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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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抛卻之前他們曾經定過婚約一事,江厭離對金子軒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雖然蘭陵金氏家風奢靡,當今家主金光善在外風流成性,據說私生子女成群,可金子軒卻像歹竹裏生出的一棵好筍,不僅作風正直不愛鋪張,周圍連個近身的女子都沒有。
可越是這樣,江厭離就越不可能贊同金子軒的這個提議。
他二人若這一路上同乘一馬,且不說會被多少人看到,亦或是直接認出來,這事不僅早晚都會讓金夫人知曉,更會引起旁人懷疑。
若只是讓金夫人知道了倒也沒什麽,畢竟金夫人到現在都十分樂意,促成金子軒和江厭離的婚約。江厭離擔心的,是若這消息将來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傳到了溫家人的耳朵裏,岐山溫氏,是否會對蘭陵金氏發難?就像之前對雲夢江氏那般?
岐山溫氏想扣個窩藏逃犯的罪名何其容易,而且這在岐山溫氏看來,也足以是滅族的重罪。
就算如今的江厭離再落魄,可她仍存一絲風骨,不願連累他人。
江厭離仰頭看向金子軒,道:“金公子,若你我二人同乘一馬一事被人看見,不僅我們之間的事說不清楚,我今日剛到蘭陵,已經在街邊看到了,岐山溫氏懸賞捉拿我們三姐弟的告示。你若這樣帶我回去,很難不會引人懷疑。屆時,若岐山溫氏來金鱗臺發難,那我豈不是也連累了你和金夫人?”
金子軒聞言,伸到半空的雙手也收了回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了口氣,道:“你說的雖有道理,可若不這樣做,我們要以何種方式趕回去?你可有更好的辦法?”
江厭離搖了搖頭。
若她還有第三種方法,自然會在第一時間提出,否則他們現在也不會在此地膠着太久,最開始,江厭離并未想到還有這種情況,因為她實在也沒有算到,自己的馬匹竟會死于溫家人之手。
金子軒也不願再浪費時間,指了指一旁快要落山的太陽,道:“你若是沒主意,要麽聽我的,要麽就自己走回去,但一會兒天可就黑了,入夜之後,岐山溫氏的家袍會更難認。到時候,你若是在蘭陵的地界被溫家人抓住,恐怕蘭陵金氏,也将成為岐山溫氏的下一個報複對象。”
他嘆了口氣,指了指腰間的歲華,又把目光放在江厭離手裏的緣結上:“而你若和我一起走,咱們兩個人有兩把劍,即便你劍道平庸,靈力稀薄,可你的劍總歸是多少有點靈力吧,而且我也看見你方才舞劍的劍招了,這不是把雲夢江氏的劍法,舞的挺好看的?至于你所說的名聲這樣的問題,”
金子軒指了指自己的胸前,道:“你上來這裏坐好,一會低下身遮住臉,這一路上就先委屈你暫時不要把臉擡起來,我帶你走通往金鱗臺的小路。我是蘭陵金氏的嫡子,就算別人看見我帶了個姑娘回來,也沒人敢對我說三道四。時間緊迫,你究竟要不要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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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個提案,江厭離找不出否認的理由。
若金子軒剛才沒有前來出手相救,那江厭離即便能在拔出緣結,促使劍上大量靈力瞬間爆發的情況下幸免于難,恐怕也多少會受些傷,她的馬肯定也會死于這場戰鬥。
相比步行回金鱗臺,如今江厭離的身邊多了個人,還餘一柄靈劍和一匹快馬,怎麽說都要比她預想的情況,好上數十倍不止。
江厭離點了點頭,向着金子軒伸出了手,金子軒微一用靈力,沒有花費多大力氣,就把江厭離帶上馬,見江厭離在金子軒面前坐穩,這才繼續道:“江姑娘,你若是怕被人認出來,那就低下身把臉遮好,天快黑了,這一路上,不會有多少人的。”
江厭離點頭道謝,微俯下身,右手将緣結,平行擺在右半邊身體的一側,金子軒見她姿勢也擺好了,這才道:“那江姑娘,我們就出發了。”
得到面前姑娘點頭的回應,金子軒用靈力催動缰繩,兩人趁着此地還未有人發現,迅速離開了樹林。
雖然兩人同乘一馬火速往金鱗臺行進,可太陽還是在半路落了山。
行路已過半個時辰,很快就要到金鱗臺了,金子軒見江厭離将她那把紫色的輕劍緊緊握在右手,劍柄上的紫色蓮花還在一閃一閃發着光,而這一路上太過沉悶,他們自出發到現在,就沒有說過一句話,金子軒就突然開口找話題道:“江姑娘,你這把劍,叫什麽名字?”
最開始的時候,江厭離還想說些什麽,可她一直對耽誤了金子軒的時間略懷歉意,怕自己話說的太多招人厭煩,因此一路上她一直沉默不語。
金子軒冷不丁突然對她說話,江厭離這才稍稍回過神,右手摸了摸紫色劍身上的蓮紋,輕聲道:“緣結。”
出人意料的是,金子軒并沒有如她想象那般,對這把劍的起名品味冷嘲熱諷——一如當年魏無羨被評上世家公子第四的時候,他那把名叫“随便”的劍,在仙門百家中迅速成為了談資,一些自恃金貴,看不起魏無羨出身的少部分修士,聽到随便一名就要嘲笑一番。
緣結這兩個字若反過來說,即是結緣。如今雖然也有不少世家仙子,也專心在劍道上努力修行,但她們中的大多數人,最終還是會以尋得一位實力相當、心意相通的如意郎君,作為人生的最終目标,所以金子軒完全能理解,她們給佩劍起這類名字。
金子軒誠心誠意稱贊道:“好名字。”
他剛說完這句話,突然就反應過來,江厭離剛和金子軒解了婚約,就拿到了一把新打造的,名為“緣結”的劍,女孩子的佩劍叫這樣的名字,還能有什麽寓意?
所以,若雲夢江氏沒有這次飛來橫禍,那江厭離不就是要帶着這把佩劍,繼續美美地去尋找下一位如意郎君了?
不知道為何,原本江厭離親手喂給他的梅子,竟在金子軒的口中泛起了絲絲苦味。
江厭離并不知道金子軒在想什麽,她背對着金子軒,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繼續聊道:“此劍之名為家母所取,為人父母給子女求得好的姻緣,也是人之常情。”
金子軒心說,所以剛才他的猜想,竟然真的有可能發生??
金子軒道:“但江姑娘你如今,不也還是沒有定下婚約嗎?若江姑娘真有了意中人,那為何今日不見他來解圍呢?”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見江厭離的身形微微一顫,然後就再也沉默着,沒有回答金子軒的問題。
天地良心,金子軒的這句話,本意是想說,你既然拿着名為“緣結”這樣好寓意的劍,出自五大家族之一的雲夢江氏,還是嫡女,就算不和我們家結親,未來的夫君肯定也不會太差。
可這話說了出來,金子軒才意識到這話有何不妥。
畢竟目前他們二人,并不可能完全把之前解除婚約的這件事,當作沒有發生。
這就像是,一位男子剛剛和一位女子解除婚約,後來男子發現人家落魄了,自己去幫忙,但當這男子,瞧見姑娘帶着祈願繼續求下一個好姻緣的首飾,突然就對姑娘說了句,雖然但是,你現在不也還是沒有人嫁嗎?
代入一下仔細想想,過分,實在是過分!
金子軒連忙道:“我....江姑娘,抱歉,我剛才其實不是這個意思的....”
他正着急忙慌解釋,剛好就到了金鱗臺,偏殿的小門也突然打開,在外等候侍立的圈都是金子軒的心腹。他們見金子軒接了人回來,剛想迎上去,可都在看到來人,外加聽到金子軒解釋的那番話,一瞬間全都愣住了。
開門的僵在原地,牽馬的馬夫也只是微微上前一步,他們都不知道這樣的場合,是該去,還是不該去。
這這這,少宗主下午急着出去,水都沒喝上一口,原來是去接雲夢江氏的江厭離了?少宗主走的時候只告訴他們,日落時分,需要在偏殿留門等候,屆時少宗主會接應夫人的一位貴客回府。這位貴客不僅身份特殊,近段時間會暫住在金鱗臺,希望他們不要多話,做好主子們安排要做的事情就好。
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是這位貴客.....
江厭離見馬停穩,握緊緣結,步履輕盈地跳下了馬,轉過頭來對金子軒淡淡一笑,道:“沒關系,我知金公子你方才并無惡意。”
說完她看向金子軒的侍從,舉止大方得體道:“厭離剛來貴地,按規矩需要去面見一下金夫人,可否麻煩您帶下路?”
金子軒站在江厭離的身後,任由面前的家仆們對他行禮,以往他就算再矜傲,也會點頭以做回應,可這回,他卻完全沒有心思去看別人了。
江姑娘這是生氣了吧,一定是生氣了吧?
不然以往她再怎麽傷心難過,但在被自己回怼之後,多少也會有禮數的告退,這次人都到了他的地盤了,竟然就這樣打算将他晾在一邊?
家仆剛剛應是,也接過了江厭離的行李,就見金子軒上前一步,伸手攔住了想要帶江厭離前去面見金夫人的管家,道:“江姑娘,既然是我母親派我前去接應的你,做事不可半途而廢,不如就讓我帶你去見她吧。”
江厭離微微一愣,突然就明白了金子軒的些許用意,微笑道:“好。”
金子軒心道,不好,一點都不好,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剛才本來是想說什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