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身孕, 遲滢居然有了身孕。
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太醫适才所說的幾個字不斷沖着他的心。
他和遲滢有了孩子。
總歸是欣喜的,有了孩子了, 那他和遲滢之間,就有了維系。
避嗣的湯藥他一直都在喝, 即便是這段時日沒有喝,也不可能那麽快。
太醫接着道, “姑娘的身孕已有兩月了。”
兩月,那便是在益州的時候。
對,在益州的時候他與遲滢有過親密, 那時候又一次沒有喝避嗣的湯藥, 是那一次。
“眼下還有救嗎?”他拿了丫鬟擰上來的帕子給疼暈的少女擦拭着額頭上密密麻麻的冷汗。
“有。”
“還不快去開藥方?”商濯冷斥一聲, 太醫點頭, 即刻就去辦。
先給阿滢紮了針凝神吊氣, 丫鬟們手腳快, 很快就把湯藥給端了上來, 服下藥取了針,瞧着她的神色總算是好了一些,恢複了些許紅潤, 沒有之前的痛意苦楚了, 商濯的眉頭卻始終無法松開。
太醫道, “殿下無需擔心,這位姑娘的脈象已經穩住了,只需要吃幾貼安胎藥,仔細養着, 飲食上多番注意,另外...禁一段時日的房事, 便能萬無一失。”
說到房事,太醫的聲音低了不少,周遭的丫鬟也越發将頭給低下去,恨不得沒聽見。
這話說得可就冒犯了。
Advertisement
“潤涼修顏膏,做外用。”太醫遞給一旁伺候的丫鬟。
雖說一切妥當了,怕又出事,商濯留下了太醫。
他瞧着睡熟當中的少女,俊朗的容色諱莫如深,眸色複雜。
“......”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宮裏。
商珠正巧被皇後叫去椒房殿用膳,聽到春茂湊到皇後耳邊的低語。
“什麽?”皇後臉色凝重。
“蠻女有了身孕?”
乍然聽到了遲滢的動向,商珠驚詫,她對二哥哥做出這樣的事情竟然還沒有被處置掉?眼下甚至有了身孕!
許久沒有見到遲滢,去了商濯從前的府邸和蔓華苑也沒見到人,她的物件衣衫都被清幹淨了,商珠還以為蠻女被二哥哥偷偷處置了,沒想到是被藏了起來。
眼下又冒出頭來,還有了身孕,這...未免也太快了。
不過,她有了身孕,這該不會飛黃騰達了罷?
商珠不敢摻和事,只用了膳便離開了椒房殿。
皇後眼下的禁足雖然解了,和商濯之間的關系如同凍冰一般,自打商濯即位見了一面,往日裏可碰不着他。
他是不會來椒房殿了,午後,商濯回了東宮,皇後即刻就去了。
他見到皇後,淡淡問了安,“母後不在椒房殿好好待着,來這裏做什麽?”
皇後單刀直入,“我聽人說,蠻女有了身孕?”
“母後忘了上次的教訓?”商濯反問。
皇後一噎,“......”
“劉家倒臺,後宮的人,兒子都幫您清理幹淨了,您該安分些,要記得什麽該置喙,什麽不能置喙。”
汴安的這個年歲過得十分糟心,叛亂不斷,皇宮因為動了刀劍,損毀不小,好在儲君即位,堪堪穩住了局面。
商濯上位,不但剔除了前朝忤逆的餘孽,更是把皇帝的後宮都給處理了,裏裏外外肅清的尤其幹淨。
皇後知道眼下做不得他的主意了,經歷了一場宮變,性子磨了一些,到底沒有之前那般強硬了,語氣松了下來,“我不是來問問你到底如何打算。”
“母後想要兒子如何打算?”
“東宮的後院始終空着,你不打算成親了?”還沒有娶親便出了一個孩子,雖說商濯是儲君,位高權重不愁議親,傳出去到底不好聽。
商濯坐到案桌前,翻閱今日要批的奏折。
皇後走到他的身邊,語重心長,“母後知道,前端的事情對不住你,眼下...”
“便是你妹妹都有了着落,你父皇的身子恐怕撐不了多久了,你的婚事難道要一拖再拖?”皇帝駕崩,定然要守三年國喪。
商濯原本不打算選燕郡為驸馬,自從那日梅花宴後,知道燕郡心儀之人是誰,他便允了商珠的請求,叫她如願,另外給燕郡擡了官位,即位太子的這段時日,也不忘叫欽天監選了好日給兩人定婚期。
商濯提的意,皇帝賜的婚,即便是燕郡不願意,也無法反駁皇帝的旨意,否則那就是抗旨不遵了。
“兒子還沒有商定,待商定了便告知母後。”有那麽一句話,皇後終歸放了些心。
阿滢睡了許久,等她醒過來的時候,還以為又被關回了密室,沒想到竟然是在蔓華苑的主院。
商濯是把她給放出來了麽?
思來想去許久,驀而一頓,暈之前的記憶慢慢回籠,她正與商濯行事,然後發生了意外。
然後...
她一動,外面的丫鬟就進來了,“姑娘有何處不适?”
“我這是怎麽了?”阿滢問。
“姑娘不知道嗎?”丫鬟們給她解了答,“您有了身孕。”
“什麽,我有了身孕?!”她整個人猶如晴天霹靂,被這句話驚得久久回不過神。
許久,阿滢才垂眸瞧上她的肚子,她竟然有了身孕。
有了商濯的孩子。
“太子殿下吩咐奴婢好生照應您。”言罷,丫鬟把太醫所言轉述給了阿滢。
“姑娘放心,孩子平安無事。”
阿滢心亂如麻,眼下是平安無事,那之後呢?
商濯不是一直都在吃避嗣的湯藥麽?怎麽會有孩子,按着時日推算,是在益州的時候。
那時候他沒有喝。
後來因為宮闱巨變,她忽略了自己的月事,已經許久不曾來了。
因為心裏裝着事情,阿滢晚膳沒用多少,被放出密室重建天日的喜悅也在一瞬間被沖淡了。
直到晚膳時分,聽到外面丫鬟道商濯回來了,她才勉強回神。
四目相對,雙方都看着對方的眼睛,似乎想要從對方商濯的眼神當中瞧出一點什麽,有關這個孩子。
男人的眼眸深邃,漆黑如墨,除了深不可測,阿滢瞧不出旁的情緒。
同樣,商濯也在看着她的眼睛,倒是一如既往的澄澈清明,只不過她眉頭微蹙,是不想要這個孩子?
思及此,男人的臉色冷了下來,“......”
他慢慢走過來,“底下人說你晚膳沒用多少,合該多吃一些。”
他擺了擺手,丫鬟重新擺了膳食。
阿滢搖頭道不用了,“我吃不下。”
“為何吃不下?”
阿滢不想聽他明知故問了,直言道,“只因為孩子。”
“你不用膳,是不想要孩子?”沒想到商濯比她更直接。
阿滢,“......”
她幹脆就把話給丢回去,“那殿下呢?”
“殿下想要這個孩子麽?”她咬唇問道。
商濯沒有即刻回答,只讓丫鬟端飯菜來,擺上小幾,然後挑挑揀揀給阿滢喂。
膳食到了嘴邊,阿滢只得張口,敏銳察覺到商濯此時此刻的心緒并不好,她不敢跟商濯忤逆。
靜靜用了一些膳食,阿滢淨口擦手,丫鬟們把殘羹收拾下去,很快又端上來安胎的湯藥,瞧着黑乎乎的藥汁,阿滢還是端了過來,一飲而盡。
苦得叫人皺眉,渾身打顫,商濯又叫人拿了蜜餞上來,喂到她的嘴裏。
蜜餞入口,甜膩很快便化了口中的苦澀,她的唇瓣碰到了男人的指腹。
一觸即離,他拿開了手。
阿滢有幾分怔愣,“......”
“我原先就與你說過,有了孩子便生下來。”他在回答她方才所問。
“生下來之後呢?”阿滢問。
男人擡眸瞧着她的眼睛。
“我....”
他靜等着少女的下言。
“你想說什麽?”他問。
“我...我不敢冒犯殿下。”
不是不敢冒犯,而是請他的恩準,要他準她開口。
“阿滢,你變聰明了不少。”他低笑。
比起剛來汴安的單純天真,眼下她不單會思量,不單會掩飾,不單巧舌如簧,還學會跟他打回旋。
被看穿了心中的成算,阿滢撇開眼睛,“......”
“我準你說,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殿下不會怪罪麽?”她不想再被關回密室,若是惹怒了商濯,她覺得商濯定然會将她給圈禁起來,一直到生孩子。
她摸不準商濯的意思,只能與他不斷盤旋。
“不會。”他道。
“果真?”她竟然一再試探。
“你若是再問,孤便會生氣。”男人皮笑肉不笑。
若是換成旁人,以下犯上早就死了千百回,可她偏生遲鈍,一而再的挑釁他。
到了現在依舊看不出來,他為數不多的耐性都給了她,當真是沒心肝。
塞北一場,與其說她被騙情意,倒不如說他栽了進去,自此不可抽身。
“殿下即位太子,将來便是九五之尊,我身份低微,着實不能與太子殿下相配,這個孩子與其生下來...不如不要。”
她果然想那麽說,不要他的孩子。
脫口就說出了。
商濯壓下心中的戾氣,“遲滢。”男人連名帶姓叫她的名字。
阿滢忍不住正襟危坐,顧忌到孩子,她的身子又軟了下來。
“我想聽實話。”
他瞧了她許久,阿滢咬唇,心一橫,最後還是說了,“我不想與人共侍一夫,也不想孩子生下來參與紛争。”
商濯眼下是太子,日後便是天子,他的子嗣身份貴重。另外一方面而言,何嘗不是禁锢。
想到後宮之內的勾心鬥角,皇子公主們的手足相殘,她就心驚膽顫。
“你只為着孩子想,那你自己呢?”
“什麽?”阿滢有些聽不懂了。
“落子湯上身,若你為此傷了身子,從此不再有孕,又當如何?”商濯問。
阿滢道,“我沒有想那麽多。”
“只知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若是真的傷了身子,我命中無子,那也是天意罷,順從就是了。”反正她與商濯有那麽一段,日後想要再嫁恐怕也難了。
女兒家的貞潔,在那些議親的人家眼裏無比重要。
她舉目無親,家底本就單薄,總有些容貌,眼下也不濟事了。
她什麽都不求,只希望能夠離開,眼下怕是不能了,逃了兩次都逃不開商濯的追捕,再有第三次,還有第三次麽?且不說能不能走,商濯若是不肯放手,她逃走了又被抓回來,商濯說不定會殺了她。
“若我只娶你一人,你是不是就會心甘情願留在我的身側,為我生兒育女。”
阿滢本來兀自想着心事,聞言震驚十足。
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什麽?”
“殿下別拿我取笑說樂了,殿下如何能只娶我一人。”
“有何不能?”商濯反問。
“我...”她想說皇後定然不準。
“阿滢,你給我個準話便是了。”
反正商濯是不可能做到的,阿滢想了想,“若是殿下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他沒再說話,只是淡笑。
夜裏商濯沒走,也沒有将她送回密室,沐浴淨身之後,攔着她入睡,大掌握着她的小手,放于她的小腹之上。
“......”
許是白日裏說了許多,眼下誰都沒有話講。
皇後聽說這些時日,商濯與英國公及其夫人走得很近,以為他有意于英國公家的女兒。
尋人打聽了才知道,他竟然是給蠻女找母家,要英國公的夫人收了蠻女為義女,從英國公家裏出嫁。
英國公的門第很高,英國公夫婦在汴安備受贊譽,除卻侯府公府,且算是汴安第一流了。
他竟然給蠻女挑選了這麽強盛的母家。
不,重點在于,他要娶蠻女。
皇後沉不住氣,當日便去了東宮詢問,“你要娶她做側妃?”
“自然不是。”商濯的神色依舊那麽寡淡。
既然不是側妃,又給她找了這麽強盛的母家,那就是太子妃了。
“你...這簡直荒謬。”
“母後。”商濯合上批閱好的奏折,“兒臣要娶遲滢的事,父皇已經知曉。”
“且是父皇賜婚,您若是有異議,可去詢問父皇。”
難怪英國公家那麽快答應下來收了蠻女為義女,原來是得了陛下的旨意。
“你父皇怎麽會?”怎麽會答應?皇後想不明白。
“母後若不想與兒子,與父皇起争執,此事,您最好不要插手。”
皇後沒有應聲。
商濯取了另外的奏折來看,“兒臣言盡于此。”
皇後從東宮出來,原本想去找皇帝,身邊的春茂勸住她,“娘娘,前段的教訓歷歷在目,此事陛下也過了手,又牽扯到英國公家,您最好...”
皇後也明白時局,憤懑不平許久,卻也知道僅憑她一人不可更改。
阿滢以為商濯的話說來逗她,亦或是哄騙,所以賜婚的聖旨來的那一日,她愣了許久沒起身。
還是宣旨的太監念完了,提醒她起來,身旁的丫鬟上前攙扶,叫她別跪壞了身子,她才勉強回神。
看了看聖旨,阿滢依舊覺得在夢裏一般,商濯來了一次,他讓手下的人給她收拾細軟,送她去英國公家,給阿滢上了英國公家的族譜,挂了一個名。
英國公家的人待她熱情,沒有半分怠慢。
婚期很快便定了下來,快得有些不甚真實。她尚且沒有回魂,就被人推着往前走了,聽英國公府上的人說,是因為陛下的身子越發差勁,拖不得了,所以一切要快些辦。
丫鬟私下裏告訴阿滢,也是為了她的肚子。
聽罷,阿滢也不好說什麽了,“......”
商濯給她塑了新的身份,娶她做太子妃。
這簡直太過于荒謬,可她見不到商濯,問不出結果,成親之前,兩人是不許見面的。
她在英國公府上安胎,日子很快便推到了欽天監,選出來的那一日。
雖說有些倉促,該走的禮節流程,該有的物件什一樣不少,像是早早便預備好的。
紅妝十裏,鑼鼓震天,太子娶妻,熱鬧非凡。
她平白多了許多的嫁妝,英國公家給的一份,商濯添的一份,還有一份是皇後出的。
皇後居然會給她添妝,阿滢思前想後,想來,皇後是怕折了商濯的面子,不是真的給她。
阿滢這日如同提線木偶任由着手下的人擺弄,該做什麽,行什麽禮,一早便有人教過了,她就照着教過的做,倒是沒有出什麽差錯。
只是有了身子,累得厲害。
行完一切繁瑣的禮節,阿滢已經累得不行了。
原本還要等上許久,不料商濯很快便來了。
她不能吃酒,合卺酒用果水代替。
掀了蓋頭,阿滢見到一身喜服,豐神俊朗,姿容勃發的商濯。
她愣住了。“......”
他細細瞧了她一會,随後坐于她的身側,給她取下沉重的鳳冠,去了衣衫,“累嗎?”男人眉梢似有愉悅。
阿滢疑心自己看錯,真切瞧過去,是有的。
他似乎真的愉悅。
阿滢呆愣點頭,“有些。”
“僅此一遭,日後不會太累。”商濯道。
相顧無言一會,阿滢還沒有開口,男人先開口道,“遲滢,我已兌現諾言娶你,你也要依言留在我的身側。”
“殿下真的會為我空懸後宅?”
他沒有确切回答,只是告訴她道,“若我之後另娶旁人,你自可和離出走。”
“殿下不會再拿我?”
男人瞧着她許久。
而後緩緩道一句,“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