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火柴盒
火柴盒
幸好沒有人會追問一個三歲小女孩這些深層問題。
她可以躲在一個棄嬰的軀殼中,用一雙大得驚人的湖水藍雙眸,去打量這個世界。
她腦海中唯一清醒的就是——
她不屬于這裏。
她的心智完全超出嬰兒,超出三歲小孩,甚至超出小艾文幾十歲的母親。
這個小鎮落後的魔法水平讓她窒息。
仿佛一下子退回到百年前甚至千年前,只比石器時代好些。
她腦中有混亂的影像。
一直在洶湧叫嚣。
她看見參天的巨石林立,大陸上有飛禽走獸。巨型翼龍在天空中翺翔,機械翅膀高度拟真肌膚紋理,讓任何人都會誤以為回到了原始森林。可是翼龍身體內流淌的血液卻并非血液,而是高等魔核原料。
類似于高等魔法與化學元素的結合體。
可以讓翼龍維持一整年的高速飛行運轉,而無須額外能量加持。
整個大陸都是被魔獸覆蓋,高等魔化生物。
地表上裂開的巨大縫隙,有着各式各樣的岩漿流淌。
岩漿滾燙,冒着鼓鼓囊囊的氣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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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即将沸騰,等着一次沖天咆哮。
天空中有一團一團的星雲。
星雲中包裹着一個又一個天空之城。每個星雲團仿佛一個透明玻璃球,球體圓滑,卻又巨大。
一顆顆參天榉樹支撐着星雲團,每個天空都市都有屬于自己的生命之樹。
是的。
問題就在這兒。
西西莉亞腦殼一下子膨脹,她頭疼欲裂。
在她翻滾在地上,抱着腦袋,發出咿咿呀呀的掙紮聲,在小艾文慌慌張張喊母親來時,她想起來了——
“媽媽,快來呀!”
“西西莉亞似乎疼得在打滾了?!”
大陸上是沒有任何生物的。
即使森林也是石頭巨林。
生命體全在玻璃球中。
文明被毀滅了。
生命被抛棄了。
這個話題太大了。
西西莉亞想這絕對不是一個适合三歲小孩子來一本正經探讨的話題。
即使七歲也不行。
是的。
她七歲了。
短短三個月時間,她從三歲女童的模樣又蛻變成了七歲。
*
迷霧森林深處。
沼澤地上,到處冒着滾燙的泥漿。巨大的白鳥飛翔,翅膀掠過低空時,沾染上了污泥。
它們俯沖而下,嘴裏叼起黑色腐肉,騰空而起。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讓巫術師也不禁差異。巫術師穿着一身墨黑色長袍,單膝下跪,正在地上畫着結界咒語。
整整三十年了,一切都按着計劃進行。精靈們叛變,鎮民們憤怒,黑色精靈無法承受魔力異化的痛苦,大批大批死亡,變成了腐肉。只有這個白鳥,完全不在預期。
巫術師在鎮上圖書館典藏室內,特意查過這個白鳥來歷——
這是一個學名又長又難記的上古神鳥,它們被誤認為天鵝,被誤認為信鴿,直到有一天它們的首領幻化為貌美女子。有一位甚至混入皇宮,成為了皇後,要不就是公主。
這種鳥,俗名叫水鹄。
自從它們族人在帝國歷史上留下過足跡,就被官方列為禁鳥魔物,因為它們混淆了皇族純血。
巫術師眯起眼,盯着白鳥一閃而過的軌跡,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他想着,我要不再去問問典藏館館長,這些被放逐的白鳥到底——
後半句被壓在了喉嚨口,一只白鳥沖刺而下,刺破他喉嚨,直接穿入他胸腔。
巫術師甚至來不及尖叫。
**
帝都。
大雪消融,街道上殘留着銀白色雪痕。上一周是祭奠,整個帝都街道上仍然飄着猩紅旗幟,上面畫着骷髅符號。
年幼的皇帝站在落地玻璃窗前,望着旗幟。它們被北風吹得瑟瑟發抖,他的臉被印在旗幟上,也被吹得十分扭曲。
小皇帝呵呵笑了。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她回來了。”
小皇帝的書櫃上,有一排厚厚的童話書。他印象最深的一個童話故事,有個頂俗氣的名字。大致是說魔女有個惡毒的詛咒,要小公主死于紡車。于是國王将整個帝國上上下下搜刮了個幹淨,再也沒有紡車。可越是這樣,越是讓小公主好奇。
總之挺像一個惡性循環的糟糕因果,最後小公主還是被紡車紮死了。當然王子是一種神奇的存在,只要一吻,就能解決一切問題。違反魔法,違反邏輯。
那麽這個預言書上罪惡的女嬰,現在一定偷偷躲在哪個角落咯咯笑着凝視這個世界,伺機蠢蠢欲動。
如果他也像童話故事書上一樣,下令全國搜捕銀色長發女嬰,将它們統統殺死,一個不留,那麽他将來也會被反噬,這個女嬰總會像躲在暗門後唯一一架紡車那樣,在黑暗中對他露出陰森的笑臉。
不行。
他得想個其他法子。
他手指劃過書脊,把童話故事颠倒過來,從結局再往前翻讀。
一定有個關鍵詞,是被他漏讀了。
比如詛咒。
比如施展詛咒的魔女。
****
聖堂騎士宮殿的底層,是俗稱的負建築。
規模恢弘,氣勢壯大,絲毫不屬于地面上的宮殿。
黑暗騎士團團長,此刻正擦拭着手上的利刃。
地上跪倒着年輕的騎士,金發碧眼,卻是一身黑色長袍。仿佛是從黑暗魔法書裏爬出來的邪惡詛咒。
“……”
團長一言不發,似乎在猶豫。
年輕的騎士也不敢說話,眼神中閃爍着光芒。
沙漏倒轉了三次,年輕騎士忍不住了,開口侃侃而談。
“團長大人,您不會猶豫了。”
“讓我去吧,我一定可以找到那個額頭有标志的女嬰,将她刺殺在襁褓中。”
“為了帝國的未來,我……”
雄心壯志的宣言被硬生生切斷。
團長嗤笑一聲,罵了一句,笨蛋。
“沒讓你找謀逆的女嬰呢。”
“你去賣火柴就行了。”
年輕騎士被噎住了。
“火?火柴?”
他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
賣火柴的老太太這兩天總瞅着哪兒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她兒子很早就去軍隊效力了,一直靠着軍方魔法通信時間維持每周的固定聯系。這一周周末,鷹隼帶來的卷軸上卻寫滿了警示符號,一個個猩紅色的巨大感嘆號,叫老太太看得心驚膽顫。
賣火柴的老太太只好問小艾文的母親,這兩天街道上是不是到處抛滿了火柴梗。
那火柴黑乎乎的遺骸,似乎在控訴。
火柴頭不是磚紅色,而是紫色。
邪惡的紫色,禁锢的紫色。
小艾文的母親嗅了嗅街道上殘留的煙火氣味,看着早晨污穢渾濁尚來不及打掃的街道,忍不住感嘆,世風日下。
她說三十年前可不是這樣的。
三十年前的大街上可是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
那時候火柴都是奢侈品,一根魔法火柴是一家人一整天的生計。
他們要靠它取暖,靠它照明,靠它念書,還要靠它吃飯。
可現在呢?
火柴裏的魔法磷元素含量越來越低。每天必須劃廢至少十幾根火柴,才能點燃一盞魔法汽油燈,然後不到一個終點,就光芒暗淡奄奄一息了。
作孽。
小艾文的母親感慨。
小艾文正好放學回家背着書包進來,他一邊嘀咕着每次談到三十年前氣氛總是詭異起來,一邊和鄰居老太太打着招呼,大聲問一句,“媽媽,那我們要不要試試星辰火柴呢?”
“聽同學們說,這火柴可好用了。一點燃就能用一整天,還能噼裏啪啦有小火星,顏色各異,非常迷人呢。”
“如果加上簡單的煙花咒語,還能一邊燒水一邊欣賞煙花魔法呢。”
小艾文比劃着,說得津津有味。
小艾文母親卻是搖搖頭,“你不知道呀。”
“?”
小艾文被她的一本正經再次吓到了。
真的。
每次媽媽提到三十年前,這幾個單詞仿佛有魔法,叫他快要窒息。
|“三十年前就是一根魔法火柴導致了時間裂縫的産生。”
“整個時代都堕落了,瘋狂的,異樣的,天啊,”她捂着自己的嘴,低聲驚呼,“我在說什麽呢。”
她聲音壓得更低,神情變得愈發驚恐,臉色發白甚至扭曲。
“再說下去,我要被特別魔法師們……抓起來了。”
“神啊,保佑我,我可什麽都沒說。”
TBC