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前不久才與他說了會乖乖聽話, 永遠乖順留在他的身側,他只當她是開竅了,心軟了。
畢竟兩人有了肌膚之親, 她的清白都給了他,她會一直留在他的身側, 常伴他左右,當時他問她, 她也是應了的!
往日裏,商濯跟着同僚去水鸾樓吃酒,政事說多了, 那些人轉而便談到家中妻子兒女, 後宅內院, 商濯歷來不喜歡開口, 常常漫不經心品酒聽着。
他的同僚兵部左侍郎陳峥最是懼內, 他是在場所有人當中成家最早, 內宅除了大房至今沒什麽人的特殊存在。
當然商濯才是最例外, 因為他身邊實在太幹淨了,衆人曉得他是只笑面虎,在座當中, 地位又高, 皆不敢開他的玩笑, 因此,陳峥時常被拿來打趣。
衆人喜歡問陳峥若是不懼內,為何不再納個小的,閨房滋味多番品了才知其中好, 還說着要帶他去煙花巷逛逛瞧瞧,指不定他的夫綱就能立起來了。
陳峥連連擺手, 将大越的律法搬了出來,說他不想被除官位挨板子,衆人哄笑,說他哪裏是怕朝廷,分明是懼夫人,又問他是不是連通房丫頭都沒收用過?陳峥四下看了看,把跟來的下人遣散了出去,說不要再提什麽通房丫頭,若是被聽去,回到府上可是要被多番計較。
衆人繞着說了起來,又跟商濯講話了,便說是初次收用的丫鬟,總是會有情腸牽挂,女子對第一個男子總是會格外上心些。
同僚講,“二殿下英明神武,縱然跟他的女子并非初次,對比過後,定然也會死心塌地跟着二殿下。”
商濯聽了這等恭維之詞,不曾放在心上,他對男女之事淡泊,男女之情輕蔑,心中只有兵書策論。
不曾想,那日與遲滢初嘗樂事,隐隐有幾分食髓知味,本以為阿滢亦然,畢竟她的神情愉悅,不似裝的。
誰能明白,竟然反過來了,她一點惦記都沒有,反而是他,時常想着,總會計較。
真要說出去,得遭多少人為之嗤笑。
他真是沒有想到,她居然能夠走得那麽幹脆利落,不,這是她的籌謀,蓄謀已久了。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她的緩兵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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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穩住了他,再支開手底下的人去燒經書,入夜沒多久,她便推說是困了,要歇息了。
當真是很好,她竟然也學會了欺瞞人的那一套,麻痹了他的看守,松懈了,竟然就跑了。
難怪,難怪她想要他的玉佩,商濯幾乎是一瞬間就想明白了,蠻女想要那塊玉佩,不是因為愛慕虛榮,貪圖他的東西,貪圖那塊玉佩的價值,而是因為玉佩的作用,能夠讓守門的侍衛放行,她好離開皇宮。
商濯冷眼掃着地上跪到的一幹人等,他的目光淬了寒冰,所到之處,跪着的人無一不顫抖。
下屬頂着天大的壓力,硬着頭皮,試問道,“遲姑娘是否已經出宮去了?可要派人往外細查。”
商濯冷笑,“宮廷下鑰,新出的诏令還新鮮熱乎,每日出去的人數都有對牌名目,既然宮門沒有她的消息,她就還在皇宮裏。”
“去,派手底下的人将各宮門守住,再分一撥人出去,細心查看皇宮各處的細微洞口,尤其是能鑽人的,都給本殿下死死封住。”
男人的目光一凜,咬牙切齒,“只要她出不去,掘地三尺,也要把遲滢給本殿下找出來。”
“是。”他的下屬領命而去。
商濯的目光在地上巡視了一圈,最後停留在渙月的身上。
察覺到頂頭上冰冷的目光,渙月心驚膽顫不止。
商濯不曾開口,他身邊的近衛已經指了渙月,“到殿下跟前回話。”
渙月拖着腿跪過來,不等對方拷問,渙月已經求饒,“殿下,奴婢真的十分盡心看守伺候姑娘,沒有一絲的逾越和輕視。”她自己都沒有想到阿滢會僞裝聽話,最後一走了之。
她剛來的時候,什麽都不懂,想要什麽想說什麽,從來都是明火執仗地來,驟然耍起心計,簡直叫人防不勝防。
商濯目光沉沉看着渙月,身旁的下屬已經上前甩了一巴掌,“弄丢了姑娘還敢狡辯。”
有武功的男子掌裏絕非女子可以阻擋,渙月被扇倒在地,臉蛋以迅捷的速度高高腫起,與另一邊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鮮血從她的嘴角溢出來。
她不敢耽誤,捂着被打的臉迅速爬起來跪好,“殿下息怒,一切都是奴婢的過錯,是奴婢疏于防範。”
男人臉色寒冷,終于開口了,“她在側殿的前些日子,可有做什麽異常之事?”
遲滢雖說膽子很大,敢在皇宮貿然出走,必然是有把握了。
渙月細細回憶,将阿滢那些時日做了什麽事情,一一告知。
“你竟領她去椒房殿偷聽。”
渙月急迫解釋道,“姑娘那段時日很是上心殿下與沈家姑娘的婚事,一而再與奴婢追問,奴婢以為她轉了性子,心放到了殿下的身上,便想着能夠助殿下一臂之力。”
這麽說來,他在椒房殿和母後所說的話,遲滢全都聽見了。
她那時候做的籌算,一心想要離開。
不,倘若如此,她的計劃不會那麽周密,還要更早。
“藏經閣...”男人低喃,“把近些時候她在藏經閣看過的所有書冊全都給帶過來。”
渙月領着人很快就把阿滢常看的書目都給帶了過來。
商濯翻看着她近些時日所看的書冊,餘光掃到渙月欲言又止,商濯面無表情,“講。”
“前些時日,姑娘私下裏找奴婢要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商濯翻看了書冊,裏面多是一些汴安的人文,什麽市坊人情,汴安變遷,皇城修築乍一看并不奇怪,再看,商濯已經不必翻剩下的書目,他僅僅看了書冊的名目,心裏已經有了數。
渙月聲音低了些,“避子湯。”
聲音雖然輕柔,男人到底還是聽見了,他的動作一頓,随後将書冊全都掃落。
“殿下!奴婢絕沒有給姑娘準備避子湯,那段時日小心翼翼伺候着姑娘的飲食湯水,姑娘并沒有可乘之機。”
“當時為何不來禀告。”俊逸的臉龐似笑非笑。
渙月渾身打顫,“殿下,奴婢是想着倘若告知了殿下,您與姑娘必然會心生隔閡,便想要先勸勸姑娘,姑娘似乎也聽進心裏去了,那日奴婢拒絕勸解之後,她再沒有提起過此事,相反安靜不少...”
商濯冷笑,“遲滢,你真是可以。”
他不給她找避子湯,她自己已經找人要了。
的确是相當可以。
怪他沉浸在她一時的柔順小意當中,卻忘了遲滢是塞北最不受訓的小女郎。
商濯站了起來,看着地下散開的書目,“希望你能藏得好一點。”不要讓他抓住了。
“......”
這頭的阿滢打了一個噴嚏。
“姑娘莫不是受了寒氣?”商瑞給她撥了一個宮女來伺候她,瞧着機靈慧敏,人如其名,叫靈珠。
“沒有呢。”阿滢用着膳食,時不時往外看去,外面不知道情形如何。
“殿下吩咐了,姑娘若有吩咐,只管差遣奴婢就是。”
阿滢扯了扯唇,“三殿下思慮周全,你替我轉達謝意。”自從那日之後,商瑞便再也沒有來過這裏了。
這裏似乎是他的宮殿,叫長信宮?
商瑞所在的位置靠近法華殿,遠離各宮居所,極其親近,跟商濯的宮殿比起來,這裏小了不少,伺候的人也少。
“姑娘是殿下的客人,不必言謝。”
“靈珠,你能不能與我講講外頭如今是何種情形?”
“姑娘是問皇宮?”
“是。”
靈珠倒是知無不言,不怕說漏了什麽,“宮內還在辦太子殿下的喪事,不過也快結束了。”
是快要結束了,當時她在商濯宮殿那會,就已經在辦,逝者已逝,入土為安才是緊要。
皇宮規矩多,死的畢竟是一國未來的儲君,自然是要隆重些。
“那沈家小姐還好嗎?”她原先聽渙月說沈意綿自盡了,也不知救沒救回來,到底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沈家小姐已經救回來了,姑娘放心。”
“幸而發現得及時,宮裏的太醫去得快,否則啊便是華佗在世也難治了。”
阿滢松了一口氣。
“姑娘還不知道吧,沈家小姐和二殿下的婚事已然不成了。”
皇後竭力要保住沈家的婚事,不曾想竟然告吹了?不為別的,一想到皇後竹籃打水一場空,阿滢心中便一陣暢快。
“是因為太子的喪事麽?”
“倒也不是呢。”靈珠給她夾了一些脆蜜汁雞腿肉,囑咐阿滢多用些,她的身子骨還虛弱得緊。
阿滢便吃了一些,“既然不是因為太子的事情,到底是因為什麽?”
“姑娘有所不知,沈家小姐一救過來,姚大人便上門提親了。”
姚大人,阿滢略有耳聞,似乎是...衆人紛傳的那位,與沈意綿珠胎暗結的男子?她不大确定,試問道,“就是汴安紛傳與沈小姐有私情的人?”
“對,姑娘沒有猜錯。”
商濯和沈意綿的事情尚且沒有了結,這位就這麽堂而皇之的上門提親,到底是...亂得叫人理不清楚其中的幹系了。
阿滢尚且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沈意綿上吊自盡,外界定然會以為她剛烈不堪受辱,眼下姚家的人上門提親也不害怕把水給攪混了,本來事情都要停息了,姚家此舉不就是給沈家招麻煩麽。
阿滢聽着都覺得煩,她不知作何表态,故而低聲應了一個哦。
罷了,她自身難保,沈家的事情與她無關。
眼下着急的是商瑞,他說帶她出去,究竟是什麽時候?
“對了,三殿...”
話還沒有說完,外面忽而傳來一陣喧嚣,阿滢吓得驟然起身,她正要往外看去,沒走兩步聽到了聲響,為首的人說是排查刺客,肅清宮闱。
“二殿下的人過來了。”
“什、什麽!”阿滢吓得四處查看,想要找個藏身的地方,殿內的陳設過于簡單,要說有什麽東西可供藏身,便是床圍以及內殿的書架和屏風後。
縱然能躲避一會,也不能躲避幾刻,外面的人一進來查看,即很快就會發現,屆時她定然會落到商濯的手上。
“姑娘莫慌。”靈珠拉着她往內殿走,守在外殿的宮女出去迎人。
阿滢沒有想到書架後面竟然有機關,就在青雲花樽,輕微一碰,內門打開了,阿滢被推了進去,靈珠朝她豎起手指示意她噤聲,阿滢點頭,很快她就被關在裏面,外面的動靜再也聽不見了。
商濯的下屬進入了內殿,靈珠佯裝在整理書架,收起手朝來人福身。
商濯的人多番查看,沒有看出什麽端倪,最後還是離開了。
人走了許久,靈珠才重新打開密室,将阿滢給放出來。
她受到的驚吓不下,商濯居然能夠在皇宮大張旗鼓假借捉拿刺客之名追她。
“姑娘沒事罷?”
阿滢搖頭,垂落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攥緊了。
若是不慎被商濯給捉了回去,她一定會生不如死,絕對不能被商濯的人發現,他一定會殺了她。
“......”
商濯在宮廷內捉人的事情很快就被劉家的黨羽上奏彈劾。
當時滿朝上下分撥三派,以四殿下的母族劉家為首跟着彈劾,其中的人包括姚庚等人,一部分官員則力挺商濯,小部分人不參與黨派誰都不敢說話。
現如今太子逝去,朝中分庭抗禮,衆人皆是謹而慎之。
下朝之後,皇帝把商濯叫到禦書房,先問了他劉家器械庫的事情查得如何,商濯把整理出來的歷年單子拿了出來,還有經手鑄劍廠的賬目和掌櫃證言。
皇上一一看過,“朕真是沒有想到,劉家的手伸得那麽長,竟然敢在器械庫動手腳。”
若非是大越國庫充盈,只怕早已在混戰當中一敗塗地。
“父皇深謀遠慮,自有成算。”
皇帝捏了捏眉心,将賬目放下,人也随之坐了,“你很門清。”
商濯垂眸,“兒臣不敢,一切都是奉父皇的命令行事。”
“朝廷內臣若是不清理幹淨,拔了劉家,未免不會再出來一個李家,沈家,張家...”從永州的事情開始,皇上便已經開始明裏暗裏肅查劉家。
明面上動作做得很大,暗地裏的手腳更不小,劉家的根基穩固,早在當今皇帝還是皇子之時便已經在朝中有說話的一席之地了,要斷其根基,一舉将其拔起,需要廢不少的力氣。
商濯默默聽着,不曾表态開口。
“近些日子搜查,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
為了讓劉家放松警惕,錦妃的姨妹要寵着,商濯這頭給了差事,不能一時風頭無兩,他讓商濯去查劉家,就是為了表面打壓商濯,借以捧殺劉家。
他剛在兵部查到了器械庫的由頭之事,必須要找一樁事情來遮掩,皇帝還沒有尋好什麽由頭,商濯已經找到了由頭,便說是太子喪禮,各國朝邦觐見,其中混進了刺客,要肅清宮闱。
半刻,商濯擡眸,“父皇都知道了。”
“原先并不知曉。”
商濯微頓,等着皇帝的後言,“前些日朕去你母妃殿中用膳,她提起沈家一事。”皇帝邊說邊觀察商濯的臉色,“後又與朕講,說你看上了一名蠻女,原先是莫臨關的人,怎麽?此事,朕從未聽你提起。”
他提起這個女人的時候,倒是不見商濯有什麽異動,與皇後跟說他的話并不相同,皇後告訴皇帝,商濯癡迷上一個蠻荒女子,不惜為了她多次忤逆。
說實在話,貴族公子誰後院裏沒個可心人,商濯那麽久了身邊沒有人伺候,皇帝也擔心,他當時聽着皇後開口,并沒有講什麽,聽到皇後說忤逆兩個字那會,皇帝蹙眉,“如何忤逆?”
皇後說他不顧着沈家姻親當頭,明目張膽将那名女子放在外面私養,不過是些頭疼腦熱的毛病,商濯找太醫去看,日日守着她,又請了宮內的嬷嬷去教養她。
皇帝越聽越覺得不似商濯的作風,他歷來冷靜自持,從不沾花惹草。
“真有此事?”
皇後言之鑿鑿,更有商珠在一旁作證,便說是真的有,原先養在蔓華苑,千珍萬愛,什麽好的朱釵首飾都緊着她,甚至超過了她這個嫡親的妹妹。
皇帝當時颔首,表示知道了,玩玩可以,可若是商濯真的是喜愛過頭了,他會出手管制,便找人留心了這件事,皇後說她将此女接來宮裏,後來又被商濯給帶走了,似乎養在宮內。
皇帝私下裏叫人去看過,沒有在商濯的宮殿身邊見到什麽女子。
沒見到人,不代表沒有這個人。
此次尋人,皇帝便察覺出了端倪。
“父皇眼明心亮,兒臣不該隐瞞。”他嘴上說不該隐瞞,面上沒有半點愧疚之意。
之前皇後說的皇帝不信,眼下卻有幾分信了,他的面色微微收斂,“男歡女愛的确容易令人沉淪,你也該把控好自己。”
他共有五個兒子,其中太子和商濯的性子最像他,太子縱然出挑,有時卻也太過于優柔寡斷,凡成大事者,豈能婦人之仁?
商濯做事狠厲,行事果敢,不需要人費力指點,凡事皆能周全,皇帝最看重他。不過,沒有表過态,他歷來對幾個兒子一視同仁,以免影響朝中綱紀。
眼明心亮的人自然能夠看得出來皇帝的偏愛,面子上放了商濯去從軍随武,外放了去,實則是歷練。
真正坐上帝位的人,誰能不經歷一場厮殺。
商濯戰無不勝,人稱汴安戰神,魏人一戰,他敗得慘烈,皇帝面上訓斥,收了他的兵權,沒過多久,便讓他操辦了秋闱的事,着手于朝野,劉家那些蠢笨還在散播謠言,說商濯失了聖心。
皇後看不透徹,一心拉攏着沈家,她的急功近利,皇帝之所以不管,也是為了在暗中推波助瀾。
“父皇教訓得是。”商濯回道,聲音無波無瀾,皇帝停頓看了他好一會。
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麽,想想又作了罷,商濯行事尚且有分寸,若是控不住,再出手就是。
皇帝話鋒一轉,再道前番,“劉家的事情務必清查幹淨,不留一個餘孽。”
“兒臣明白。”商濯颔首。
“前頭魏人飽受瘟疫折磨,症狀與你在永州明安鎮所救治的村民,症狀一致,看來前番你領軍所中埋伏,并非來自魏人。”
前端商濯戰敗,所說之事,皇帝心中存有疑雲,特派人去求證,背地裏挖出不少東西。
“你的人奔赴陣前,朕也能放心些。”皇帝松了一口氣。“此間內憂外患,若是魏人再控制不住,四方流民起義,朕将腹背受敵。”
“父皇福澤深遠,斷不會如此。”
瞧着商濯,又聽他說出來的話,心中稍安,良久,皇帝道,“待找出那名女子,帶來禦前,朕瞧瞧是何等模樣。”竟然引得他心動,鐵樹開花。
“她粗野蠻,唯恐驚擾了父皇。”皇帝有一瞬的錯愕,沒有想到,商濯竟然拒絕了。
“怎麽,你怕朕會對她動手?”
“兒臣不敢。”原先皇後想将遲滢送給皇帝的事情他還沒有忘記。
雖說蠻女可惡至極,欺瞞他,就該千刀萬剮,
可他不想有過多的人看到她,知道她。
話說的是不敢,話裏可是敢得很,真要不敢,他定然會改口。
皇帝瞧着他,好一會才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切忌,不要出格。”
皇帝最後又叮囑了一句,商濯點頭了,瞧着面不改色,縱然皇帝閱人無數,也看不穿他的意思。
“......”
帝王不喜顏色,這是好事,若輕易人看出喜怒,那才不好。
阿滢這些日子躲得很好,倒是沒出事,日子過得十分松散趣味。
從靈珠的口中,外面的消息她一應知道,太子的喪禮可算是辦完了,送了各朝的使臣出去,場面好不熱鬧,宮女們得了不少的賞錢。
阿滢盤着腿坐在軟塌上,跟着宮女們打雙陸,邊打邊說着話,旁邊放着各樣的瓜果糕點,時不時吃一兩塊。
商瑞派來的宮女頗合她的心意,旁的不說,商濯派來的渙月天天盯着她,拘束着,這不讓做,那也不讓做,一不合規矩,二不成條理。
阿滢手氣可好了,贏了不少銀錢,她大方得緊,刻意輸了好一些回去,丫鬟們都喜歡大方的主子,越發跟她貼近。
“姑娘知道嗎,今兒奴婢外出聽到了一件趣事。”
阿滢問什麽趣事,宮女湊過來壓低聲音道,“聽說吐蕃的王子看上了公主,朝陛下求娶呢。”
“淳安公主?”阿滢驚詫。
“是啊。”
“公主應下了嗎?”旁邊不能去前殿門伺候的宮女問道。
“沒有。”
“為何?”
“吐蕃雖說比不上我們越朝,在外邦裏卻相當不錯了,吐蕃的王子一表人才,廣負盛名呢。”
阿滢吃着糕點聽宮女閑聊,她不知具體的情由,那吐蕃的王子她是聽過一些,人的樣貌的确不錯,但宅子裏不怎麽幹淨,莫臨關有吐蕃的人往來,她常常見到下面的人給他搜羅美妾。
商珠雖說是嬌蠻,沒什麽腦子,一身的脾氣,她的樣貌生得極好,難怪被看上了。
“公主死活不依,在皇後的椒房殿中哭了好久,這會子聽說都沒出來。”
“陛下歷來疼惜公主,想必會順從她的意罷?”
“那可不一定,聽禦前伺候的公公說,陛下似乎有意和吐蕃聯姻,鞏固勢力。”
“也是啊,吐蕃實力不俗,魏人屢次來犯,若是跟吐蕃的人結了親事,那...助力可不一般了。”
阿滢不曾說話,就聽着宮女們講,她以為宮女們什麽都不知道,天曉得,她們的消息才是最靈通的,無論什麽都知道。
尤其是後宮的事,什麽雞毛蒜皮都一清二楚,哪位貴人跟哪位貴人争風吃醋,打碎了什麽盞,說了什麽話,又争料子,諸如此類...
阿滢聽得目瞪口呆,她在皇後殿裏待了那麽久,什麽風聲都沒聽見,來了三殿下的長信殿,宮裏的事基本都摸清了。
只是商瑞和商濯的關系,她始終不得而知。
玩了一會子雙陸,外頭傳殿下來了,宮女們急急忙忙站起來,收拾小幾上的殘局和阿滢還在發愣,一旁的靈珠把她給拽了起來,給她拍去手上的糕點漬,整理裙擺。
商瑞進殿,見到一襲綠色繡玉蓮褙子下面穿淺色綠裙的少女低頭發着愣,他走近了,旁邊的人行禮請安,她才慢了一些,“殿下安好。”
她松松挽了一個發髻,別着一支碧玉的簪子,碧玉溫潤通透,卻勝不過她的膚色嫩白,鼻尖挺俏,櫻唇點點。
阿滢久久商瑞說話,他就站在那定定瞧着她,看得人心裏有些發虛,她還以為是她有何處不妥,低頭再看,伸手摸了摸發髻,想問問一旁的靈珠可有何處不妥當,別過臉一看,靈珠也跟着人出去了。
“殿下此來,有何事?”阿滢問。
上次之後,商瑞許久不曾露面,靈珠說他要在法華殿主持事宜,不得空,再者商濯的人追查,商瑞若是頻繁回來,定然會露出馬腳。
商瑞回神垂眼,随後一笑。“這些日子忙碌不曾來看姑娘,姑娘住得可還舒意?”
“殿下心仁,做事滴水不漏,長信宮沒有欠缺的地方,住得很是舒意,民女心存感激,日後一定報答,只是...”
商瑞把佛經放在圓桌上,示意阿滢坐下說話,靈珠很來進來送茶。
阿滢沒喝,她語氣略急問道,“可是二殿下的人已經撤走了,我能夠出去了?”她的眉梢帶着喜悅,語氣悅然,整張小臉皆是靈動。
“二哥的人沒有撤走。”不但沒有撤走,搜查的人越來越多,查得無比仔細,大有把皇宮翻過來的架勢。
遲滢的重要性,非同一般,朝中的人一直參奏彈劾,他始終不撤人手,這樣的情況從未有過。
“這還要多久啊?”少女方才還靈動的眉眼,此刻愁雲密布。
“姑娘再耐心等些時日。”商瑞安慰她。
阿滢也知道急不來,點了點頭,“嗯。”
“這些時日勞煩三殿下幫忙,不知我可有何處能夠幫襯殿下?”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佛經,聽靈珠說三殿下每日都要抄錄經書,抄經書煩悶,阿滢心想替他一替。
她的話還沒有說盡,商瑞已經明白了她,“姑娘想幫我?”
“我的字跡拙劣,不知可否?”阿滢眨巴眼。
“姑娘的字跡小巧娟秀,并不拙劣,只是...”商瑞的話頓了一頓。
阿滢不大明白,“只是什麽?”
“二哥尋姑娘尋得緊,姑娘需要藏好了,即便是字跡也不能往外露,以免被人發現了。”
“太子殿下的喪禮雖說是結束了,法華殿來往的人依舊有許多,還是需要謹慎些。”商瑞道。
阿滢忙不疊點頭,“是是是,我險些忘了這個茬。”
“姑娘且歇着罷,若是殿中太悶,那頭的書,姑娘可自行查看。”阿滢早就打那邊書架的主意了,到底是別人的地方,她不敢動,如今得了商瑞的首肯,阿滢自然卻之不恭,笑着道,“多謝殿下。”
“以茶代酒,多謝。”她覺得一句話太過于輕薄,還端了茶,朝他揚起來。
商瑞不防她的動作挺快,笑着端起茶水朝阿滢撞盞,“姑娘不必客氣。”
下屬進宮殿禀告,正撞上商珠從商濯的書房哭哭啼啼捂着臉跑出去。
進了書房,只見商濯臉色沉沉,下屬提心吊膽,說還沒有阿滢的消息。
男人擡頭看過來,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句問,“沒消息?”
下屬不敢吭聲,只緩緩點頭。
原以為找了那麽久還是沒有阿滢的下落,商濯會勃然大怒。
他一言不發,低沉着臉,不知道在想什麽。
好一會,男人直起身,“去把她之前的貼身丫鬟帶過來。”
渙月以為又要被處罰了,帶到書房的時候,腿都哆嗦了,阿滢不在的日子裏宮殿處處死氣沉沉,誰不提着腦袋伺候。
“前些時日,你跟在她身邊,她接觸過什麽人,和誰說過話?”
遲滢縱然看了不少的書冊,了解皇宮各處,他的人查得事無巨細,沒有一處遺漏,即便是禦花園假山,各處能藏身的狹窄處,他都派人一一看了,沒有她的下落。
如此說來,定然是有人幫她了,單憑借她一個人如何能夠躲過他的搜查。
渙月一一回顧,“姑娘往常沒有什麽人熟識,皇後娘娘殿裏派過去的人,也不同姑娘講話。”
她絞盡腦汁,思來想去,忽而靈光一閃,“姑娘之前愛去藏經閣,曾經在那裏撞到過三殿下。”
商濯一頓,“接着說。”
“那日姑娘和您起了龃龉,哭得傷心,眼睛紅腫不堪,三殿下見她可憐,便給了一瓶潤眼的凝露。”
“姑娘并不想收,三殿下多說了一句,姑娘不好駁了面子,便讓奴婢收下了,此後姑娘也沒有提過三殿下,沒有用過他給的潤眼凝露,那瓶凝露還放在姑娘所居的宮殿中。”
商濯看向下屬,後者帶着渙月去将東西拿過來,他仔細看了,就是一瓶普通的凝露,并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凝露在男人的大掌當中碎成齑粉,凝露滴在他的掌心,一股清潤的藥味彌漫開來,男人一臉寒意。
“......”
翌日,商瑞在法華殿誦經抄錄經書,身側的人湊到他的耳邊,“殿下,二殿下來了。”
商瑞擡眼,“知道了。”
念完最後一段歸心經,商瑞取下身上的佛珠和經書一并放好,站立到一旁,看着一身绛紫色衣袍的男人點燃了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爐當中。
随後,男人轉過來,看着他。
“二哥今日怎麽有空過來?”商瑞淡聲笑問。
男人不曾應話,面無表情瞧着他,那雙眼睛深得讓人無端害怕,商瑞身旁的近衛已經戒備起來了。
商濯的目光從商瑞的臉上平移到他身側的人身上。
商瑞開口,“不得無禮。”他身後的人即刻應是,收了戒備。
“身旁的人失了禮數,二哥不要見怪。”
商濯臉上揚起嗤笑,“下人随主,你說是不是?”
商瑞面色一僵,“二哥言重了,臣弟如何敢對二哥不敬?弟弟心裏是很敬重哥哥的,一直以來都是,不敢有半絲的逾慢。”
“哦?是嗎。”商濯語調冷淡。
“是。”商瑞道,“弟弟愛戴兄長。”
“你我兄弟多年,不曾好生聚過,今日我有空處便去你宮殿坐坐?”
商瑞應答如流,“兄長肯臨臣弟宮殿,臣弟很是歡迎。”
“如此,便走罷。”
商瑞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兩人都不曾有過交談。
到了宮殿門口,商濯腳步一停,徑直往裏看去,“你這裏似乎增派了不少人手。”
面對男人的啞謎,商瑞語氣平和應答道,“兄長幫着父皇日理萬機,想是記錯了罷,臣弟宮殿所用之人無一增減,還是原來的那些人,”
商濯的目光轉到他的身上,看着他的眼睛。
“是嗎,真的沒有多了什麽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