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兩相對立, 雙方都在對方的眼裏見到了同等的震驚。

阿滢愣了好一會沒說話。

靈珠已經把她往後拉着躲了躲,站上前去請安,阿滢即刻反應過來, 低着頭埋着臉往靈珠後面躲。

“奴婢們給殿下裁剪冬衣,不知公主駕到, 一時有失遠迎,望公主恕罪, 這裏很是污糟,請公主挪步正殿,奴婢給公主上茶。”

“你讓開。”商珠居高臨下指着靈珠。

她的目光不斷往靈珠的身後看去, 可是, 她一往什麽地方看, 靈珠就往什麽地方擋, 讓商珠煩躁無比。

“公主殿下...”

商珠火氣正盛, 一時很不爽, “不讓是不是, 來人!”

人要是招來了,這件事情可不就是鬧大了,阿滢連忙起身站出來, “公主且慢, 請不要叫人進來, 民女懇求公主不要聲張。”

居然真的是她,方才并非是她眼拙了。

商珠揉着眼睛,“你....”

二哥哥養的蠻女,失蹤了, 許久尋不見下落,不曾想, 竟然是躲到了三哥哥的長信殿。

這這這......

究竟是怎麽回事?

三哥哥深居簡出,她居然和三哥哥也有勾連,未免太厲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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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珠連忙出去打點一切,通傳商瑞,生怕東窗事發。

還好商珠就帶了一個心腹的侍女過來,她沒叫人通傳,徑直闖進來,這才讓阿滢等人應接不暇。

人都被遣散了出去,只留了貼身的,商珠圍着她看來看去,好像在看什麽新奇一般,阿滢略是無語,從前也不是沒有見過。

原先商珠跟沈意綿交好,很是看不上她,除卻第一次在蔓華苑碰面,商珠從來不用正眼看她。

話說回來,商珠在打量阿滢的時候,阿滢也在看她,看得出來,這些日子她哭得着實傷心了,眼睛紅得像兔子,氣色跟前段時日阿滢見到的,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長信殿的宮女們日常跟阿滢說閑話,便說是吐王子求娶淳安公主的決心有多強,被商珠指着鼻頭罵了還笑着說她有性子很喜歡,尋常給公主送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

不過,商珠看不上吐蕃王子,也看不上他送來的東西,不管那些物件什有多價值連城,一律叫人給丢了出去,看都不看一眼。

阿滢吃着糕點聽着,沒想到商珠的性子那麽烈。

哎,若是她服軟一些,說不定吐蕃王子看不上她了。

那邊的人喜歡訓馬熬鷹,商珠這樣生得貌美又心高氣傲的人,可不是容易招眼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走了,離開汴安了麽?”商珠一連好幾問。

阿滢還真不知道如何回她的話。

靈珠上前給阿滢解圍道,“遲姑娘是三殿下的客人。”

“客人?”商珠面帶懷疑。“你難不成對我三哥哥也有救命之恩嗎?”

阿滢在想着要不要胡編亂造說有呢,商珠似乎長了心眼,見到她神色不大自然,便徑直開口道,“你不要想着瞞本公主。”

“你從未來過汴安,更沒有進過皇城,我三哥哥跟我二哥哥可不同,他深居簡出,除了法華殿那裏都不去,你與他如何結識?”

沒有法子,阿滢不講別的了,只說,“民女只是三殿下的客人,并沒有說與三殿下有救命之恩,公主誤會了。”

“誤會?我瞧你方才就是想那麽說了罷?只是本公主搶在前頭,攔住了你的鬼主意!”商珠很得意地哼了哼。

阿滢,“......”今日出師不利,她不應該出來的,誰知道竟然撞上了商珠。

不過,她歷來不跟商瑞來往,今兒怎麽想着要來找他了呢,難不成是來辦事的?

阿滢就敢在心中想想,并不敢似商珠一般多問。

“你是三哥哥什麽客人?”她又接着刨根問底。

阿滢覺得商珠很煩,索性沉默不語。

靈珠給她攔着商珠道,“公主,您有什麽話,不如等殿下回來,問三殿下罷?”

“問什麽問,我就要問她!”她的手指着阿滢。

“你不是我二哥哥的心上人麽,如今又跟我三哥哥勾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什麽叫勾連,這句話阿滢絕對不能忍,“民女自重,也請公主自重。”她小臉板着。

商珠不防她的脾氣,被阿滢給龇住了,“......”

“怎麽,你敢做不敢讓人說啊?”

阿滢本來覺得商珠挺可憐的,眼下看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懶得跟她說了,阿滢不理。

商珠原以為阿滢會還嘴,誰知道一拳頭打下去,打到了棉花上,對方根本就不理她。

“......”

商珠就坐在對面瞧着阿滢,本以為她被二哥哥追捕,眼下應當如過街老鼠一般,相反的,容光煥發,身上的衣衫雖素簡不少,比不上在二哥哥手下養着的時候,卻也是很好的料子。

瞧着她的面皮子比原些還要白嫩,氣色也好了不少,身邊的宮女們忠心得很,也不怕得罪了自己這位公主,就一直維護着她,幫她說話。

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她一個蠻女,哪裏來的福氣!

自己好歹是一朝的公主,自小錦衣玉食養大的,眼下過得如履薄冰,她倒是好,過得恣意極了。

二哥哥為了她,對意綿姐姐無比冷淡,就連她這個親生的妹妹也不如從前疼惜。

商珠越想越是氣,她指着阿滢,“你說,我二哥哥知道你在這裏嗎?”

阿滢驀得一僵,“......”

見到她的面色稍有變化,商珠就知道猜到了對方的小尾巴了。

“要是二哥哥知道你在這裏,你說二哥哥會怎麽樣?”

阿滢牙癢癢,在想要不要把商珠給敲暈,然後趁機逃走。

反正現在宮門已經沒有了宵禁。

正當阿滢為難不知道如何處理那會,外頭傳來了一聲響,“珠兒,不得無禮。”

扭頭看去,原來是商瑞回來了。

阿滢還是第一次在商瑞的臉上見到如此嚴肅的神情,尤其是他的語氣,不說是冷聲,卻也讓人感覺到他的不悅。

商瑞平時很好說話,臉上總是挂着笑。

乍然兇起人來,跟商濯還有幾分相似。

商珠也被他給呵斥住了,人稍微恢複了一些規矩,“三哥哥,你...您回來了。”

靈珠松了一口氣,站近到阿滢的旁邊,湊到她的耳邊,“姑娘放心,三殿下回來,您不會有事了。”

話是這麽說,可她适才從商珠的口吻當中感覺到她似乎并不怕這位三哥哥。

商瑞走了進來,他解開大氅交給一旁的近衛,阿滢這才留意到外面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飄起了絨絨細雨。

因為殿內燒着地暖還有銀炭,雨實漸笑,因而,她并沒有察覺到變化。

商瑞走了過來,商珠咬唇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的樣子。

“姑娘沒事罷?”

見到商瑞細心追問阿滢,商珠很是不滿。

“二哥哥以為我能對她做什麽,難不成妹妹會吃了她不成麽?”為什麽自家的親哥哥,一個塞一個的喜愛她。

分明她表裏不一,根本就沒有多規矩,不過就是子哥哥們的面前裝得柔順乖巧,蠱惑人心而已。

商珠的語氣委委屈屈,站在商瑞的旁邊,眼裏含着怨氣瞪着阿滢,礙于商瑞的面,她也不敢太過分,主要委屈占得更多一些。

阿滢搖頭,“殿下關心,公主不過是問了幾句話而已,并沒有什麽。”

本以為阿滢會趁機告她一狀,沒想到阿滢替她說話了。

商珠心裏勉強受用,面上卻不是那麽一回事,她別過臉輕哼了一聲,“誰要你假好心,在這裏裝模作樣。”

商瑞倒是沒說什麽,側臉瞧了商珠一眼,就是那麽一眼,就把商珠給唬住了,立馬就閉上了嘴巴。

阿滢覺得相當詭異,卻又說不上來到底什麽地方比較詭異。

商珠明明不害怕商瑞,卻并對他畢恭畢敬,想了想,或許是有求于人?

“姑娘先跟靈珠去用些膳食罷?”

知道兄妹兩人有話要說,阿滢點頭,“好。”

随後她跟着靈珠從內殿的角門出去了。

人走了之後,商珠先開口,“三哥哥,你和這個蠻...不是..”一時嘴快,險些沒有改過來口。

想不起來阿滢到底叫什麽名字,商珠便用了她來代替,“二哥哥,您跟她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商瑞答非所問,“妹妹今日怎麽有空過來。”

“我......”話是這麽說了。商珠依舊猶猶豫豫不知道說些什麽。

主要是不好張口,畢竟這麽多年,兄妹兩人很少走動,沒什麽情分。

即便是年少時有些往來,也是鬧得不可開交。

商瑞似乎不曾看出她的為難,靜等着并不給她臺階,商珠心一橫,兩只手抓着商瑞的袖子。

“三哥哥,珠兒知道小時候對不起三哥哥,可那畢竟是幼年的事了,珠兒當年不懂事,事後也沒臉跟三哥哥道歉,而今...”

“而今求到三哥哥的面前,實屬不應該,可若是三哥哥不幫我,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幫珠兒了。”

“您就看在珠兒是

您妹妹的份上,幫我想想辦法罷,好不好?”

商瑞垂眸看着她死死捏着袖子的兩只手。

的确是能得出來,眼下她是陷入困局當中了。

商瑞臉色淡淡,“妹妹言重了,不知何事能夠幫得上妹妹。”

“三哥哥,你願意幫珠兒嗎?”

“妹妹說來聽聽。”商瑞并沒有直接說幫不幫,他輕輕拂開商珠鑽捏着他袖子的兩只手,這時候宮女上了一些糕點和新鮮的瓜果以及茶水。

他把糕點往商珠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吃些。

商珠低聲道,“謝過三哥哥,”她哭哭啼啼将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跟商瑞說了一遍。

實際上,吐蕃王子求親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法華殿和長信殿雖然偏遠了一些,到底是在皇宮裏,那段時日為了給太子祈福往生少些苦楚,法華殿處處都是各宮的貴人,就算不知道全貌,商瑞定然也聽到了一些風聲。

“三哥哥幫幫珠兒好不好?”她擦着眼淚。

“此事父皇和母後既然已經有了決斷,我不涉朝政不好插手,珠兒不如去求求兄長。”商瑞拒絕了她。

“我已經去求過二哥哥,他說事多忙碌,不曾理我。”

商珠越說眼淚也是止不住,“我又能怎麽辦?”

“三哥哥你能不能幫我拿些主意,我眼下真真是沒有辦法了,珠兒不想嫁給吐蕃的王子,不想去苦寒之地。”

“我瞧着吐蕃王子對你似乎很喜愛。”

商珠擦着眼淚,“不過是一時新鮮罷了,我聽下面的人說,他後宅當中有許多的美妾,若我失了寵愛,将來又要如何立足。”

商瑞看着她。“珠兒是我大越尊貴的公主,縱然将來失了寵愛,吐蕃的王子也不敢對你輕慢半分。”

這些話皇後已經跟她說過了,只要商濯做了儲君,将來登上王位,吐蕃的人必然會對她恭恭敬敬。

“三哥哥,你果真不能幫我了嗎?”

商瑞瞧了她半響,忽而輕笑,“除了我和兄長之外,珠兒也有其他的哥哥,或許旁的哥哥能有辦法呢。”

商珠吸着鼻子,“三哥哥的意思是指?”

她想了想剩下的幾位兄長,太子已經故去,除了商濯和商瑞,還有兩位兄長,四哥哥商央,五哥哥商晔。

商晔已經封了親王,成家立業之後,比商瑞還要遠離朝政,整日裏不是吟詩作樂,便是搗鼓酒莊,往日裏連面都碰不上。

商珠想了又想,“三哥哥說的兄長,是讓我去找四哥哥?”

商瑞沒有說話了,只是笑,“你往日裏少哭些,待眼睛不好,這糕點甜而不膩,嘗嘗看。”

商珠接過一塊,邊吃邊沉思。

“......”

她總是和商央嗆聲作對,對方真的會幫她麽?

不多時,阿滢從開着的窗桕往外看出去,見到商珠帶着侍女走了。

随後靈珠帶着她過去,商瑞跟她道受驚了,商珠從備受寵愛,性子有些驕縱,讓她不要放在心上,與她一般見識。

“殿下言重,公主率性可愛,哪裏來的驕縱。”

随後靈珠用手肘戳了戳阿滢的腕子,提醒她該送衣衫了。

阿滢這才想起來,她給商瑞做了一身衣衫,原本想讓婢女幫着轉達,眼下倒是不好推辭,只能就着送出去了。

“殿下,我在密室當中閑來無事,給殿下裁做了一身衣衫,針線粗糙,還希望殿下不要嫌棄才好。”

“還有香囊和扇墜呢,姑娘怎麽不說啊。”靈珠在一旁提醒。

本來沒有什麽,不過是送件衣衫的事。

偏偏靈珠特意提了香囊和扇墜,還對着她擠眉弄眼,阿滢被她說得簡直無所适從,不知道該講些什麽為好。

商瑞顯然是沒有想到,她會給自己做衣衫,愣了一會,視線從湛藍色的圓袍香囊以及扇墜上挪到她略顯羞赧的面頰上。

她微微咬唇,膚白的腮幫因為染上了紅潤,活像是塗抹了上好的胭脂,十分惹眼。

商瑞遲遲不說話,阿滢以為他不想要,自己找了臺階下。“殿下若是不喜歡,民女便另做處置了。”

話剛說完,還沒有拿回去,商瑞已經接了過去。

“從來沒有人給我做過衣衫,一時有些驚住了,多謝姑娘并非不想要的意思。”

阿滢聽不大懂,啊了一聲,“殿下此話何意。”

商瑞的衣衫不是尚衣局做的麽,他何故有此一句,說是沒有人給他做過衣衫。

“沒事。”商瑞沒有再提,他手指撫平了衣面,“姑娘的針線極好,我不知該如何謝姑娘。”

阿滢捏了捏耳垂,“殿下救我,給我提供了藏身的地方,該是我欠殿下的,何來殿下謝我一說,這件衣衫用的是殿下的布料和針線,我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她彎唇一笑,眉眼生動。

商瑞看着少女清澈的瞳仁,“......”

“我知道三殿下誦經念佛,香囊裏面放的是檀香,扇墜的裏面繡了一些心經,不過我的字跡拙劣,刺繡沿着字跡繡的,不大好看。”

她邊說着,商濯已經翻到了扇墜的裏側去,的确如她所說,沿着字跡繡的。

字跡确實有些不好看,不過她的繡工了得,補足了不少。

商瑞摩挲着心經刺繡的紋路,再仔細看,她的字跡落筆之處,有些兄長的影子。

商濯的字跡是大越第一名師所授,很早年間,商濯的字跡廣為流傳,有不少人重金求字。

他的筆墨走勢難學,遲滢卻能學得兩三分,想必是兄長手把手教過的了。

思及此,商瑞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

“殿下喜歡便好。”阿滢并沒有察覺到男人的心思,她想到前段靈珠說的話,問了商瑞,“殿下,我聽說二殿下已經不再搜查宮闱,就連出宮也不需要诏令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問了一會依舊沒等到商濯的回答,阿滢又喚了他一聲。

商瑞說,“人的确是撤走了,未免是個圈套,姑娘不如再觀望幾日。”

阿滢聞言想了想,的确是有那麽些可能,她道,“好。”

“那再叨擾殿下幾日。”

“不說叨擾。”

阿滢用過了膳食,跟着靈珠前去歇息。

商瑞回了書房,他身邊的人捧着阿滢給他做的衣衫,“屬下去處置掉?”

“慢。”商瑞看着衣衫,“留下罷。”

“可是...萬一日後惹出什麽事端,這可怎麽辦?”下屬言辭計較。

商瑞卻道,“不過是一件衣裳罷了,能有什麽問題。”

下屬還要再勸,商瑞擡手制止,即使轉移了話茬。

“叫人盯着公主那邊的動向。”

商珠回去沒有多久,她思前想後,最後還是寫了一封信,讓下面的人帶過去給商央,永、定兩州牽連的事情盤根錯節,劉家還在被查,太子的喪禮一結束,商央又被送回了宮殿禁足,到現在都沒出得來,能指望得了麽?

不管能不能指望,她眼下要多方試試了。

只是,這封信箋還沒有遞到商央的手上,就已經被人給攔截,擺到了商濯的書案上。

他看完了信箋,商珠并沒有寫什麽,不過是在信上給商央致歉,不應當時常對他不恭敬,冒犯他,希望他大人不記小人過,能夠摒棄前嫌。

雖說沒具體講些什麽,但也足夠讓商央明白,商珠此時此刻的服軟到底是為了什麽。

定然是為了聯姻一事。

商珠從踏進長信殿的那一刻起,商濯就知道了。

“看來,商瑞還真是給她提供了一個好主意。”商濯把信箋裝到,遞給一旁的人,吩咐按照原計劃送到商央的手上。

“三殿下這些年看似恭敬,實則很有成算。”

“他自幼便是這樣的人,何曾變過。”商濯嗤笑,不過是随着年歲的增長,學會隐藏鋒芒了而已。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讓商珠去親近商央,不過是想借力打力。

“殿下是想将計就計。”

商濯并不應聲。

昭潭收了話茬,“眼下已經确認了遲姑娘在長信殿中,殿下想要何時動手。”

商濯的人一直在盯着長信殿,雖說商瑞手底下的人做事十分隐蔽,将阿滢藏得嚴嚴實實,商濯依舊找到了蛛絲馬跡。

比如長信殿的吃食,進出的人員。

商瑞并不常在長信殿,他宮內的小膳房卻一直在動火,真要是下人們的膳食,還輪不到在主子的宮中動,況且膳食都是用的最好的,包括法華殿的人,即便是新來的,也在商濯手底下人的掌控當中。

“你說,這是他的算無遺漏?”商濯話裏有幾分譏诮。

昭潭覺得,“三殿下應當是沒有算到殿下的搜查。”

“遲滢好不容易冒出頭,可不要把她吓回去了。”男人揚起薄唇。

這就是不動手的意思麽?

“表面的人全都撤離,扯得幹淨一些,暗地裏增派人手,但不要讓商瑞發現了。”

“屬下明白。”

那頭的商央收到信以後仔細瞧了,他把信箋燒毀,長燭的火舌很快就卷着信箋瘋狂燃燒,火光的影子在他的臉上跳躍着。

“沒有想到,真是天助我也。”

“淳安公主走投無路,轉而來求殿下,這是殿下的好機會。”近衛恭喜他道。

“是,我本來就不會讓商珠與吐蕃聯姻,若是商濯的親妹妹嫁過去,商濯有了助力,那我該怎麽辦?”

劉家被查得如此厲害,借着器械庫,多少人被處置了,眼下在大牢裏出都出不來,就等着秋後問斬呢。

“商珠往日裏與商濯親厚,日日在皇後跟前,必然知道不少事情。”

“殿下英明。”

商央命人研墨,很快便寫了回信讓人送過去。

信箋到了半路,依舊被商濯的人給攔下了,商濯看過了信箋,再送到商珠的手上。

阿滢不知外面風雨,在長信殿住了一些時日,她已經開始盤算出去後,該如何離開汴安,身上的銀錢還夠不夠,應當如何租賃馬車,希望路上不要出事。

不知道阿叔阿嫂還好不好,她的小公馬長高沒有?她應當買一些汴安的特色吃食回去讓他們也嘗嘗。

汴安的郎中不錯,問問郎中有沒有什麽比較好的膏藥,能夠帶回去給阿叔敷敷腿,說不定阿叔還能站起來。

商瑞自夜幕降臨從法華殿回來,一見到阿滢的面,她便開始追問,“這兩日宮門的宵禁要更松了一些,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見到少女臉上期待回答的神色,商瑞盯看了半響,他忽而輕笑,“遲姑娘是在長信殿待膩味了麽?”

阿滢說不是,“眼看着就要過年關了,我想着快些回去和家中的親人過年節。”

“遲姑娘不是孤女?”

阿滢搖頭又點頭,“我家中雙親很早便不在了,但是在嶺上還有叔嫂,對我很好。”

的确是能夠看得出來,對她很好,要不是很好,阿滢也不會一直念叨要回去了。

商瑞沉思片刻,想到近些時日離開的人,不知是何意。

要試探商濯的意思很簡單,只要把遲滢放出去即可。

若是真的不在乎了,她便會毫無阻攔離開汴安,若是一個圈套,她很快就會被人給拿下來。

瞧着少女靜立于一旁,不知怎的,他的心裏有些莫名的頓悶。

很快,商瑞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給姑娘答複。”

“好。”有信便好,阿滢拍着手,笑得露出潔白的貝齒。

幾乎一整夜,阿滢都沒有睡着。

她覺得應當能夠離開了,便收拾了細軟,原本也沒什麽物件,她當初逃離比較輕便,拿的東西都是一些很輕巧值錢的珠釵首飾,想着一路上能夠典當了好度日。

眼下,商瑞讓丫鬟給她備辦的衣衫,阿滢并不打算全都帶走,帶兩身輕便的就好。

靈珠瞧着她收拾細軟,在旁邊勸道能不能不走。

“姑娘,奴婢還想着伺候您一輩子呢。”

阿滢聽了直直笑,“為何?”

“你如何能伺候我一輩子,你是皇宮裏的人,我不過就是一個黎民百姓罷了。”

靈珠要是跟着她走,她不是要給靈珠付酬勞麽?她一窮二白,自家尚且吃不飽穿不暖,如何能夠再給她付酬勞。

“姑娘就沒有想過要成為汴安人麽?”靈珠與她說,不斷說着汴安的好,這裏貴人多,在宮裏的賞賜也多。

阿滢疊着她的衣衫,“汴安如此好,你還想着要跟我去塞北吃苦?”

“塞北炎熱,無論是什麽都比不上汴安,不過,我覺得很好,雖說賺的錢少了些,東西也比汴安要便宜。”

“在宮裏也有不好的地方,想要過得順遂,需得命好碰上好的主子。”靈珠直嘆氣,幫着阿滢一起收拾。

阿滢讓她歇着,非要自己收拾。靈珠讓她多帶些衣物回去,她偏是不要,嫌棄麻煩。

“什麽樣才算是好的主子,我瞧着三殿下很是不錯。”應當算是一個很好的主子了吧?

“三殿下是好,可将來...”

阿滢聽不明白,轉過臉去,“怎麽了?”

靈珠神神秘秘湊到她的耳邊,“姑娘就沒有想過留在宮裏成為主子?奴婢瞧着三殿下對姑娘不錯,或許..”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遲滢給打斷,她收拾東西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三殿下天潢貴胄,我們之間雲泥之隔。”她講道。

“可是...奴婢跟在三殿下身邊伺候多年,真的覺得殿下對姑娘很不一樣,殿下并不在乎身份,他...”

阿滢再次打斷她,“曾經有一個人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後來我發現,不屬于自己的,還是不要癡心妄想的好。”

那種難受的滋味,她再也不想品嘗第二次了。

汴安的皇城的确奢華,不單是吃食,就連碗筷碟盤多是一些金銀玉器,地墊用鵝絨,能不好不奢華麽?

靈珠見到她臉色微斂起,最後也不說了。

次日,阿滢一早便起來了,原以為她很早了,沒有想到商瑞更早,他從長信殿的小佛堂出來,手裏拿着一本佛經,想必剛念好經出來。

阿滢瞧着他的動作,先朝他請安。

商瑞把佛經交給手底下的人,“姑娘同樣晨安,今日姑娘起得好早。”

“我心裏記挂着事,睡不安穩。”阿滢徑直道。

商瑞淡笑,“小膳房已經做好了膳食,我們邊用膳邊說罷?”

“好啊。”

膳桌上商瑞道,“姑娘要想離開,我便送姑娘出宮。”

“果真麽?”阿滢欣喜。

她原本還擔憂,若是用商濯的玉佩被他發現了怎麽辦?想着跟商瑞借借手令出宮,沒有想到商瑞竟然就自己提出來了。

“果真。”商瑞給她夾了一塊小排。

阿滢領受,“多謝殿下。”

“姑娘客氣了。”

用過膳食,阿滢把細軟給拿出來,商瑞見此一愣,阿滢撓頭解釋說,“昨夜收拾的。”

商瑞逗趣道,“姑娘是迫不及待要離開我的長信殿了,看來往日招待不周了?”

“沒有的事。”阿滢連忙擺手。“長信殿的人都好,沒有不周到的地方。”好到不能再好。

“我不過是一句玩笑,姑娘莫放在心上。”

阿滢松了一口氣。

因為行走于宮廷并不方便,商瑞給她找了一身小太監的服飾讓她換上,随後又給她拿了不少的銀票,讓她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阿滢見到這些大額面的銀票吓得不敢接,“這實在太貴重了,我不能拿,殿下往日裏為我周全,我已經欠殿下許多了。”

“姑娘身上沒有銀錢,如何能到達塞北。”

阿滢道,“我身上還有一些首飾,随便典當一些,就足夠用了。”

“典當的行情姑娘并不了解,何況你那些首飾都是從兄長那頭帶來的,若是典當時出了什麽差錯,讓兄長察覺,豈不是弄巧成拙麽。”

阿滢沉默了,是啊,這些首飾都是商濯讓人給她置辦的。

之所以價貴,不單是珠釵的料和花樣子,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這是獨簪,做珠釵的掌櫃許多年不曾接活了,跟當初風翠戲院的人差不離,聽渙月說,滿汴安沒有幾個人能簪得上。

“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阿滢最後還是将銀票給收下了。

“多謝三殿下的大恩,遲滢必定銘記。”

商瑞只是笑,“快換衣衫,随我離開罷。”

跟在商瑞的身邊,一切通暢無阻,遇到了不少的人,因為她着小太監的裝束并沒有引人注目。

不知道是不是有商瑞幫助的緣故,阿滢心裏滅有上次那麽怕。

言及此,趁着左右無人,阿滢低聲詢問商瑞,“我原先敲暈了一個小太監,搶奪了他的衣衫,此事可有人發現?”

因為靠得比較近,商瑞聞到了她身上甜膩的香味,淡淡的,卻不濃郁。

“正是因為此人,讓兄長以宮闱當中混進奸細為緣由在宮內大肆尋找姑娘。”

原來如此,她就說呢,商濯一個皇子,竟然能夠只手遮天,在皇宮搜人,不怕皇上和皇後怪罪。

“都是怪我下手做不幹淨。”

她當時真的沒有想好那個人藏在什麽地方,終歸是會被發現的,阿滢就想着,離開了,後續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姑娘寬心,一切都過去了。”

阿滢點頭,“嗯。”

說話間,忽而旁邊就有人過來了,一聽到三哥哥幾個字,阿滢立馬把頭給低下去行禮。

好在商珠并不察覺她,“三哥哥,珠兒有話與你說,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

她的眼神在商瑞身旁的近衛,還有扮做小太監的阿滢身上掃過。

到阿滢身上的時候稍微停頓了一下,心想,三哥哥身邊何時有那麽一個小太監了。

不過,急事當頭,商珠并沒有留心觀察。

“我眼下有事需要出宮一趟,妹妹有什麽話,不如等我回來再說。”

商珠想問什麽事,又覺得太過幹涉,只問,“三哥哥何時回來?”

“一會便回。”

“那我去長信殿等三哥哥?”

“你且先回宮罷,我回來之後,讓人去尋你。”

如此一番,商珠也不好說什麽了,只講道,“那三哥哥快去快回,珠兒有急事找你。”

商瑞點頭,帶着人走了。

商珠沒走幾步,回頭看了看商瑞身旁的小太監,怎麽這樣眼熟啊?

平日裏只見三哥哥旁邊的近衛,何時來了一個小太監。

她盯着看了許久,還在想覺得是誰?

不料身邊的丫鬟提醒道,“公主,前面的人是吐蕃王子。”

商珠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迎面走過來的人不正是吐蕃王子還能是誰,她帶着宮女,顧不上旁的了,轉頭就跑。

阿滢有些心驚膽顫,“适才不會被人給瞧出來了罷?

“不會。”商瑞道。

随後帶着她往玄武門走,阿滢在心中祈求千萬不要再遇到什麽人了。

商瑞帶着阿滢一走,即刻就有暗處的人去報信。

“終于舍得出來了。”商濯似笑非笑道。

昭潭問,“屬下即刻帶人去。”

“不必。”本以為商濯有什麽主意,亦或是要動旁的心思。

沒有想到,商濯竟然起身,“我親自去。”

昭潭不好多說什麽了,連忙跟上。

吐蕃王子沒想過來禦花園偶遇商珠,他就是聽人說皇城內的禦花園相當不錯,尤其是白日裏,美人甚多。

不曾想見到了商珠找商瑞的場景,随後不過露了一個影子,商珠平日裏膽大的一個人,隔着老遠,便直接跑了。

虧得他誇她膽子大性子烈呢,不成想,這才多久吓成這樣。

真是越來越沒趣味了。

“那位皇子是不是三殿下?”吐蕃王子問道。

他的随從說是。

“往日裏不曾見過,跟二殿下長得很相似。”

“屬下聽人說過,二三殿下不合。”

“哦?”吐蕃王子來了點興致,“如何不合?”

瞧着商瑞各方面很是出衆,比那個有勇無謀的四殿下好多了,為什麽皇帝會選擇商央來和商濯分庭抗禮,而不是處處能夠與他比肩的胞弟呢?

“往前的事屬下不大清楚,只聽說過這位三殿下吃齋念佛,深居簡出,不摻與朝堂的事,也不出席宴會,從不露面。”

“從不露面。”吐蕃王子直言道,“有點意思。”

“皇後的兩個兒子,一個風光霁月人盡皆知,另外一個收斂鋒芒,從不展露人前,一個上陣殺敵安邦定國,另外一個誦經祈福長居佛堂。”

原以為三殿下是個不堪的,今日一見,不輸商濯,如此出色的兒子,為何不重用。

他收回目光,“你找人去查查,這裏面究竟有什麽內情。”

“是。”

經過商珠,再也沒遇到什麽人了,直到了玄武宮門,阿滢心驚肉跳,越靠近門越心驚膽顫,不斷再心中祈求,可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情。

這次很是順遂,宮門的侍衛很快便放了行。

穿過玄武門,沒走多遠便到汴安城了,聽到喧鬧的人聲,見到熙攘的人群,阿滢有些許恍惚,她在皇宮待了好久,久到她都不敢想。

“我便送姑娘到這裏了,山高路遠,祝願姑娘諸事順利。”

阿滢朝商瑞一拜,肅然道謝,随後與他告了別。

商瑞瞧着少女離開的背影良久,最後返回皇城。

阿滢找個隐蔽的地方換了衣衫,以免被人當成宮裏的逃奴,先去買了一些幹糧,又租馬。

她沒有租馬車,價貴不說,總覺得孤身不安全。

一切順利得不行,辦妥一切,夜幕降臨,她趕在宵禁之前,徑直出了城。

出了汴安,她回頭看了一眼汴安兩個字,旋即趕馬離開。

沒走多遠,阿滢見到了火光,她正納悶。

忽而周圍的暗處出現許多人将她團團圍住,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還以為遇到了流匪。

又覺得不太對勁,流匪能有這樣訓練有素?

不等她想明白,前方出現一匹黑色大馬,馬上的男子一身玄衣,俊顏上懸着笑。

少女的耳邊響起一道溫潤危險的嗓音。

他說,“阿滢,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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