逃脫不過一個開局殺。
而她的養母之所以收養她,是因為當年逃災,她的親媽看她孤兒寡母,心軟之下給了糧食救了她和兒子的命,後來村子暫時回不去在當地落腳,她那親媽也給了幫助,故而郁蘭香撿回了被丢棄的郁格桑,還時常教導她兒子蔣和平(小名虎子)要對她好,因為他的命是郁格桑親媽救的。
從這就可以看出她是個知恩圖報的女人,實際上她也竭盡所能對郁格桑好,要郁格桑來說,是她欠了郁蘭香的情,因為這輩子郁格桑不僅是早産兒還是難産兒,又被丢過,哪怕頑強活下來了,依舊是個病秧子,從嬰兒到現在五歲,進了無數次村衛生所,好幾次都是郁蘭香把郁格桑從死神手上搶回來的,哪怕有當初她親媽的‘一飯之恩’在,郁格桑還是欠郁蘭香的。
更別說郁蘭香一直對郁格桑視如己出,甚至因為體弱還更要憐惜她,完全把她當作親生女兒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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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三世為人,郁格桑都免不了感動于郁蘭香給她的母愛。
可不是所有好人都一定能過得好的。
解放前,在郁蘭香生下蔣和平第二年,她男人蔣大柱就去當兵了,開始一兩年還有音訊,寄錢寄信,但後來就音訊全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仿佛從世間消失了一般,家裏上有寡母,下有稚兒,全靠她一個人撐起家。
好不容易等到建國了,時局穩定了,郁蘭香都快死心了,隔壁鄰村卻有當年一起當兵的回來,還帶來蔣大柱活着的消息。
多番打聽,打聽到了蔣大柱部隊的地址,在大隊開了介紹信,帶着蔣和平和郁格桑,千裏迢迢就來尋夫。
這也就有了今天家屬院門口這一遭。
可誰知道呢,蔣大柱是活着,但卻有了新妻子呢!
那新妻子看模樣打扮還不到三十,穿着布拉吉和軍大衣蹬着小羊皮,手腕上戴着女款機械表,一看就是個生活富足的。
再對比穿着土布衣裳,渾身補丁,飽經風霜的郁蘭香,差距不要太明顯。
雖說人不能片面地下定義,但是郁格桑還是避免不了,在這一瞬間對蔣大柱和他的新妻子都産生憤怒也厭惡的情緒。
她心疼地抹掉養母臉上的淚,“娘,不哭,有貓兒和哥哥呢。”
瘦小如同難民營出來的小女孩沒被哭嚎聲吓到,反而還去安慰自己的母親,這番赤子之心,饒是看熱鬧的大人都免不了動容,有嬸子都抹上眼淚了,直呼“造孽。”
而仿佛一直不在狀态的虎子卻被這安慰聲喚醒,看着抱着妹妹哭的娘親,看着八九歲(實際十二歲)的瘦弱小孩握緊拳頭,如同每次母親和妹妹被欺負了一樣,咬緊牙齒沖撞向蔣大柱,“欺負我娘,我跟你拼了!”
蔣大柱處于條件反射閃躲了一下,馬上又意識到這不是敵人只是個孩子,想要伸手去拉,卻來不及,沖得太快的小男孩一下子撞到院子裏那棵大樹下,“彭”地一聲,鮮血從額頭留下來,小男孩眼白一翻,身子直直倒在地上。
“虎子!”
“哥哥!”
郁蘭香和蔣大柱時隔多年再一次相見,以親生兒子出血昏迷為結束。
這似乎也在冥冥之中暗示,他們之間未必能有個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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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們已經……”在蔣大柱,如今更名為蔣衛國的的自述裏,他在當兵第五年,也就是郁蘭香失去他的音訊第三年,好不容易從一場戰争中活下來的他有回家去找郁蘭香他們,然而,得到的消息是整個村子都被洪水淹了,村裏的人沒來得及逃,全部喪生在洪水中。
痛不欲生的蔣衛國返回了部隊,繼續投身戰場之中,在第二年,由給他改名,提拔他的老領導一手做媒,娶了如今的妻子吳思紅,同年有了女兒蔣甜甜(如今六歲)。
也就是說,在郁蘭香好不容易僥幸逃脫那場大洪水,又拼盡全力養活孩子,最後為了能尋到丈夫那一絲渺茫的希望,又搬回原先的村子時,丈夫卻早有了新的生活。
郁蘭香再堅強,都恨命運弄人,更恨蔣衛國放棄得太輕易。
他連她的屍體她的墓碑都沒看見,僅憑看到被洪水淹沒而荒蕪的村子和他人只言片語,便再也沒找過她,沒找過親生的兒子,郁蘭香怎麽能不恨。
憑着內心這一股恨意,郁蘭香克服了對陌生環境的怯懦,對自身狼狽的自卑,她繃直了臉,“我是你親自背着過門的,我喝過公婆茶,我給你養活了兒子,侍奉走了老人,我沒有對不住你的,你不能休了我,後頭那個,只能做小!“
是,她像之前每個來尋夫的女人一樣,堅守着自己原配的地位,她不肯讓,也不能讓!
這不是因為愛情,也不純粹是恨意,更多是為了孩子。
如果她讓了,她的孩子就要回去跟她吃苦,以後只能做個被人嘲笑沒爹的孩子;她讓了,她的孩子就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一輩子只能在地裏頭刨食!
郁蘭香不願意,有希望在跟前,她就要緊緊抓住,就像以往每次抓住生的希望那樣。
有良心的軍嫂同情她,險些被離婚的軍嫂也同情她,但這事情不是光有同情就有效。
法律上,蔣大柱和吳思紅打了結婚證,而郁蘭香什麽都沒有,能為她作證的人都在那場洪水中作古;情感上,蔣大柱對郁蘭香愧疚,對吳思紅卻是有愛意,吳思紅也不肯松口!
“讓他們回鄉下,每個月寄錢回去!”這是吳思紅能做的最大讓步。
做思想工作的政委也來勸,讓郁蘭香帶着孩子回去,每個月蔣衛國給打錢養孩子。
郁蘭香氣得發抖,磕破腦袋的蔣和平在病床上氣紅了臉,而郁格桑的破身體在這時候沒支撐住,送進了搶救室。
因為是在政委做思想工作發病,那政委也怕,但凡出了人命,事情就難以收場了,不提降職與否,他這輩子恐怕都良心不安。
好在郁格桑終究還是又贏了死神一次,病殃殃地從搶救室救回來,在部隊衛生院的治療下,漸漸恢複好轉,慘白的臉色都多了一絲紅暈。
郁蘭香看到這一幕,主動松口了。
她不再要求原配的位置,但她要在部隊留下,她要蔣衛國承諾,郁格桑再生病,蔣衛國就要送她到醫院治療并承擔治療費。
“要是沒有貓兒她親娘,我和虎子早就沒了,你得償這份恩!”
蔣衛國已經知道郁格桑的來歷,更心痛愧疚于郁蘭香和孩子吃的苦,自覺對不起他們,沒有拒絕。
哪怕吳思紅帶着女兒蔣甜甜回娘家抗議,蔣衛國還是咬牙想辦法讓郁蘭香留下來。
而因郁格桑犯病感到後怕愧疚的政委,也出手幫忙。
最終,郁蘭香和孩子的戶籍遷到部隊附近的一個小村子裏,郁蘭香在部隊食堂當臨時工,每天來回一個半小時腳程。
為了安置郁蘭香母子三人,蔣衛國還掏錢買了那個村子裏一個絕戶人家留下來的兩間房子,還修葺規整好,圍上了圍牆。
黃泥土胚的瓦片房,就成了郁蘭香母子三人的家。
這一場千裏尋夫的風波,便漸漸這樣平息下來。
哪怕結局不是每個人都滿意,但日子就是這樣,怎麽着都得往下過。
只是郁格桑看着夜裏偷偷抹淚的養母,和夢裏都咬牙切齒,仍呓語着‘爹’的哥哥,心裏格外難受罷了。
出生在這樣的年代,她要如何才能讓對她恩重如山的養母,和照顧有加的哥哥過上好生活呢?
憑她最擅長的寫作嗎?
郁格桑難得有些沮喪了。
“叮,檢測到強烈寫作欲望,綠江小說網系統為您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