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40
黑40
第40章
天還是黑的,離天亮估計還有一個小時,鐘離硯摘掉手套,并未拔掉鑰匙,就讓摩托大燈這麽亮着,又從儲物格裏拿出一瓶水,走上前遞給司窈。
“怎麽會想起來去考摩托?”他在一旁坐下,反正都是沙地,不存在幹淨與否。
兩人坐在海灘上,摩托的大燈明晃晃的照過來,越過兩人的身影直奔平靜的海面,漆黑的水面就像家一樣,接納所有的一切。
“想考就考了。”她才不會說是因為看着他騎覺得帥。
脫掉外套,悶熱感減弱,擰開瓶口大口灌了幾口,鐘離硯伸出手,她自然的遞了過去,鐘離硯将瓶蓋擰開,就要喝。
“我剛——”喝過了。
話還沒說完,剩下的話自然消了音。
就看見他微微仰頭,手裏攥着瓶蓋,三指捏着瓶身往嘴裏倒,并沒挨着瓶口。
濕掉得頭發被他攏向腦後,陰影裏全臉露出,五官模糊,長睫垂下一片陰影,顴骨處一點亮,這人無論正臉還是側臉,線條優越,下颌棱角分明,平添幾分硬朗感,以及喉結突出的那一處輪廓格外明顯,随着上下滑動,水也被吞下去,驀地就有點澀……
司窈舔了舔唇,咬着下唇看向一邊。
第二次,這是今晚第二次她盯着他沒回過神。
鐘離硯手背指骨抵着下唇瓣擦過,順勢抹掉殘餘水漬,察覺到她的動作,疑惑道:“怎麽了?”
“沒什麽。”司窈立刻搖頭,轉移注意力。
鐘離硯将瓶子擰好放在一旁,位于兩人中間,收手時看着手裏的瓶子,瞬間明白了什麽,喉中發出悶悶的笑意:“都接過吻了,我不介意你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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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懶得搭話,跷着腳尖看向一邊,故意忽視掉那抹存在感極強的視線,這會兒只要對上他的目光,就忍不住心髒狂跳,從剛才在路上時就開始了。
可不回答顯得她好像有多心虛一樣。
“你每天都這個時間回家嗎?”她問。
“有時候需要看店才這個點。”
“上次說你有好幾家酒吧,你是每天巡邏?”
她好像突然對他充滿了好奇心,鐘離硯将水放在兩人中間,供她随時取用,臉上莫名愉悅:“我又不是警察,就看心情,想去哪兒去哪兒。”
“哦。”
她沒有當老板的體驗,像他這樣的酒吧老板,難道跟包租公一樣坐等收租就行了?
鐘離硯見她點點頭,不再搭話,帶着臉上的疑惑,似乎觸及到知識盲區沒想好要接什麽問什麽。
他主動換了話題:“上次姚老板說你去看了我比賽,怎麽沒見你?”
口吻漫不經心。
本來他并不知道司窈到了,還是後來打算去吃飯的時候老秦問了姚绮羅兩句,給她打電話沒接,姚绮羅說那麽大個人總不會出事就沒再管。
經他提醒,司窈想起自己上次匆匆離開,沒跟姚绮羅打招呼就走了,她連忙摸出手機,打開聊天框,一連串的未讀,回複完才發現左上角的時間,淩晨三點四十,這個點人家還在睡覺。
“就是突然來了靈感,寫了個小demo。”她将手機按滅收了起來。
靈感來的突然,那會兒她什麽也顧不上,把自己關了三天,直到表達出心底的東西她才解除自我禁锢,而出關第一件事就是想出門兜風,順便碰碰運氣……
“有沒有片段,聽聽?”鐘離硯有點好奇。
他并不是想聽歌,他想知道的是,到底是什麽樣的靈感,讓她把所有人都抛下不顧,還是說,這只是她不想見他的托詞。
畢竟,他見過她是怎麽對待對不感興趣的人。
“有。”
司窈再次掏出手機,大大方方點亮屏幕:“還是個半成品,湊合聽聽。”
說着半成品,但是前奏的鋼琴曲自聽筒流瀉出來,就已經奠定了這個作品的完成度。
海風陣陣,樹葉婆娑,耳邊傳來沙沙的聲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幹擾,開頭帶了點幽暗婉轉的鋼琴曲,緩緩慢慢,和她以往的曲風全然不同卻又有點一脈相承的東西。
司窈不知從哪兒撿了個樹枝,在沙子上畫了起來,這三天,她聽了無數遍這個旋律,再次聽來除了輕微的厭倦,心底隐隐還有些期待。
在輕緩的音樂裏,鐘離硯偏過頭,摩托橙色的光線從背後照過來,落在司窈側臉上。
她為了給他放音樂,半側着身子,雙手和下巴擱在膝蓋上,拿着手機的手輕輕貼靠着膝蓋,只有小指骨那一截借着支撐力,她垂着頭認真在沙灘上畫着圈。
提琴聲和鋼琴融合一段後聲音漸消,只留鋼琴獨奏,再往後,提琴聲占據主旋律,鋼琴墊着背景音,融合的恰到好處,曲調變得悠揚,像情人的絮語,又像死前的忏愧,呢喃夾雜着些許釋然,到最後,一切歸于沉寂。
司窈停下手裏的動作,擡頭靜靜的凝望着海面,眸中一片幽暗平靜,如同眼前的這片海,深沉悲傷。
鐘離硯就這麽靜靜的看着她,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到放輕了呼吸。
他怕驚擾到此刻的司窈。
音樂再次起伏,仿佛神為他破開了一道小口,讓他能夠窺得一線天機,這一刻,整個世界天旋地轉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此刻是什麽季節,分不清時刻,他好似看到一個人又好似是他自己,漫步在大雪中,手臉凍得通紅,卻還在堅定的往前走,遠處是濃綠的森林,或許那就是他的方向。
下一瞬,世界颠倒了起來。
濃綠森林裏似乎有一只眼睛注視着行進的人,等到他到達時,林木驟然失火,他茫然又絕望的站在森林與雪地的交界,瞬間失去了方向。
鐘離硯很喜歡喝酒喝到将醉未醉,或困倦襲來時半夢半醒,人生如夢似幻,不過是從一無所有走向一無所留,清醒和睡着本質并無太大的差別。
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同,大概就是睡着比醒着稍微少那麽點痛苦,人們忍受不了現實中的種種,就可以将所有的不适交給睡眠。
客人匆匆走入煙火,天亮後又匆匆離開,無論夜晚如何瘋狂,天總會亮,人也會醒過來。
他給人們編織恣意快活的幻境,可他找不到自己的夢,也沒有方向。
直到遇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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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沒有說話,沉浸在這三分多時長的音樂裏。
音樂最後的最後,一切歸于沉寂,卻壓抑難捱,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聽得遠處不甚清晰的低語,悲傷鋪天蓋地席卷而來,霎時,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他耳邊再次傳來海水被風撩動嘩嘩的聲音——起風了,天也快亮了。
直到日出前,氣溫會一直下降,海水鹹腥的味道不那麽濃郁,透着些冷淡。
五感統統回歸。
“詞已經寫好了,還沒錄進去。”司窈收了手機,打破這一片沉靜,“怎麽樣?”
這兩天,她将自己沉浸在這首歌的旋律裏,跟随那個主人公到往雪原、森林、深海,那種世界蒼茫的孤寂将她籠罩,就像人這一生,完全看不到前路。
剛剛她本想觀察他聽歌的表情,但環境太安靜氛圍又恰到好處,聽着音樂,她不由自主又跟着旋律飄往那些個未知領域,這會兒脫離出來,她還沒忘了問他感受。
他可是這首曲子的第一位聽衆。
她想知道他的感受,甚至可以算得上期待。
司窈雙手托着腮,滿含期待的看着鐘離硯,黑眸沉沉,似有暗流湧動,她眨了眨眼,就這麽望了回去。
喉結滾動,鐘離硯反問道:“你想聽什麽?”
嗓音低啞,帶着熬夜的濃濃倦意,與中提琴相近的音色平添幾分磁性,司窈的皮膚瞬間激起一片顫栗,莫名感覺被調戲。
“就……你感覺怎麽樣,聽了有什麽感想,或者說你腦海裏浮現了什麽畫面。”
鐘離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她的旋律裏蘊含的東西太過豐富,彙聚到一起,腦海裏就只剩下一件事,或者一個念頭,格外的迫切,像關了一頭猛獸,只要她開口,閘門就會被打開。
司窈對他的克制毫無所察,見他依舊看着她,黑眸不透半分情緒,雙手在腳下抓了一把沙,将視線移向海面,臉上略帶失望。
他的反應不符合她的期待。
“聽不懂也沒關系——”
聲音驟然頓住,剩下的話被堵在口中,她驚異的睜大了眼睛,不由自主攥緊了掌心的沙礫,心髒怦怦跳,沙礫因攥得太緊從指縫洩出,她倏爾又松了手。
鐘離硯是側着身子吻上來的,唇齒相貼,唇瓣被含住,隐隐帶着撕咬。她擡起左手,剛落在他肩上,立刻被抓住壓下向後撐着,觸手是握不住的沙礫,瞬間淹沒十指。
鐘離硯一邊親吻一邊調整姿勢,另只手順着她右側大臂摸向手肘,然後是小臂,擡起,繞至脖頸,握着她的那只手突然抓起她的,身子驟然失去支點,她不由得驚呼出聲,齒關打開,被他有機可乘。
一手穩穩地托着她的腰及後背,給予她可靠地支撐,緩緩向後傾斜,司窈就這麽躺在了沙灘上。
放倒她後,他整個人落在正上方,一條腿甚至橫跨過她的身體。
司窈迅速迷起眼,還是落入了沙礫,異物得粗粝感實在太難受,她閉着眼,試圖用眼淚将沙礫沖出,又想揉眼睛,剛擡手就被壓下,尋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呼吸被剝奪,再度深吻。
噴薄的熱息似浪席卷,她兼顧不上眼睛的不适和親吻,呼吸漸漸亂了起來,粗粝的沙礫磨得她眼睛生疼,她只能靠轉動眼球調整,努力半天,擠出了點眼淚,稍微舒服了點。
鐘離硯察覺到異樣,微微撤離,看着女孩緊閉的雙眼,也看到了那一滴清淚,想伸手幫她擦掉,擡手又停下,最後能再次低頭,灼熱的呼吸混着海水的潮濕——
“司窈,這就是我的答案。”
如果說人生是一場夢,找到喜歡的人就是入夢的鑰匙,那麽,找到她,并把夢做下去,就是他的歸宿。
這就是他聽完曲子後腦子裏浮現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