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黑44

黑44

第44章

昨夜下了雨,今天也沒什麽太陽,空氣悶熱,任何一處空氣裏都遍布着水汽,靳懷嫌天氣不好懶得出門,選擇跟女朋友膩歪,而且晚點要找車來把車拖回去,最後就剩下五個人,秦默載着妻兒,司窈不好意思上去湊熱鬧上了靳懷的車,鐘離硯當司機。

到了天文館,說是一起,實則從停車場出來,兩組人就分開了,排隊進門的時候還能看到姚绮羅的大長腿,過了檢票口,人就不見了。

迎面是一個巨大的像鐘擺一樣的東西,從高處懸了根繩索,低端挂了顆金屬球,一直來回擺動,地面圍了一圈立起來的小柱子,圍成一個巨大的圓,有一部分落回了底部的凹槽,有不少人停在這裏觀看,有人拿手機拍視頻拍照,小朋友還在努力爬上旁邊的臺子。

“這是什麽?”司窈問。

“傅科擺。”

不等司窈繼續問,身邊傳來一聲聲驚呼,

“來了來了!”

“嗚哇!”

“倒了!”

随着他的聲音落下,只見一個小豎條咚地一聲落回了它的凹槽,正正好,司窈不明覺厲。

鐘離硯自覺跟她解釋:“一個證明地球在自轉的裝置,那個吊臂開始擺動後,每一次路徑都不變,是因為我們腳下的地面在移動,所以會和出發的路徑有偏差,轉一圈大概就是地球自轉一圈的時間,你可以把它當成一個巨大的時鐘。”

司窈努力去消化他話語裏的意思,為什麽每個字都聽得懂,但是不明白什麽意思?

“很難理解嗎?”

黑眸落在她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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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如同剛才刻度條倒地的聲音。

司窈眨了眨眼,立刻做出崇拜的模樣:“阿硯哥哥,你懂的好多啊,。”

鐘離硯将她的刻意恭維收下,看向地圖:“走吧,我們去第一個展廳。”

第一個展廳名為家園,穿過很短一段漆黑的通道,迎面兒來就是巨大的地球和星座石碑,墨藍色的牆壁,光線打的極暗,剛夠看到路,頭頂很黑,不知道是什麽材料一顆顆的小燈忽明忽暗,就像是蒼穹的星星閃爍。

大廳中央伫立着幾個黑色的多面體,多面體的邊緣線發着光,都是日常熟悉的一些星座。

“這只是我們通常觀測到的維度,轉換不同的面,呈現出來的畫面也就不同,得益于科技的發展,我們才能看到可能窮盡一生也看不到的星星的背面。”

一個父親給自己兒子解釋着。

鐘離硯拉着她站好位置,那些亮晶晶的小球通過圖畫空餘出來的位置露了出來,司窈頓覺神奇,剩下的幾座如法炮制。

一面畫着一個鬈發穿着古老的女性,上面寫着“仙女座Andromeda”,幾個明亮的星星被圈起來,連成線,組成仙女座的主幹。

這裏很暗又很亮,頭頂懸浮着模拟的人造衛星,配着不遠處的幾個巨大球體,都是人們熟悉的幾個星體,突然就有種星空漫游的感覺,側邊是一些神話起源,關于人類對星星的好奇,探索發展,昏黃的燈光照亮牆壁的字體,外圈是各具特色的符號。

司窈看的專注,跟着人群後面,将絲帶一樣的臺面上的介紹一一看過,沿着觀賞路線逛完第一個展廳,等再回頭,鐘離硯不知所蹤。

她回頭看了看,人影重重,她也沒再費心思去找。

每個星球小時候看科普書籍、科學頻道總會了解一點,金星、木星、土星、太陽、地球展示在眼前的時候,既陌生又親切,你知道它們的名字,或許留意過它們的外觀,此刻,它們被縮小數百萬倍或幾億倍放在你面前,上面的土壤環境坑洞一目了然。

曾經因為過于無聊,朋友扔飛镖說落在哪裏就去哪個國家,可眼前,你就是知道,随意點下去的一個點完全不足以代表你。

我們還不比不上它們的一粒微塵。

繞過太陽系,人們的腳步四散開來,司窈在一個裝置前駐足。

這裏燈光不夠明亮,唯一的光源來自頭頂,三個同心圓被劃分了八等份,自上垂落下來一根根長短不一的黑線,線條末端墜着大大小小的小球,就像小時候挂在搖籃上方的風鈴,原來人們那麽早之前就已經與宇宙達成了某種默契。

一旁的标題寫着“距太陽10光年以內的恒星”。

看着那些星體,司窈歪了頭,心中莫名感慨,這個時候,叫它們星星顯得不太禮貌,那些或明或暗或大或小的星體靜置在眼前,卻沒有被探索出生命的存在,而這一處因為模仿宇宙情況,也不夠明亮,因此沒什麽人。

不會發光的星星,就這麽被遺忘了。

“很喜歡這個?”鐘離硯突然出現。

司窈回頭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茫然,繼而是純粹的驚訝:“剛看你不是去那邊了嗎?”

“看到你在這裏發呆,就過來了,”鐘離硯看向垂吊着的各種小球,“在想什麽?”

他問她在想什麽,而不是在看什麽。

司窈向他靠近,抵着他的肩膀,他側過頭就聽見她說:“就是覺得,這些星星有那麽長的壽命都不被宇宙重視,我們人類只是宇宙裏的一瞬,感覺很飄渺。”

或許是被科學震撼,大人都顯得沉默,偶爾交談兩聲,黑暗的環境設計,好像大家默認了聲音不宜太大,都悄聲細語的,除了小朋友,小朋友纏着父母問東問西,大人則耐心解釋。

人群裏,只有她就這那麽看着,認真又絕望。

所以他走了過來。

鐘離硯感覺到手指被勾起,他順勢張開手,纖細的指尖鑽入他的指縫,十指相扣,她沒再說,他也沒再問,靜靜的陪她看眼前的裝置。

司窈又看了會兒,回頭,臉上揚起笑:“走吧。”

-

再往前,一個球狀的廳外排了一圈隊,還沒明白是什麽展廳,工作人員将攔截柱打開放行,游客跟着工作人員的安排依次進入,司窈和鐘離硯稀裏糊塗就被工作人員催促着走了進去。

裏面像個蒙古包,四周還有森林的剪影,兩人找了個位置躺下。

待所有人都躺下後,燈光驟暗。

“這裏是北緯31°……”

随着解說,星宿在眼前展開,星星在頭頂閃爍,那些幾億光年外的星星被複刻,裝在這一小片區域,它們練成線,組成星宿,在眼前旋轉,放大。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壯觀而美麗的景象所震撼,有人發出由衷的贊嘆,身邊還有小朋友童聲問媽媽星座是什麽。

司窈愣愣地看着某一處,目光沒有焦點,耳邊是解說富有感情的聲音,将這些先輩們花了數十年探索來的宇宙真理講的通俗易懂,她卻依舊被那種撲面而來的窒息感淹沒,如同掉入深海,喘不過氣。

手上忽然傳來一股力道,有點痛,将她拉回現實。

“還好嗎?”鐘離硯小聲道。

她愣愣地看着他,搖頭,眼淚卻這麽流了出來。

察覺落淚的一瞬,司窈慌張的松開手去擦眼淚。

鐘離硯借着一閃而過的光看到她眼角的閃光,神色怔愣,下一刻,他拖着懶人沙發靠近她,頭靠頭,身子貼着身子,依偎着。

“怎麽哭了?”他貼的很近,怕影響到別人的體驗,聲音壓得很低。

“沒事。”

司窈回的很小聲,但還是聽見了她的鼻音,他不由得攥緊她的手,手上沾上濕潤的液體。

“你有星空恐懼症?”

司窈被逗笑:“那是什麽奇怪的病?”

鐘離硯卻沒笑,很認真的跟她确認這種疾病的存在。

司窈搖頭:“沒有的事。”

鐘離硯盯着她看了會兒,轉過了頭,手上的力道也大了點。

當穹頂映着漫天的星宿流轉,室內也亮了點,司窈将頭湊近了些:“我問你一個問題,可能有點奇怪,不許笑我。”

“你說。”他回頭望着她。

司窈盯着星宿一點,抿了抿唇:“當你意識到你不過是宇宙星辰的一粒渺小塵埃時,你會害怕嗎?”

沿着女孩順滑的下颌線往上,黑棕色的眸子透亮如水晶,瞳孔裏映着星辰,明明很漂亮的畫面,如果不是裏面裝滿了惶恐的話。

這一瞬,他好像讀懂了什麽。

姚绮羅說司窈是天生的藝術家,當時他還不明白什麽意思,姚绮羅跟他解釋——人們日常看到的一切,在他們的世界裏就像添加了一臺擴頻器,無論正向反向都會放大無數倍。

“他們的感知能力讓他們天生比我們擁有更豐富的情感,如果你覺得幸福快樂,他們會比你擴大十倍甚至更多,通俗來講就像嗑嗨了,并且把這種快樂回饋給你,讓你擁有豐富的情緒體驗;相反,如果你覺得悲傷痛苦,他們再放大十倍,如同泰山壓頂喘不過氣,普通人或許能夠調節很快走出來,他們卻像沉溺進深海裏,一邊享受痛苦一邊本能抵抗,毫不誇張地說,他們的每一秒都在經歷——要麽生要麽死。”

“人身體的極限在那裏,一旦超過限度就會精神崩潰。”

“起伏不定的情緒捉摸不透的态度某種程度上很招人讨厭,大部分藝術家在普通人眼裏都像瘋子,讓他們融入我們的世界,實則是一種感官剝奪。”

“所以為了活下去,他們必須學會隐藏。”

“……”

“會。”他說。

那雙沉寂的眸子陡然一亮,隐隐帶了些意外還有幾分欣喜。

他伸出手,穿過她的脖子,将人摟在懷裏,司窈也沒躲,順勢貼近他。

光線再度變暗,他抱着她,聲音低到幾不可聞:“不僅會害怕,還會有種不真實感,會想我現在面對的這一切是否真實存在。”

“一首歌歌詞說過這麽一句‘有來路無歸途’,足以概括我們一生,這個世界的人大概分三類,一種是終其一生碌碌無為,什麽都不看什麽都不想;有一種是每天盯着生命終點,終于有一天發現什麽都沒意義,選擇結束痛苦;還有一種,或許經歷過前一個階段,知道自己生命有限,就拼盡全力發光發熱,不虛度一分一秒。”

“在我心裏,你一直是最後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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