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在聽到工作人員說這些話的時候,謝雲澤的腦海中驟然席卷很多場景。

在才接觸這些怪物們的時候,他們便真的像是話語中描述的那樣,暴戾貪婪,而且索求無度,幾度引誘他險些踏進深淵。

而這些本性他早有體會,其實不需要提醒都已經銘記在心。

随着過往畫面愈發地具象,甚至勾起他很多難堪的回憶,令他幾次三番都羞憤得無以複加,令他即便是瘋狂想要抵抗、但是身體也都軟成爛泥完全不聽指揮的。

呼吸不自覺變得急促,謝雲澤需要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夠強迫自己不去回憶那些場面,“請您先別說了……”

然而工作人員已經距離他很近。

早在之前的自我介紹中,工作人員便已經說過他也是怪物種族,但是卻是那種毫無攻擊性的怪物,然而此時真正的利用起言語的力量,還是讓人覺得心驚擔顫。

“我只是希望您好好想想。”工作人員緊盯着他道,“您是否真的願意接受這些怪物成為您的伴侶,在他們表現出這樣的假象後。”

“不是假象。”謝雲澤竭力平複喘息,望過去的眉眼泛着薄紅,“我知道您說的是真的,但是他們此時表現的也是真的。”

謝雲澤從來都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只是無法理清楚自己的情緒而已。

這話卻像是激怒了工作人員,“您是憑什麽這麽肯定!”

“難道您忘記我剛才的話了嗎?自私自利的怪物從來都只關心自己,所有的表現都只是狡猾的欺詐,到最後只想将您吞噬——”

“為什麽就不是将他們自己吞噬呢。”謝雲澤忽的輕聲問。

“您說什麽?”工作人員近乎不可置信地問。

若說最開始的時候謝雲澤有被重重沖擊到,但是随着步步緊逼的逼問,在某個瞬間謝雲澤卻驟然冷靜下來。

就像是所有的雜亂全都沉澱,現在他的腦子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就算所有的場面都在他眼前浮現,都清晰得纖毫畢現。

這讓他突然辨別清楚,工作人員沒有說假話,可自己的認知也絕對沒有出錯,他們固然暴戾兇殘,在自己的面前卻會收斂到極致。

就像是瞿炎寧願給自己寫下禁制,也不願意看到他咬破唇受傷。

白晝流當初那麽狡詐極端,只因為自己說不喜歡也會掉眼淚。

明皓月會因為被搶奪的憤怒,獻給他心髒的血液。

就連楚霧痕,也為成為自己的伴侶在克制欲望。

他們表現出來不像是會吞噬自己,反倒是會為自己的話語和行為所發瘋,倘若自己變得殘忍自私,他們則會義無反顧地将自己吞噬。

甚至會給謝雲澤一種強烈的感覺,只要自我吞噬能讓他滿意,他們就會感覺到極其興奮與餍足。

“如果我就是想選擇他們又怎麽樣呢?”

謝雲澤的心髒跳得極快,其實說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選擇,但是直覺讓他不要抛棄這些怪物。

不但是因為會讓他們發瘋,自己會覺得不忍,冥冥之中像是還有什麽直覺緊攥着他,讓他相信此時的抉擇不會讓自己後悔。

“您的話術是有問題。”他輕輕顫動着掀起睫羽,“您只告訴怪物們到底有多麽危險,卻沒有告訴我這個世界森*晚*整*理會如何。”

“如果我真的拒絕他們,轉而去匹配其他人,我又怎麽會知道是否人心還會比起怪物更加可怕?”

“既然怪物都是遵循本能的野獸,那麽讓我看到的,不就都是真相才對嗎。”

“您不應該這樣引導我的。”

謝雲澤緩緩地站起來,竟是把陰影都逼得驚慌退後幾分,輕軟地聲音卻冰涼偏執,“您這樣不符合匹配的規則。”

随着話語的落下,工作人員就像是受到什麽極其強烈的刺激,瞳仁劇烈顫抖,接着再次後退兩步。

就像是把周遭的氣息也給帶走,謝雲澤不由得蹙眉。

符文像是在空氣中劇烈地湧動着,讓他不由自主朝着遠方穹頂建築看過去,只見能量散發着柔和的光芒,正不斷地往外擴散。

等波及到謝雲澤身邊的時候,他猝然像是被光暈擊中般,忍不住閉了閉眼,旋即重新跌坐在座椅上。

也不知道多久過去,好似身邊能量的波動趨近于平穩,謝雲澤終于緩緩地睜眼,手邊不經意碰到了擺放的零食盤。

零食盤倒是和剛才的相同。

但是眼前的工作人員卻已經氣質陡變。

那個黑暗的、壓抑的模樣已經全然消失,他就像是往常對待自己那般溫柔親切,笑着道:“謝先生,看起來您已經做完檢測了。”

謝雲澤有那麽短暫的精神緊繃。

剛才用着這張臉的幻象,對他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下意識都以為還要遇到什麽格外難堪又棘手的問題。

但是現在看起來,應當那些都是檢測過程中的考驗,深深地探究他的內心,确認他對于匹配的真實意圖。

想到這裏,謝雲澤忍不住輕輕地吐了口氣,旋即卻又覺得心悸得厲害,忍不住将手放在胸腔,感受到裏面急促猛烈的跳動。

原來他竟然是這樣想的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就已經相信了怪物們的表現。

更或者是說,他們已經偏執強烈到自己無法質疑的地步。

經過幾次深深的呼吸,謝雲澤才終于調整好自己澎湃的情緒,擡眼看着已經等待很久的工作人員,輕聲道,“不好意思,久等。”

“沒關系。”工作人員看着他的目光中,竟是蘊含着神采光芒,“您也是真的很厲害,竟然能讓這些怪物願意打開識海。”

這是個極其陌生的名詞,謝雲澤的神經卻輕微發顫。

工作人員誤解了他的意思,試探性問道,“中途的時候應當是有怪物來過吧?我看到檢測設備的符文有提示了。”

“是來過。”謝雲澤忍不住輕聲問道,“……但是識海……”

“就是怪物腦海裏面最深處的東西。”工作人員耐心地解釋,“要知道至高天的怪物那麽難以摧毀,就是因為他們的致命點隐藏在識海的深處,輕易不會對外暴露。”

“而識海的位置對于每個怪物來說都是不同,傳聞鲛人會在他們的耳後,也就是鳍的根部被鱗片所覆蓋着……”

才聽到這裏時,謝雲澤的瞳仁便輕微收縮。

當時他便覺得那是極其致命的地方,卻沒想到意義還會更重。

旋即又聽工作人員柔和的聲音,“而如果是來自深淵的魔種,那識海便更難找了,由于黑霧彌漫誰都看不真切,到現在都沒有人知道他的識海到底在哪裏。”

“但是剛才給您做檢測的時候環境嚴苛,符文與規則都有限制,只有展露出識海才能夠跨越幻象見到您。”

“我們應當沒有檢測出錯,您……應當是見到了吧?”

最後的問話輕輕砸進謝雲澤的耳膜,卻瞬間像是煙花般炸開輕微的耳鳴,連帶着渾身的顫栗都不受控制地彌漫出來。

當然是見到了,而當時楚霧痕是怎麽說來着?

說是感受到了他的召喚,所以他就來了。

倏然間謝雲澤忍不住緊緊閉眼,總算是知道為什麽在面對诘問的時候,即便情緒都還沒有理清楚,卻已經憑借着直覺做出選擇。

他沒有做出選擇,所有的怪物就真的像是他所判斷的那樣,暴戾殘忍是真的,但是願意将所有的一切都獻祭犧牲給他也是真的。

那些暴戾殘忍是本能,唯獨犧牲是見到自己後才會産生的東西,倘若這都無法讓自己選擇他們成為伴侶,那也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了。

“……其實也不用這樣嚴格。”謝雲澤很久才低啞着出聲。

“都将他們攔在外面就好了,這次的檢測不是只是針對我、還有我身上氣息的危險度的嗎?不需要允許他們進來。”

否則暴露識海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好像樂意之至,然而不論放在任何時候,都是件讓人格外心驚肉跳的事情。

工作人員極其理解他的感受,目光變得格外柔和。

從前也不是沒有做過這種級別的檢測,雖然不至于達到這麽多至高天怪物這種恐怖的級別,但公民多了總有稀奇古怪的。

當匹配方公民進到檢測中的時候,另外等待的那方總是會格外地焦急,害怕當檢測到愛人真實想法的時候,得到的是被抛棄的結果。

彼此都是人類還算好的,但是等候在外面的怪物,會恨不得暴露自己的識海、也要親自去見證結果的比比皆是。

在沒有愛人之前,他們只是怪物。

而在愛人以後,他們深知自己是怪物。

知道自己如何惡劣暴戾,無法抛棄骨子裏面原始的獸性,所以更多地展露出自卑與焦慮,才會那樣恨不得将所有的東西都奉獻給自己的愛人,就好像只是換來對方的注視,都是令人顫栗的恩賜。

“那是因為他們也很害怕呀……”工作人員輕聲道。

“害怕你也深刻認知到怪物。”

這句話與方才幻境裏的詞句重疊起來,讓謝雲澤倏然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聯起來,為什麽方才的檢測中楚霧痕會突然出現,為什麽會被那樣尖銳激烈的诘問……

謝雲澤莫名地呼吸發窒,急促地喘息好幾口,卻依舊沒有辦法緩和。

他的睫羽在劇烈地顫抖着,就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是他最近都能夠強烈感受到的,但是腦子還沒有完全消化過來的。

不知道多久過去,工作人員在旁邊關切地問道,“您好些了嗎?”

“……好些了。”謝雲澤的聲音艱澀到幾不可聞。

沉默地遞出一瓶水,終于等到謝雲澤慢慢恢複精力的時候,工作人員才帶着他往外走,途中的風似乎都溫和了很多。

然而來時的車輛中,已經提前坐了個人,等到謝雲澤進去以後,才發現竟然是楚霧痕。

擡眼撞見他漆黑幽深視線的剎那,謝雲澤像是強烈地心悸了下,忍不住咬住自己飽滿濕潤的唇。

“澤澤。”但是知道結果的楚霧痕,就連語氣都癡迷灼熱起來,視線忍不住在他的身上瘋狂游移,像是要将他所有的細節都烙印在腦海。

“我好愛你啊。”他忍不住呢喃。

這句話似将謝雲澤燙了下,竟也忍不住朝着他看去,這才發現楚霧痕興奮得顫栗,幾次三番想要去親吻觸碰他,但是卻又硬生生地忍住。

留在身上的烙印很清晰地告訴他,這段時間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謝雲澤願意接受他們成為伴侶,但是也需要他們遵守規則。

這些規則就是由謝雲澤來制定,讓他們做什麽就得做什麽,需要什麽不需要什麽都得銘記在心,為此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即便……

回想起方才在幻境中看到的場景,楚霧痕終于還是沒忍住,用黑霧輕輕地托起謝雲澤的手,想要親吻手背卻最終沒有敢。

只是強行按捺着,就連呼吸都變得狂熱急促,“即便是你愛別人,我也同樣地愛你……”

“你說我愛誰?”謝雲澤忽的輕微蹙眉。

這話實在太過微妙,明明幻境裏面只有楚霧痕出現過。

但是只要提及到此,楚霧痕的氣息便瞬間陰沉暴怒,很顯然非常不願意說,就連黑霧的力道都不自覺重了幾分。

旋即對上謝雲澤濕潤的眼瞳,所有戾氣又像是陡然凝固般,終于在他別過頭去後,緩緩地消散。

謝雲澤沒有能得到答案,心裏面疑慮未散。

但是都還沒有等他想辦法問出來,便已經到家。

而家裏面的兩道氣息,瞬息便濃烈地撲過來,好似很早前就已經感受到了楚霧痕的存在,有種近乎殘忍厮殺的排外。

謝雲澤被氣息激得發熱,忍不住急促地喘息幾下,丢出句“我已經答應他能夠住進家裏”,便直接回了房間。

上鎖已經成為怪物們的共識,這意味着他并不想被打擾,為了防止激怒他、更或者是讓別的怪物趁虛而入,他們都很自覺地聽話。

但是這就并不意味着他們間就不會開戰。

瞿炎是目前唯一留在過房間裏面的人,現在脖頸間還挂着謝雲澤送給他的口籠,看到兩個進度遠低于自己的競争對手只想冷笑。

但是白晝流不同,就在前幾天他才得到謝雲澤的許可住進來,誰知道突然又來了個楚霧痕,基本上等同搶占他的位置。

甚至他還發現件令他格外憤怒的事情,“澤澤去做檢測,我們所有人都不允許跟過去,但是你做到了……”

“你這是鑽了規則的空子,可真是了不起啊。”

提到這件事,楚霧痕病态蒼白的臉上便流露出笑意,“誰讓我愛澤澤呢,為了他任何事情我都願意去做。”

“但是你呢。”他的目光先是陰沉地從白晝流臂環上掃過,又落在他耳後的魚鳍上,最後突然笑起來,“你怎麽會讓澤澤摸你的耳朵,是因為你送的東西他都不喜歡嗎?”

這點猛然戳中到白晝流的痛楚,臉色大變。

狂烈的氣息席卷,鋪天蓋地的海浪朝着楚霧痕而去。

随後陡然跟黑霧糾纏到一塊,甚至他跟楚霧痕都是在這段時間內受過重傷的人,卻依舊不要命地憤怒地撕咬彼此。

偶爾氣息過于激烈飛濺而出的時候,卻受到了烈焰屏障的阻攔,是瞿炎特地将這片空間隔開,免得打擾到謝雲澤。

只有他站在客廳裏面,一面警惕着場面間的戰局,黃金眼瞳微微眯起,準備随時去給這兩只怪物收屍。

一面卻又不自覺輕微地翕動鼻翼,好似捕捉到卧室內彌漫而出的,幾不可聞卻令人癡迷的幽香。

是謝雲澤被他們勾得熱意發作。

除卻身體越來越敏感以外,當從前的戒備也逐漸放下來後,好像受到他們氣息反應會越來越大,就連皮膚都好像灼得驚人,無時無刻不渴望着親密的接觸和撫摸。

但是很顯然此時絕不能這樣做,眼見着伴侶的最終匹配已經提上日程,不管最後選擇的到底是他們誰,總會有人來撫慰他。

而在此前,堅守了那麽久的底線不能堕落。

甚至正是知道了他們的偏執與犧牲,自己才更要保持理智。

否則重新勾起他們的本性……

那又跟踐踏他們的忍耐有什麽區別?

謝雲澤就連意識都有點模糊,将自己的腦袋埋在枕頭裏面,劇烈急促地喘息着,又因為知道所有的怪物都在門外,不得不壓抑着自己的聲音,生怕洩露出去分毫。

唇瓣被咬得發疼,但是卻又要克制着不能咬破,否則待會兒瞿炎那狗鼻子聞到以後又會發瘋,說不定連白晝流跟楚霧痕也是……

原本只需要克制自己的渴望就好,但是在考慮到他們以後,甚至說不清楚到底是痛苦還是歡愉,睫羽拼命地顫抖着,熱汗從發梢緩緩地滾落,順着脆弱纖長的脖頸滑落進胸膛。

就像是在灼熱的浪濤中沉沉浮浮。

謝雲澤到最後自己都記不清發生了什麽,好像只是重重地急促地嗚咽了聲,然後将自己狠狠地砸倒在床上。

他精疲力竭地輕喘着的,纖細的手指顫抖着捂上自己的眼皮,既覺得難堪又情緒複雜,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

即便跟從前同樣的情景,但是現在好像又有區別了。

心境發生變化,讓他都不知道應當去想些什麽。

自己在這種時候腦海中浮現的東西,真的是正确的嗎。既然都已經快要出确切的匹配結果,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應當先克制自己。

等真正知道自己伴侶是誰以後,不管再怎麽做都不為過,但是在沒有得到結果前,在腦子裏面如此地淩亂混亂,無地自容……

直至很久,謝雲澤覺得自己渾身熱氣都消散些了,才去洗澡。

每次都是這樣,但凡起反應以後皮膚就會變得很敏感,在雪白膚色上都泛起薄薄的粉色,而且遲遲不會消散。

他只要是稍微觸碰,都會應激得輕微發抖,就連淋浴的熱水打下來的時候,都會刺激得皮膚忍不住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

好不容易強忍着後續的反應,洗幹淨身體。

謝雲澤甚至都不敢去塗潤膚油。

他疲憊地重新躺在床上,并沒有聽到外面的動靜,但猜測到他們應當是在打架,否則氣息也不會這麽濃郁。

但是現在自己也沒有精力去管他們了,沒多久便沉沉地合眼睡去。

睡前腦子裏面恍惚掠過個念頭,白天竟都忘記問。

既然現在連楚霧痕都回來了,那明皓月又去了哪兒?

按道理來說他是特地去收屍的。

但是現在所有怪物都還活着,他……他呢?

還活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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