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雖說天色尚晚, 瞧不出來什麽,她不熟悉地勢,阿滢好歹在塞北待了許久, 自己也常跑馬,奔走于黃沙當中, 漫天的沙漠裏,沒有人家, 她非常清楚東南西北四向。
離開了益州卻沒有往外走,反而又回去了。
瞧着方向,是汴安的方向。
“三殿下要帶我去哪?”
“不是送我回塞北麽?”她捏緊身上的小包袱, 神色緊張, 一臉防備問着跑馬的人。
嬌小的身軀靠着馬車的窗口, 似乎一旦發現不對, 便會立刻跳下馬車。
“姑娘莫慌。”抱着劍端坐在馬夫旁邊的男人道, “屬下等不會傷害姑娘。”
“我要回塞北, 我不去汴安, 若是三...”
“各位好漢不便送我回去,能否借我一些盤纏,我自己可以走的。”
塞北離汴安遠隔萬裏, 趁着商濯沒有發現, 她能走多遠是多遠。
只要離開了, 商濯縱然發現,也絕不可能很快尋來,她有更多的時辰躲避,最終逃離隐匿行蹤。
怎麽還要往回走, 汴安是商濯的地盤,若是往汴安走, 她要出來就更麻煩了,上一次被商濯捉回去的場景歷歷在目,對她而言,汴安就是一個華麗精美的牢籠,雖然大而寬廣,處處充斥着商濯的眼線。
他是天潢貴胄,官府都聽命于他,一切人力物力,皆可以為他所用。
“快停下,先不要走了。”
馬車是停下了,那侍衛攔着馬車,“姑娘稍安勿躁,并非屬下等不送您回塞北,實在是因為時局緊張,眼下不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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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麽事了?”阿滢不是笨蛋,自然能夠發覺。
“您還不知道,大魏與劉家勾結,已經打過來了。”
“什麽?”阿滢驚愕不已,“前兒不是還好好的麽?”她跟在商濯的身邊,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莫臨關為兩國交界處,已經亂成一團。”回塞北必然要經過莫臨關。
阿滢聽罷,心中一洩,“......”
不知道阿叔阿嫂怎麽樣了?希望兩人平安無事渡過此劫。
“魏人來勢洶洶,有劉家做幫手,已經迅速拿下了永、定兩座城池。”
永州和定州居然那麽快被攻破。
“那有沒有別的地方?”阿滢想了想,“遠離戰事的地方,你們将我送去那便是,我一定會自己藏好。”
“已經沒有安全的地方了,魏人攻進來,四處亂麻,流匪四起,流民逃竄,益州倒是暫時安全,只是...”
“不去益州!”開玩笑,商濯還在益州。
此時此刻,他怕是已經快要蘇醒過來了。
“汴安有皇城司與禦林軍坐鎮,是天下最安全的所在,三殿下吩咐我等送姑娘回去。”
大魏勾結劉家起兵,商濯必定要去平事,想來也顧及不到她這邊,跟天下的安危比起來,她着實不算什麽。
如此想來,阿滢的心中稍微平穩了不少,“好。”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阿滢時不時會往外看去,身後漆黑一片瞧不出什麽,天色漸漸亮堂起來,也不曾在後面瞧見追着的人,她總算是心安了。
兜兜轉轉又回了汴安。
進去的時候守衛查訪得無比嚴密,與離開之時大不相同,就連街市也封閉起來,處處都是巡邏的官兵。
“這是怎麽回事?”阿滢心頭浮現不好的預感,連忙追問。
“劉家是四殿下的母家,此次劉家造反,是因為有四殿下的助力,若非四殿下将地形圖賣給了大魏,永、定兩州也不能那麽快就被拿下。”
“什麽...”阿滢聽得一愣一愣的,“是為了争奪皇位?”
“是。”
馬車趕到一處曲暢小巷中停下,阿滢下了馬車,見到一處隐蔽的居所,匾額上提着洛水明居四個字,寫得簪花小楷,十分娟秀。
裏面有伺候的丫鬟仆從,從前伺候她的靈珠也在,阿滢被安定到了這裏。
商瑞的手下給她留了一個新的身份戶籍,随後離開。
阿滢瞧着閉合的大門,心中始終落不安穩。
短短一個晚上而已,竟然就發生那麽多的變故,不,應當是早就有變數了,只是她全然不知情。
早知道會這樣,她不應該給商濯下迷藥的,戰争一旦打了起來,受苦受難的都是百姓,若是商濯在,說不定能夠制止,他可是威震一方的戰神。
靈珠拿走阿滢的包袱,笑着說道,“姑娘,奴婢可算是能再回來您身邊伺候了。”她叽叽喳喳跟阿滢說着她離開之後發生的事情,推着她坐下。
“奴婢們真以為再也見不到姑娘,想姑娘想得可緊了。”
有了一個喧鬧讨喜的人在身側,阿滢到底寬松了些許,“姑娘沒有想奴婢麽?”
阿滢撚起一塊糕點,故意道,“想了,想你做的芙蓉蓮子酥。”靈珠做的糕點一絕,商濯府上的廚司手藝不錯,卻沒有她做的糕點味道香人。
“原來姑娘是想奴婢做的糕點,而不是想奴婢了呀。”靈珠嗲了阿滢一眼,逗得阿滢笑開了眼睛,明顯沒有剛進門的時候那般緊緊繃着。
“那姑娘有沒有想三殿下?”靈珠湊到她耳邊。
“嗯?”阿滢心神一跳,張大了水汪汪的瞳眸,不防她會這麽問。
靈珠自顧自說着,“三殿下可是想姑娘了,自從姑娘走了之後,時常看着姑娘給做的香囊和衣衫發愣。”
阿滢心中幾多不自然,“靈珠,你不要胡說八道。”
“奴婢沒有胡說八道,奴婢說的可都是實話。”
“什麽實話,你就是來打趣我的。”阿滢叉腰鼓着腮幫子,叫她不許再胡說了。
見阿滢羞惱,靈珠也不敢再開口,給她倒了茶水賠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姑娘吃了這盞茶就消消氣兒罷。”
阿滢捧着茶水呷了一口,“外面不知道怎麽樣了。”
“姑娘放心,有殿下在,必然不會出事。”
殿下?靈珠說的是哪個殿下?
若說是商瑞,他不是遠離朝堂的紛争,從不參與,怎麽聽着靈珠的口風,總感覺她說的就是商瑞。
阿滢又摸到了裝着剩餘迷藥的瓷瓶,她的指腹摩挲着瓷瓶的邊沿。
“......”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隐隐察覺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有什麽被她給遺漏了。
卻說益州這頭,商珠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二哥哥性命垂危,處處亂得不成了。
她哪裏都不能去,只能守着人看着商濯。
“怎麽會這樣?”來了郎中把過脈,搖頭嘆息往外走。
商珠的眼淚一直往下掉,“怎麽會這樣?那蠻女縱然要離開也不能對二哥哥下狠手啊。”
她忍不住罵阿滢,說她是白眼狼,二哥哥對她的好都白瞎了,說得有些難聽,寶蘭拉着她,“公主快別說了,您瞧着二殿下的眉頭。”
商珠擦了眼淚一看,商濯的眉頭蹙得不能再深了。
二哥哥對她真是上了心,他都被蠻女給害成這樣,無法醫治,即便是在夢中也容不得別人說她一句不好。
“您可別再說遲姑娘了,萬一出事。”
“她把二哥哥害成這樣,我還不能罵她兩句?”
寶蘭說能能能,“只是公主最好別在這個關頭說,二殿下雖然中毒了,卻沒有喪失了意識,殿下能聽見的。”
商珠實在咽不下心裏的這口氣,既然不能說蠻女,她總是忍不住,幹脆就埋怨了商濯幾句,“二哥哥真是鬼迷心竅了,往日裏戰無不勝,眼下被人算計,都到這份上了,還不允許旁人說蠻女的不是。”
“那遲滢到底有什麽好的嘛!”她嘀嘀咕咕說來說去。
寶蘭勸都勸不住,商珠是趁着這個當口把心裏的不滿全都給發洩了出來。
“你別攔着我,二哥哥既然沒有喪失了意識能夠聽見,說不定會被我給氣得起來了呢。”
寶蘭,“......”
又請了郎中來,依舊說是不成,商珠說要帶着商濯回去,他手下的親衛說不可。
“昭潭呢?”商珠問。
“汴安大亂,大魏借了人手給劉家,四殿下開了城門,昭侍衛臨危受命,帶着人手回去幫聖上清剿逆賊,汴安城內不安全,殿下在益州會安全一些。”
商珠轉來轉去,“安全什麽,這裏的郎中不頂用,回去找太醫,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四殿下恨二殿下如眼中釘若是回去,必死無疑。”
“好。”商珠只能按下焦躁,讓人再去找妙手郎中來給商濯醫治。
汴安城亂了好些日子,阿滢在洛水明居裏待着,偶爾能聽到喧鬧的叫喊聲,打鬥的聲音,她夜裏睡不着覺,翻來覆去,偶爾睡着也總是會做噩夢。
靈珠掌着明燈安慰她,“姑娘不要害怕,咱們這離皇宮遠,位置隐蔽清幽,那些賊人不會找到這裏來的。”
是,入侵者是想要拿下汴安這座都城,而非搗毀,縱然是要搗毀汴安,也有時辰逃離。
盡管心中做此想,卻始終無法安定,想要出門又不知道外面的動向。
不知道皇城怎麽樣,不知道塞北怎麽樣了,不知道商濯...怎麽樣了。
若是他醒了過來,這場戰事,早就平息了罷?
提心吊膽了足足有十多日,洛水明居來了人,是被闖入的,門被外來者給踢飛了。
靈珠下意識護在阿滢的前面,“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阿滢被庇護在後,她探出半邊臉瞧着入侵者,不是大越的人,也不是大魏的人...瞧着衣着裝束,似乎是吐蕃那邊的路數。
吐蕃的人怎麽會知道她在這裏。
為首的人戴氈帽,臉上長滿了鬓毛,一雙眼睛十分鋒利,對上阿滢告知她,“姑娘,且随我們走一趟罷。”他的汴安官話說得十分鼈口,的确是吐蕃那邊的音色。
吐蕃人...
大魏和大越的争鬥,居然還摻和進了吐蕃人,他們是想趁火打劫。
就算是趁火打劫,為什麽來抓她,不應該往汴安的皇宮去麽?
家裏的仆從一改往日老實木讷的樣子,從腰間抽出刀劍,手執刀尖對着來人,就連暗處也跳下來不少人,阿滢吓了一跳,沒想到洛水明居的暗處,竟然有那麽多人坐鎮,她原本以為就只有靈珠和幾個粗使的下人。
“看來,必須要動手才能請得動姑娘了。”
言罷,雙方便動起手來,靈珠帶着阿滢往院內走。
為首的瞧見了,即刻給手下的使眼色,立馬去圍堵阿滢的出路,要去抓她。
靈珠庇護着阿滢四下躲避,這邊的人來圍護,可惜吐蕃過來的人多勢衆,縱然商瑞留下的人是精銳,依舊打不過對方,漸漸落了下風。
靈珠被人擊暈在地,阿滢蹲身躲過來襲擊她的人,從下面拿了木棍四處揮舞,不叫人近她的身。
盡管她沒有被拿住,卻也無路可逃,很快,商瑞這邊的就被解決幹淨,剩下的一兩個眼看着局勢不對,腳尖點滴飛上牆沿,想要離開去通風報信,卻被後面的一柄飛刀戳中,最後口吐鮮血倒了下去。
為首的人看着滿地倒下的人,笑着搖了搖頭,踩着空過來到驚慌失措的阿滢面前,“姑娘請吧。”
阿滢依舊不動。
為首的人接着道,“我們主上的吩咐了,請姑娘去做客,最好要禮遇些,不可以冒犯亦或是傷到了姑娘,所以,姑娘識趣些,不要叫我們難做啊。”
阿滢握緊手裏的木棍,“你們主上是誰?我與你們素來沒有交際,為什麽要請我去做客。”
“姑娘與我們自然是沒有交際,可姑娘與二殿下三殿下有交際。”
不是沖着她來的,是沖着商濯和商瑞。
“眼下那兩位都有事脫不開身,來不及救姑娘了,為了免受皮肉之苦,您還是跟我們走一趟。”
阿滢想了想,最後還是丢掉了手裏的木棍,
瞧着她識趣,為首的也命人收起刀尖,以免傷到了她,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阿滢被蒙上眼睛帶到了汴安的南向。
這個地方與蔓華苑同處一個方位,只是她不明白路徑,脫不開身離走。
她進到了一處落腳點,四處都是吐蕃人身上的味道,說的吐蕃話,阿滢偶爾能聽懂一兩句,多數辨不明白,到了院落當中,伺候的丫鬟也是吐蕃打扮,會說一些汴安的官話。
阿滢被禁足了,哪裏都不能去。
門口窗桕房檐上都有人看管,根本脫不開身,她身上的迷藥就剩下一點點了,根本沒有辦法解決那麽多的人,信煙早已燃放,此刻身上沒了依仗,她只能安慰自己,靜觀其變。
阿滢一被帶走,商濯便得到了信。
男人一身玄衣隐在黑暗當中,将看過的信箋放到蠟燭之上燃燒,火舌舔舐着信箋,很快就燒得一幹二淨,“守好她,不要令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遲姑娘明知三殿下與二殿下是死仇,依舊用了他的東西,給二殿下下藥,幸而殿下提前察覺,且設下了防備,才能免遭于難,事已至此,二殿下依舊要保全她的安危,派了身邊精心培養的高手深入敵方保護。
汴安臨難,陛下深陷圍攻,殿下既不把培養的高手往那邊調,也不留在身邊,只顧着保護遲姑娘。
如此盛情,只怕是徒灑四處,喂了狗。
“殿下,遲姑娘如此背棄,您為何還要..”有看不過眼的屬下忍不住多嘴。
“她不聽話,即便是教訓,也該由本殿下來教訓。”商濯側眸睥着方才說話的屬下,冷道。
“是。”聽出商濯語外之意的警告,下屬再也不敢多話。
“屬下逾矩了。”
“商瑞的人已經動手了嗎?”
“三殿下要坐收漁翁之利,劉家領着大魏的人手打進來之後,聯合四殿下與皇城司的交上手了,為了把戲做得更真實一些,陛下派出了禦林軍。”
商濯冷笑,果然不出他所料。
“大越把守嚴密,即便是有人在內接應,也不可能進來太多人,多半是扮做來往的客商,在貨物裏藏兵器,借以進城。”
“商央好在不太蠢,也知道不能借太多的人手,若是無法掌控魏人,只會被大魏蠶食,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商濯撩衣袍坐下,翻看地形圖。
每逢年節,都會有大批的客商進汴安做買賣,商央要起兵,就是趁着這當口往裏走。
“經過幾日的纏鬥,四殿下和大魏的人馬已經被皇城司與禦林軍拿下,陛下依照殿下所言,藏了精銳,三殿下帶着自己的人手與吐蕃的人馬驀而殺出,此刻就等着您定奪,是否要出兵。”
“商瑞這些年縱然動作不斷,卻藏得太深,不明白汴安軍中的時局。”
“三殿下養尊處優,何曾上過戰場,縱觀時局自然不敏銳。”商濯的屬下道。
三殿下沒有上過戰場,只見死傷無數,他不清楚折損的人手,不明白大越到底有多少人。
“吐蕃的人未必不會留一手。”商濯的意思便是按兵不動。
下屬有些不解,“趁亂拿下不是更好?”還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商瑞有幾斤幾兩,我自然明白,吐蕃此次進京已經有些時日了,吐蕃王子若是死在汴安,你說最大的受益者是誰?”
“是吐蕃的部族。”下屬答道,幾乎瞬間就明白的商濯的意思。
殿下這是要學四殿下的招數,跟吐蕃的人裏應外合,把這位吐蕃王子徹底弄死在汴安。
那邊想要做王位的人受了惠,自然就不會往這邊發兵了。
“屬下明白了。”
汴安的皇宮硝煙堪堪平穩,皇後和皇帝都在禦書房,周圍繞着許許多多的人,還有不少皇城官員的內眷,關鍵時候能夠挾制朝臣,令她們沒有辦法輕舉妄動。
皇後瞧着正堂中被自己忽視了許多年的兒子,覺得很陌生。
沒有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竟然出落得不輸商濯。
“母後這樣瞧着兒臣,是覺得意外麽?”
皇帝被兩個兒子的接連忤逆,勾結外賊,氣得昏厥了過去,太醫圍在龍床周圍戰戰兢兢把脈施針。
皇後不得不站出來在前面擋着。
她答非所問,“若是沒有你父皇的聖旨,他病逝駕崩,你便是謀權篡位。”
“母後說的這番話到底是為了父皇的安危,還是念着兄長?”
“您以為兄長還能回來麽?”商瑞問道。
“你是什麽意思?”皇後有些許不解。
“兒臣沒什麽意思,只是覺得母後這麽多年依舊沒有變呢。”商瑞笑,雖說是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不論兒臣做得多好,您和父皇永遠都看不到,眼裏就只有兄長的出衆而已,我又算什麽?”
“所以,沒有兄長了,母後和父皇才能看到兒臣。”
皇後幾乎是一瞬間反應過來,“你殺了你兄長?”
“不可能。”話一出口,皇後即刻反駁。
商瑞卻好整以暇,“不然呢。”
“若是兄長無事,汴安發生大亂,這麽些天過去,他早該來救駕了,您還不明白嗎?”
“你兄長戰無不勝。”皇後道。
“戰無不勝,不也是多次險些死在兒臣的手上麽?”商瑞溫潤地笑。
他挑了一個地方自顧自坐下,“大魏一戰,兄長不就敗了。”
皇後很快便反應過來,“上一次是你下的手腳?”
“是。”商瑞幹脆承認了。
吐蕃王子在內聽戲,瞧着汴安皇城的內鬥,汴安的皇帝生了那麽多出色的兒子,到頭來,手足相殘,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亡。
縱然如此,不得不說一句,汴安皇城的底蘊當真是豐厚,本想着瞧局勢,趁着汴安虧空将汴安給拿下,不料,經了兩場戰事,依舊存有兵力,緊緊依靠他帶來的人動手,風險着實太大了。
“商瑞,你真是喪心病狂,他是你的兄長。”
“兄長?兄長何曾将我放到眼裏?”商瑞諷刺道,“莫說是兄長,便是連父皇母後也不曾将我放到眼裏罷?”
“有了兄長這樣出色的兒子,就忘了我也是父皇母後的兒子,我和兄長是一道出來的。”
“你把商濯怎麽了?”皇後追問道。
“母後這般在意兄長的安危,我可以透露給您,兄長迷戀蠻女,我不過是用計給了她一瓶毒藥,告訴她那是迷藥,她為了逃離兄長的身邊,用得十分順手。”
“什麽?”皇後癱坐。
後面的宮人都要扶不穩她了。
她那般出色的兒子,最後還是死在了一個女人的手上。
皇後簡直不敢相信,“你胡說。”
“兄長珍愛蠻女,大抵也想不到她與我相識,最終用了我的藥。”
“母後如今擔心兄長,不如擔心擔心自己。”
“你想篡位。”皇後還是那句話,聽得吐蕃王子忍不住挑眉。
“我也是您的兒子。”商瑞提醒道。
“兄長沒了,沒了兄長,不是還有我,還是母後也覺得昔年虧待了我,兒子不會好生待您?”
皇後被她說的面上無光,“你與吐蕃勾結,與商央有何區別。”
“當然有區別,成王敗寇。”商瑞慢慢道。
“母後若是執意與兒臣作對,就不要怪兒臣心狠手辣了。”
皇後沒有想到,放到佛堂當中浸染佛性的兒子,竟然佛口蛇心,包藏禍心。
“你...”話還沒有脫口而出,外面的人跑進來,“王子,三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
吐蕃王子将人給踢倒,“把舌頭捋直了說話。”
“二殿下,越朝的二殿下領兵打進來了。”
在場的人臉色巨變,吐蕃王子看向商瑞,“到底怎麽回事,不是說已經解決幹淨了?”
難道是遲滢沒有給她下藥?
若是沒有,遲滢是怎麽逃出來的?
難不成她和商濯一起算計了他們?商瑞的腦中劃過無數種可能的預測。
皇後推開旁邊婢女的攙扶,兀自站了起來,“你兄長終歸是你兄長。”
商瑞眉頭蹙了起來,正叫人去探消息,随後叫人把禦書房看管好。
又帶着手底下的人往外走,吐蕃王子顯然也知道,此時此刻不是內讧的時候,兩人往外走。
期間有吐蕃的人前來禀事,用的吐蕃語,商瑞卻聽明白了,吐蕃發生了內亂。
吐蕃王子氣急敗壞,用吐蕃語訓斥人追問到底怎麽回事?
那人用吐蕃語道,“部族發生叛亂,有人趁着王子不在起了戰事,想要鸠占鵲巢。”
“混蛋。”吐蕃王子看向商瑞。
後者腳步頓住,沒有往前走了。
“吐蕃王子此刻要往回走?”
“我朝發生叛亂,若我不能一舉鎮壓,幫你平了汴安的戰事,我們那邊卻亂了,這對我可不利。”他的兵力萬不能折損。
趁着汴安亂成一團,離開大越,別叫人聽到風聲鑽了空子。
“日後有機會再與三殿下合作,希望三殿下不要再出纰漏了。”商濯可不是好惹,他殺了回來,正巧有了退師之名,也不算是得罪了商瑞。
況且他手上還有一個保命符,那名女子,既可以用來對付商瑞,自然也可以用來對付商濯。
商瑞覺得吐蕃的事情出得蹊跷,等吐蕃王子往玄武門走後,他不往前了,叫來身邊的人分了一部分去禦書房看好那些家眷吸引人,另一部分跟着他往左邊的側門走。
沒有想到,剛到側門就遇上了一隊人馬,立于黑色戰馬上豐神俊朗的男人,不正是商濯麽?
他領着人把側門都給包圍了。
商瑞身邊的人即刻上前将他圍護在中間。
“弟弟這是要去哪?”商濯握着白玉獸首馬鞭,似笑非笑問道。
“兄長既然已經叫人圍了四周,何必明知故問。”
他臉上依舊挂着笑意,只是眼底冷得有些駭人。
“你做事永遠都那麽急躁。”商濯道。
“兄長手握大權,我縱然千算萬算,機關算盡,也比不過父皇給兄長的那塊兵符來得實在。”
“你若不起異心,可以好好安受晚年。”
商瑞自嘲道,“什麽晚年,活在兄長的陰霾之下麽?還是在法華殿長信殿念一輩子的經?”
商濯居高臨下瞧着他,眼底一片薄涼。
商瑞只問一件事,“我想知道,如此嚴密的局,兄長是如何破的?”
到底是什麽地方露出了馬腳,真的是因為遲滢麽?
她愛上兄長了?甘願為他來迷惑自己。
“從塞北的蠱蟲開始。”商濯瞧着他一臉不甘心的樣子,緩緩啓唇道,“你自以為天衣無縫,卻不知道毒蟲也還沒有銷毀。”
“那條蟲?”單單憑那條蟲,能查出來個什麽?
“順着毒蟲的下落找到你散去外邊的人,自然就明白了。”想要他死的人很多,首當其沖便是商瑞了。
“然後呢?”商瑞追問。
“兄長早就猜到了我和吐蕃的人聯結?”
商濯瞧着他的樣子揚唇譏笑,他不開口了,一旁的昭潭給商瑞解了惑,“四殿下行事魯莽沖動,大魏瞧不上眼,派出去的探子查到了三殿下曾經與大魏的宰相有所往來,因為您的摻和,大魏才應允了給四殿下借兵。”
“永、定兩州不是四殿下許給大魏的承諾,是您罷。”
“兄長果然神機妙算,這都知道了。”
昭潭接着道,“二殿下在永州一帶盤旋時,發現您手下的人來過這個地方。”
竟然那會子就暴露了行蹤,商瑞瞧着商濯,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輕蔑,淡漠,高高在上,似乎從來不将他放在眼裏。
他與商濯一道出生,明明他也很優異出衆,卻因為商濯身上的功績壓得喘不過氣來,處處受奚落打壓,無論他再怎麽努力,都比不過他,父皇和母後也不喜歡他。
因為他和商濯生得像,那些嫉恨商濯的人比不過商濯的人,不敢正面跟商濯叫板,便将惡意發散到他的身上。
如今功敗垂成。
商瑞嘆了一口氣,他讓手下的人停下。
“吐蕃內亂也是兄長的手筆了?”
昭潭接過話答道,“不單是吐蕃,就連大魏此刻也起了戰事。”
“大魏?”沒有想到大魏也在他的算計之中,他已經無需再問大魏是如何起的戰事。
不得不承認,商濯這一招的确相當厲害,要想一勞永逸逼迫吐蕃和大魏退兵,就要叫他們自己內亂城一團,只有自家火燒眉毛了,才不會将主意打到這邊來。
“三殿下,我等願為三殿下殺出一條血路。”他身側的人道。
“兄長帶着那麽多人來,縱然你們武藝出衆也難逢敵手。”商瑞淡淡道。
“下場不過一個死字。”身側的人忍不住道。
商瑞卻上前一步朝商濯道,“他們都是我精心培養的人,各有所長,萬望兄長優待。”
“你的人我如何能夠安心重用?”商濯問。
“他們都有家室。”商瑞道。
提到家室內眷,商瑞周邊的人果然動容了。
“......”
吐蕃王子帶着人手順利撤出了皇城,前面的确順利,一路上遇到的禦林軍都解決得一幹二淨,幾乎沒有廢的什麽人手,離開了汴安,走的冀州水路。
天色暗沉下來之時,吐蕃王子負手而立,瞧着水霧缭繞的四周,剛閉上眼,下一息他的耳尖一動,臉色驟然變化,從身側的侍衛腰側抽走大刀,砍斷了船艙上勾上來的鈎爪。
這邊的鈎爪的确是被砍掉了,越來越多的鈎爪攀住了船艙的邊沿,正在前行的船被迫停了下來,船夫被水中飛出的袖箭射中倒下。
而後,水中蹦出了許許多多的黑衣人。
雙方進入了激戰當中,很快船只周圍的水都被血染紅了。
吐蕃王子周圍的護衛都被殺得一幹二淨,最後只剩下他一人。
他被人踢倒在地,正要起身脖頸兩側壓上來兩柄鋒利的長劍。
往左邊看去,他的人手竟然都被解決幹淨了。
這絕對是有預謀而來的。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黑衣人手腳實在幹淨,從身手兵器都看不出端倪。
吐蕃王子只能猜測,“商濯的人?”
黑衣人依舊不曾答話,只等着吐蕃剩下的兵卒徹底殺盡了,才把吐蕃王子點了穴帶走。
吐蕃王子眼看着自己手下的人被處理得幹幹淨淨,僞造成被水匪截殺的樣子,船艙上的貴重物件都被奪走了。
他沒有被帶回汴安,反而被帶回了益州,在這裏關押了約莫有六七日。
餓得身體發軟,每日會有些人給他送些湯水,那些湯水裏面摻了軟禁散,他身上的武功都被廢掉了,被鎖在水牢當中。
就當他以為終身會被囚禁在這裏的時候,有人來了。
順着流雲靴履往上看,正是商濯。
他慢條斯理看了看吐蕃王子的醜态,許久才開口,“這裏的确是差了一些。”
“二殿下心狠手辣,名不虛傳。”
“動到我的人手上,王子沒有想過自己的下場麽?”商濯笑着問。
吐蕃王子瞬間想到了他握在手裏的籌碼,“二殿下已經發覺了。”
男人淡淡挑眉以作應答。
“人也被殿下救走了罷?”商濯都能對他動手,殺光他手下所有的人,定然不會由着那個女人被拘着。
商濯答非所問,“若是王子不多管閑事,太子葬禮後便回吐蕃,必然可以相安無事。”
“要想拓寬疆域,自然要犯險。”自古以來的帝王,誰不是踩着屍骨坐上去的。
“下場王子也想好了?”商濯笑問。
“是殺是剮,悉聽尊便。”商濯既然敢對他動手,不顧及吐蕃的勢力,那邊他定然也安排好了。
“我想知道吐蕃如今的局勢。”
商濯滿足他的心願,“王子的小叔繼位,給你立了一個碑。”吐蕃的王子不明不白死在汴安的地界,他竟然什麽都不做,看來是受了商濯的賄賂。
“王子的臉色似乎不服。”商濯道。
吐蕃的王子一言不發。
随後商濯起身離開了,他剛走出水牢不久,看守的人前來禀告昭潭說吐蕃王子咬舌自盡。
“丢到亂葬崗。”他淡漠道。
汴安皇宮的事情處理幹淨了,商濯即位太子,成為儲君,阿滢被關了許久。
她被軟禁在這裏,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只曉得看守她的人衣着似乎變了,入夜裏,看過去,那些人的衣衫印在窗桕上,變成了汴安的樣式。
不過沒有親眼得見,阿滢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每日都會有人給她送飯來,沒有人與她碰面,不管問什麽,想要試探試探,外面的人都不理會她只言片語,如同啞巴一般。
回應阿滢的只有呼嘯的風聲和落雨的聲音。
似乎怕她悶死,後來會遞進來一些絲線和書冊,叫她看了打發辰光。
那日很是平常,阿滢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來,她餓了好一會,正想敲門問問,手還沒叩響門扉,門打開了。
久違的光亮,阿滢擡手遮擋了一下,她果然猜測得沒有錯,門口守着她的人變了。
不再是吐蕃的人了。
不知道是誰的人,商瑞的人麽?
可若是這樣,為何靈珠沒有出現?
又或者是...阿滢心中浮現出一種可能,又覺得不會,可又覺得是,因為這種大敵來臨之前的死寂和恐慌,跟上一次實在太像了。
很快她被帶出了這方院子,上了馬車,繞過了幾處深巷,聽着外面的喧鬧聲,阿滢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無比眼熟,是回蔓華苑的路。
所以,是商濯。
他又一次抓到了她。
阿滢抓緊了天青色的襖裙,甚至想要跳車逃離,亦或者當街大聲喧鬧,叫人來救她?
不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成功逃離。
馬車果然在蔓華苑停下。
阿滢看着熟悉的匾額,心中五味雜陳。
她久久不下去,伫立在門口的昭潭抱劍走過來,面無表情看向阿滢,“姑娘,殿下在裏面等您。”
真的是商濯,阿滢心中最後一絲幻想破滅了,她捏着門框不肯動作。
昭潭道,“卑職勸姑娘不要再生旁的心思。”
“殿下已經即位太子。”他變相提醒阿滢。
聽罷,阿滢捏着門框的手緩緩放下了,乖乖跟着昭潭下馬車往蔓華苑裏走。
她走得很慢,昭潭跟在她身側,順應少女的步伐。
繞過廊庑的游廊,經過甬道,快到水榭了,阿滢腳步頓住。
擡眼看去,水榭當中端坐着一襲錦白玉袍的男子,他手執紫玉棋子,側臉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