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笑面虎與花孔雀
第24章 笑面虎與花孔雀
回了盟主府,我第一時間就要去找謝鎮山問話,卻被許怡安拉住了袖子。
她眼巴巴地看着我:“我餓了。”
“除了吃就是玩,你這腦袋裏還能不能有些正經事了。”我捏了捏她的臉頰,對她身後的雪蛟道,“你帶公主去找泠鳶她手藝好,叫她給公主做些吃食。”
雪蛟沒動,慢吞吞問我:“主子,屬下也能吃一口嗎,屬下也餓了。”
我捏了捏眉心,又笑一聲,“吃吃吃,吃一車都成。別忘了給後院那倆也送一些,給他們打打牙祭。”
聽我如此說,二人對視一眼,眉開眼笑地去了廚房。
“三天不給吃肉,怕不是要将我都給賣了。”
我嘟囔了句,扭身進了前廳,謝鎮山卻不在此處。
我從前廳走出來,順手扯了個侍女問:“盟主呢?”
侍女柔聲道:“半個時辰前來了客,盟主引着他往書房去了,現下應當還在那處。”
我點點頭,松開她往書房走。
在通向書房的長廊上,我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川河。
他着一身紫衣,斜倚着廊柱,百無聊賴地垂頭數自己衣衫上蓮花紋樣玩。
聽見腳步聲,川河擡起頭來,看見我之後他一愣,轉瞬笑開。
“參見尊主。”
我略略颔首,側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黎楚川可在其中?”
川河點點頭,“我家主子應當等會兒便出來了,還請尊主耐心些。”
我挑眉:“怎麽,本尊不能進去?”
川河不言,但完全沒有要讓我進去的意思。
原本我沒想着要去湊熱鬧,但見川河如此态度,我不由得好奇了起來。
我以一指點在川河的肩膀上:“莫動,本尊的脾氣你是知曉的。”
川河還記着我上回将屍體扔進他懷裏的行徑,也沒敢攔我,就任我與他擦肩而過,徑直推門進去。
三人本來相談甚歡,見我來了便收了聲,齊齊擡頭瞧我。
我挑眉笑了笑,視線在三人身上打轉。
謝鎮山坐在桌案後,一盞啓了蓋的茶擱置在他手邊,袅袅飄着香煙。
黎楚川坐在稍遠些的客桌邊上,手捧着茶喝着,身邊還坐着一個年輕人。
那人的眉眼與黎楚川有三分相似,卻比他兄長少了兩分陰柔美感,更多了些硬朗與鋒利。
這是黎瑾月,是世家子中為數不多能與修羅門林祺東掰掰手腕的存在,除去了林祺東之外,他便是盟會奪魁的不二人選。
我收回目光,淡淡朝謝鎮山見禮。
他點點頭,揮手叫我坐下。
謝鎮山議事不曾避着我,另外那倆人卻是閉口不言方才的事,只尋了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來磨嘴。
我覺着無趣,将茶杯蓋子掼在桌上,砸出聲響來,引得黎家兄弟側目。
“怎麽,有什麽事是本尊聽不得的?”
黎楚川笑眯眯道:“非也。只是想到了些趣事,覺着好玩,這才開口提了想叫盟主與尊主高興些。”
“原來如此,那本尊還得多謝你了。”
我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尋了個由頭自書房中脫身。
見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川河有些摸不着頭腦,但見書房中并未有異聲,便也未多說什麽。
我穿過長廊,回了前院,找徐管家要了一大把魚食,去錦鯉池邊喂魚。
說起來,這一池盟主府為數不多的鮮活氣兒還是我送來的。
謝鎮山原本并不住在鳳陽,只是因為師父喜歡這地方夏夜的風光,叔公便帶着他來了此處定居。
這裏的一切都是師父親手布置的,春日種花,冬天種菜,每一處土地都沒空着,滿眼欣欣向榮。
後來師父去了,叔公也無心打理,這裏的一切便都荒廢了,處處雜草叢生,活像座鬼宅。
我實在看不過去,推平了荒草地,挖了一個偌大的池塘,養了一池師父昔年最喜歡的錦鯉。
錦鯉嬌貴,叔公也不細心養着,沒幾日便都翻了肚,只是他都不在意,只頹唐地喝酒,妄求在夢裏與師父再會。
後來我送來一池新魚,找了個老道,神神叨叨作了一番法,裝模作樣的告訴叔公,師父泉下也喜這池錦鯉,他這才有了人氣,丢了酒壺,拿這一池子魚當祖宗似的供着。
這一池錦鯉當真養得極好,一條條肥嘟嘟的,比我的臉還大,像豬崽子似的。
“吃吧,多吃點。”我将魚食攥了一個團,揚手投進水裏,砸出幾圈漣漪,“再胖一點烤起來好吃。”
這話要是被叔公聽見,他非得把我的屁股踢腫不可。
只不過他如今被笑面虎一左一右纏住,沒功夫來管我。
我将剩下的魚食攥成拳頭大小的一團,狠狠扔進手裏,驚得游魚四散,“吃吧,撐死你們,讓你們去忘川河裏給我師父瞧瞧。”
我哈哈大笑,笑過之後,又靠着樹坐了下去。
我仰着頭,眯起眸子盯着枝頭搖晃的柳葉出神,右手不住摩挲着指節,指縫裏還殘餘着些許魚食,有些濕黏,引得我皺眉。
“師父,徒兒手髒了。”
“你怎麽還不來給我擦呢。”
原來師父才是那個随身揣着帕子,随時為我收拾爛攤子的人。
他走後,那人就成了謝鎮山。
只謝鎮山是個粗人,又身居高位,不能總是由着我鬧,也不能時刻與我在一處,終歸還是難訴心事。
我嘆了口氣,覺得手邊缺壺酒。
正傷春悲秋着,有腳步聲自遠處而來。
我未起身,只側過頭去看,便見雪蛟端了只瓷碗歡歡喜喜過來。
他走到我身前,蹲下身,将手裏的碗遞給我,又從袖子裏掏出只勺子,“主子,這是泠鳶姐姐做的酥酪,她知你喜甜,叫我給你送一碗。”
我掃了一眼,笑着叫他再走近些,然後将手裏殘存的魚食盡數蹭在他的袖子上。
擦幹淨了手之後,我将酥酪接了過來,用勺子舀了一塊送進嘴裏。
“主子,屬下方才在回廊處瞧見了個穿綠衣裳的侍女,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在等什麽人。”
我咽下一口香甜酥酪,眯着眼說:“下手麻利點,拖下去殺了。”
雪蛟略略躊躇:“屬下看那侍女長得十分漂亮,也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會不會冤枉了人家?”
“她長得漂亮?”
雪蛟忙不疊點頭。
我輕笑,垂眸攪着碗裏白花花的吃食,“既然長得漂亮,那就她賞個痛快。”
雪蛟仍是沒動,我擡眼涼涼地瞧他,“要不你收她做個通房,看看煙雨樓出來的小妮子能不能讓你死在夢裏?”
聞言,雪蛟頭搖得像撥浪鼓,立刻起身去辦了。
他急匆匆而去,片刻後又有旁人款款而來。
我叼着勺子去瞧,瞧見了穿着竹青色綢緞長袍的黎楚川。
他慢悠悠走近,在離我三四步遠的地方停下,與我一同隐在樹蔭下。
他道:“黎某尚在府中便要處置煙雨樓的人,尊主是否有些太過急躁了。”
我掀唇一笑,反問道:“本尊尚在人世,黎樓主便急匆匆在此安插眼線,是不是有些太不将本尊當回事了。”
黎楚川也笑了起來,“尊主這可是冤枉在下了……”
“冤不冤枉的你心中有數,不必再與本尊解釋,本尊不想聽。”我截住他的話,将空瓷碗丢在他腳邊,摔個粉碎,“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黎樓主明白便好。”
黎楚川垂眸看着我,我擡眸回視。
兩道涼涼的視線交彙在一處,擦出硝煙陣陣,無聲的厮殺。
片刻後,黎楚川率先移開了眼。
他不是敗了,只是偃旗息鼓,在暗處醞釀着更深的思謀。
我用指甲撚着木勺,狀似無意地問:“與盟主聊得如何?”
黎楚川默了片刻才答:“還算順利。”
順利?
我看并非如此。
黎楚川面上溫潤和善,但內裏是個野心不小的,不可能甘願讓胞弟做我的傀儡。
謝鎮山又最是疼我,這好處若是落不到我身上,就算是托國之富他都不屑。
所以,他們注定坐不上一條船。
我知曉其中內情,但不想與黎楚川多費口舌,只輕點頭,未再作聲。
我不說話,黎楚川也不開口,只站在我身側不遠處,看水中魚群游曳。
風靜垂着,撩動兩枝輕柳,刮在我面上微涼帶癢。
我側頭躲過柳枝,卻發現黎楚川的視線不知何時落到了我身上。
暖融融亮堂堂的陽光碎在他的眼睛裏,将那雙眼睛染得愈發的亮,更顯缱绻。
饒是我見識過他的厲害,知曉他內裏藏着的怎麽樣的芯子,也險些被那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騙了。
我慢條斯理地笑:“黎樓主的眼睛生的真漂亮,扣下來泡在水裏給本尊欣賞正好。”
黎楚川靠着另一棵楊柳,輕挑了下眉,“若是尊主喜歡,來取便罷了。”
“滿口胡言的笑面虎。”
我輕嗤一聲,扭開臉不瞧他。
恍惚間,我聽到黎楚川輕聲說了句什麽。
我問:“你說什麽?”
黎楚川眨眨眼,“我說,若我是笑面虎,那尊主就是花孔雀。”
他朝我走近了幾步,彎下腰,壓低了聲音笑:“處處張揚,美得過分的花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