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表裏不一的美人

第7章 表裏不一的美人

這歪脖子樹我終究還是沒吊成。

明日便是謝鎮山的壽辰,今日前來拜訪他的人如過江之鲫一般,謝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于是乎我們還沒說上幾句話,他就将我和溫喻之轟進內室,自己起身去院中迎人了。

前廳的內室中擺着一張矮桌,兩張蒲團,還有一張能供人躺下小憩的貴妃榻。

內室不小,但我們兩個大男人擠在此處,還是顯得有些逼仄。

因為方才的鬧劇,驟然與溫喻之獨處,我覺着有些尴尬,溫喻之倒是十分坦然地在蒲團上坐下,仿佛方才抿嘴偷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如此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

于是乎,我在他對面坐下,與他大眼瞪小眼。

不知過了多久,溫喻之幽幽開口:“在下要被尊主盯穿了。”

遭他的聲音一點,我忙回神,被抓包的羞恥感油然而生,可轉瞬間,我又平靜了下來。

有什麽可羞的。

他如今有求于我,我多看他兩眼又如何,就算是要他脫光了躺下來也未嘗不可。

思及此,我擡起眼,目光灼灼地看他,視線毫不避諱的在溫喻之面上流連。

我此刻的目光必定是下流又露骨,跟那花街柳巷中的登徒子沒什麽兩樣的。

只是溫喻之看着一副謙謙公子相,對上我這餓狼一樣的眼神,卻是臉色都沒變,還是一副恬淡如水般的樣子。

他道:“等尊主看夠了在下的臉,別忘了幫在下看看身子。”

他薄唇輕啓,長眸彎彎,這樣子實在好看得緊,只是眸中一閃而過的寒光與他那清朗翩翩少年郎的模樣極不相符。

這樣子不像是什麽風骨絕傲的仙鶴,倒像是染了病猛虎,因着身子不爽利才安生了些,待到病好了,立刻就要沖出山林去禍亂一方。

若他表裏如一,真是個君子,我瞧一瞧也就罷了。

只是如今看來,這位溫公子也并非像傳聞中說的那樣,中毒之後整日消沉,修身養性不願再入江湖。

如此,倒是有趣了。

“那是自然。”我笑着朝他伸出手,“本尊先瞧瞧溫公子的脈象吧。”

在外人面前,我還是端起了兩分架子。

“有勞了。”

溫喻之颔首,撩起袖子,将帶着疤痕的手腕伸到了我面前。

那道疤很深,蜈蚣一般橫卧在白玉似的腕間,不難想這道傷有多深。

察覺到我的目光,溫喻之解釋道:“這是從前與兄長切磋時留下的舊傷。”

什麽切磋,能留下這樣的疤,一看就未曾留手,分明是奔着廢他這只手去的。

早有耳聞儋州溫家子弟內鬥起來毫無人性,本以為是誇張之言,今日瞧了這疤,才明白這流言中半點水分都沒摻。

只是我對此不甚感興趣,也只是唏噓一下就作罷了。

我将手搭在他的腕上,細細地瞧他的脈象。

他的脈象紊亂,脈象跳動得時快時慢,偶爾還會停住,這是十足十的中毒頗深。

我收回手,擡眸看他:“看起來,溫公子中的毒可不止一種。”

溫喻之點頭,坦然道:“不錯。”

他又說:“不過尊主醫術高絕,整個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個,想來解毒也不是什麽難事。”

我哼笑着擺了擺手,“給本尊戴高帽就罷了,如若溫公子想早些解毒,還需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好。”

溫喻之應聲,十分詳細的為我講起了自己是如何中的這些恨不得湊上一桌麻将的亂七八糟的奇毒。

我手撐着下颌,只當是在聽話本子,可當聽溫喻之說到自己是吃了小娘端來的湯羹才中了寒毒之後,我終于才忍不住開口。

“寒毒難求也難解,不知你與那婦人有什麽深仇大恨,叫她用如此陰毒的藥來對付你。”

溫喻之面色淡然,語氣卻是難掩譏諷,“何來什麽仇怨,只是看我處處壓他兒子一頭不爽罷了。”

我挑了挑眉,“溫公子覺得自己遭害只是這個原因?”

“不知尊主還有何見解?”

“寒毒源于南疆,中原罕見,她一個足不出戶的深宅婦人如何能得此毒?”

“尊主的意思是……”

“有人要借她的手除掉你。”

聽了我的話,溫喻之忽然沉默了,他眉頭緊鎖,似是在思索幕後推手是誰。

半晌後,他揚起臉來瞧我,面色已恢複了淡然,想來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未開口去問,只道:“這寒毒雖是難解,但也并非是什麽不能解的,只是你體內還有其他的毒性在,本尊也不敢貿然下藥,得多廢些功夫。”

“敢問需要多久?”溫喻之有些緊張,顯然是害怕自己趕不上武林盟會。

我伸出了四根手指,“最少四日。”

四日,不多不少,正好能趕在武林盟會前還他個康健身子。

溫喻之松了一口氣,他倏然起身,對着我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禮。

“尊主大恩,在下沒齒難忘,日後必有重謝。”

這等話我聽的多了,只是從溫喻之嘴裏說出來,我倒是樂得信上幾分。

我有心逗他,“不知溫公子想如何報恩?”

溫喻之一愣,而後道:“在下願為尊主做牛做馬,肝腦塗地。”

我輕輕搖了搖頭,“做牛做馬就不必了,本尊身邊不缺此等人。”

我的視線在溫喻之臉上流連了一番,笑得更深了些,“本尊要的東西,日後會親自找你來讨,溫公子屆時莫要小氣才好。”

我的語氣放得輕緩,暗含着兩分深意,溫喻之不是個蠢笨的,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雖看着已是個成人的模樣,但到底還是年輕,面上雖是不顯,但耳廓已然燒紅,似上好的紅玉,看得我想伸手去捏了捏。

溫喻之輕咳了一聲,頂着一雙紅彤彤的耳朵坐到我面前,強撐着鎮定。

我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張口溫公子閉口溫公子,有些拗口,只是不想給他留下個粗鄙的印象,便仍這麽叫着。

溫喻之似是也聽煩了,叫我直接喚他的名字。他上趕着送來的親近機會,我自然不會放過。

“喻之。”我喚了他一聲。

溫喻之擡眼瞧我,“尊主有何吩咐?”

我問:“若是此次武林盟會不能奪魁,你又有何打算?”

他耳廓上的紅暈已然褪去,又是那副面如冠玉的模樣,“在下不知,因為在下必定會奪魁。”

“如此自信?”

溫喻之淡笑:“在下受毒已久,雖未曾惰怠,卻也比不得從前。”

他頓了頓,話音忽的一轉,“但有尊主的助力,想來也不是難事。”

原來是将寶壓在我身上了,想來這也是謝鎮山的意思。

謝鎮山于我有大恩,他想擡舉溫喻之,我也樂得助他一把。

我沏了一杯茶置于溫喻之手邊,“只要你乖順些,不叫人察覺出馬腳來,其他事交給本尊便罷了。”

溫喻之點頭,拿了我倒的茶喝了一口。

“喝了本尊的茶,若是坐不上武林盟主的位子,那便與本尊回北涼去。”

“去北涼做什麽?”

“伺候本尊。”

“噗!”

溫喻之一口茶猛的噴了出來,我閃的及時,沒被兜頭蓋臉淋了一頭,卻還是被沾濕了衣角。

我喜幹淨,若是身上髒了一點,就是抓心撓肝的難受,用我的摯愛親朋的話來說,這是潔癖,很嚴重的潔癖。

看着那塊被染得顏色更深的青色衣角,我在心中默念了好幾遍阿彌陀佛,才壓制住了想殺人的沖動。

溫喻之騰的一下站起來,有些拘謹地說:“尊主,在下無意冒犯,實在抱歉。”

我強撐着不讓自己露出扭曲嫌棄的表情,“無事,本尊去換身衣服便好。”

說罷,我腳步飛快地出了暗室。

謝鎮山就坐在前廳,他下首還坐着一個粗布麻衣的老頭子,頭發胡子都白了,慈眉善目的,瞧着眼熟,只是我一時半會沒想起來這人是誰。

見我風風火火的從暗室出來,謝鎮山和那個老頭皆是一愣。

那老者道:“小玄之一晃都這麽大了,上回見你,你好像才這麽高。”

看着他比劃的高度,我有些疑惑,“不知閣下是哪位?”

老者一愣,旋即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玄之,我是你方爺爺啊,你不認得我了?”

“方爺爺?”

我大大的眼睛裏是大大的疑惑,面前的老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們大眼瞪小眼,半晌也沒瞪出個所以然來。

謝鎮山終于看不下去了,憋着笑開口:“師叔,玄之從前受了傷,傷好了之後便忘了許多事情,所以一時才沒認出你來。”

老者聽完了謝鎮山的話,忽的揚手往我後背上猛拍了一掌,我沒防備,被他拍了個正着,半邊身子都麻了。

“你這小兒!枉老夫那般疼你,你竟将老夫也給忘了!”

他越說越氣,揚起手又要打我。

“叔公救我!”

我大吼一聲,三步并作兩步奔到謝鎮山身後。

謝鎮山站起身來,将我與老者隔開。

他笑着将老者的手按下去,“師叔不必動怒,玄之也并非是存心的。”

說完後,他又偏頭看向我,為我介紹道:“此乃玄天殿長老方止行,幼時你還極喜歡與他去玄天殿玩呢。”

聽到這個名字,我有了幾分印象。

方止行原是八風門中人,與玄天殿殿主是同胞兄弟,後來玄天殿殿主遭人暗算,玄天殿大亂,方止行離了八風門,以一己之力平叛,這才沒叫玄天殿覆滅。

也就是因為他,玄天殿與八風門的關系甚好,從不起争鬥,而他本人也被玄天殿新主奉為大長老。

謝鎮山得他指點過幾招,按輩分來算還得叫他一聲師叔,我又叫謝鎮山叔公,按輩分算下來,這一聲爺爺倒也叫得。

原來這等武功高強,受人敬仰的人是我爺爺?

一時間,我忽然覺得有些奇妙。

我沒爹,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個女人的肚子裏爬出來的,只是因為有了師傅,不光有了叔公,現在連爺爺都有了。

也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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