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前塵

前塵

月色微沉

薄淡如紗的月光撒在棗紅木板上。

夜風摻涼,江雲揚身着單衣站在走廊的窗戶前,寬大的衣袖被風吹動,清瘦的身清晰影勾勒。

墨發披散于身後,襯裸露處的肌膚微微泛白。

感受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微微側過頭去,見穆明站在身後,撥正額前的碎發,眉眼多了一分柔和,朝穆明擺手。

不知是夜色的緣故,還是墨發的襯托,少年膚白唇紅,眼中銜着淡淡微光。

穆明走到江雲揚身側,手臂抵在木窗框上,看着黑夜裏漆黑民巷處的點點人家燈火。

微風吹拂,兩人并窗而立,誰也沒說話,沉默良久。

“快入深秋了,穆姑娘知道這個時節最适合吃什麽嗎?”江雲揚先開口,問道。

穆明抱着手臂,沒答他的茬,道:“想吃什麽吃什麽。”

“倒也不錯,可要是我說,就該吃那又脆又甜的小橘子,一口一個,涼涼的,爽口的很。”江雲揚微微斜靠木窗,托着下巴,彎彎的眼睛。

墨發被清風拂動,一股熟悉的淡淡木質檀香味撲鼻而來。

穆明感覺面頰如同被火燒過,熱氣迅速傳上臉頰。

熱氣攻城掠地,連同耳朵也微微泛起薄紅。

這男人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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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揚伸出左臂,平整的擺在穆明面前。

寬大的衣袖随風飄蕩,修長的手臂上卻是一道道泛紅的傷疤。

“你那小侍衛說的,穆姑娘這裏有上好的金瘡藥。”

江雲揚乖乖站着不動,言語間莫名有點前來自首的意味。

穆明早在米倉裏便聞到江雲揚身上的血腥味道了,怕他不承認才讓大元跟着。

可她卻沒想到江雲揚意料之外的聽話,感覺有點不自在,低垂眼眸,不露痕跡的隔絕開兩人的眼神交流。

從袖口掏出白色瓷瓶,遞到江雲揚面前。

手臂置于半空,對面都沒有伸手接過。

反而是淡淡的一聲笑。

穆明不耐煩的放下手臂,擡頭瞪了一眼江雲揚。

袖口出展露的傷口處,有最近填的新傷,也有看起來年代久遠的舊傷。

可怖的傷口如同一根根纏人的毒蛇,環繞其上。

穆明話還沒說出口,便閉起嘴巴。

“在下的手實在疼的厲害,還是勞煩一下穆姑娘幫我上吧。”

江雲揚乖乖地把手臂往穆明面前伸近了一分。

穆明看着江雲揚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心裏像是被什麽抓了一下。

手臂傷成這樣,身上指不定還有多少傷,還有力氣笑。

穆明面無表情地打開瓷瓶,将裏面的白色藥粉均勻的撒在傷口處。

雖然方才抱怨的厲害,如今江雲揚倒是眉毛都沒皺一下。

穆明垂着眼眸,用紗布将傷口固定,打上結筘。

江雲揚彎下腰,左右端詳了手臂上被纏的裏幾圈,外三圈的紗布。

“穆姑娘這手藝真不錯,就是這紗布下次可以綁松一點……”

嘴上的話還沒說完,穆明便一巴掌拍在他沒有受傷的手臂上。

“啊!疼——”

“知道疼下次就別逞能。”穆明拍了拍手,将藥瓶蓋好,扔到江雲揚手裏。

“哼,你這是謀害良民,小心我去告發你。”

江雲揚假裝吹了吹受傷的手臂,完全是一副你不說句好聽的,就再不理你的表情。

“當時還記的是誰追殺的你,把你傷成這樣。”穆明不想跟他貧嘴,問道。

“那人用的是雙鞭,身上穿着黑衣看不清臉,身手很快,不過他沒想要我的性命,只是追着我跑了一段。之後便遇上了白馬。若是以那人的實力,追上我再殺了,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

穆明聽到雙鞭的片刻,腦子突然空白片刻,仿佛想到什麽,欲言又止。

江雲揚察覺到穆明異樣的神情,到:“感覺到什麽?”

穆明搖搖頭,如今她不敢斷定,只是內心暗暗猜測,拿不出證據來。

江雲揚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烏黑的青銅令牌,遞到穆明面前。

“這是黑衣人身上掉下來的,給你。”

穆明接過令牌,沉甸甸的青銅上紋刻着神秘厚重的圖騰。

雖然年代久遠,卻仍散發着神秘和厚重的色彩。

莫名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從心底傳來。

穆明腦袋裏閃過陣陣片段,心髒仿佛被人死死抓住,悶的上不來氣,同時伴着頭疼欲裂,刀割一樣。

穆明呼吸急促,身體頓時失去平衡,踉跄倒下時,被人從身後一把抱住。

“穆明!屏氣凝神。”

江雲揚緊握穆明的手,銀針一下插入她脖子後面的穴位

穆明腦袋裏有無數畫面在不斷拉扯。

感覺自己當快要失控的時候,腦海中突然傳來一聲聲呼喚,把她拉了回來。

她從小便有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因此有時會間歇性的劇烈頭疼,偶爾也會有記憶碎片閃過。

小時候并不頻繁,反倒是長大以後,每次反應變的越來越嚴重,次數越來越多。

穆明臉色有些蒼白,疼的滿頭冷汗,手裏卻還緊緊地抓着那塊令牌。

江雲揚見狀,直接将穆明橫抱起來,往拐角處房間走去。

“穆明!醒醒!”

将穆明安置穩妥後,拿出袖口的銀針,脖頸處施針三處。

等了好一會,穆明才回過神來。

眼神恢複了清明澄澈,方才劇痛帶來的冷汗還在鬓側。

轉眼看向江雲揚,聲音有些有氣無力,道:“吓到你了。”

江雲揚笑着搖頭,道:“吓倒是沒吓到,只是怕你突然抽出大刀砍我。”

“那你怎麽不快點跑。”

“你不知道醫者父母心嘛,我怎麽能置病人的生死于不顧呢。”

穆明聽着江雲揚沒邊的胡扯,不覺心情也跟着輕松下來起來。

“你不奇怪嗎?或是感覺……”

江雲揚見穆明清醒過來,擡手将銀針拔掉,道:“人人都有心中事,穆姑娘自然也不例外,探究別人的傷心事,我也沒興趣。”

穆明有些詫異,但還是很快恢複平靜。

“我小時候有很多事情不記得了,落下了病根,以至于後很多次失去控制。”穆明看着江雲揚的背影,開口解釋道。

江雲揚剛碰到門拴的手,頓時停住。

語氣鮮少的有些凝重,空氣如同凝固一般,許久。

“既然如此,那你這個可憐小孩,就更該及時行樂,你還整天皺個眉頭,當心變老婆婆。”

穆明原以為江雲揚會覺得驚訝,卻沒料到他反應卻很平淡,意料之中一般。

江雲揚沒做逗留,便離開了。

只留下心緒雜亂的穆明,和手裏緊緊捏着那塊令牌。

心底總有個聲音——這令牌她絕對見過。

不知不覺夜深人靜。

穆明半睡半醒中,突然感覺屋裏的門被人推開。

僅是細微的響動在靜如深淵的黑暗中,格外刺耳醒目。

漆黑之中,長刀銀光閃動。

不過片刻之間,穆明身形一閃,淩厲的刀刃便已架在了黑暗之中。

“是我。”

少年先是驚呼一聲,往後稍稍退了一步才開口道。

穆明聽出聲音的主人,可手上的刀卻沒放下。

唐期,他來幹什麽。

穆明皺眉,擡腳将黑暗中的少年,踹到門口,自己便轉身點燃燭燈。

手裏的刀卻沒放下,支着唐期,語氣不善道:“大半夜鬼鬼祟祟,想幹什麽!”

唐期神情痛苦地捂住胸口,臉色比之前更白了一分。

随後沉着臉色,支起身子,站在穆明面前。

“穆明今晚我睡不着,想必你也睡不着。”唐期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想跟你合作。”

“你都是我劫回來的,怎麽有資格談什麽狗屁條件。”

穆明若不是怕打草驚蛇,她真想出兵把這些人一鍋端了。

這個唐期究竟想要什麽。

加入外族做走狗,還把自己弄的藥石無醫,可有口口聲聲說為了三春鎮。

“我們有共同的目标,你我都不希望三春鎮有事。”

穆明刀不入鞘,緊握刀柄,擡眼盯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為了穆家,我為了三春鎮,裏外裏算一算,你也不虧”

唐期蒼白的臉色,就算外燭光下,和跟惡鬼一樣,平常人看了都要吓一跳。

唇皮幹燥裂開口子,暗紅的鮮血附着在唇邊。

唐期卻是毫不在意,拿起桌上的茶盞,伴着血和茶,一飲而盡。

“你也心知肚明,假如楚雁行真想殲滅外族勢力,他早該出兵,還用等到現在,我如今已經是病入膏肓,索性剩下唯一的願望,便是殺了楚雁行,保下三春鎮。”

穆明道:“殺了楚雁行就能保下三春鎮?”

“不,是保下三春鎮,才能殺了楚雁行。”

唐期搖頭,手中拳頭捏緊,開口解釋道:“楚雁行當初殺了我爹,滅了我全家,為的是什麽?什麽狗屁通敵叛國,他是為了……那年的那批密藏。”

“先令君河。”穆明沉着臉色,雖然心中有猜測,如今得到證實,也不免詫異。

明明過去十幾年的東西,現在又重新出世,究竟到底是什麽,值得如此趨之若鹜。

唐期點頭,道:“對,就是先令君河,像你這樣出身穆家,就算有什麽波及,也會被人保護的很好,而我不一樣,我也不想投靠外族,可一個人根本掀不起風浪來,我只能如此。”

穆明想開口,卻不知道再說什麽,如同自己的傷疤不想被別人揭開一樣,想必唐期心底的那塊不可觸碰,也是如此吧。

空氣沉寂片刻。

穆明率先開口,道:“關于先令君河你知道多少?”

“那東西晦氣的很,誰碰誰就會噩運纏身。”

穆明眼神有些複雜,道:“你手裏有先令君河?”

在唐期的眼神時,穆明便猜出了幾分,跟何況,之前楚雁行做了一出戲給她們看,就是為了轉移衆人的注意力,雖然現在穆明手裏的人不多,可終究姓穆,他如今不敢動。

歸根結底,他在三春鎮是為了抓唐期,和他身上的先令君河。

穆明心中有了大抵猜測,便瞧見唐期起身,開口道:“關于先令君河的問題,我想等殺了楚雁行再同你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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