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春耕

第69章 春耕

塘邊村是一個人口不到三十戶的小村子, 距離城鎮比較遠,四面環山,但多河流, 平原面積也不少,耕地品質比較好。

目前, 塘邊村還沒編成生産隊, 鬥倒地主之後, 土地是分給了農民,暫時沒歸國家所有。他們勞作的形式是互助組,有臨時互助組和常年互助組, 結為臨時互助組的,一般在農忙時候才會交換農具,換工,平時還是自己耕自己的地;而結為常年互助組的,已經有初級社的雛形, 部分財産已成公有性質。注釋①

不過在塘邊村,大部分村民要麽是戰亂時期流落到這裏, 要麽是後面搬遷到這裏, 本地土著太少,沒有幾戶是常年互助組的,大部分都是臨時互助組, 平時都自己種自己的田,交自己的糧。

故而郁家定居下來, 也沒人來找他們結互助組。

不知道其他地區是如何分田地的, 在這裏, 村長給郁家分了兩畝地,按人頭分, 大人一畝地,小孩半畝地,蔣衛國買下來給他們的房子那裏還給劃了宅基地,範圍挺大,屋後的地可以開墾為菜地。

郁蘭香是個勤快的女人,她有着這個時代勞動人民不怕吃苦的特質,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摸黑往部隊裏趕,她要在部隊晨練結束前幫忙做好早餐,幫忙打飯,洗碗倒是不用,來吃飯的軍人都是自帶餐盤,會自己洗涮幹淨。

在這間隙她可以抽空吃點東西墊底,窩頭或者雜糧餅子,番薯,粥也有,是菜幹粥,冬天新鮮蔬菜少,能吃到菜幹就很不錯,但也是水多菜少,在忙完後,可以喝上一碗冷掉的菜粥。

然後不能歇下,他們還要繼續幹活,為午飯做準備,忙忙碌碌,一直到晚上收工,然後才披星戴月往家裏趕。

五十年代路上沒有路燈,郁蘭香也買不起手電筒,她是借着月色回來的,剛開始總會摔上幾跤,一方面是不熟悉地形,一方面是有夜盲症,晚上視力不太好,每次摔了她也不叫,再痛都咬牙站起來,只有摔掉了從她嘴裏扣下來留給孩子的食物,才會心痛得一晚上念叨。

這樣的生活在郁格桑看來是格外苦的,但胎穿之後,在這時代生活了快五年,郁格桑明白這已經比當初好太多了。

當初他們受苦也受累,日子卻仍是看不見奔頭的,因為家裏沒有壯勞力,哪怕鬥了地主土地是自己的,也很難幹得過來。

如今他們家裏還是沒有壯勞力,但郁蘭香有了工作,包三餐,每個月都能領十一塊八毛錢,這就讓郁蘭香心裏充滿幹勁。

尤其是每次夜裏回來,都能在村口看到來接自己的一雙兒女,郁蘭香就沒有什麽不知足的了。

蔣和平是個孝順兒子,若沒有郁蘭香堅決阻止,他每天都要送郁蘭香去上下班。

郁蘭香自己摔不怕,怕孩子出事,死活不肯,最後各退一步,勉強默許他每天送自己到村口,夜裏再到村口等自己回來,偶爾天氣好一點,郁格桑才被允許帶出來一起接郁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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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格桑的身體不好,天冷的時候尤其容易生病,以往沒來塘邊村的時候,冬天也都是窩在家裏的,現在搬到這邊來,天冷也極少有出門的待遇。

好在她不是真的小孩,耐得住性子,不會哭吵着要出門。

但這并不是說郁格桑沒有哭的時候,換了個世界換了個身體,嬰兒脆弱又敏感,讓她的情緒也更容易低落,更別說兩輩子都沒吃過這樣的痛苦,身體難受得要命時,她也會哭。

實際上,在四五歲前,她的意識很少有真正清醒的,饑餓,寒冷,炎熱,疼痛時常折磨着她,一場重感冒,就能讓她意識昏沉很久。

她不知道是所有嬰兒都這般脆弱,還是因為帶記憶胎穿給嬰兒身體帶來負荷,郁格桑在這世界生活不到五年,便感覺把前兩輩子沒吃過的苦痛都吃了。

而眼下,她的痛苦終于有了結束的征兆。

吃完簡單的晚飯,洗漱完躺在床上,郁格桑默念我要寫作,意識海裏便出現了一個綠色的界面。

經過這些日子的嘗試,郁格桑已經初步熟悉這個界面了。

簡單來說,這個一個閹割版的小說界面,只有作者後臺,沒有讀者後臺,你看不見上面發表的作品,你只能在上面進行寫作。

作者後臺分為【簽到】【作者等級】【發表作品】【更新舊文】,連客服都沒有。

那天第一次接觸到這個系統的時候,郁格桑以為自己的金手指到了,然而很氣人的是,系統開機完畢,下一句便是‘精神海不穩定,暫時不符合成為作者規則’,一腳就把郁格桑給踢了出去。

後面郁格桑再嘗試,都是同樣的效果,而且還有頭痛的後遺症。

直到郁格桑感覺身體好很多,并刻意去放空自己,除了想要寫作這個念頭,其他什麽都不想,才成功登錄了進來,并完成初步的作者注冊,見到了這個後臺。

【簽到】界面不是每天登陸就表示簽到成功,而是每天都有新的內容發表或更新,才算今日成功簽到。

【作者等級】分為十個等級,有什麽特殊作用暫時沒說明。

【發表作品】便是開始寫作,但沒有小說分類,也沒長短篇分類,只要點擊發表作品,輸入文章名,界面就自動轉到輸入正文內容上了。

【更新舊文】一方面能修改章節,另一方面能新增章節。

這個小說系統唯一先進的地方是她可以意識寫作,同時這對郁格桑來說也是弊端,因為她剛寫了沒有一千字,系統就提示作者精神力不足,給她踢出系統界面了。

出來後,郁格桑确實感覺到微微頭痛和疲憊,不過這種負面影響可以通過睡眠消除,睡醒後,她會覺得頭腦清醒,這是進入極為深度和舒适睡眠才會有的反應,過往幾年她鮮少能有這樣的完美睡眠。

故而綜合來說,這個系統對她恢複精神,蘊養身體是有益的,她過往身體不好,未嘗沒有睡不好的因素在。

事實證明也确實如此,一冬過後,郁格桑氣色明顯好了起來。

郁蘭香看在眼裏很高興,認為是郁格桑睡多了,吃得比以往好了,才有這樣大的改變,這讓她更加堅定要把有營養的食物帶回來給郁格桑吃,平時見她睡久了也不吵醒她,一心希望郁格桑身體能好起來。

這樣‘偏心眼’的行為落在別的小孩那裏可能會吃醋,但翻年已經十三歲的虎子心智早熟,郁格桑又打小是他帶着長大,對她也格外疼愛,見郁格桑身體有好轉,尋親以來一直繃着的小臉都有了笑容,摸着她頭發稀疏的腦袋哄她,“乖貓兒,多吃點,哥哥不愛吃雞蛋。”

蔣虎子‘不愛’吃很多東西,雞蛋,小米粥,紅糖……但凡難得的有營養的東西,他都‘不愛’吃,要讓給郁蘭香和郁格桑吃。

當然,郁蘭香‘不愛’吃的東西更多,他很難讓得過郁蘭香,只有讓給郁格桑。

多年的相依為命和幼兒的身體讓郁格桑的心智也跟着改變,她會對郁蘭香和蔣虎子撒嬌,哄着他們一起吃難得的好東西,不會因為身體弱就驕縱,把別人的好當成理所當然。

或許也是她這麽貼心的緣故,所以蔣虎子他們對她的感情才那麽真摯吧。

感情,也是要互相往來,才會變得深刻的。

郁家在塘邊村過的第一個春節很簡單,他們母子三人,難得包了白蘿蔔雞蛋陷的餃子,按理應該是很滿足,但郁格桑知道郁蘭香和蔣虎子都不好受。

天冷,被子少,他們母子三暫時是睡同一張床,郁格桑被護着睡在中間,半夢半醒間,她聽到蔣虎子哭了,郁蘭香起來安慰他,沒聽清說什麽,零星的‘他…家庭’,‘我沒爹’拼湊起來大概也明白是為了什麽。

蔣衛國沒來陪他們過春節。

這個舉動讓郁蘭香和蔣虎子徹底意識到,蔣衛國是完全只認另外一個家。

郁格桑為此不能說什麽安慰的話,因為他們沒有表現在她面前,事實上,在郁蘭香他們的意識裏,郁格桑是不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認親以來沒見郁格桑要過一次爹,純粹是以為郁格桑還小不懂事。

蔣衛國的這個舉動,導致最直接的後果是蔣虎子給自己改姓,跟母親郁蘭香一起姓郁,連帶把郁格桑的姓氏也改了過來,這樣一來,郁格桑又是跟前兩輩子一樣的姓名。

對于改姓這回事,郁蘭香本來不依,但這一次蔣虎子格外固執,也不知道他跟郁蘭香說了什麽,最終郁蘭香是眼眶紅着同意了。

而蔣衛國,是在春耕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

春耕農忙,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态,蔣衛國在訓練完畢後帶着幾個軍人一起來幫忙把郁蘭香兩畝地給耕作了。

蔣虎子…不,現在是郁虎子,見到蔣衛國就面露恨意,“滾,滾出我家的地!”

蔣衛國還沒來得及露出的笑臉就被親兒子仇恨的眼神給凍住,他抿着唇,“你娘幹不過來,種完這地我就回去。”

“幹你屁事!你跟我家沒關系!”

跟着蔣衛國來的有聽得懂他們方言的,就道,“怎麽跟你爹說話呢?你爹這是心疼你,下了訓練場就來幫忙種地!”

“我沒爹,我只有娘!”

“嘿你這兔崽子……”

“我姓郁不姓蔣,有娘沒爹,你們打哪來滾哪去!”

這話一出,蔣衛國就瞪大雙眼,然蔣虎子也不畏懼,瞪着雙眼橫着臉,手裏還攥了泥巴,沒有懼怕沒有孺慕,全然是看仇人的眼神。

蔣衛國從沒想到有天會被親兒子這樣瞪視,他的脾氣不算好,心裏早有怒火,然而沒等他行動,一塊泥巴仍在他腳上,穿着厚棉襖的小女娃警惕地看着他,“不許欺負我哥。”

蔣虎子見狀立馬跑到岸邊,不顧身上泥巴趕緊抱住妹妹後退,仇恨的眼神多了警惕,他想起來從前村子大人打孩子的畫面,他不怕被打,他會反抗,但他不能讓妹妹被打。

兩雙眼睛如出一轍地露出警惕,蔣衛國的愧疚壓過了怒火,嘆息一聲,“幹活吧。”

說完率先挽起褲腳下了地,也不管岸上的蔣虎子兄妹。

蔣虎子這回沒阻攔,他抱着郁格桑在岸上冷眼旁觀。

兩畝地對郁蘭香和蔣虎子來說要耕很久,他們沒有趁手工具,還沒學會本地話,沒有跟人結成互助組,郁蘭香白天還要工作,夜裏抹黑又幹不了多少,蔣虎子縱然要幫忙,也只是哥發育不良的十三歲小少年。

但蔣衛國和他帶來的兵一個傍晚就搞定了,犁好田,插好秧,在郁蘭香踏着夜色回來的時候,就帶着人回去。

郁蘭香回來後知道這事也是沉默,最終什麽都沒說。

不得不承認,蔣衛國的幫助是有用的,一方面解決他們春耕難的問題,另一方面讓村裏人意識到郁家不是孤兒寡母,他們在附近的部隊是有人的,欺負不得。

而在春耕後沒多久,郁蘭香就要送蔣虎子去念書了。

這個契機,讓郁格桑意識到自己的系統并非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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