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為尊主獻份大禮
第12章 為尊主獻份大禮
我與謝鎮山又下了幾盤棋,我棋藝不精,屢戰屢敗,每次都潰敗而逃。
只是他并不在意,一邊下着棋,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同我說話,天上地下的聊着,消磨着時間。
直至到了正午,日頭高高的挂在天上,炙得人難受,謝鎮山才叫我進屋去。
我歪歪的坐在椅子上,朝着謝鎮山大聲說:“叔公,我餓了。”
謝鎮山睨我一眼,“才幾時便餓了,這時候用膳,一日還不得吃四頓,還好你紮根北涼,不然非得将我謝府吃空了不可。”
這般說着,他卻還是招呼着徐管家去為我準備飯食。
“再溫一壺叔公的好酒,我今日要與叔公好好喝一場。”我仰着頭對徐管家說。
徐管家笑呵呵的應下,兩只眼睛彎彎的眯縫着,鑲在圓圓的臉上,像彌勒佛似的,瞧着就喜慶。
我也跟着笑,扭過頭去看謝鎮山,卻險些被他扔過來的酥餅子砸在臉上。
我伸手接過來,順手掰了一塊塞在嘴裏,嚼了兩口之後就吐了出去。
“怎麽是鹹的。”我撇了撇嘴,把酥餅扔在桌上。
謝鎮山好笑道:“鹹的怎麽了,能吃不就行了。”
我搖搖頭,試圖為叔公糾正那不講究的口味習慣,“酥餅怎麽能是鹹的呢,必須得是甜的才好吃。”
“人不大,毛病倒不少。”謝鎮山白了我一眼,從袖子裏掏出塊手帕來丢給我。
小時候的我貪嘴,瞧見什麽都要嘗上一口,所以謝鎮山總是随身帶着手帕,就為了給我随時随地擦口涎和菜湯用。
後來我長大了,不再貪吃,染了愛與人争強鬥狠的毛病,從前用來擦口水的手帕便拿來擦沾染在我身上的血用了。
如今這帕子倒是又做回了老本行,被我捏在手裏,擦拭着指尖沾染的油漬。
油漬雖擦掉了,但我的手指上卻還有些油味兒,很是叫人心煩。
謝鎮山知道我那潔癖的毛病,大手一揮,指着一人說:“去帶少爺淨手。”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他指的那個不是旁人,正是煙雨樓送來的那個美貌婢女。
她朝着我柔柔欠身,溫聲道:“公子随碧水來吧。”
我沒動,偏頭朝着上首看去。
謝鎮山觸及到我詢問的眼神,未接話,只朝我點了點頭。
“走吧。”
我站起身,朝着碧水勾了勾手指。
碧水未曾擡頭瞧我,垂着頭,邁着細碎的步子領着我往後院去。
我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低頭看了一眼她飄揚衣擺下露出的小巧的腳。
步子不大,瞧着腳下不像有根的樣子。
不過對煙雨樓出身的人來說,隐藏身手倒也不算是什麽難事。
思及此,我暗道了聲對不住,随後将一塊小石子踢向她。
她走在我前頭,并未看見我的動作,被石子砸了個正着,驚叫了一聲之後,楊柳一般的軟腰晃了晃,顫顫巍巍的便要倒下去。
我們腳下鋪着大片大片的鵝卵石,若是摔在上頭,那滋味兒可不是鬧着玩的。
可不知碧水是真對武藝一竅不通,還是鐵了心要隐瞞,半點要掙紮的跡象都沒有,就那般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雖說我是要探她的虛實,但也不想眼看着這麽美貌的姑娘受傷,所以在她摔在地上之前,我伸手将她撈了過來。
碧水又是驚懼地叫了一聲,伏在我的胸膛上小口小口喘着氣,待到那口氣喘的勻實了,才紅着臉小聲朝我道謝。
我松開了箍在她腰間的手,後退了一步,同她拉開距離,“本尊覺着無聊踢了塊石頭玩,不小心叫你受了傷,本尊還得向你道個不是。”
她擡起頭,又驚又怯地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公子也并非是成心的,自是無妨。”
我還真是成心的。
我不甚自在地抿了抿唇,擺擺手,叫她回房去休息,不讓她再在我近前伺候。
碧水應下,轉身一瘸一拐地往供下人歇息的角房去。
直到瞧不見她的身影了,我慢慢收回目光,順手叫了個小厮來給我備水。
待我淨完了手回前廳來之時,便見前廳中坐着幾個人,正與謝鎮山談笑風生。
他們的随身侍從靜立在一邊,滿堂皆是人,謝府倒是鮮少的熱鬧了起來。
走得近了,我才看清了那幾人的面容。
——是溫喻之,還有午時在街上碰見的裴邺和柯成春。
聽聞了腳步聲,溫喻之率先轉過頭來,瞧見是我之後,他立刻站起身來對我行禮。
“見過尊主。”
聞言,廳中話音一止,裴邺與柯成春也轉過頭來看我,皆學着溫喻之的模樣起身朝着我行禮。
我朝着他們點點頭,擡步走到主桌邊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與謝鎮山同坐在上首。
這是謝鎮山立的規矩,無旁人時,我坐在何處都可以,但有外人在時,我與他都要坐在主位。
用他的話來說,這是做給外人看的,他就是要讓旁人知道我是能與他平起平坐的。
他待我親厚,江湖中人有目共睹,我以為他此舉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但從裴邺與柯成春難掩震驚的表情來看,倒也算不得是全然無用。
我全當未瞧見他們的驚詫,翹着腿,在主座上坐得安穩。
“叔公這謝府倒是難得熱鬧。”我撐着頭輕笑。
我的視線掃過侍從們手中的大小各異的盒子,奇道,“不知幾位公子都為叔公帶了什麽禮,能否給本尊也開開眼。”
遭我這麽一說,幾人瞬間想起了來意。
率先有所動作的是裴邺。
他輕咳了聲,身後的侍從立刻走上前來,裴邺站起身,親手打開盒子,将其中的東西亮給謝鎮山和我看。
那是一塊成年男子手臂長,手掌寬的烏塗塗的鐵塊,靜靜的躺在絨布上,閃爍着冷硬的光澤。
裴邺道:“此乃玄鐵,是家父前些年自東國所求,天下只此一件,打造兵器最是不錯。”
“家父聽聞謝伯父醉心此道,特叫在下奉上。”
謝鎮山的确是喜歡搗鼓些長兵短器,這玄鐵是好物,倒是送到了謝鎮山的心坎上。
我偏頭觑着謝鎮山的臉色,果然在其眸子見到了一絲欣喜,不過也只是一瞬,轉眼又恢複了處變不驚的模樣。
“裴家主有心了,改日必定登門道謝。”謝鎮山點頭,命徐管家将東西收下。
裴邺淡淡一笑,撫平了袍子坐下,衣袂翻飛間,端了兩分風流潋滟。
柯成春是個沉不住氣的,眼看着裴邺獻寶受了謝鎮山青睐,急急的便獻上了自己的寶貝。
——是塊澄澈剔透的血玉,一看就并非凡品,價格不菲。
清河柯家祖上三代都是大盛的皇商,家底雄厚,出手如此闊綽,倒是也合他們的行事風格。
只是謝鎮山不愛財,這東西落在他眼裏,與鋪路的青石板沒什麽區別。
但到底是柯家的一番好意,謝鎮山也表現出十分喜愛的樣子,叫徐管家将血玉連同玄鐵一并收入庫房。
柯成春顯然對謝鎮山的反應十分滿意,立刻便笑得眉眼彎彎,露出滿口整齊潔白的牙。
我瞧着他,無端想起了我在北涼豢養的那一只小狐,得了些吃食便是這副模樣,瞧着十分喜人。
他們皆送完了東西,便只差溫喻之的了。
我看了一眼溫喻之身後之人,歪着頭,撐着下颌笑道:“不知喻之那兒還藏了些什麽寶貝,不肯給我們瞧瞧呢。”
溫喻之擡眸看我,那雙點漆般的眸子微彎了彎,“給謝盟主的禮,早些已經送過了,這會子的東西是給尊主的。”
“給我的?”我挑了挑眉,略有些訝然。
溫喻之點點頭,勾了勾手指,叫身後着青袍的侍從上前來。
他接過盒子,将它送到了我面前。
盒蓋掀起,烏黑油亮的緞布上躺着一把扇骨血紅的折扇。
扇子合攏着,看不清扇面上所繪的紋樣,血紅的扇骨上镌刻着墨黑的紋路,似蛟龍似幽蛇,蜿蜒曲折,半遮半掩,利落又漂亮。
我向來喜歡這種玩意兒,伸手便将其拿了出來。
這扇子沉甸甸的,極為壓手,并非是尋常的竹扇,倒像是鐵鑄的。
“不輕巧啊。”我掂了掂手裏的折扇,輕笑道。
謝鎮山看了看我手裏的折扇,說:“這似乎是溫家的傳家血扇?”
溫喻之笑着點頭:“謝盟主好眼光,這的确是溫家祖傳的神兵血扇。”
我摩挲着扇骨問他:“既然是祖傳的寶貝,為何要贈給本尊?”
“家父本也不想血扇流落至旁人之手,但近些年來溫家再沒出過一個能耍得血扇之人,與其叫血扇在高閣中落滿灰塵,不如獻于尊主,也算物盡其用。”
溫喻之這一番話說得漂亮,我挑不出什麽錯處來。
但血扇雖好,卻是溫家祖傳之物,我與溫家并無什麽交情,此物收不得。
我興致缺缺,想将血扇放回到盒子裏,卻被謝鎮山一把按住了手。
“許久未瞧過你耍扇了,今日不如借着此物,耍上一番給我們瞧瞧。”
“叔公都開口了,玄之自然是要照做的。”
我挑唇一笑,緩緩收回了執扇的手。
我虛虛地握着扇子,腕子用巧勁一甩,“唰”的一聲,扇面一整個展開,光華流轉間,扇骨上烏黑的紋路似游蛇纏動。
我一根手指卡在扇骨中央的空隙中,輕輕一甩,血紅的扇便轉了起來,像是在我的手中開起了花。
鐵扇被我抛起來,另一只手接住了之後幹脆利落地合上了扇子。
“如何?”我笑着對謝鎮山道。
謝鎮山點頭:“這些旁門別類的東西還是你學的漂亮。”
“我全當叔公是誇我了。”
說罷,我将扇子丢回溫喻之懷中的木盒裏。
我沒用多大力氣,但那血扇太沉,還是将他砸得晃了晃身子。
溫喻之看了一眼盒中的血扇,疑惑地瞧我:“尊主為何不收?”
我搖搖頭,笑道:“此乃是溫家祖傳的東西,本尊收它實在于禮數不合。心意本尊領了,喻之還是将東西收回去吧。”
“有什麽禮數不合的。”不知怎的,溫喻之的語氣忽的急了起來,“在下既将東西帶來了,尊主自是收得,更何況——”
像是覺察到自己的失态,溫喻之急急收了聲,蹙着眉低下頭去,薄唇緊抿着,透着一絲懊惱。
我瞧着他,覺得他的反應古怪,卻在那古怪之中又覺察出了幾分熟悉之感來。
就好像溫喻之這副孩子氣的模樣,已經在我面前展露出許多次了一樣。
是我的錯覺嗎?
我覺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