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阿滢決定将裝聾作啞進行到底, 總歸她現在是睡着了。

總歸她現在是睡着了,什麽都聽不見。

下一息,男人就開口, 徹底打斷她的念頭,“阿滢, 我知道你聽見了。”

“嗯?”他的語氣略帶逼迫的意味,非要她答應。

少女心中打鼓, 依舊巋然不動。

商濯提着她的腰,将她轉過來,兩人面對面, 阿滢閉着眼睛依然能夠感受到男人濃烈的視線打在她的身上。

忽而, 她聽到一聲悶笑。

閉上眼之後, 其餘的感觀被放得很大, 感覺到男人的指腹靠近她的眼睛, 阿滢吓得往後退開, 不得不睜眼了, 正對上男人含着玩味的眼神。

“......”

“我以為阿滢是真的睡着了。”他又故意道。

“已經睡了。”她別過眼。

“是嗎?”男人攏着她過來,薄唇貼着她的側臉,顯得尤其親密無間。

阿滢能夠感受到男人的呼吸起伏, 同樣, 商濯也能感受到她的。

“适才你的眼睫抖動得厲害, 原來睡着的人也會如同醒着這樣麽?”

他的話拐彎抹角繞得相當厲害,就差沒有直接戳穿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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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醒着,那我再問一遍,我與胞弟, 你更喜歡誰?”這是第幾遍了?

若是不回答,恐怕不能脫身。

她思慮前後, 終于開口,“三殿下于我沒有任何的關系。”收留的恩情兩個字她不敢提,朋友之義更不敢說。

“那我呢?”男人的口風聽不出來滿不滿意她的答案,總之他一改寡言的常态,不厭其煩還在追問。

“你喜愛我嗎?阿滢。”第三遍了。

不過是悶頭說的瞎話,阿滢學了他的涼薄,撿着男人想聽的答案,順嘴說道,“喜愛。”

“喜愛誰?”

“...喜愛二殿下。”

“二殿下是誰?”

“......”他斤斤計較到令她有些沉默,他還是商濯麽?

往日裏不見兒女情長,話也不多說兩句,神色總是冷冷的。

“是...商濯。”阿滢直呼他的名諱。

阿滢明白了,商濯想要聽一句完整的話。

她有些困倦了,來着葵水身上容易乏累,很想快些安睡。

便直言道,“遲滢喜愛商濯。”

他果然愛聽,阿滢的餘光掃到他微微勾起的薄唇。

“還有呢?”

還有什麽?她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不解問道。

商濯微微垂眸見到少女泛着不耐的眉眼,她縱然知道哄人,卻不明白作戲要做全套,話要說得圓滿,才能滴水不漏,事半功倍。

“遲滢會喜愛商濯多久?”他問這句話。

是要個時限。

問完便捏她的側腰,讓她立刻回答。

阿滢順嘴,“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男人語帶疑惑,似乎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

可是,這個時限已經是她能想到最長的時限了,本來阿滢想說許久,又怕商濯再問是多久,索性就按着往日在話本子上瞧見的敷衍了他一個時限。

誰知道他猶嫌不足,阿滢都想問他到底想怎麽樣?

到底是忍了下來,她怎麽會是這只老謀深算的老狐貍的對手。

第一次出逃,盤桓那麽久了,本以為萬無一失,誰知道一切竟在他的掌控當中,想必他什麽都知道了,才故意将人給撤走,放松她的警惕,早早在城外埋伏,守株待兔,等着她自己撞入他設好的陷阱籠子當中。

“要再長一些。”他抱着她。

“阿滢說生生世世可好?”他低笑。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阿滢點頭好,“生生世世。”

他愉悅低笑出來,溫熱的氣息悉數噴灑到阿滢的耳邊,她瑟縮着耳朵往裏躲,男人攥着她,因而往後退的地方是他的懷中。

“......”

阿滢很快便睡着了,商濯卻始終清醒。

他明明知道遲滢說的喜愛是假話,可他就是喜悅。

即便是假話,可是動聽啊,令他欣然不已。

翌日一早,阿滢醒來時見到了商濯,她起身時問了一句,“殿下今日不忙麽?”

“不急。”

阿滢不懂他說的這句不急到底是何意,待梳洗上好妝釵,用了午膳,昭潭帶着太醫過來給她把脈。

“昨日不是已經瞧過大夫了?”阿滢問。

商珠道,“汴安的郎中醫術再好,如何能夠比得上太醫院的院首?這可是汴安城醫術最好的郎中了,多少人想求他看病都不能夠。”二哥哥竟然将他給請來了。

太醫院院首?阿滢聽得心頭一顫。

“會不會太大材小用。”

“阿滢還知道大材小用這個詞?”商濯淡淡問。

然後她很快就閉上了嘴,商珠見到她被男人嗆,忍不住偷笑。

把好脈之後,太醫道,“姑娘身體的寒氣乃是夜游所致,吃幾貼藥,仔細養着便好了。”

末了太醫收脈枕之時,又說了一句,“二殿下不必過于擔心,并不影響子嗣的孕育。”

“另外,往日裏的飲食也要多加注意,有些膳食糕點不宜入口,譬如春筍、青蘿蔔...”

太醫念出一圈食物和糕點名稱。

阿滢聞言,心緒有些飄忽不定,渙月見她的臉色,似乎明白了什麽不過她不敢張口,一旁的商珠渾然不覺,心直口快便講了出來,“這些都不能吃啊?”

“不對,這不是你原先吩咐膳房讓底下人做的膳...”話不曾說出來,身旁的侍女連忙撞了撞商珠的手肘,示意她不要再講了。

她及時反應過來捂上了嘴。

“......”

完了好像闖禍了。

只感受到周遭的氣氛凝固,商珠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往日裏母後總是說她口無遮攔,總有一天會禍從口出,闖下禍事。

原先她不覺得自己嘴快,眼下後怕不止。

商濯臉色瞧着淡漠如常,他輕嗯一聲,昭潭領了太醫出去,商珠不敢在裏面待着,待着侍女和一幹丫鬟們出去了。

阿滢原想着扯一些話遮掩過去,又覺得不大好,幹脆就當做沒聽見好了,免得有欲蓋彌彰之嫌。

等等...他找太醫,是為了孩子?一個念頭在阿滢的腦中騰升而起,若是她無法生孩子,商濯是不是就會放她離開了。

這個念頭僅僅在腦中出現了一瞬,很快就被阿滢給抛到腦後,縱然要離開商濯,她也不要拿自己的身子來作踐。

“夜游?”男人重複道。

阿滢心裏一咯噔,怕商濯詢問,她轉移了話茬道,“昨日不是喝了那個大夫開的方子抓的藥了麽?為何還要再另外開藥?”

“太醫院首醫術出衆,他來給你把脈,我也能放心些。”

阿滢不說話了,“......”

昭潭送走了太醫折返伫立在外。

商濯擡眸,瞧着她的眼睛,男人的眸色淡而深,瞧不出裏面的情緒。

随後他伸手,阿滢幾乎又是下意識的反應,就連商濯的手都頓在半空中。

“......”

盡管兩人親密過許多次,她依然對他心存防備,下意識的靠近也會令她無比警覺,以至于後退不止。

商濯縱然不悅,也明白這是一開始他想要給她一點教訓,留下的禍根,想來那一次着實令她恐懼了,否則不會過了這麽久,她還記得,對他隔閡。

生平第一次,商濯的心頭生出悔意。

不應該那麽粗.暴的對待恐吓她,令她吓成這樣,留下如此深的陰影。

他行事分明,從不後悔。

平心而論,雖說手段狠厲了一些,震懾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後來不就老老實實待在蔓華苑沒有動過什麽歪心思,過了許久,到了現在,依舊對他很是懼怕,擺明了是該高興的事。

要想下面的人臣服聽話,不會平白無故的生事,表面的尊敬有什麽用,重要的是威懾害怕,讓對方感到恐懼,才能将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

可他不想要遲滢害怕恐懼他,想要她如同在塞北一樣,對他親近綿軟,挽着他的臂膀對着他真心的笑,有時候還會沖他發發脾氣,甚至敢兇他。

那樣的遲滢才靈動,才是真正的遲滢,而不是現在戴着面具,與他虛與委蛇的遲滢。

男人的眸色幾不可查黯淡了一些,他的手伸了過去,替她扶了扶耳铛,“阿滢。”

他把話攤開來說,“你眼下不想要孩子我可以容你的想法。”

她眼睫一動,沒吭聲。

“寒性的膳食糕點傷身,日後莫要再玩這些把戲了。”

男人的指腹從耳铛挪到她的耳垂上,捏了捏。

“你不想要孩子,我暫時不會逼你,你也不要在私下裏弄些小動作。”

他的語氣溫潤,聽着像是在商量。

阿滢不防被他知道了,還說得那麽明白,叫她面上毫無光彩。

可商濯的話說得那麽輕巧,他單是不在裏面弄又不是萬無一失。

話沒有說出來,僅僅是腹诽了兩下而已,誰知道對方火眼金睛,将她給看穿了。

“前段時日,我讓昭潭找人開了一張男子所喝的避嗣湯藥。”

阿滢徹底震驚了,“你...”驚到失言,“殿、殿下”,你居然喝避子湯?”

男人神色冷淡,相對于少女的驚嘆,他反而嗤笑了一聲。

與其說是在笑她的失言,不如說是嗤他自己,自嘲他鬼迷心竅,做到這個份上。

讓她喝避子湯不可以嗎,當然可以,避子湯傷身,怕傷了她的身子,于是他自己喝了。

“殿下将來要做九五之尊,子嗣重于泰山,如何能喝避嗣湯?”

商濯沉眉,“不喝避嗣湯,你給我生孩子?”

阿滢,“......”她可沒有這樣說。

“就不能...”

男人壓下去的脾氣被她激了起來,“不能什麽?”他問。

阿滢抿唇,“......”選擇做一個啞巴。

“不能與你行周公之禮?”他的聲音跟臉色一道沉下來。

阿滢搖頭,“......”覺得不對又點頭,等等,點頭不是更不對了麽?她又搖頭。

商濯,“......”

“你想讓我跟別的女人生孩子?”他譏诮問道。

阿滢在心裏持續默默,不敢答應。

商濯的虎口掐着她精巧的下巴擡起來,看着她瑩白如玉的臉蛋,晶亮潤透的眉眼,最終忍了騰升起來的那口氣,什麽都沒有說。

阿滢感受到他的怒意在眼底翻湧,還以為商濯要做什麽,沒想到他緩緩松開了捏着她下巴的手,轉到她的側臉上重重捏了一下。

少女吃痛,嘶了一聲,随後她的臉被擡起來,然後就被男人捉過去深吻。

他吻得又重又深,就在阿滢有些頭暈目眩那會,商濯放開了她。

阿滢立定,只見到消失在門邊的衣袂。

他已經帶着昭潭出去了。

商珠緩了好一會走進來,在外室的珠簾邊探出一個腦袋,“我二哥哥找你算賬了沒有?”

阿滢揉着被掐疼吻疼的側臉和嘴唇,越發不想說話了。

商濯夜裏沒回來。

他派了手底下的人過來傳信,刑部要審人,走不開,讓她用了晚膳早點歇息,特地吩咐渙月盯着她吃藥。

刑部的大牢燈火通明,劉家牽扯的人已經被鏟除了大半,許多人嘴硬異常,不肯透露一丁半點相關,甚至有一部分人,頭一日被捉進來,後一日撞牆自盡。

“殿下,傳信的人已經回來了,遲姑娘那邊您放心。”

昭潭不知道有什麽好回信,府上高手如雲,遲滢在府上能有什麽事情?還有淳安公主陪着解悶。

“你讓人去查皇宮內的池潭。”

“若是發現密道,設立機關,派精銳留守,做得隐蔽些,不要打草驚蛇。”

“是。”昭潭領命去辦。

劉家牽扯的人已經快要被打下來了,商央窮途末路,必然不會坐以待斃,上次的信送出去到現在,他依然在謀劃什麽。

左不過是為了權勢富貴,沖着龍椅而來。

皇宮已經布置妥當,下獄的朝官如此守口如瓶,想必是明白了商央的後招,篤定他的謀算會成功,所以才會心甘情願趨之若鹜。

太醫說蠻女體內的寒氣是夜游所致。

夜游?

汴安皇城戒備森嚴,商濯之前一直在想,她縱然迷暈了身邊的人又是怎麽離開椒房殿的?

縱然蠻女的手上有他的玉佩也不可能一路通暢無阻。

那段時日她一直去藏經閣看汴安皇城的書目,就算是知道了椒房殿去往長信殿的腳程,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

夜游...手劄...

從工部裏揪出劉家貪污的人,貪了那麽多國庫撥給修築皇宮的銀錢,表面上還不被發現。

商濯想到了汴安皇城的密道。

夜游,關鍵在那個游字,太醫的話提醒了商濯。

阿滢來葵水的這些時日,商濯忙于朝政都沒有回來。

她原以為是商濯氣狠了,故而不回來。

商珠跟她講道,“你不知道二哥哥幫父皇辦事,清查了許多官員,好多人都下獄了。”她掰着手指頭數了又數,紛紛有那些人。

“都是因為貪污麽?”劉家查了那麽久,還沒有查幹淨,這樁貪污案真是夠大的。

“牽扯盛廣,處理起來自然麻煩了。”商珠說道。

阿滢哦聲,半響留意到商珠的臉色有些奇怪,便問她怎麽了。

“說了你也幫不上我。”她垂着眼皮,轉着眼珠子道。

“便是幫不上什麽忙,公主說出來心裏也能暢快些許。”

商珠讓侍女屏退周圍的丫鬟,放下手中的雙陸牌,還沒有開口已經垂頭喪氣了,“你知道吐蕃王子向我父皇求親的那事麽?”

阿滢點頭,此事鬧得沸沸揚揚,汴安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那會子聽靈珠說,還有人在街頭巷尾編了一個謠曲,就唱商珠和吐蕃王子的姻緣。

可這件事情商濯不是已經替她擺平了麽?

眼下她愁眉苦臉什麽?

“難不成吐蕃又朝公主求親了麽?”

商珠搖頭,“母後不想丢棄與吐蕃的聯姻,在汴安沒落士族當中挑了一名女子收為義女,又請了父皇封為郡主,保媒拉線,她正和吐蕃的王子相看中。”

“相看不成功?還是...公主回心轉意了?”阿滢小心猜着。

“本公主怎麽可能回心轉意!”商珠叉腰撥高聲音破口道。

阿滢眨巴眼,“......”

“那是因為什麽呀?”她着實想不出來了。

“兩人相看并不是很成功,我讓侍女買通了母後身邊的宮娥給我傳遞消息,吐蕃王子總是有意無意拿那名女子與我比較。”

阿滢有些懂了,便是那位吐蕃王子不滿意皇後給他相與的人,心思始終在商珠身上。

“你害怕吐蕃王子相看不成,轉而又來找你?”

商珠點頭,“是。”

“我雖然在二哥哥府上躲了一些親近,可我聽說他還是源源不斷往我的公主府送東西。”

阿滢明白商珠的顧慮了,吐蕃王子對她的念頭沒消,若是相看不成功,皇後說不定會來勸她。

不過,她聽聽就罷了,皇親國戚的家事,她插不上手。

“你說我應該怎麽辦?”商珠長長嘆出一口氣,把小幾上的牌面伯撥來撥去,弄得很亂,“母後當初為了拉攏沈家登上後位,讓二哥哥和沈小姐定下姻緣,為了鞏固在宮中的地位,又讓兩人成親。”

“出了那檔子事情以後了,和沈家的關系算是徹底僵了,沒有沈家的助力,便讓我去和吐蕃聯姻...”

說着說着,她的聲音漸漸低迷起來,阿滢再偏頭一看,她已經哭了,正悄悄擦着眼淚。

阿滢不會安慰人,給她遞了帕子,又讓渙月把蝴蝶酥給拿過來,她沒記錯的話,商珠很喜歡吃這道糕點。

果不其然,遞到眼皮子底下,已經端着瓷碟,邊吃邊哭了。

咬得很重很大口,好像把糕點當做她讨厭的人。

等她吃了一兩塊,擦了擦眼淚,扭過腦袋湊到阿滢跟前,“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阿滢心裏警鈴大作,“什麽?”什麽事情能讓汴安最受寵的小公主,對她一個沒權沒勢的民女用上求字?

“你讓二哥哥把吐蕃的王子給弄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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